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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晋国汴州城,别院,曦宁园。
还有半个时辰天就要亮了,一夜未眠的木宁夕换上夜行衣,准备去晚香园偷龙纹毒的解药。她的身体已经开始隐隐作痛,相信过不了一个时辰龙纹毒发作,她会再次感受到蚀骨的痛苦。
“公主,玉珠来请。”
红线推门进来,看见木宁夕一身黑色短服立即明白了意图。她转身关上门,开始为木宁夕脱下衣服,披上一件披风装作刚刚起床的样子。
“公主,乐月瑶请你去一趟晚香园,也许正是为了龙纹毒的药丸。”红线低声提醒,拿来一件简单的襦裙为木宁夕换上。
“走吧。”
木宁夕全程都没有出声,仅在最后吐气时随之挤出两个字。她绷紧身体,努力忽略身体中隐隐的痛楚。出了主屋便看见玉珠已等候多时。
“公主,我家郡主有事相商,请移步晚香园。”
玉珠恭敬地行礼,上前来与红线一起抚着木宁夕往晚香园走去。
半路上木宁夕因身体的疼痛而停下来稍作歇息。
玉珠立即明白,在木宁夕耳边悄悄说:“玉环。”
木宁夕似懂非懂,瞟了玉珠一眼,便起身继续往晚香园走去。
晚香园。
有了乐月瑶居住在此,园子里多了一些人气。漆黑的园子已经燃上几十盏灯笼,照亮园门到主屋的小路。
玉珠和红线扶着木宁夕进到园内,远远便看见乐月瑶站在主屋的门口,笑意盈盈地看着她们渐渐走来。
“看来玉珠的心思已经不在本郡主这里,今日便跟着她去曦宁园吧。”
乐月瑶一句嘲讽吓得玉珠立即跪下来认错,请求郡主恕罪。
“你心里不爽,何必难为她呢。”木宁夕放开红线的手,伸向乐月瑶,“我身子不舒服,你过来扶我吧。”
“真是给你脸啦。敢让本郡主做使唤丫头服侍你。”乐月瑶冷睇木宁夕,装作无奈地叹气,“好吧,谁让我有事求你呢。”
高傲地抬起胳膊,由着木宁夕手放上,引导着她往屋里进去。
“你们两个守着外面。”
“是。”
玉珠应声,和红线分站两边,互不理睬。
屋里,刘士彦翘着二郎腿半躺在榻上,半敞开的里衣露出瘦白的胸膛,上面还有墨色纹绘的乌龟图案。
木宁夕看见那乌龟刺青,立即哈哈大笑起来,连身体里的隐隐痛楚都忘记了。她放开乐月瑶走到榻前,低头观察刺青的墨色稍浅一些。
“你用药水擦过吗?为什么颜色浅淡些许。”
“哼,你还有脸说。”
刘士彦瞪眼睛,抬手便将衣襟合上,翻身而起。
“不喜欢就把这片皮肉割去好啦。”
木宁夕毫不在意,转身坐下来。
“你去那边坐。”
乐月瑶指着旁边的凳子不满地瞟了木宁夕一眼,看向刘士彦,问道:“大公子想吃些什么,我立即命人去准备。”
“不必了,我要马上回府去见爷爷。”刘士彦扫了木宁夕一眼,说:“你们快快商量出个结果来。”
“是。”
乐月瑶含笑答应,拉过一个凳子与木宁夕面对面坐下。
“木宁夕,今日我们入宫觐见,你没有忘记外祖母交待的任务吧。”
“嗯。”木宁夕轻笑,略显愠怒道:“就算忘了还有你们一个个在我耳边没日没夜的提醒,我的耳朵都快生出茧子来啦。”
“没忘就好。”乐月瑶压住脾气,咬牙忍着,说:“我寻你来此商量,还有一件事情。”
“说吧。”
木宁夕揉揉有些僵硬的双手,龙纹毒发作时蚀骨的痛先从十指开始。所谓十指连心,看似小小的蚀痛才是最折磨人的。
乐月瑶看出木宁夕的异样,暗自算算时间,恍然大悟。突然脸色一变,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和你说说,今日下毒还要再加一人。”
“谁?”
木宁夕皱眉,乐月瑶和刘士彦又在算计谁呢?难道让她杀了庞丞相?
“信阳侯。”
乐月瑶严肃正重地说出一个名字,令木宁夕大吃一惊。木宁夕转头看向淡定的刘士彦,这男人竟然像无事人一般。
“他不是你的爷爷吗?你也忍心杀了他?”
“想要夺取南晋国的江山,谁挡了本公子的路,谁都该死!”
刘士彦云淡风轻地说出这句狠话,继续把玩着手中一颗大珍珠。那个挡路的人是他的亲爷爷,而他却全然不顾亲情,要置亲爷爷于死地。
这是何等的心狠毒辣呀。
木宁夕突然为信阳侯感到悲怆。想那信阳侯每天算计勾结外国势力密谋夺取南晋帝安括的皇权,可信阳侯的目标是成为摄政王,绝非自拥为帝。而他的亲孙子却截然相反,想要登基为帝,尝尝坐拥江山、享尽天下富贵的滋味。
同样的野心,至少信阳侯还顾念着与皇太后的姐弟亲情,顾念与琰王的舅甥之情。而他的亲孙子呢,为了夺取帝位江山不惜联手情人置亲人于死地。
“刘士彦,你认为我会答应这个要求吗?”
“你会答应的。”
刘士彦信心满载,对乐月瑶使眼色,让她来说。
乐月瑶倩影阻拦木宁夕看向刘士彦的视线,站在她的面前。
“木宁夕,你的龙纹毒发作了吧?你那心爱的四位婢女最近活得很欢乐吧?只要我动动手指头,你和你的四位婢女都会跪下来求我的。”
“到那个时候,木宁夕,你可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木宁夕,我警告你,别惹我生气,要乖乖听话。”
“只要你给信阳侯下毒,从今以后我便不再刁难你。我说到做到。”
乐月瑶越说越激动,又是威逼,又是利诱,气势高涨的她仍然保持一副睥睨的姿态。
“我……”
木宁夕犹豫不决,她该如何拒绝呢。
就在木宁夕犹豫之间,后窗忽然被撞破,一把泛着银光的剑直袭木宁夕的胸口。
木宁夕大惊,一个侧翻身躲过长剑的攻击。身体在榻上旋转时,缠在腰上的牛皮绳已经握在她的手中。
趁着对方再次靠近,木宁夕握住大鱼钩,将锋利的钩尖一下刺向那人的颈子。
似乎没有料到有反攻击的举动,剑向上横扫欲斩断牛皮绳,却发现其中暗藏一根坚韧的金属细丝。碰撞划动之下连锋利的剑身都被割出一道小小的凹口。
“玉环,你疯了吗?”
乐月瑶大叫一声,抓过旁边桌上的茶壶便扔过去。
一个旋转踢,茶壶应声碎裂,瓷屑飞溅。长剑再次扫过木宁夕的喉咙处,将耳边垂下的一缕发丝截断。
好在木宁夕腰身够软,长剑扫来,她向后倒堪堪躲过。抬手大鱼钩的锋尖钩住那人的衣袖,便听见“嘶啦”一声。
“停停停,不打了不打了。”
木宁夕大喊一声,她跌坐在榻上,蜷缩起身体强忍着骨骸里窜流的蚀痛。
“三小姐,即然你认输了,就该尽心完成老夫人交待的任务。”玉环冰冷的眼睛看着木宁夕,没有一丝怜悯。
“我不过是犹豫一下,你何必如此。”木宁夕深呼吸几次缓解疼痛感,湿润的眼睛盯向冰冷的女子,“你是玉珊,还是玉环。”
“以前我是玉珊。跟了郡主之后,赐名玉环。”
“不过是个名字罢了,人还是你,改不改都一样。”
木宁夕赌气,装作不屑地扭头不看对方。
“三小姐,奴婢被老夫人派来,一是送龙纹毒解药,二是等三小姐下毒之后立即带你回幻月山庄。”
“若我不下毒呢。”
木宁夕回头,若有似无地笑看着她。
玉环冰冷的眼中立即闪现杀意,握紧长剑,道:“老夫人吩咐,若三小姐不肯完成任务,格杀勿论。”
“我死了,不是一样没办法完成毒死南晋皇帝的任务吗?难道除了我,还有第二个人吗?”
玉环眯起冰眸,“三小姐,老夫人的命令你要如何完成,可有个准备吗?”
“没有。”木宁夕长长舒气,“龙纹毒发作,我连杯茶都捧不稳,何谈下毒?”看看那把长剑,赌气道:“你若硬逼着我去,还不如此刻杀我一了百了。”
“三小姐,你的龙纹毒为何才短短十日就发作?”玉环皱眉,临行前月老夫人叮嘱,木宁夕是二十日发作一次。可为何这次是十日?
木宁夕揉揉已经开始发痛的肋骨,“我曾经为了救人而自伤取血。每取血一次,龙纹毒会反蚀一次,毒性增加十倍不止。”
“取血几次?”玉环大惊,龙纹毒反蚀后生命会每发作一次缩短一半的时日。
“三次。”
木宁夕漫不经心地回答。这个数字令玉环当场僵住,怔怔地看着木宁夕,许久才发出一声叹息。
“三小姐,你原本还有五年的活命。如此,你……你……你仅余下不到一年的阳寿啊。”
“嗯。”木宁夕点点头,并不畏惧死亡。
蒙面女花羽蝶曾经说过,第一次取血后五年阳寿减半,第二次取血后再减半,第三次取血后再减半。算下来,她还有七个半月的生命。从贝州城回来已经过去两个半月,算一算还有五个月的活命啊。
五个月后便进入初冬季节,不知道她还有没有机会回到石花镇外的梅花林去欣赏红梅雪景。
“木宁夕,你真的只能再活五个月吗?”
同样震惊的还有乐月瑶,以及一直悠然自得的刘士彦。此时他的脸色黑沉沉的,连他自己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会生气。
木宁夕怅然而笑,“是啊。五个月之后,你会看见我变成傻子,然后渐渐死去。”
“木宁夕,等完成任务,我一定会给你个痛快。”乐月瑶咬咬银牙,虽然木宁夕已经很惨了,但是她仍然不喜欢这个有可能抢走幻月山庄的人。
“好。”木宁夕微微一笑,“那么我现在就去死。”
“三小姐,你若不肯完成老夫人交待的任务,便由奴婢来动手吧。”玉环已经重新握起长剑。
“慢着。”乐月瑶挡在木宁夕身前,“她死了,谁来完成下毒的任务呢?”
“老夫人吩咐,若三小姐不肯,格杀勿论。此次任务改由乐郡主完成。”
玉环看着乐月瑶脸色一阵青黑一阵惨白,心里不知有多么泄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