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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花园,春潭水榭。
信阳侯由小宫婢引领着来到水榭延展的平台,见水榭中列座的后宫嫔妃皆是女眷,他身为朝臣,又是外戚,故而止步在水榭石阶外。
“臣,刘敬,给太后,皇后,及各位娘娘请安。”
拱手高举过头,信阳侯垂首深躬行礼。
皇太后笑容满面,笑道:“都是一家人不必客气,免礼。来人,赐座!”
“谢太后。”
信阳侯礼毕,遂椅子也摆到他的身后,落座。
“从何处来呀?”
皇太后将几桌上一杯香茶指给身边的老宫婢,说:“拿给侯爷。”
“是。”老宫婢端着茶碗走去给信阳侯。
“谢太后。”信阳侯双手接过,却不喝,仅仅双手托着。开口答道:“臣从承政殿来。”
“哦?皇上近日忙于政务,鲜少来后宫。哀家有些日子没见过皇上啦。你身为皇上最倚重的臣子,也该劝着皇上多保重龙体。”
信阳侯起身,颌首道:“臣遵太后教诲。”
“嗯。”皇太后端起新奉上的香茶浅饮,不经意道:“看你面色不佳,可是病了?”
“不,臣身体很好,多谢太后关怀。”信阳侯言语谨慎,偷瞄座上的皇后李凌柔。
皇太后察觉出信阳侯的反常,问:“何事令你如此惴惴不安?若无关国家政事,便是家中的烦恼?你家中有一对疾子痴儿,孙子们又不顶用处,苦了你家里家外劳心劳力忙活着。”
“谢太后关怀,臣家中幸有女儿和女婿常常往来,方能帮衬着料理家事。故,臣亦能多为国家效力,为皇上尽忠。”
信阳侯起手作揖,借机表白一片丹心。
皇太后满意地点头,说:“幸而再过些日子,你家也有喜事临门。等小儿子娶了媳妇,便可将家中琐事交给小儿媳妇去打理。你也少费些心神。”
“唉,太后说得是。只是……臣忧思这喜事怕是不成啦。”
信阳侯说到此处,顿时老泪纵横,提袖拭泪。
“不成?”皇太后惊讶地睁大眼,问:“为何不成?”
信阳侯欲言又止,沉默好一会,直到皇太后,及众嫔妃都不耐烦了,才缓缓开口道:“臣近日多次向皇上谏言,希望皇上不要违背与西都国的约定,将那位扶柔公主赐婚给琰王。可是……可是……皇上不听臣的劝阻啊。”
“你说什么?赐婚给……琰王?”皇太后大吃一惊,瞪圆的眼睛从信阳侯脸上移到皇后脸上,冷声质问:“此事,皇后可知晓?”
无辜被点名,李凌柔起身福礼,温声细语道:“回太后,媳妇知道,也曾劝阻过皇上。但……皇上执意要赐婚,臣妾亦无办法呀。”
“与西都国的约定中不是要赐婚给寿王宗贤吗?为何会变成琰王?”皇太后疑惑,更多的是恐惧和担忧。
李凌柔默不作声,无言以对。
此刻,信阳侯也沉默了。
可是,就有那么一个人胆大包天,敢触逆鳞。
杨淑妃冷笑一声,道:“睁眼的人都看得明白,雨夜召见扶柔公主入宫下棋,为了一块红豆米糕赏赐一马车的宝贝。即便是亲生的长公主也未曾得到如此恩典。太后,这还想不明白吗?”
皇太后冷眼瞪向皇后,道:“且随哀家过来。”
“是。”
李凌柔睇了一眼多嘴多舌的杨淑妃,抬步追随太后往水榭相连的另一边亭子走去。
少时,亭中二人说着什么,即便听不清,也能感受到皇太后的愤怒,皇后的无奈。
再回来时,皇太后已经无心再坐下去宴饮赏花,吩咐信阳侯出宫,又命令各宫嫔妃管好自己的口舌,怒气冲冲地领着老宫婢们回到她的慈康殿去了。
李凌柔冷睇一眼杨淑妃,扭头对身边的安阳长公主,说:“走吧,陪母后回凤仙殿再做些红豆米糕。”
“好。”安阳长公主微微一笑,上前扶着李凌柔离开。
“恭送皇后。”
舒贤妃行礼,等皇后离开,她也带着自己的贴身宫婢离开。
春潭水榭里,只有杨淑妃独自饮着酒,慰藉心中的悲伤。
男人最是喜新厌旧之人,皇上亦如此。他每每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见到美丽的女子便要纳入后宫,可曾想过她们这些女人的感受?
南晋皇宫,慈康殿。
掌灯时分,终于批完奏折的安括匆忙来到慈康殿给皇太后请安。
白天在春潭水榭里发生的事情早已传入他的耳中,包括杨淑妃故意点破他意图纳娶扶柔公主的心思。
气得安括大骂那蠢笨的女人,更命陈公公传令半年内不准让那个女人来见他,意思就是“软禁”。
这消息传得快,当安括出现在慈康殿给皇太后请安的时候,南晋后宫里尽人皆知杨淑妃“言语冲撞太后,禁足半载”的圣谕。
当然,此中最高兴的人就是皇后李凌柔,有人挡在她的面前作箭靶,自然高兴啦。
慈康殿朴素雅致,有专门设立的花房供皇太后消磨时间,享受晚年之乐。
安括进入慈康殿,皇太后已经久候多时。
“儿臣给太后请安。”
安括颌首行礼,状似诚心请安,实则貌合神离。
“平身吧。”皇太后摆手,道:“坐吧。”
“谢太后。”安括谢过,在主位的另一边落坐。
皇太后仔细观察安括的面容,心疼道:“有些日子没见到皇上,瘦了。可是身边的人侍候得不好吗?”
“啊,瘦了吗?朕却没有察觉。”
安括摸摸脸颊,他怎么觉得自己胖了呢。尤其最近吃了太多的红豆米糕,感觉肚子有些赘肉了。
皇太后笑道:“在母亲的眼中,孩子丁点的变化都能够第一眼看出来。”
“是。朕定会吩咐身边的人多做些补身的膳食,请太后放心。”
安括随口应着,不并走心。
皇太后点头,略显欣慰,笑说:“今日信阳侯入宫请安,哀家吩咐他多多尽心效忠皇上,为国家效力,为皇上分忧。”
“信阳侯和庞丞相乃朕的左膀右臂,缺一不可。信阳侯更是朕的舅父,自然比别人更亲近一些。朕懂得其中的轻重,也愿意更多倚重信阳侯。”
安括冠冕堂皇地说了一大堆,终于看见皇太后面色一变,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皇太后沉闷片刻,面色黯然,问道:“今日哀家偶听见一个传闻,还请皇上给个实话。”
“太后请讲!朕洗耳恭听。”
不卑不亢,安括任由皇太后目不转晴地盯着。
“哀家听闻皇上要将西都国的扶柔公主……赐婚给……琰王?”
“是。朕有此打算。”
安括早已有心理准备,兜了一圈子废话,终于问到重点。他不躲不闪,直白承认。
皇太后神情一凝,半是幽怨、半是无奈地说:“皇上若真心怜惜哀家,也该多为哀家的独子,皇上的亲弟弟好好地谋划谋划。”
“太后此话是何意呀?”安括冷了脸色,他对琰王不好吗?
皇太后叹道:“哀家是皇上的继母,本该随先帝去的。只是琰王年幼,实在放心不下。好在皇上疼惜他,把他当成儿子一般教养。哀家铭感五内,甚是欣慰。”
“如此,将扶柔公主赐婚琰王,太后又为何不情愿呢?”
“哀家受恩于皇上,忝为太后之位。身为继母,又是后宫妇人,一不能干政,二不可左右皇上之决定。但是……为了琰王,哀家请皇上收回赐婚的决定。”
皇太后真诚地看着安括,老眼含泪,诉说一颗慈母之心的无奈。
“那位扶柔公主身份成谜,哀家仅有琰王这一个孩儿,断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奸人谋害。”
“被奸人谋害?”
安括面色一冷,起身,道:“朕相信那扶柔公主绝非奸诈之人,且琰王在朕眼中亦如儿子般宠爱。将扶柔公主赐婚给皇弟,相信西都国是不会有异议的。”
“皇上,难道要哀家下跪求你吗?”
皇太后豁出去了,一下子跪在地上,眼泪仰望安括,央求道:“哀家只有琰王一个孩子,请皇上放过他吧。那位扶柔公主身份成谜,决不能留在南晋皇族之中。”
“太后快起来吧。朕意已决,初九日扶柔公主觐见,朕会同时下旨赐婚,决不更改。”
安括咬牙,他谋划多日,决不能功亏一篑。
“皇上,哀家决不同意。”
皇太后站起来,气势汹汹,护犊情深,她一定不能让自己的儿子娶那个女人。
“朕是皇上,朕的决定没有人能阻止。”
“不,哀家不准!哀家不准!”
“皇上,哀家不准!”
“哀家不准!呜呜!”
……
安括大怒,不睬皇太后的哭嚎,气愤地负手离开。
半柱香后,慈康殿中所发生的一切像飞鸽传书一般,皇后,各宫嫔妃,楚王,信阳侯,包括琰王都收到秘信。
这其中,楚王付之一笑,琰王怒不可遏。
楚王府。
湖中幽亭水榭,楚王独饮葡萄美酒,静静地欣赏着空中的半弯明月。
“琰王派人入宫,半路被截杀。”
司徒天逍突然出现,抓过一壶酒大口大口灌着。
“谁动的手?”
“我。”
“干得漂亮。”
“多谢。”
酒壶碰撞发出清脆声。
楚王漫不经心地问:“何时收网?”
“再等等。”司徒天逍饮一口酒,说:“寿王爷来信,七日后抵达汴州城郊。”
“走得真慢!”楚王撇撇嘴,问:“赶得上十五日司徒老将军的六十寿诞吗?”
“嗯。”司徒天逍轻轻一声,说:“我要带着宁儿到石梅山庄去呆五日,这边的事由王爷盯着吧。”
“好。”楚王奸笑,问:“父皇已经开始布局啦,你有几成把握赢过父皇?”
“十成!”
放下酒壶,司徒天逍闪身离开。
望着漆黑的夜色中一个缥缈远去的影子,楚王歪着头思考很久。如果父皇知道他在和闻名四国的至尊狼王抢女人,不知道会不会惊掉下巴。
呵呵,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