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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光下,一张轻薄的面皮被撕下,露出半边丑陋疤痕的脸,吓得玉环倒抽一口凉气,不自觉后背抵住白玉灯柱。
“你,你……你是……”玉环结结巴巴,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站在面前的人,呆滞了好久,惊呼:“你没死?”
“呵呵,很意外吧。”
转身,半张红疤痕的脸很难想象此人毁容之前有一张漂亮的脸蛋,姿色胜过所有的婢女。
“玉珞,真的是你吗?”玉环呆呆地走到她后背,手小心翼翼地放在她的肩上。
“玉珞?”冷笑。
她忽然转身,冰冷的手再次掐住玉环的脖子,眼中迸射杀气。
“如果不是印儿舍命救了我,如果没有云游四方的女侠为我易容成印儿的模样。乐月瑶和你们到死也不会想到,我还活着!哈哈哈,我还活着!哈哈哈,哈哈哈!”
“玉珞,你本就该死。”玉环憋红着脸,眼中闪着戾气,“那日若不是你帮着木宁夕逃离蛇井,郡主和我们也不会忍痛除掉你。”
“算了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置我于死地。”玉珞凑近一些,几乎与玉环鼻尖对着鼻尖,冷蔑地说:“想要借木宁夕的手毒死郡王和郡王妃,乐月瑶难道没想过木宁夕是月老夫人手中最重要的一颗棋子吗。”
“月老夫人从来不把木宁夕当作人来相待,郡主想她生或者死,不过是一句话罢了。”玉环狐假虎威,说得轻淡风轻。好似木宁夕一条性命于她看来是一根杂草,没有价值。
玉珞大笑,“你们天真的让我佩服呢。”
“什么意思?”玉环皱起眉头。
“月老夫人真的不在乎木宁夕的性命吗?”玉珞冷蔑地瞧着她,“你们太刚愎自用,看不到别人的好。木宁夕胆小、懦弱、任人摆布。可是离开西都国之后呢,她装得纯良,心里却翻天覆地的变化。从华清苑之后,木宁夕哪次被乐月瑶欺负折磨?”
“玉珞,你是意思是木宁夕以前都是装出来的?”
玉环恍然,直勾勾看着她。
“哼,别以为我在帮你们。”玉珞放开她,说:“印儿舍命救了我,而你们却想要杀我,何况乐月瑶也杀了印儿的爹娘。印儿一家的仇,我一定要报。”
“玉珞,与郡主为敌是自寻死路。”玉环好心提醒,念在她们曾经在一起服侍西都皇后,有一点点姐妹情谊。
玉珞猜透玉环的心思,鄙夷道:“别枉费你的假好心啦。我,在那场大火之后再不是玉珞,而是印儿。”
“你不能背叛皇后。”
玉环苦口婆心,希望玉珞能回心转意。
玉珞恰恰相反,一副鄙视的高姿态睨着她,轻蔑道:“皇后?她早晚会被西都皇帝废除。一个不会生孩子的母狼,她害死了多少皇子皇女,连一向和她最亲近的大皇子都被下毒,横遭夭折。”
“宫中的事与你何干。玉珞,就算你不肯追随郡主,也不能投敌去帮木宁夕呀。”
玉环气鼓鼓的,好在掐住她脖子的手微微放松,让她气息顺畅许多。
“玉环,唯今能让我效忠的人,世上只有木宁夕一人。”
玉珞眼中闪着明亮的光,看得玉环险些失神。
“为什么?”玉环莫名。
玉珞摇头叹气,“枉费你自诩聪明过人。难道你没有看出木宁夕的不同之处吗?”
“有何不同。不过是一个爱偷东西的贼。”想到那块令牌,玉环气的咬紧唇。
“既然你无意,我何须多言呢。”玉珞叹,说:“你不必再多说什么。我已决心追随木宁夕,只要她肯帮我完成亲手杀了乐月瑶的心愿,我这条命愿意交给她。”
“玉珞,你不要执迷不悟。”玉环咬牙,质问:“你到底交不交出令牌?”
“令牌?如果木宁夕不想要了,十日后我会亲自送回乐月瑶手里。”掐住玉环脖子的手又收力,玉珞眼中盈满杀意,“玉环,现在就了结我们之间的仇吧。”
“你要杀我?”
“哼,我可没有忘记,那天是你亲手把我绑在屋子里,亲手锁的门。”
手收力,玉环立即感到窒息。她反抓住掐住脖子的手,另一手更快速地抽出随身的匕首,对准玉珞的腹部刺去。
“小心!”
匕首被一颗石子打歪,玉珞腰身一侧,只划出一道小小的血口子,并无大碍。
“呃!”
玉环脖子被掐得更紧,她窒息到头昏,眼前模糊。朦胧间看见四道黑影从琉璃屋顶跃下。
“救……我!”
伸出手向最浅淡的一道影子。玉环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喊出声。
“印儿,放了她。”
木宁夕走过来,站到玉珞身后。
“是。”玉珞放手,低下头站到旁边。
“你为什么低着头?”木宁夕上前来,斜睨着玉珞。
玉珞低头,闷声说:“回公主,奴婢的脸太丑了,怕吓到公主。”
“已经看了快一个时辰,习惯啦。”木宁夕摆摆手,“抬起头来吧。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我也没有你想得那么胆小。”
“谢公主。”玉珞微抬头,想到怀中的假面皮,又说:“公主,请让奴婢易容。”
“也好。”木宁夕点点头,看见玉珞熟练地贴上假面皮变回原来的模样,笑说:“印儿长得很漂亮嘛。”
“是,印儿是个漂亮的姑娘。只可惜为了我……唉!”玉珞扼腕叹息,自责不已。
木宁夕拍拍她的肩,说:“以后你就跟着我吧。至于帮助你……杀死乐月瑶。这个有点困难。”
“木宁夕,你总算说了句实话。凭你们也想杀了郡主?”
玉环脱离危险,又嚣张起来。
不能怪她,只因她在乐月瑶身边呆久了,早已经忘记自己也是个下人。
木宁夕这般安慰自己,狡黠地笑,说:“玉环,听说只有你才能到胭脂铺去换药丸?”
“对。”玉环高傲地扬起下巴。
“为什么呀?”木宁夕故作天真地问。
“不为什么。”玉环睐她,伸出手:“交出令牌,我会在郡主面前帮你求求情。否则惹怒郡主,你又要受皮肉之苦。”
玉珞握着匕首横在玉环颈侧,“玉环,对公主要恭敬。否则先受皮肉的人是你。”
“你敢!”玉环瞪着她,愤愤道:“玉珞,既然你投靠木宁夕,从此再见面,你与我们便是敌人。”
“呵,我的心里,你们早已是敌人。”玉珞不屑,看向木宁夕,“公主,要不要……”
“不用。”木宁夕从腰带里拿出令牌交给玉环,说:“回去告诉乐月瑶,让她好好在晚香园闭门思过,别再得罪南晋皇族的人。”
“郡主言行何须你来多嘴。”
抢过令牌,玉环推开颈侧的匕首,洋洋得意地离开。
望着玉环的背影,玉珞心中不甘。
木宁夕拍拍她的肩,“从今以后,你的名字是——黄线。”
“是。”
跪地谢恩。从此,印儿死了,玉珞死了,活着的是黄线,木宁夕身边排序第二的女护卫。
多年之后,当黄线回忆这一夜发生的事情时,无限感慨木宁夕那声“小心”太及时了,第二次救了她的命。
曦馨园。
木宁夕歪靠在窗前的榻上编梅花,嘴巴里咕哝着青线新研究出来的鱼汤。鱼肉滑嫩,汤浓鲜美,最是补身的良品。
“公主,天快亮了。要不奴婢搬来一床被子,你在这里补眠。”
红线又端来一碗青菜粥,说:“这是安阳长公主从宫里的膳房带回来的青菜,听闻是最南边的国家用人力带进来的。”
“是什么菜?”木宁夕新奇地看看碗里的菜粥,“这是什么菜?”
“波、棱、菜?”
红线一字一顿,又自我怀疑地尾音挑高。
“噗——哈哈,波棱菜?”
木宁夕舀舀粥里的青菜碎,随口道:“菠菜嘛。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不过,菠菜的确是外国传入的蔬菜,在这个肉食时代能见到一抹绿色,已经很不容易啦。难怪红线会觉得稀罕。
“公主,你认得?”青线坐过来,探头瞧瞧,狐疑道:“以前没有见过呀。公主怎么会认得。”
“呵呵,我猜的。”木宁夕舀了一口,味道咸淡适中。
环视四周,发现少了一人,“黄线呢?打从回来就没有见到她。”
红线沉吟片刻,说:“黄线怕自己吓到公主,只在院子里守着。”
“让她进来。”木宁夕边吃边说,平平淡淡的样子。
“是。”
红线去叫。之后回来,后面跟着一直低头的黄线。
“公主。”
黄线恭敬地行礼,往红线身后蹭了蹭。
“黄线,过来。”
木宁夕拍拍身边,说:“坐这。我们聊一聊。”
“是。”黄线只敢站到榻边,头依旧低垂着。
“你们都出去吧。”
木宁夕把粥碗交还给红线,打发她们出去忙活。
寂静的屋子里,只听见黄线略显急促的呼吸。
木宁夕摆弄一下手中的梅花结,说:“蒙面女侠让你来投靠我的吗?”
黄线心中一滞,立即跪下来磕头,激动地说:“公主恕罪,奴婢不是有意隐瞒的。只是……奴婢本想靠自己之力杀了乐月瑶。”
“你投井,真正目的是吸引我的注意,是吗?”木宁夕凝视黄线头顶的发髻,一支珠花吸引她的目光。
“公主?”
黄线惊讶,她顿觉头顶的发髻一松。抬头时,珠花簪子已经在木宁夕手里。
“这是木……我以前给你的?”
黄线点头,回答:“是公主给奴婢的。公主说过的话还算数吧。”
说过的什么话?木宁夕盯着手中的珠花,静静地回忆着、回忆着……
“玉珞,谢谢你救了我。若我成为寿王妃,一定帮助你报仇,让你亲手杀了乐月瑶、玉珠和玉环。”
“玉珞,这支珠花簪子当作信物。若我食言,你就用这支簪子杀了我。”
“玉珞,你在哪儿?快来……救我!”
……
“公主,你怎么哭了?”黄线跪着爬到木宁夕面前,用衣袖为她拭去泪珠。“公主,不报仇也没关系。只要你愿收留奴婢。报仇的事,奴婢会自己承担的。”
“傻瓜,我哭是因为气自己怎么把你给忘了呢。”木宁夕展颜一笑,说:“黄线,如今我身中龙纹毒,命将不久。未来的事情谁也料不定会变成什么样子。我们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啦。”
“谨遵公主安排。奴婢无怨无悔。”黄线磕头。
“乐月瑶,就算我死了,也不会放过她。你放心。”
木宁夕望向窗外,长长叹出一口浊气。她与乐月瑶的仇,除非其中一人死了才算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