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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柚的小工厂今天加班到凌晨才下班，工人们都陆续离开了工厂, 陆续陷入黑暗的工业区已经没什么人。
于江燕在工业区做保安的老公, 悄悄蹬着家里的三轮车, 把一小桶液体拉到了姜柚的小厂外。
“快，把东西搬进来！”留到最后的于江燕压低了声音，做贼似的道。
她名义上是拉长，可姜柚的小工厂, 总共就只有一条流水线和设备, 生产研发加起来, 才十五个人。
虽然姜柚对她也还不错，可这样的小工厂朝不保夕的, 总让人没安全感。
所以当来自康诺集团的西南区总经理, 承诺她做好这次的事情后，给她十万块钱，并且让她和老公去康诺集团的制药厂上班, 她过去了依然是拉长。她就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于江燕的老公把桶搬到了巨大的冷却锅炉面前。
里面装着已经加好了香精酒精和防腐剂的成品，今天晚上已经进行了放置陈化24小时后的化验，只等明天早上开工灌装了。
于江燕将那一桶液体倒进了用来装香精和酒精的小锅炉里头, 打开了开关, 锅炉装置就开始将液体输送到冷却锅炉里, 并进行了搅拌。
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她根本不清楚, 但透过观察口, 看到锅炉里面的霜体颜色没发生变化, 她便松了口气。
这样就看不出来了。
明天灌装出来的成品会由研发的人再来进行一遍抽检, 到时候她只需要拿一些以前的陈品去检查就天衣无缝了。
*
这一次，姜柚花了十五万买了一天平台首页的广告位，为了得到广告位，她还特地找熟人给了电商平台的审核人员十万块钱，可谓是下了极大的本钱。
“纯中药安全美白，一月无效退全款”
出于对叶明雨研发的产品的信心，她在首页广告位上写下了夸张的广告语，为了冲销量，价格也从先期售价的568降低到了498元一盒。
6.15日已经是电商节正式来临前的流量高峰期，美白又是女性的恒久话题，亚洲女性没几个人会觉得自己不需要美白的。于是许许多多的顾客被首页醒目的广告横幅吸引了进来。
24岁的职场新鲜人乐珍珍也是其中之一。
一看价格，498元一盒，挺贵啊。
但看到首图那醒目的承诺，一个月无效退全款，运费卖家承担，并且每个顾客在拍下产品时都会要求发素颜的高清照片存证，不退款可找平台投诉。
电商平台的卖家最怕投诉扣分，既然卖家敢这样承诺，没两把刷子是不行的。于是乐珍珍又耐着性子往下看了。
纯中药制品，产品详情页面看起来很高大上，并且还有各种使用前后对比图，底下清清楚楚地摆着各种检测机构的报告和药妆字号审批书，还科普了这些报告和审批书的权威性，附了查询网址，看着很有可信度。
不得不说，姜柚能在电商销售里杀出一条血路来，她本身的文案水平和营销手段是功不可没的。她总有一种化腐朽为神奇的本事，把一款平平无奇的产品宣传得无比让人心动。
乐珍珍在文案的狂轰滥炸下，再一看各种效果对比图，已经有些蠢蠢欲动了。
文案又对比了市面上各种美白面膜的价格，效果，还拉出了美白针的高昂价格，时效性，以及副作用来做对比。
乐珍珍天生黄皮，为了美白是下了不少功夫的，美白面膜乳液美白霜，各种DIY面膜，都没什么效果。最近她也考虑起了美白针，但那玩意儿真心不便宜，一次至少一千多，每周注射一次，需要注射一个疗程12次才能达到比较理想的效果。
号称是排毒，恢复原本肤色，最多也只能让人白一两个度，并且只能保持半年到一年，后面又要开始重复注射。
这样下来少说一万多，对她这个收入的人来说，确实是一笔很昂贵的开支，而且很麻烦。
这么一比，这号称一个月就能见效的美白霜，还只要498元，真是很划算了。
但498元不是小数目，她还是有些犹豫，于是又去看了评价和问答页面。
两千多条评论，还有很多对比图和十多天，二十多天后的追加评论。
很多一开始只是抱着试一试态度的人，甚至对产品分量包装觉得很不满的人，在其追加评论里，都对这美白霜的效果表示了高度肯定。
五百多条的追加评论，又一次给乐珍珍打了一剂强心针。
这个会不会是卖家自己刷的好评，她心里冒出了这样的声音，于是又去看了问答页面。
“这款美白霜有效吗？”
“有效。”
“还可以。”
“真的白了，准备回购。”
“分量有点少，不过效果让人挺满意。”
问答区不像评论区那样天花乱坠，但其简单朴实的语言，也还是昭示着产品的效果。
“有副作用吗？”
“没发现。”
“停用两个星期了，没反弹，也没出现什么不舒服。应该安全的。”
“学化学的，自己检验了，没激素和重金属。”
这让乐珍珍心里的顾虑又少了一层，拉到页面顶部，准备购买。
再一看，页面的价格监控上，曾经卖了一个多月的568，现在才降到498，优惠力度很大啊，而且只限一天，赶紧买。
于是，下单支付一气呵成。
当然，她不知道这里面有一半的评论和问答都是姜柚联系专门的渠道进行的刷单。
姜柚大概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特别会把握消费者心理，营销套路层出不穷，总是能最大限度地圈住点进来的顾客。
经历了这番心路历程的不止乐珍珍一个，还有数千个其他顾客。
其中有些不像乐珍珍这么好打发，缠着客服问了不少。
于是这一天，工厂里面会打字的工人们，几个研发人员，稍微培训都成了临时的客服。
连姜柚本人也亲自上阵，简直化身八爪鱼，连午饭都没吃，一直忙到深夜。
但成果是喜人的，一整天，有近三千单的成交量，卖出了3700多瓶，交易额达到了180多万。
创下了她店铺日销售额的最高纪录。
更可喜的是，她知道自己这次的产品，不像以往那样无功无过，只要这些人用了，都会成为回头客，口碑推广，会给她带来源源不断的顾客和订单。
而且这一次首页广告，也带动了她店铺里其他产品的销售。
她实在太高兴了，没忍住，凌晨一点给叶明雨打了电话报告了这个喜讯。
“明雨，你知道吗，我们今天卖出了3700多瓶，成交数量2987单！”
随着接触次数的增多，她和叶明雨已经很熟络了，早就改了称呼，不再毕恭毕敬叫她叶医生。
“这其中有四百多瓶是来自于C城咱们这圈子里的销量，应该还有一些我店铺老客户的销量，刨除那些，新增客户至少有两千名！”
姜柚兴奋地道。
叶明雨头脑清醒过来，也意识到了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成绩。
要知道，作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网络电商产品，以近500块钱的高价还能在一天之间卖出两千多的新客户销量，这绝对要归功于姜柚的营销手段。
“这都是你的功劳啊！辛苦柚姐了，我明天过来犒劳你。”
“别别，大小姐，这两天都要忙着发货呢！我没空陪你啊！”姜柚连忙道。
大家最多休息两三个小时，马上就要投入紧张的发货工作了。为了客户体验度，这近三千单她要在两天内发出去。
而且马上就是618电商节，无论是她自己店铺里原本的产品，还是美白霜，都会迎来又一波销售高峰，必须得先把美白霜的订单全部发出去。
叶明雨一算，每个订单要打单，分装包裹，填单号，至少要五分钟一个，人都是要吃饭喝水休息的，一人一天就算打包两百个，那也得不眠不休16个小时了。
姜柚的店铺加工厂总共不到20个人，还是很紧张的。这种时候，她也不好完全做甩手掌柜。
“没事，我过来看看你们，顺便帮下忙。”
叶明雨才是大老板，她说要来，姜柚也只得依了。
于是，第二天上午十点多，叶明雨在网上花了一千多块钱，采购了一堆零食饮料，让人送到了工厂。
她本人从学校赶过来的时候，已经正好是午饭时间了。
仓库里简直忙得人仰马翻。
“明雨来了，你先坐一下。”姜柚埋在一堆包装盒里，百忙之中对叶明雨说了一句。
然后利落地完成了手上这一个快递盒的打包，放到了待录单的地方，拍拍手上的灰尘，走了出来。
“先让大家吃饭喝点水。”
叶明雨指着自己订过来的盒饭和饮料。
“大家歇口气，大老板亲自来犒劳你们了，给订了豪华套饭呢！”姜柚闻言拍了拍手，招呼员工们过来。
员工们也觉得挺惊喜，包完手里的包裹，就围了过来，打开了快餐箱子。
“哇，三十五块一份的万乐基诶，蜜辣烤翅，这个我喜欢！”
“我喜欢那个双拼鸡排饭！”
大家分了盒饭和饮料，吃完后又投入了工作。
这几天都是会给双倍工资的，每个人都很有干劲。
“今天发了多少个了？”叶明雨看着地上成堆的快递盒子问道。
“上午十点钟那趟，快递员来拉走了六百多个。待会下午还会来一趟，我们尽量争取今天能发出一半吧。到明天大家都疲了，就没这么快速度了。”
姜柚回答道。
“行，那我也一起来吧。多个人多份力量。”
叶明雨从小就给人抓药，做包装类的工作，也还是很利索，稍微看了几眼他们的流程，就投入了打包大军中。
工作了一个多小时，她正拿着一盒美白霜要裹泡泡纸和装减震泡沫，一个出去上厕所的女工不下心撞了她一下，手里的美白霜便掉在了地上。
“对不起叶小姐，我不是故意撞到你的！”女工连忙道歉。
“没关系。你快去忙你的。”
叶明雨温和地道，俯身捡起那盒美白霜。
为了美观和档次，这款美白霜使用的是陶瓷盒身，非常容易碎。刚才还没裹泡泡纸就掉地上了，叶明雨不太确定里面的盒子是否被摔裂，便拆开了外层包装检查。
这一打开，果然盒身就碎成了两半，里面略有些稀的霜体漏了叶明雨一手。
她正要去拿卫生纸擦掉，却在接触之间，发现了不对劲。
“怎么了，伤到手了吗？”
姜柚见她蹙眉站在那里，关切地问道。
叶明雨又仔细感受了一下那乳白色的美白霜，没错，这乳霜里居然有漆树汁！
漆树汁本身就具有毒性，而且亚洲人大多数都会对漆树过敏，不小心碰到，就会长红疹水泡，痛痒难忍，水泡破了，脓液沾到哪里就会继续长，其症状乍一看是非常吓人。
不难想象，不小心碰到漆树汁很快洗掉了尚且会如此，掺进面霜里，长时间接触皮肤，将造成何等毁灭性的灾难，那效果简直堪比毁容。
她没有回答姜柚的话，又随手抽了两盒美白霜，一一打开，用手指沾了探测其性质。
竟然都含有漆树汁！
姜柚对于生产线的卫生把控一向很到位，漆树汁这种和生产毫无关系的东西，怎么可能会出现在生产锅炉里。而且产品静置满24小时后会进行一次霜体检测，灌装完成后还会抽检。
已经算比较严密的品检了，怎么可能会出现这种致命疏漏？
如果不是疏漏，那便是人为。
而且是内鬼。
叶明雨扫了一眼仓库里忙碌的众人，又随机拿了几盒美白霜，用塑料口袋装着，对姜柚道：
“柚姐，跟我去办公室休息一会。”
姜柚见叶明雨面色沉重，也意识到了些不寻常，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就跟着叶明雨离开了仓库。
大家都在仓库发货，办公室空无一人，叶明雨关上了门：
“帮我把这些盒子都拆开。”
“发生什么事了，明雨？”姜柚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我刚才发现，我们的美白霜里有漆树汁。”
姜柚小时候有漆树过敏经历，对这玩意儿记忆深刻，闻言顿时倒抽了一口气。
“怎么可能？！”
她不是不相信叶明雨的判断，而是这实在匪夷所思，好好的美白霜里，怎么可能出现这种和护肤品八竿子打不着的东西。
但叶明雨对成分的判断历来有种旁人难以超越的天赋，她不敢把她的话当儿戏，赶紧按照叶明雨的要求拆包装盒。
叶明雨把拿出来的八盒美白霜一一验过，其中五盒都有漆树汁。找到喷码一看，有漆树汁的都是第二批次的。
她说了自己的结论，姜柚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
如果不是叶明雨无意间发现，这些产品发到客户手里，三千多瓶里，至少有两千多瓶是来自于第二批，即使只有一半人出现过敏现象，那也是一千多人。
一千多人集体举报她们的产品用了后造成毁容，那这个品牌就算彻底毁了，她的网店也别想再开下去。
不，甚至会有牢狱之灾！
姜柚是个本分的生意人，对相关法律条文是很熟悉的。
生产制造伪劣产品罪，造成严重后果的，会根据销售金额判处三年到十多年不等有期徒刑，并处以销售金额百分之五十的罚金。
这次一百八十多万的销售金额，至少也得判七八年。
到底是谁？竟然如此恶毒地陷害她们。
正思考着，她脑海里突然闪过一道惊雷。
“糟糕！上午那六百多盒恐怕已经从揽收点发出去了！”
叶明雨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谁也不知道那六百多个快递里有多少盒美白霜是有漆树汁的。一旦这些美白霜发到了顾客手里，后果将不堪设想。
“快给快递打电话，必须一个不漏地全部追回！”
即使挨个打电话通知，也不能保证每个客户能及时通知到位。但凡有人用了出现严重过敏反应，就极有可能闹大损害产品名誉。所以只能从源头截断。
而且，如果第二批次的产品全都有问题，那这次的销量缺口要怎么才能在短时间内补上？
今天包装的产品，也全部要拆封重装，人手严重不足。
更别提这些人里面，还有个包藏祸心的内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