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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将近两个月的休养,谢让、谢天和第二大队的幸存者伤势基本好了。这天,他正坐在救护所的大院里晒太阳,一个士兵匆匆跑来,通知他到师部开会。
谢让到了师部,只见吴念人和几个团长都在,旁边还有钱参谋,他显然负了很重的伤,脸色苍白,胸前的鲜血已经结成了黑色的痂。
钱参谋一开口,谢让就大吃一惊。钱参谋说,他们被八路军袭击了。
暂编第一师的给养是由军部提供的。这天,钱参谋带了一个排,奉命到军部领了军饷。他们押送着军饷过了乌龙山没多远,迎面过来一支八路军队伍,约摸三四十人。两军相向而行,这个班的国军也没当回事,国共合作抗战,遇到八路军也是很正常的。双方打了招呼,那个八路军干部饶有兴趣地问他们:“你们车上放的是什么?”车上的银元用帆布包扎得结结实实,带队的钱参谋犹豫了一下,说:“带的是子弹。”
那个八路军干部有些惊讶:“就带这一车子弹?这也太少了吧?”
钱参谋无奈地笑了笑,说:“现在经常和鬼子打仗,弹药消耗大,军部的子弹也很紧张,没办法。”
那个八路军干部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说的也是。好好打鬼子啊,兄弟们,多打仗,不够的就缴鬼子的。没有枪,没有炮,自有敌人给我们造。”
最后两句是八路军中非常流行的《游击队歌》中的歌词,钱参谋自然知道,他笑了笑,说:“那当然,子弹虽然少,但一颗子弹消灭一个敌人。”
最后一句也是《游击队歌》中的歌词,双方顿觉亲切,笑着交错而行。刚走了几步,那个八路军干部突然大喊一声:“卧倒,开枪!”
钱参谋一愣,扭过头来,只见那三四十个八路军动作利索地卧倒在地,对着他们劈里啪啦地开了枪。钱参谋刚要指挥部队反击,突然觉得胸口一热,一场剧痛,他低头一看,鲜血汩汩地流了出来。他眼前一黑,重重地摔倒在地。
钱参谋醒来时,已是满天繁星,地上横七竖八地躺满国军尸体,满满一车作为军饷的银元早已经不见了。他挣扎着掏出急救包,草草地包扎了一下伤口,忍着剧痛,拄着步枪一一检查,除了他死里逃生,一个排的国军全部阵亡了。钱参谋咬着牙,用了四五个小时,踉踉跄跄走了五六里路,终于找到了一个小村庄。老乡一看是个受伤的国军,赶紧给他找些吃的,在他的要求下,又找了一辆牛车,把他送回了卧虎山。
吴念人听了钱参谋的讲述,一拳砸在了桌子上:“狐狸尾巴还是露出来了,共产党终于下手了!”
谢让忙说:“吴师长,我觉得很可能是误会,八路军不可能抢友军的军饷,更不可能主动袭击我们。”
吴念人的眼睛眯了起来:“怎么不可能?他们的新四军叛变后,蒋委员长就停止给他们发放军饷,他们没吃的没穿的,看到咱们的军饷当然眼红。”
谢让摇了摇头:“八路军的力量还很弱,能避免和国军冲突,他们就尽可能地避免,怎么还会主动挑起事端呢?我觉得这件事很蹊跷。我怀疑这是日军的阴谋。樱井兆太郎训练了一支挺身队,专门冒充八路军或者国军,一是为了刺探情报,二来是为挑起国共矛盾,好让我们自相残杀。我觉得这件事儿肯定是樱井兆太郎的挺身队干的。”
高昌也忙接上说:“谢副团长说的有道理。我们和挺身队交过手,这些人都是由精通中国话的日本兵扮的,一时还真是难以区分。他们打进我们热血团的内奸周樱,还有和她接头的姚瘸子,都是挺身队的,也都是日本人,但在长达几年的时间里,我们都认为他们是中国人。如果他们扮成八路军,别说钱参谋,就是换了我,也未必能识破……”
吴念人打断了他的话:“鬼子的挺身队有这么厉害吗?他们敢深入乌龙山吗?都是一些日本人,中国话说得再好,也不可能那么地道。钱参谋能分辨不出来吗?这绝对是八路军干的。”
谢让说:“我们还没有证据,我觉得不能这么轻易地下结论。”
吴念人愤怒地指着钱参谋质问谢让:“这样的一个大活人在你面前,你还要什么证据?钱参谋亲眼所见,还能有假?”
吴念人手下的几个团长也纷纷帮腔,个个咬定就是八路军干的,必须严惩八路军。
吴念人用手往下压了压,说:“这件事不用讨论了,这必定是八路军干的。我命令全师立即出动,突袭乌龙山八路军根据地。如有通匪的,军法论处。”
谢让还要再说什么,高昌悄悄地向他摇了摇头。他是吴念人多年的部下,自然清楚吴念人,他既然提到了“军法论处”,那就说明他杀心已起。谢让就不要在这个时候主动迎上去让他抓到把柄了。
吴念人也是害怕谢让等人泄露消息,开过会后,部队立即出发杀向乌龙山。
谢让万分着急,一直想找个机会给谢天或者朱燕子说说,让他们偷偷地抄近路赶到乌龙山给八路军报个信,奈何吴念人早就安排了两个参谋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他不时地东张西望,连朱燕子的影子都看不到,倒是几次看到了谢天,却没有上前说话的机会。谢让是一万个不相信这事儿是八路军干的,百分百是樱井兆太郎的挺身队干的。他心头突然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会不会吴念人也清楚这根本不是八路军干的,而是要借这个机会剿灭八路军?
他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吴念人带领暂编第一师到了乌龙山,把指挥部设在一个山凹的村庄里,那间民房里还算亮堂,房东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正和一个小伙子铡着玉米秆,想必是给牲口做草料。他倒是配合,听说国军要在这里架设临时指挥所,就停下手里的活儿,带着儿子出了院子。一切收拾停当,吴念人立即命令部队包围了乌龙山。整个乌龙山静悄悄的,没一点动静。营连长们感到疑惑,你看我,我看你,山下动静这么大,八路军不可能连一点防备都没有吧?
他们赶紧派人报告吴念人,怀疑八路军会有什么阴谋,说不定正在山上埋伏,还是要谨慎一点为好。吴念人听了,走了几个来回,撇了下嘴,说:“这些土八路根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哪里会有什么防备?立即进攻!”
正在这时,一个军官进来报告,八路军派来谢地,要求前来谈判。
吴念人头也不回地说:“他从哪里来的,还让他回到哪里去,不见。”
高昌忙说:“吴师长,还是让他来一下吧,听听他如何说,至少还可以以此了解一下八路军的虚实。”
吴念人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只好叫人把谢地带来。
谢地赶过来,给众人敬了礼,不卑不亢地对吴念人说:“吴师长,这完全是一个误会。贵军昨天遇袭的事情我们也已经知道了,何团长立即进行了调查,不但和我们乌龙山八路军无关,何团长还询问了周围百十里内所有八路军的部队,包括地方上的民兵,没有任何人袭击贵军。想必这是日军的阴谋,目的就是挑起国共矛盾,破坏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何团长让我向您问好,并给您解释清楚,以免上了日军的当。”
吴念人的眼睛眯了起来:“我们有人证,明明是你们八路军干的。你们不承认也没什么用了,今天你们要么顽抗到底死路一条,要么放下武器投降,接受国军改编,你们自己选吧。”
谢地淡定地笑了一下,说:“吴师长,虽然您现在包围了乌龙山,但八路军仍然绝不会开第一枪。明人不做暗事,何团长让我告诉您,我们所有路口都埋上了地雷,还设有陷阱,陷阱里铺落削尖的竹子,上面都涂有剧毒。我们这些本来是对付鬼子的,但如果您听不进我们的劝告,执意要进攻八路军,贵军将会遭到重大伤亡,这也是我们不愿意看到的。何团长请您三思而后行,我们共同的敌人是日本人,应该携手抗战才是。”
谢让担心地看了看谢地,谢地朝他笑了笑,那意思是让他放心。
高昌忧心忡忡,谢地是谢让的儿子,谢让不便多说,他必须得为谢地说两句了,以免吴师长发火动粗。他忙站出来说:“吴军长,谢地本来就是咱们热血团的人,他说的话应该是可信的。咱们因为攻打八路军而遭受损失,确实是得不偿失。”
吴念人突然扭过头来,吼道:“来人啊,把这个叛贼给我抓起来!”
几个士兵上前扭住了谢地。
谢让大惊,忽地站起来,质问吴念人:“他只是代表八路军来谈判的,为什么要把他抓起来?”
吴念人瞪着他,冷冷地说:“我抓的不是八路军的代表,是国军的叛贼。他从前是不是国军的?谢让,你身为国军高级军官,我没有追究你纵容儿子叛变,已经算是宽大了。你要好自为之。”
谢让还要再说什么,高昌忙拉住他,让他坐下。高昌说:“吴师长,谢地的确原本是热血团的,但他是在战斗中负伤失踪的,八路军救了他,还给他治好了伤。眼下是国共合作抗战,他加入八路军也是为了打鬼子,这是情有可原的。再说,他现在确实是八路军的代表,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我们扣留他,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吴念人哪里听得进去,吼着让人把谢地关了起来,声称打完这一仗回到卧虎山,立即对谢地进行军法审判。
吴念人命令部队立即进攻乌龙山,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要把八路军消灭掉。
谢让强忍内心的悲愤,缓缓说道:“吴师长,咱们先把谢地的事情放到一边,我真心建议暂时不要进攻乌龙山。八路军在这里经营多年,谢地刚才说的,也不能不认真考虑。如果真要进攻,我建议先派出小部分人试探一下,看情况再作打算。”
吴念人本来听不进谢让的话,但看看其他几个团长脸上都有赞许之色,只得命令先派了一个班,试探性进攻。
结果,这个班一踏进雷区,一声巨响,五六个人倒在了血泊中,剩下的人赶紧往回跑,又踏响了几颗地雷。一袋烟的功夫不到,一个班就报销了。
高昌劝道:“吴师长,乌龙山看来防守森严,即使要攻打,也要从长计议。”
吴念人咆哮道:“打,就是付出再大的伤亡,也要把乌龙山打下来。共产党迟早是国家的祸患,晚打不如早打。”
他正准备命令部队倾其全力攻击,突然门口响起一阵喧闹声,他把眉头皱了起来,一个参谋跑到门口看了看,回过头来,说:“房东说要进屋拿东西。”
吴念人不耐烦地说:“让他进来拿了就走。”
房东带着那个小伙子进来了,径直就冲着吴念人过来了,吴念人还没反应过来,那人一把搂住他的脖子,一支短枪顶在了他的脑门上。那个小伙子一只手掏出了一支短枪,另一只手掏出一颗手榴弹,嘴巴咬着手榴弹的弦,虎视眈眈地盯着众人。
高昌瞪着那人,吼道:“你们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劫持国军长官!”
那人嘿嘿地笑了笑:“你们敢来打八路军,八路军劫持个你们的长官又有什么?”
高昌愣了一下:“你们是八路军?”
那人笑了笑:“你到门外去看看,然后回来再问我吧。”
高昌等人忙向门外张望,门口的两个士兵早已经举起了手,门外站着上百名老乡,个个端着长枪,甚至有的还端着机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们。
那人笑呵呵地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村里的老乡早已经转移到山上了,整个村庄的人都是我们八路军。实话告诉你们吧,我们何团长就在你们隔壁等着呢。”
正说着,门口响起一阵爽朗的笑声:“吴师长,别来无恙?你们既然来了,为什么不打个招呼呢?让我们也做好欢迎你们的准备嘛。”
吴念人恨恨地看着一身老乡装扮的何思运,说:“落到你们手上,要杀要剐,随你们的便。”
何思运惊讶地说:“谁说要杀你了?吴师长大老远亲自跑到乌龙山来,我们欢迎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杀你们呢?咱们正好借这个机会谈谈联合抗战的事情。”
他回过头来,对那些举着枪对着吴念人的八路军说:“大家把枪收起来吧,吴师长是友军,不是敌人。”
八路军收起了枪,那个扮成房东的也放开了吴念人,但他们都站在一边,虎视眈眈地盯着每个人。
何思运伸出手,诚恳地对吴念人说:“吴师长,请坐。”
吴念人恼怒地说:“你们共产党真是奸诈无比,居然在我的部队安插奸细。这是友军的举动吗?”
何思运摇了摇头,说:“吴师长,您误会了,我们没有在你们部队安插一个同志,我们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对付你们。这只是凑巧,假如今天来的不是你们,来的是鬼子,同样会出现这个情况。”
何思运看看众人一脸疑惑,犹豫了一下,说:“虽然我们之间有些误会,但国共联合抗战,贵部也算是友军,不妨告诉你们,我们早就把周围村庄的老乡转移到了乌龙山,这些老乡都是我们八路军,闲时帮老乡种田,战时就拿起枪打仗。鬼子来了,山上山下一齐行动,他们是跑不了的。”
吴念人愣了愣,不得不承认,八路军确实高明。高昌和谢让同样是这样的感觉。他们关切地看着吴念人,现在师部被八路军包了饺子,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骑虎难下啊。
吴念人强打精神,低低地说:“今天我大意了,愿赌服输,你们爱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
何思运笑道:“吴师长并非大意,而是对我们有所误会。我已经派谢地向你们诚恳解释了,奈何吴师长听不进去。我不得不出面,再向吴师长解释一遍,经过我们调查,周围方圆百十里的共产党武装,包括民兵,都没有袭击贵部。那就只有两种可能。”
他突然停了下来,目光炯炯地盯着吴念人。
吴念人愣了一下,就连高昌和谢让也有点疑惑,不是说有可能是樱井兆太郎的挺身队吗?另外一种可能是什么?
何思运说:“除了我们知道的樱井兆太郎的挺身队,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吴师长对我部误会甚深,为找借口攻打乌龙山,自导自演了这场苦肉计。”
吴念人的脸腾地红了,愤怒地拍了一下桌子:“何团长,你这是血口喷人,我吴某人再不堪,也不会做出如此下作之事!”
何思运笑着说:“当然,我相信吴师长不会做出这种事的。我只是提醒吴师长,你可以怀疑是我们八路军干的,我们就也可以怀疑是你们自己干的。本来都是抗日的中国军队,如果连起码的信任都没有,我们还如何团结起来抗战?何年何月才能把鬼子赶走?吴师长,凡事都要慎重啊。”
除了谢让和高昌,周围其他几个团长脸上的表情也缓和多了,显然,他们也觉得何思运说得有道理。
吴念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一时无法应对,只得闷闷地说:“今日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你们想怎么发落,就随你们吧。”
何思运说:“吴师长不相信我们共产党,我们却相信吴师长是一心只想打鬼子的爱国军人,当然不会为难吴师长。我已经给吴师长解释清楚了,我们共同的敌人是鬼子,是樱井兆太郎的挺身队,想必吴师长也听进去了。既然误会解除了,我希望我们就此各自收兵,以后不要再发生类似误会。我们只提一个要求,就是把我们前来与吴师长沟通的谢地放了。”
吴念人有点不相信地看着他:“就这样?”
何思运很肯定地说:“就这样。”
吴念人回过头来,对身边的一个参谋说:“去把谢地放了。”
等国军把谢地送来了,何思运站起身来,向吴念人伸出了手:“吴师长,希望我们能够以此为契机,为国家为民族,一起携手抗战,早日把鬼子赶出中国。”
吴念人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握了握何思运的手。
扮成房东的那个八路军还有点犹豫:“何团长,咱们就这样走了?他们要是背后捅咱刀子怎么办?”
何思运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吴念人,淡然地笑了笑,说:“我相信吴师长不是那样的人。”
何思运说完,带着八路军大步地走了出去。站在吴念人身边的一个团长凑到他耳边,低低地说:“师长,要不要借此机会,我们把他们一网打尽?”
高昌和谢让紧张地看着吴念人,吴念人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过了好大一会儿才缓缓睁开,深身突然没了劲,颓丧地坐了下来,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让他们走吧……通知部队,撤回卧虎山吧。”
那个团长还有点不甘心:“这个机会这么好……”
吴念人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人家刚放了咱们,咱们就回头打人家,这事儿我不能做……以后再找机会吧。”
高昌和谢让互相看了一眼,都暗暗地松了口气。
过了两天,吴念人突然让人把高昌叫到了师部。
高昌到了以后,吴念人回头把门关上,笑呵呵地看着他,说:“咱们师的孙参谋长可能过一段时间要调到军部去,我在考虑,你当了这么多年的团长了,是不是应该动一动了?”
高昌忙立正站好,啪地给他敬了一个军礼:“感谢师座栽培!”
吴念人摆了摆手,说:“老高啊,你也不要给我客气了,咱们共事这么多年,都知根知底。我倒是担心那个谢让,他的儿子谢地当了八路军,谢天、洪桥、朱燕子也有赤化倾向。我担心长期下去,热血团迟早会被八路军拉走……”
高昌忙说:“我了解谢副团长,他一心打鬼子,共产党联合打鬼子,他也愿意,但如果让他加入共产党,这倒还未必。”
吴念人说:“虽说是这样,但你也不能掉以轻心。共产党花言巧语,很会拉拢人,咱们要未雨绸缪啊。”
高昌点了点头:“师长放心,我会注意的。”
高昌刚走,一个参谋进来报告吴念人,说是捉到一个汉奸,来人自称是皇协军老虎团的李参谋,团长丁汉臣派他前来送信,说是要反正。
说起来,吴念人对老虎团也不陌生,他们曾经配合二十九军参加了华北抗战,可惜后来投降了日军,被改编为皇协军。他们对团长丁汉臣自然也很熟悉。
李参谋告诉吴念人,老虎团在两个月前奉日军的命令来到稻城协防,半个月前驻进了月河镇。现在月河镇没有日军,他们丁团长想趁此机会脱离日军,将队伍拉到卧虎山来。他们请求国军明天午时派人前去月河镇老虎团驻地接洽谈判。
把李参谋送走后,吴念人叫来高昌,笑哈哈地看着他,把李参谋的来意说了,问他有什么想法。
高昌不安地说:“这个老虎团当初打鬼子也是很坚决的,可惜后来投降了日军。据我所知,这些年来,他们一直在山西配合日军攻打八路军,也是相当卖力的,手上有同胞的鲜血。他们突然说要反正,我怕其中有诈,我们不能不小心。”
吴念人沉思了一会儿,说:“他们确实扫荡过八路军,但还没有和国军正面作战过。太平洋战争爆发后,日军前途黯淡,这些皇协军见势不对,趁机反正也是有很大可能的。如果他们是真心的,到了嘴边的肥肉不吃白不吃。老虎团是日军树立的皇协军标杆部队,装备和日军一样,如果能反正过来,我们是如虎添翼啊。”
高昌说:“我认识那个丁团长,那我去和他们接洽谈判吧。”
吴念人摇了摇头:“我准备让谢副团长去。”
高昌有些疑惑:“为什么让他去?他又不认识丁团长。”
吴念人说:“你很快就要被任命为师参谋长了,他丁团长只是皇协军一个小小的团长,我们为何要派一个级别更高的人去和他谈?谢副团长去更合适。他正因为不认识这个丁团长,反而不会被感情所左右,更有利于判断这个丁团长是真心还是假意要反正。”
高昌想了想,说:“为了以防万一,谢副团长带着第二大队前去谈判,我带着热血团其他人到附近山上监视,如果丁团长有诈,我就接应谢副团长他们。”
吴念人犹豫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说:“这样也好,但你记住,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千万不要动刀动枪,都是中国人,自相残杀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
高昌出了师部,暗自摇头,吴念人这时叮嘱他不要自相残杀,可他攻打八路军却又是那么积极。八路军难道就不是中国人了吗?他叹了口气,心里沉甸甸的。
高昌找到谢让,再三叮嘱,要注意安全,如果势头不对,立马撤出来。
谢让笑道:“老高,有你在旁边照应,不会有什么事儿的。”
按照计划,高昌带领热血团其他几个大队埋伏在月河镇东边的山上,谢让带领第二大队进了月河镇。
高昌举着望远镜,只见谢让进了月河镇,丁汉臣迎了过来,两人握了手,丁汉臣拉着谢让进了一间屋里,第二大队留在了外面。谢让刚进去,外面突然出现了大批的皇协军包围了第二大队,第二大队的士兵立即背靠背靠拢一起,拔枪对峙。高昌大吃一惊,正要指挥部队冲下山去,背后也出现了皇协军,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们。带头的是老虎团的副团长,高昌也是认识的。他满脸春风地迎着高昌走过来,说:“高团长,别来无恙啊?”
高昌冷冷地看着他,说:“你们这是唱的哪一出?”
副团长哈哈笑道:“事关重大,我们不能不防,倒不是防你们,而是防备日本人。”
高昌当然不信,哼了一声,说:“你们既然不是防我们,为什么要包围谢副团长的第二大队,现在又对我们拔枪相向?”
副团长说:“我们虽然防的是日本人,但我们团长也考虑到,我们脱离国军太久了,怕你们有误会,所以让我们等在这里,你们如果来了,就也请进镇里一起喝喝茶。”
高昌冷笑道:“那你们也要缴我们的械吗?”
副团长摇了摇头:“丁团长交待了,都是国军兄弟,一家子,不缴枪。”
高昌说:“那好,我就随你们走一趟,问问丁团长他到底想干什么,但我们热血团的兄弟们要留在这里。”
副团长面有难色:“这样不好吧,我们丁团长说了,要带弟兄们一起到镇里休息休息。”
高昌没有理他,把几个大队长叫到面前,说:“如果两个小时内我没有回来,那就不要客气了,坚决把他们干掉。”他的声音并不低,为的就是让这个副团长听到。
副团长讪讪地笑着说:“高团长过虑了,我们是真心反正的,以后咱都是国军了,一个锅里吃饭,绝对不会加害贵部。”
高昌哼了一声,大步向山下走去。副团长左右看看,犹豫了一下,招呼自己的手下:“放下枪,放下枪,先下去再说。”
高昌进了镇里,到了老虎团团部,第二大队已经被缴械,被勒令抱头蹲在一个院子里。高昌皱了皱眉,刚要说什么,丁团长笑哈哈地迎了出来:“哎呀,高团长,没想到您会亲自过来,我要是早知道,我去迎接您了。”
高昌没有理他,进去一看,却没有谢让的影子。他扭过头来,瞪着丁团长喝道:“我们谢副团长呢?”
丁团长收起了笑容,说:“吴师长命令我把谢让扣起来秘密枪毙,把第二大队收编了,然后带着部队继续潜伏在鬼子这里,将来里应外合消灭更多的鬼子。”
高昌的眼睛眯起来了:“你这里有命令吗?”
丁团长双手一摊,说:“没有,这是他让李参谋捎来的口头命令。”
高昌摇了摇头,说:“谢副团长一直和我在一起打鬼子,我不相信吴师长会下这样的命令。”
丁团长的脸上露出讥讽的笑容:“吴师长说,谢让的儿子当了八路军,他已经被共产党赤化,迟早会出问题。共产党利用抗战机会发展武装,现在已经成为国家大患,对国家和民族的危害已经不亚于日本人了,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吴师长也是在执行重庆的命令。”
高昌皱着眉头走了几个来回,经过丁团长的身边时,他突然用胳膊勒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掏出手枪,顶在他的脑门上:“你没有吴师长的命令,我怀疑你是串通日本人要杀害谢让,你把他放了!”
周围的人们大惊,纷纷拔出枪对准高昌。
丁团长艰难地喘息着,说:“高团长,你我都是党国的人,要为党国着想,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高昌冷笑道:“这话用在你身上再合适不过,我现在就怀疑你是一个汉奸。少废话,赶紧把谢让放了!”
他用枪口又捣了捣丁团长的脑袋。丁团长只得冲着周围的人们叫道:“去把谢让放了。”
高昌叫道:“慢着,把第二大队的武器也还给他们,让他们走。”
丁团长几乎喘不过来气了,只得叫道:“听他的,听他的,都听他的……”
谢让被放了出来,他看到高昌,吃了一惊。高昌朝他点了点头,又冲着丁团长说:“对不起了丁团长,你得护送我们一程。”
谢让带领第二大队成警戒队形,高昌挟持丁团长出了月河镇,热血团从山上下来会合了,高昌这才放开了丁团长。
丁团长揉着被勒疼的脖子,恨恨地对高昌说:“高团长,你会后悔的。”
高昌冷笑一声:“丁团长,你到底是要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中国人,还是做一个汉奸,你好好考虑考虑吧。今天放了你,下次再见到,恐怕你就没有这么走运了。”
丁团长恨声道:“我执行的都是吴师长的命令,你抗拒命令,回去看你如何向吴师长交待吧。”
高昌撇了撇嘴:“那是我的事儿,用不着你操心,你还是好好想想自己的后路吧。”说完,带着热血团扬长而去。
终于远离了月河镇,谢让把高昌拉到一边,问他是怎么回事。
高昌心事重重,丁团长所说的,他将信将疑,也许他说的都是真的,吴师长要除掉谢让,吞并第二大队,但也许是假的,丁团长以此为陷阱,用假反正引诱吴师长或者其他国军将领前来谈判,趁机扣押向鬼子邀功。他想了又想,觉得第一种可能性最大,如果丁团长要扣押国军将领,他完全有机会把自己也抓起来,但他并没有这样做。他不禁打了一个寒战,如果是这样的话,谢让呆在卧虎山,性命就岌岌可危。但如果给谢让这么说了,谢让一气之下,难免会带着部队出走,这又是他高昌不愿意看到的。他只得含糊其辞地说:“丁团长可能假反正,好在咱们脱险了,下次要注意一点才是。”
谢让点了点头:“这个丁团长太狡猾了,亏得吴师长细心,只派咱们来了,还让你在山上接应。如果吴师长轻信他了,亲自来了,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高昌看了看他,他连一点怀疑的表情都没有。高昌的心里不由一阵心酸。这个谢让,人家已经把他当作异己恨不得早日除掉,他还在巴心巴肺地为人家考虑。
回到卧虎山,高昌趁谢让不在,直截了当地问吴念人,是不是他给丁汉臣下了命令,让他杀了谢让,吞并第二大队?
吴念人叫道:“他是这么给你说的?这个狗日的,来了一个假反正,却嫁祸于人,想造成咱们的分裂,太可恶了。”
高昌皱起了眉头,吴师长说的,他当然不信,但如果把自己心里想的说出来,那等于和吴念人摊牌了,他如果恼羞成怒,把他高昌也当共产党抓起来也不是没有可能。想到这里,高昌忙说:“那就好,我也觉得这个丁团长很可疑。”
吴念人说:“这绝对是日本人的诡计,小鬼子太他妈的阴险了。还好,有你高团长在,没出什么乱子。”
高昌出了师部,外面的阳光哗地照射过来,晃得他头晕,他不由得捂住脑袋,痛苦地呻吟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