第111章 棋困

西意令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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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者收了伯弈的好处,此时得了话就蹬蹬地跑上楼去。

    伯弈负手静待,无忧和包子在后交头接耳。

    一盏茶不到的功夫,当卫者再回来时,态度已然大变。对伯弈直呼高人,点头躬身热情地将三人引上了楼。

    画眉院的第二层,不见宽敞的大堂,全是以板墙隔开的小间。一路看去,设着弈棋、弈琴、弈书、弈话、弈政五室,每室中又各置着数间雅屋。

    三人紧跟着卫者,被带至弈棋室的一雅间外,卫者方才退去。

    立于雅间前的两名婢女见得人来,不紧不慢地自两边卷起了莹润的珠帘,将三人恭请了进去。

    入得屋内,见得内里布置很是雅致,白玉为桌,红毯为垫。棋案旁背身站着一名女子,听得三人进屋的动静,那人缓缓转过身来,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嵌在小巧精致的脸上格外动人。

    女子灵动的双眼略略地扫过三人,抬手抱拳对伯奕施了拱手礼道:“小女子画眉,乃此间馆主。”

    说完,画眉也不问三人来历,略牵袍摆,飒飒然跪坐到了高垫上,又抬了右掌道:“先生请。”伯奕大步走过,宽袖轻扬,淡定从容地与画眉相对坐下。

    画眉转头瞧着伺立一旁的婢女,肃然道:“还不请贵客?”

    婢女赶紧在紧靠伯奕的地方又搁置了两张软垫,请无忧与包子坐下,又跪伏着将方才煮到三沸的茶酌入绿玉雕制的茶盏里,将手中的茶鼎搁到茶罏上,置下一煮水用的汤瓶,方才躬身退了出去。

    走至门外,再将珠帘缓缓放下,闭了室门。

    画眉将绿玉盏一一递给三人,接着道:“不瞒先生,若在往日画眉能得遇先生这般的人物,定要好叙一番,但今日心中有事,只得暂且抛开虚礼。”

    稍顿,画眉直入正题:“听闻先生有事告知,可是能解画眉之困?”

    伯奕凤目半掩,望着几案上摆布着的黑白残局,修长的手指夹起一枚黑子,淡淡道:“还是画眉姑娘先为告知较妥。”

    画眉听言,微有些怔愣,很快又牵了一笑:“好。”

    伯奕虽伪了真容,到底绝世风华难掩,想那画眉在权场上打滚的人,不过几眼就瞧出了伯奕的不凡,因想着到底在自己的地盘上,告诉他又有何惧?便将一应事情也不隐瞒,坦言说了出来。

    原来,这画眉院数十前,因诸国公子所行的一场大论,名动天下,成为了天下文人仕子趋之若鹜一处论政交心的聚所。

    近日,更是因着距天晟朝都城极近,不少欲参加开春选仕提前而来的仕子都到了此处盘桓,院中便十分的热闹起来。

    谁料,就在十日之前,这棋室内弈棋的两名仕子却凭空不见了踪迹,此后,连续九日皆是如此。院内出动了不少人暗查遍寻,却一点头绪和线索都没寻到。

    画眉将事情大致说完,无忧问道:“那失踪的人会不会是去到了别处?”

    画眉摇首:“不会,那些人皆是在此间棋室里弈棋时消失的。”

    包子淬道:“那可说不好,万一他们下完棋出了门,你们没及时发现呢?”

    画眉笑了笑:“小公子所疑应该不会。此间有两名婢女相伺,外室有守着接应进出的人,两个大活人走出去怎会发现不到?”

    包子挠了挠胖脑袋,站起身转了几圈,将这并不算大的棋室上下左右地细细打量了一番,在一旁苦思冥想起来。

    一边,无忧又道:“连续十日,每日有两人失踪,统共加起来便是二十人,这二十人可有什么特别之处?”

    画眉回道:“并无何特别之处,只是这二十人常聚在一起论事。”

    一直静默的伯奕终于开了口:“画眉姑娘可知他们论的是何事?”画眉略做沉吟:“私下之说画眉也实在不知。”

    伯奕但笑不语,他深知在此事上画眉定然有所隐瞒。若没料错,这画眉院中的人皆有被监视起来,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在她的掌控之中,也因此,她才能如此笃定人是在棋室内失踪的。这样严密的控制,她又怎会不知那些人论的是什么事呢?

    伯弈几乎能够肯定,仕子的失踪必然与他们所议的事有关,只是那画眉为何要刻意隐瞒?

    伯奕落下一子,轻描淡写地道:“来时,见得此间上悬大界二字,而一旁的雅室着的却是调和二字,不知可有它意?”

    画眉略为迟疑,朗笑着说:“先生仔细,此间是以王道、天下为局故为大界,一旁的则以中庸、治世为局故曰调和。”

    伯奕淡淡应道:“奕棋如奕心,在此间失踪的人奕的是王道,论的也应与王道有关。依几上所留残局来看,盘上八空,惟中空突起,有反围四角七空之势,他们论的可是涉及到了当今的天子?”

    说及此,伯奕忽然抬眼凝看着画眉,凤目幽深。画眉拿眼与伯弈对视,正色道:“先生果然大才,还请直言相教。”对于他二人间的对话行止,无忧和包子有些云里雾里摸不着边际。

    伯奕不言,执起一枚盘中黑棋,置于掌心,微微催发真力,那掌中的棋子竟变得透明起来,不过一会儿,棋中显露出一仕子的形容。

    画眉美目大睁,难以置信地喃喃道:“这棋里显露的便是今儿在这里失踪的上丞公子,公义砚。”

    看着棋中男子惶恐的面容,伯弈漠然一语:“失踪的人就困在这盘棋里。”

    画眉惊诧地看着伯弈,雅间里的人,皆因伯弈的一句话而困惑不已。

    无忧最是耐不住,赶紧传音伯弈道:“师父究竟何意,难道仕子们的失踪非人界所为?”

    伯弈柔柔地看了她一眼,传音回道:“能有此本事固然非人界所能,只是所为什么,恐怕人界难脱干系。”

    无忧圆目大睁,好奇追问:“师父可有头绪?”伯弈勾起浅淡笑容,凤目微亮,只回了两字:“王道。”

    无忧不满嘟了嘴,师父又在故作深沉!

    包子见他师徒只顾自己眉来眼去私下传音,害他什么都听不到,忿忿不平站起身来:“什么话就说不得大家听了,画眉姑娘还急着论正事呢!”

    听了伯弈大胆的推论,画眉螓首低垂,不言不语地思量着他的话。

    失踪的人困在棋盘中的确匪夷所思,但数人在她掌控下神秘失踪又找不到更好的解释,方才棋子里出现了公义砚的音貌看起又那么的真实。

    画眉微微抬目,将伯弈仔细打量了一番,见他神态从容若定,心里越发地信了几分。

    画眉能做到这天下文士中最负盛名的画眉院之主,也算的女中丈夫,最是能折能屈的爽利人。

    眼见困局或有转机,画眉也不端着院主的架子,立身对着伯奕施了叩拜大礼,诚恳说道:“画眉院上下百口还望高人相救。”

    无忧赶紧将她扶起,柔声道:“我师父乃修道之人,姑娘无需这般。”无忧说完,转头看向伯奕:“师父,既然知道了他们的去处,那要怎样才能将他们救出来?”

    伯奕微吟道:“失踪者被困入棋局,若想将他们救出来,就得进到棋局中。忧儿与包子在此守护,我自引魂魄入内,将他们一一带出来。”

    无忧因想着伯奕术法深厚,入棋断不会有危险,便点头应了。

    但包子的脸上却露了些忧色,对着伯奕道:“师公,棋局乃虚幻之地,入局者便为棋子,唯将此局下完胜出,方能出局。这棋子能将人吸入局内,必然藏了妖法,师公你若为棋子进去,要如何与之相抗?”

    无忧一听,心中大惊,对自己所应后悔不已,忙扯着伯奕道:“若真如此,师父切不可冒险而入,必得另寻他法才好。”

    伯奕见她一脸关切焦急之色,心中泛起涟漪,长睫轻动,冷淡的语气暖了下来:“勿需担心。”

    伯弈淡淡的四个字如有魔力一般,真使无忧安了心。对无忧而言,伯奕无论说什么做什么,她都会毫无保留地接受与相信。

    画眉行事谨慎周全,她立即出门打点了一番,召了十名得力的武士,以弈棋为幌子占着棋室的其他雅间,随时可得策应。

    为防万一,她将门外婢女换做了自己的贴心之人,并亲自在进门处把守。

    伯奕在屋里祭设好香坛,焚香做法。

    屋子里香雾寥寥,包子与无忧围着伯弈左右护法,伯弈则盘膝打坐,牵引着魂识入局。

    伯弈掐指若兰,嘴唇微动,念动术诀。稍时,神识入定,伯弈引导魂魄离体,钻入了棋盘上的一颗棋子之中。

    伯弈的魂魄轻飘飘软绵绵地从高空中缓缓降落,一身白衣化作了黑色的衣裤,少了些飘逸出尘,多了些侠义风骨。

    眼前,是一片广袤的大地,地面纵横着十九条交错的地域线。整个地界被分作了数百个方正的格子,俨然是一个巨大的棋盘,而棋盘的上面又点缀着九个十分醒目的黑色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