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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执子坐在白玉案几后,手中拿着一卷书,见梨落进来。
月执子抬眼看她,淡淡道:“即来了,便过来添墨吧。”
梨落却不敢看他,轻声应下,躬身走近。取了书案上事先备好的新鲜露泉水,点了两滴,轻轻化开。
梨落看着月执子执笔的手,心里却在踌躇着解释的事儿,究竟何时开口、又要如何开口?
约莫一盏茶后,梨落终于鼓起勇气唤道:“师父。”
月执子未曾抬头:“帮我添些茶水。”
梨落一听,只得将到口的话又忍了下来,背身倒了杯茶过来,递给月执子。
月执子将毛笔搁下,伸手接过,冰凉的手指与梨落温润的手轻轻碰触到了一起,不知是梨落心慌手乱还是月执子未接好,茶杯竟错手跌落。
瞬息之间,月执子手腕轻转,动作灵动柔美,在杯子跌落桌上前轻巧将其接住,只一滴茶水调皮地洒了出来,滴在白玉案上铺陈的一张素白锦帛上。
梨落眼睑垂下,赶紧取出锦帕擦拭,急急说道:“徒儿失手。”月执子轻柔宽慰:“无碍。”
梨落心中咯噔一声,看着被滴湿的锦帛上缓缓显出:“读心”两字,很快又失了痕迹。
方才明白过来,原来师父说的再寻机会,是要以读心法术取自己下山后的一段记忆。
师父曲折行事,莫非是因那夜她遭人偷袭之事?
梨落暗自思量,月执子修长的手指却轻叩了两下。
梨落赶紧拉回心神,师父从不轻易读识人心,如今坦言告知,便是要让自己有所准备,师父倒也体贴。
没时间细想,梨落赶紧将自己对月执子的情意掩藏起来,迫使自己心神澄清。
月执子见她神色平静,知她依然准备好,自己仍是伏案执笔,只放了神识入梨落心里。
约莫三刻钟后,月执子开口,声音清冷:“今日事务已处置妥帖,梨落自去吧。”
梨落走后,月执子去了澄天寰海,如往日一般在缭绕雾气中淡然立于接天之处,银发飞扬,黑色的雾织大袍随风而展,在空中舞出绝美的弧度,不染尘埃的高大背影,仿佛能顶住天地般的坚定傲岸。
他俯瞰红尘,思绪纷乱:伯弈下山,他多次观微,却不得其踪。
当时便想,莫不是比他道行更高的人使了遮天蔽日的手动,加之玄龙山异动更频,只以为是妖界有人阻他及时探知伯弈消息,但又想不通妖界有何人能连他也屏住?
无奈之下,只得着意使梨落去送天地志,将伯弈下山后的消息带回来。
梨落一进荒野,他就有所感应,掐好时辰,谁想梨落回来却迟了不少,来时又是一身风尘、衣衫微皱。
想梨落素来喜洁,若不是遇了事儿,不会现出狼狈形容。他心中难免惊异,到底怕他知道什么,竟不惜对他的女弟子下手。
那日梨落欲言又止,天帝问起也只大概讲了遇险的经过,按说她在此时回山,伯弈必会带话给他,但她却只字未提。月执子心有警觉,方才想到深夜寻她,以致在关键时救了她。
这几日他刻意去门内走动了一番,发现淸宗内气息不纯,三千弟子里竟混了非仙的庞杂之人,是谁在他门中布下了眼线,所为的又是何事?
刚才他又读了梨落的一段记忆,伯弈在人间的遭遇,他的疑心、示警,现世的化仙水,酷似伏羲琴奏来的琴音,难道真有仙家参与了此事?
若真有仙家参与,没通天的本事也不能做得这般妥帖。但有通天本事的仙家地位必然极尊,那么做这么多所求的又是什么?
是为阻止稳固魔界封印,可是封印解开,放出的是魔界魔兵,于仙界至尊的人又有什么好处?
实在很难想通。不过无论此人是谁,眼下他的手脚既能渗入淸宗,那其他仙家门派恐已难独善。
月执子清明的目中浮现了对六界众生的眷念与怜爱。近日所测皆是天地大变之数,这平静了数万年的六界又将起怎样的硝烟,虽为道家之尊,但他的肩头又如何能扛起这大爱之责,月执子突然感到自己于这天地仍是太过渺小。
而他的女弟子,月执子想到梨落,心便温软了许多。
将近万年,她敬他重他,甘愿留在这清冷之地相陪相伴,那般用心地照顾他的起居事务,他又怎会完全不知,只想冷淡处之终能解开她的心结执念。
却没料到她妄念入执,一心错付不可自拔,可是,他自己呢,又真的全然没有动心吗?那一夜,他若毛头小子一般落荒而逃,之后几日更是刻意地躲着她,他就没有过杂念吗?
翌日,月执子又唤梨落伺墨。除二人间略为有些不自然,一切如常,没再发生昨日错手之事。
只在月执子让梨落下去时,梨落手中一凉,手心浮现一行小字:“传伯弈历劫谋神器之事。”
无忧在晨曦中醒来,空中弥漫着幻彩流泉的清甜气息。
顶着两个包子头的包子背对着床半趴在桌上,一会儿埋头疾书,一会儿又抬头瞧瞧四周,鬼鬼祟祟的不知在干着什么。
无忧看包子的样子很是好笑,蹑手蹑脚地走到了他的身后,突然出声道:“干嘛呢,一副偷偷摸摸的样子。”
包子一惊,手中的笔滑了下去,嘴里嘟囔道:“看吧,我的美男图,都被弄花了。”
“美男图?你在弄什么,快拿来看看。”无忧一听,两眼发光,赶忙去抢。
包子立即俯下身子,挡住桌上的东西:“没什么,没什么,男人的东西而已。”
越是神秘越让人好奇,包子如此举动,更使无忧好奇心大起。无忧扑将上去,在包子脸上一阵蹂*躏,包子胖乎乎的白皙脸蛋瞬间多了不少的红印。
包子心中虽不甘不愿,但为了在无忧的魔爪下救出自己的可爱脸蛋,还是没骨气地将自己的大作拿了出来:“看吧看吧,女孩子家家的,就对美男那么上心,哼。”
无忧捧着一叠布帛,细细看了起来。
第一张,应是封面,上书“美男谱”三个大字,两边还画了几个女子,底处写了撰者“雪狼”。
第二页,边角处写着古虞侯术离几字,正中画着一背手轻笑的男子,旁书身姿俊挺、容貌俊美,温润如玉中不失王者坚韧之气,儒雅多情中不失大慧之质,毫无争议的一等美男。
无忧强忍笑意道:“你确定这丑男真是古虞侯,估计这画儿连他自己看了都认不出来。”
包子狠狠地瞪了无忧一眼,作势要抢回大作,无忧赶紧安抚他道:“好啦好啦,是我太肤浅,一时没看清如此出神的画技,包子大家别怪别怪。”
无忧翻开第三页,仍是字配着画,画的日向侯羲和,写着身长九尺、貌如刀刻,高大威猛、气如虎狮,一震天下之势,一等美男。
第四页,画着金凤侯凤栖梧,写着身形纤长、银发流光,眉目如画、清秀之姿,唯年岁偏大,二等美男。
第五页,画着游雅,身形风流、如玉倜傥,容颜秀美、双目含情,唯气质轻佻说话娘气,当属一等降为二等。
无忧耐着性子又翻了十几页,之后还画了一些不认识的妖呀怪呀,连少年迦南都入了围,得了个最有希望上榜的结语。
无忧忍不住质疑道:“我师父呢?怎么会没我师父?”
包子呶呶嘴,示意翻到最后。
“什么,你居然把我师父放最后去?”无忧一听跳了起来,瞪着包子,一副深深怀疑他眼神不好的样子。
包子脸臊起来,急辩道:“还是看了再说。”
无忧急急翻到最后,包子的画功真是惨不忍睹,勉强算作伯弈的画像旁写着,容貌身形皆算一等,但气质可怖,浑身就贴八个字“五丈之内,生人勿进”,降为末等。
无忧一看,立马不依,以术力将此幅震碎,另拿一张白帛放在开篇处。
无忧伏安细描,少时,一个如活人般生动的伯弈跃然其上,又配上隽秀小字:“淡影流光、绝世倾城,其貌完美难书,其形孑然若水,一双可看透万物的慧眼,一身不染尘埃的出尘,天上地下已无等可描。”
包子看完,很是不服地嚷嚷道:“你这分明就是作弊,且这结语也太不公正了。”
无忧回道:“如何不公正了,我写的可是事实。”
无忧为了伯弈上美男谱的荣誉,分毫不让。
包子哼哼道:“当然不公,你自己喜欢的人便写得如此好。”
“喜欢的人?是谁呀?”突然凑来一人,吓了两人一跳。
包子知道自己失言,赶紧掩饰:“什么喜欢呀,我们只是在商讨偏好的问题。”
来人正是迦南,也不知他到了多久,听去了多少,此时,他正用一双清澈的蓝眼睛瞧着桌上的布帛。
无忧心中有鬼,赶紧转开话头:“迦南这么早来,可是有事找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