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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燕子感觉很不好。虽然把她放出来了,但她知道,高昌他们肯定布置人手在监视她。无论她走到哪里,总感觉身后有人偷偷地跟着她。
谢天听说后,找到高昌,高昌承认他确实布置了人手监视朱燕子。真正的内奸并没有找到,朱燕子仍然嫌疑最大,不能不防。谢天和高昌大吵一架,但无济于事。他只得回头安慰朱燕子,人正不怕影子斜,只要自己内心堂堂正正,就让他们监视吧。
朱燕子点了点头,但她接下来的话却让谢天大吃一惊。朱燕子说:“谢大哥,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一些事儿,但我也拿不准,不知道应该不应该对你说。”
谢天说:“你什么都可以对我说,我早就把你当作亲妹妹了。”
朱燕子咬着嘴唇想了一会儿,抬起头,直直地盯着谢天说:“我说的不对,你不要怪我。我也只是想想,没有别的意思。”
谢天见她说得严肃,忙也绷起了脸,说:“到底是什么事儿?”
朱燕子说:“我想问问你,你真的了解周姑娘吗?你是如何认识她的?她的日本话怎么说的那么好?”
谢天愣了一下,狐疑地看着朱燕子,问她:“你问这个干什么?你怀疑她?”
朱燕子说:“如果我没有经历这些事儿,我对周姑娘的看法也不会有什么变化,但我经历了这么多,我不能不想一想。大家都觉得我撒了谎,我也觉得我的经历确实匪夷所思,但周姑娘认定我是内奸,我就觉得有些怪异。按道理讲,我和周姑娘无冤无仇,我们还都被日本人抓到过,她不帮我说话不说,还落井下石。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她日本话说得那么好,按道理讲,日本人没道理把她送到慰安所去,能找一个会说日本话的中国人太难了,而找一个慰安妇却简单多了……”
谢天有些不快:“那次是我俩一起被抓起来的,我很清楚,日本人给她用过刑,她不肯投降,日本人才把她送到慰安所去的。她如果真的是内奸,日本人会那么折磨她吗?她受了那么多罪,你怎么会忍心往这方面想呢?周姑娘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内奸的。”
朱燕子摇了摇头,说:“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我们只是知道她被日本人送到慰安所了,但她到底是真的被日本人逼着做了慰安妇,或者这只是一个遮人眼目的幌子,我们却不知道了。”
谢天摇了摇头,说:“朱姑娘,你们两个关系本来不错,你这次遇难,周姑娘本来应该替你说话,但她没有。我理解你的心情,但她是从大局出发,如实地讲了自己的看法,你不能因为这个就恨她……”
朱燕子痛苦地看了看谢天,说:“谢大哥,我根本就没因为这事儿恨她,即使高团长要处决我,我也不恨他。谁是好人,谁是坏人,我心里有数。”
谢天有些愠怒:“这么说,周姑娘是坏人了?”
朱燕子直视着她,倔强地说:“如果她是日本人安插进来的内奸,那么,她就是坏人,我不会原谅她的……”
谢天冷笑一声,说:“不管你原谅不原谅,我相信周姑娘是出于公心,即使她不该那样怀疑你,但她也没错。我永远都不会允许有人伤害她!”
朱燕子涨红了脸,悲愤地说:“谢大哥,她怀疑我是出于公心,我怀疑她难道就不是出于公心吗?我就是相信你才对你说的。”
谢天说:“你是出于公心吗?你是不是嫉妒我和周姑娘走得太近?朱姑娘,你告诉你,我永远都会爱着周姑娘,我决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她……”
朱燕子愣愣地看着他,泪水在眼中打着旋,她低低地说:“谢大哥,你真的以为我是在往她身上栽赃吗?我其实还没说完呢,你就不能耐心听我说完吗?”
谢天把头扭向一边,不置可否。
朱燕子说:“还有,她不是一个护士吗?但我仔细看过,她右手食指有茧子,你也是一个军人,你应该清楚,那是经常扣扳机留下来的……你去问她,我相信她会说,是做护士时拿手术钳什么的留下来的,但她是医生吗?用得着天天拿手术钳吗?”
谢天仍然把头扭向一边,一语不发。
朱燕子说:“谢大哥,你听进去也好,听不进去也罢,你相信我是出于公心也好,是报私仇也行,该说的我都给你说了,这只是我的一种感觉,我没什么证据,你放心,我不会对别人再说的,也不会再对你说的,我只希望,希望你能留点心……”
朱燕子说完,转身走了,背影既孤独又悲伤。
如果说朱燕子的话在谢天的心中没有掀起任何波澜也是不对的。他认定朱燕子之所以怀疑周樱,是对周樱背叛她们的友谊而恼羞成怒,无端揣测周樱,是女人的小肚鸡肠,虽然这样想的,但他还是趁着和周樱在一起时,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抚摸着她的手,她拇指关节处确实有茧子。谢天惊讶地问她:“樱儿,你这里怎么会有茧子?”
周樱笑了笑,说:“你忘了,我是护士啊。”
谢天说:“我以为就医生拿手术钳做手术,没想到你们护士也要做手术啊。”
周樱摇了摇头,说:“呆子,我什么时间说我做手术了?那是我上医学院时留下来的。我本来读的是内科,经常拿着手术钳对人体模型做练习,但真要解剖人体了,我又害怕了,只好临时改成护理专业了……有时医院忙起来,有些小手术我也能做的。你不记得了,在北平搞战地救护时,我就做过一些小手术。”
谢天长长地松了口气,这就解释得通了。归根结底,还是朱燕子神经过敏,不,她不是神经过敏,她这是在嫉妒,在吃醋,是有意陷害。
谢天不由提醒她:“樱儿,我觉得朱姑娘对你有成见,你以后也要对她留心点,不要让她伤害了你。”
周樱好像早有所料,点了点头,说:“我那样做,完全是为了咱们热血团……况且,我觉得现在也不见得她就没有嫌疑了,不但是我,就连你也要留心点。”
谢天犹豫了一下,说:“我倒不相信她是内奸,但我不放心你,她万一恨上你了……”
周樱撅着嘴,说:“你宁愿相信她也不愿意相信我!我知道,就是因为她喜欢你,你表面不肯,心里却也很享受,所以处处要偏袒她。”
谢天急了:“你说什么呢?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心里只有你,我和她只是战友。”
周樱娇嗔地看他一眼,扑到他怀里,喃喃地说:“人家就是嫉妒嘛,怕有一天,别人把你抢走了……”
谢天紧紧地拥着她,说:“你想多了,放心吧,我永远都会在你身边,谁也别想伤害你。”
说到底,两个女人还是为了自己暗中较劲,周樱认定朱燕子叛变了,而朱燕子怀疑周樱是内奸,她们互相攻讦,却都信任他,他夹在中间,到底该如何办?谢天摇了摇头,两个女人都很优秀,就因为内奸的事儿心存芥蒂,朋友也没得做了。这可恶的内奸,总有一天要抓住他。不管怎么样,谁也不能伤害周樱,也不能伤害朱燕子。
说来就来,还是有人伤害朱燕子了。
伤害她的人是胡克利。这天一大早,赵慈江找到朱燕子,说自己的衣服破了,前来借些针线缝补一下。朱燕子把针线给了他,他却不走,笑嘻嘻地说:“我一个大男人,笨手笨脚的,你能不能帮我缝缝?”
朱燕子就跟他去了。刚一出门,窜出两个人,把朱燕子的嘴用布堵住,架着她飞快地走。走了约摸七八里路,到了一个树林,胡克利正站在那里等他们。他们拿掉朱燕子嘴里的破布,朱燕子瞪着眼睛愤怒地问胡克利:“你要干什么?”
胡克利嬉皮笑脸地说:“生气了?我记得你从前可不是这样对我的呀,找到靠山了,翅膀硬了?”
朱燕子呸地朝他吐了一口唾沫:“胡克利,我加入热血团后,咱们就没关系了,我念你们也抗日,就不和你们算旧账了。你把我放了,我就当这事儿没有发生!”
胡克利收起脸上的笑容,把手枪掏出来,拿在手里把玩着,斜着眼睛看着朱燕子,说:“好,咱们的旧账一笔勾销,但新账却不能不算。朱生豪死了,他不是内奸,那谁是内奸?除了你,我想不出别人。你编瞎话也编得圆满一些嘛,日本人放了你?哪有这样的便宜事!他们那帮笨蛋相信你,我可不相信。老子现在还不想死,留着你,我们迟早要被日本人干掉。”
朱燕子撇着嘴瞪他一眼:“你还认为我是内奸?就你这木头脑袋,我懒得给你解释。”
胡克利的眼睛亮了起来:“这么说,你承认你是内奸了?”
朱燕子冷笑一声:“你要杀死我吗?你杀了我,你觉得热血团的人会放过你吗?”
胡克利摇了摇头:“他们当然不会放过我,但大不了关我几天,不会放过我的是日本人,因为我把他们最厉害的特务给杀了。”
胡克利过来了,把枪顶在她的下巴,说:“你如果还像从前那样求求我,我也许会放了你。”
朱燕子呸地吐他一脸唾沫:“胡克利,我朱燕子死也不会求你,你要杀就杀吧。”
胡克利抹了一把脸,把手放在嘴里舔了舔,笑嘻嘻地说:“你这臭娘们儿,果然不念一点旧情,被谢天那个小白脸迷住了吧?你别做梦了,说不定人家这会儿正和周樱那娘们亲热呢。”
朱燕子涨红了脸,吼道:“胡克利,别他妈的像个娘们儿一样磨磨叽叽,你他妈有胆就把我杀了吧。”
胡克利把手枪插进腰里,摇了摇头:“你不念旧情,我却念旧情,一日夫妻还百日恩呢。咱们应该有好几千日的恩了。我做件善事,放你走,但你不准再回热血团,你回日本人那里也行,或者继续换个地方给日本人搞情报也行,比如其他国军啦,比如八路军啦,反正只要不祸害我们热血团就行。”
几个人放开了朱燕子,朱燕子盯着他,一脸疑惑:“你真放我走?”
胡克利点了点头:“我啥时说话不算话了?”
朱燕子庄重地看着他,认真地说:“我不是内奸。”
胡克利摆了摆手:“我不管你是不是内奸,反正你在热血团,我就不放心,万一哪天再中招了,连咋死的都不知道,那就太不划算了。你走了,我才放心。这不但是我的想法,也是热血团大多数人的想法。高昌私下也给我们交待了,要我们多留心你,还说,如果发现你投敌,当场格杀勿论。”
朱燕子相信他说的是真的,她确实感觉到了,热血团上上下下看她的眼神都是怪怪的,走到哪里,似乎都有眼睛在盯着她,现在终于从胡克利的嘴里得到了证实,她的内心还是被深深震撼了。自己巴心巴肺地跟着他们打鬼子,他们却不相信她。怀疑她也就算了,还要格杀勿论呢。她不由得一阵寒心,竭力控制着,但泪水还是涌了出来。
胡克利有些得意:“怎么样,新人不如旧人吧?是不是谢家父子三个都没告诉过你?周樱告诉你没有?肯定没有,那娘们儿觉得你在勾引她的宝贝男人,恨不得杀了你呢。你在这里确实没多大意思了,天下这么大,哪里不能去?我认为还是回到日本人那里去比较好,他们会把你当作宝贝的……”
朱燕子的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了:“你闭嘴!老子就是死了也决不会去投日本人!”
朱燕子回头看了看青龙山的方向,呆呆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扭过头,向山外走去。胡克利说得对,在这里确实没有多大意思了,但自己能去哪里呢?寻找其他抗日的国军?热血团也是国军,很快其他国军也会知道她曾是怀疑对象。其他国军也不能去了,那就只能去投八路军了。
别了,热血团。
高昌和谢让很快就发现朱燕子不见了。高昌安排人监视朱燕子,自然会有人注意她的,当发现她不见后,立刻报告了高昌。高昌疑惑地对谢让说:“这个朱燕子是不是真的有问题?她怎么不见了?她是不是跑掉了?”
谢让说:“先不要着急,其他人都还在吗?”
高昌忙让人去查,发现胡克利和他的几个手下也不见了。
谢让觉得糟糕。朱燕子一向是看不惯胡克利他们的,双方基本上处于谁也不搭理谁的状态。他们突然都不见了,这里面很可疑。但同时谢让也松了一口气,朱燕子如果和他们在一起,那她就不可能叛变投敌。问题是,她为什么会和他们在一起呢?
谢让立即安排人马去找他们。快到晌午时,胡克利带着手下回来了。谢让劈头问他:“朱燕子呢?”
胡克利回头瞪了一眼赵慈江,他本来让赵慈江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朱燕子带走,这下好了,人家早就知道了,肯定是赵慈江这家伙手脚不利索,让人看见了。他大大咧咧地说:“她十有八九是内奸,你们不愿意做恶人,我来做好了,我把她杀了。”
谢让大吃一惊,他看其他人,其他人都笑哈哈地看着他,一副看热闹的样子。谢让大怒,一把抓住胡克利的衣领:“你把她杀了,你真把她杀了?”
胡克利本来只是开个玩笑,但他见谢让上前揪住他的衣领,生气了,反手抓住谢让的胳膊,说:“我就是把她杀了,她本来就是我的手下,我想怎么着就怎么着,你能怎么着我?”
谢让气极:“我再问你一遍,你真的把她杀了吗?”
胡克利把头昂了昂:“杀了!”
谢让急火攻心,手握拳头,一拳砸在胡克利的脸上。胡克利急了,抹了一把鼻血,挥拳打了过来。两人抱在一起滚倒在地。其他土匪站在四周,拍着巴掌嗷嗷叫好。听到动静,高昌急忙奔过来,喝令两人住手,但两人都急红了眼,哪里听得进去?高昌拔出手枪,开了一枪,两人这才分开了,像两头好斗的公牛,喘着粗气,狠狠地盯着对方。
待高昌问明了情况,愤怒地瞪着胡克利:“谁让你把朱燕子杀了?”
胡克利呸地吐出口血水,说:“我没杀她,我把她赶走了。”
“你为什么把她赶走?”
“你们不是一直都觉得她是内奸吗?我只不过是替你们做了一件你们想做而又不好意思做的事情,这有错吗?”
高昌眯着眼睛看着他,他歪着脑袋,一脸不以为然的样子,浑身上下都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哪里有半点军人的样子?高昌叫人把他先关起来,至于怎么处理,等大家商议后再说。
高昌主张把他杀掉。土匪毕竟是土匪,弄不好,反而把整个队伍的风气带坏了。像这件事儿,他居然连声招呼都不打,就把朱燕子赶走了,还不知错,居然和副团长打起来了。按照军法,殴打长官的,严重的话,也要执行军法。
众人一片沉默。过了好大一会儿,洪桥说:“这样处理会不会太严重了?他手下毕竟还有五六十人,杀了他容易,那五六十人要是不服就麻烦了。”
高昌挥了下手:“他们如果不服,就让他们走,国军就是国军,不是土匪。”
谢让摇了摇头,说:“他私自赶走朱燕子,这件事是很严重,但我不同意对他执行军法。至于殴打长官,这事儿我也有责任,我还真以为他把朱燕子杀了,一时冲动了……他毕竟还是痛恨鬼子的,抗日决心很坚定,现在是用人之际,我们要团结,不能分裂。我主张还是从轻发落。”
谢天和谢地也支持谢让的意见。高昌只得服从多数,最后决定给他关半个月的禁闭。当高昌对胡克利宣布处罚决定时,胡克利不干了,说:“你们凭什么要把老子关起来?老子又不是内奸。”
高昌忍住气,尽量让自己的口气和缓一些,说:“你擅自决定赶走朱燕子,接着又殴打长官,目无军纪,这样处理你还算是轻的。你加入国军,就要遵守国军的纪律,如果下次再犯,决不轻饶。”
胡克利撇了撇嘴,说:“你能怎么着我?还能把我蛋砸成两截?什么国军?都他妈的一帮打了败仗的废物,架子倒端得挺大。还军纪呢,大不了老子不干了,老子走人。”
高昌愤怒地盯着他:“你如果要走,你立即走人,你如果不走,就老老实实地遵守国军的纪律。”
胡克利吼道:“狗屁纪律!老子不干了,走人。”
高昌立即让人把他放了,让他立即走,谁愿意跟着他走就走,热血团决不阻拦。胡克利大步流星赶到第三大队,朝那些土匪招了招手,叫道:“走,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青山处处埋忠骨,到哪里都能打鬼子,咱不稀罕这个破地方。”
赵慈江和其他土匪都犹豫了,这个弯儿拐得太大,一时反应不过来。他们看了看高昌和谢让,又看了看胡克利,胡克利拿眼睛一瞪,赵兹江心里一哆嗦,忙点头哈腰地跑到他跟前,讨好地说:“好好好,老大说到哪里咱就去哪里。”
其他土匪一看,也都跟上来了。
高昌和谢让都没想到这么多人都愿意跟着他走,心里一时很不是滋味,脸色就有了些难堪。高昌甚至还有点后悔,当时吼着让他走只是一时气愤,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没办法再收回来了。也罢,这帮土匪,眼不见心不烦,走了就走了吧。
高豪杰突然也过去了。
谢让大吃一惊,叫住了他:“高大队长,你要干什么?”
高豪杰回过头来,凄凉地笑了笑,说:“谢副团长,我早已经不是什么大队长了……我犯的错太多,留在这里也只会给大家添堵,我也早就想离开了。”
胡克利扭过头,笑嘻嘻地看了看铁青着脸的高昌,又看了看高豪杰,说:“高公子,你真的要和我们一起走吗?”
高豪杰点了点头:“同样是打鬼子,到哪里都一样,我和你们一起走。”
胡克利哈哈地笑了,说:“好好好,咱以后不在这里当狗了,出了山咱就是狼了,咱这个队伍以后就叫狼队,队长当然是我当,你就当副队长,如何?”
高豪杰点了点头:“我听你的,你怎么安排都行。”
高昌上前站在他面前,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你给我回去。”
高豪杰冷漠地看着他,说:“我做什么事儿你管不着,请你让开。”
高昌气极,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话来,他站在那里不动,高豪杰却绕过他,跟在了胡克利的身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高昌僵硬地站在那里,愤怒与悲伤淹没了他,他感到浑身没有一点力气,几乎要跌倒在地。他咬着牙,暗暗对自己说,不能倒下,大家都看着你,决不能倒下。谢让过来扶住了他,他的嘴一张一合地说着什么,也许是安慰他的话,但他的声音那么遥远,高昌一点都听不清。他努力地辨认着他说的每一个字,终于听清了:“……豪杰跟着他们也好,带着他们打鬼子,不要祸害百姓……”
高昌重重地哼了一声:“他们如果敢祸害百姓,那就坚决把他们消灭掉,一个都不留。”
谢让忧心忡忡地看着高昌,高昌满脸杀气的样子让他心里一紧。高昌变了,和从前越来越不一样了,就连儿子也离开了他,他的心里似乎只有仇恨了。战争改变了他。这可恶的战争。
朱燕子失踪后,最着急的要数谢天了。众人散了,他仍站在那里发呆。他怎么也没想到,胡克利居然会来这么一手。她一个女孩子,在这乱世之中,她能到哪里去?回江南的老家去?不可能。她曾经有机会回去,她都没回去,现在更不会回去了。她不可能是内奸,绝对不会到日本人那里去。那么,她会不会也像朱生豪一样,用那么惨烈的方式来证明自己呢?
谢天心里一惊,整个脸色都不好看了。周樱看着他紧锁眉头的样子,心里也大概明白,他这是为朱燕子担心。这让她心里很不是滋味,无论她说什么,她的男人还总是担心那个女人。她重重地咳了一声,谢天没有一点动静。他的心思全在朱燕子身上,她会不会去乌龙山投奔八路军呢?可这里离乌龙山还有段距离,还要经过日军占领区,她能安全到达吗?他突然想起,她走的时候,穿的应该还是国军的军装。这太危险了。他摇了摇头,又安慰自己,她那么聪明,会找到办法的,没事的,没事的。
周樱不满地摇了摇他胳膊:“你是不是还在想你的朱妹妹?”
谢天好像从梦中醒来,看到周樱一脸不快,忙笑着摇了摇头,说:“不是,我在想高豪杰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会跟着那帮土匪走了呢?”
周樱撇下嘴,说:“你撒谎都不会,明明是在担心朱姑娘,说出来的却是高豪杰。你要真关心他,那你为什么不撮合撮合他们两个呢?他们两个要是好上了,现在不是啥事儿都没有了?”
女人的嫉妒真可怕,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想这些。谢天哭笑不得:“感情这事儿哪能撮合得来?朱姑娘不喜欢他,咱们再撮合也没用。樱儿,你啊,总是吃些没来由的醋……”
周樱突然绷起脸,严肃地说:“谢大哥,你看这朱燕子,平常也是一个敢作敢为的人,土匪窝里混出来的,天不怕地不怕,你说,胡克利能把她赶走吗?退一步说,就是胡克利把她赶走了,但胡克利一转身,她不是就可以悄悄地回来了吗?她找到高团长和谢副团长他们说一下,高团长和谢副团长肯定会给她主持公道嘛,还有你谢大队长,也会替她出头,为她说话的。我想不通,她怎么就真的走了?”
谢天心里一动,周樱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他问周樱:“你到底想说什么?”
周樱笑了:“我不敢说,我说了,怕你又说我在吃醋。”
谢天说:“你呀,调皮。咱们说正经的,你有什么看法?”
周樱说:“截至目前,一直没有证据证明朱燕子说的话是真的,她还是有叛变的嫌疑,要不是半路高豪杰杀出来,她现在已经被处决了。她死里逃生,但高团长一直安排人手监视她。这次胡克利赶她走,正好帮了她一个大忙,她借着这个机会脱离热血团也不是没有可能。”
谢让问她:“那你说,她可能会到哪里?”
周樱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说:“她如果真是内奸,身份暴露了,回到日本人那里的可能性会更大一点……我也说不清。反正,我觉得胡克利赶她走,也不是没有道理。她在这里,大家还是提心吊胆的,她走了,至少大家都能睡个安稳觉了。”
说一千到一万,周樱的心里还是认定朱燕子是内奸。谢天不想再和她就这个问题争论了。他坚信,朱燕子到哪里都有可能,但绝对不可能和日本人呆在一起。
他做梦也没想到,朱燕子这个时候正是和一帮日本兵呆在一起。
朱燕子离开了胡克利他们,她依稀记得,八路军的根据地在乌龙山。她就朝着乌龙山的方向走去。第二天中午,路过一个村庄,她想到村里偷件便装。前去乌龙山要经过日军占领区,她穿军装显然是不合适的。她悄悄地摸进村里,看到有一家院子铁丝网上晒着几件女人的衣服。她左右张望,确信周围没人,蹑手蹑脚地进了院子,刚把衣服取下,屋门突然开了,涌出来五六个日本兵,手持三八大盖对准了她。她吃了一惊,扔下衣服,掏出手枪,对准离她最近的一个日本兵。完了,今天可能要死在这里了。朱燕子这样想了,反而不慌了,就是死在这里,也不能让鬼子把她抓走。这时,从屋里又出来一个日本兵,似乎是个带队的,他盯着朱燕子看了一会儿,有点犹豫不决:“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朱燕子觉得这声音很熟,她把目光转向他,一下子认出他了,他不就是小林健二吗?她忙去看其他人,正是他带领的那个小队。所有的事情涌上心头,朱燕子百感交集,他放了她,她却为此被自己人怀疑,自己走到现在这一步,全是由这个日本人而起。她突然不想死了,他既然能放了他,这次就也有可能不会为难她的。如果能把他活捉到青龙山或者拖住他们,伺机让村民到青龙山报信,高昌他们带人来,也可以把他们收拾住,洗刷她的嫌疑了。想到这里,她收起了枪,说:“我是朱燕子,上次被你们抓到,是你把我放了。”
小林健二眼睛一亮,叫了起来:“果然是你,朱姑娘,你在这里干什么?怎么就你一个人?”他向外面看了看,一脸困惑地看着她。
他似乎并没有伤害她的意思,但其他几个日本兵还很警惕,仍然用枪对着她。
她问小林健二:“你们怎么在这里?就你们几个人?”
小林健二说:“我们是出来巡查的,正好在这里休息一下。”他回头让那几个日本兵把枪放下,奇怪的是,他自始至终说的都是中国话,他对她说,她还理解,但他对那些日本兵说时,说的还是中国话。真是怪了,这些日本兵都懂得中国话吗?她仔细地听了听,小林健二的中国话有点怪怪的,她听不出是哪个地方的口音。
小林健二见她还有点不安,说:“朱姑娘,你不用害怕,他们都是我的老乡,不会伤害你的。”
屋里又出来了几个日本兵,朱燕子不动声色地数了数,加上小林健二,也就十四个人。我一定要把他们拖住,如果能把他们引向青龙山就更好了。奇怪的是,这些日本兵并不是那么飞扬跋扈,就像他们不是日本兵一样,他们看着她,眼神却不凶,相反,好像还有点友善。
朱燕子带着疑问的眼神看着小林健二,先听听他咋说,再随机应变,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们跑掉了。
小林健二和从前不大一样,从前他沉默寡言,眼神阴郁,现在整个神情明亮了许多,他话还多,中国话说得一点也不比她差。这真是一个谜一样的日本人。她实在忍不住,问他:“你的中国话怎么说得这么好?你是日本人吗?”
小林健二笑了笑,摇了摇头:“我们不是日本人,我们是中国人。”
朱燕子吃惊地看着他,心脏猛烈地跳动起来,他们是中国人?这怎么可能呢?
小林健二告诉她,他们确实不是日本人,他们是台湾人,和她一样也是中国人。中日战争爆发后,他们是被樱井兆太郎强征到日军的,本来说是让他们搞情报工作的,但又不放心他们,又把他们编入了战斗部队。他们这个小队的人老家是一个地方的,当兵前都很熟。他当兵前是一个小学美术教师。他们都是被迫参加日军的,来大陆作战并非他们的本意。请她放心,他不会伤害她的。
朱燕子惊道:“你们真是台湾人?”
小林健二说:“我们是台湾人,但也不是台湾原住民,我们的先祖是跟随郑成功来到台湾的大陆人,所以都会说中国话。”
朱燕子愣愣地看着他们,目光从一个人脸上跳到另一个人脸上,他们的目光温和,甚至带着点讨好。怪不得他的口音很怪,确实带点福建那边的口音。朱燕子松了口气,没什么危险了,但她心里还有个疑惑要问他,他那次为什么要放了她?仅仅因为他是台湾人吗?这一直是她心里的一个谜,她遭受那么多磨难,有时甚至会想,他如果当时把她打死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小林健二像个孩子一样笑了笑,说:“朱姑娘,你真的不认识我了?”
朱燕子摇了摇头,奇怪地说:“我们从前认识吗?我们见过面?”
小林健二说:“我们见过面。那次我受了伤,脸上都是血,所以你认不出我,但我记得你。在肉搏战中,你本来有机会杀了我,但你没有。”
朱燕子叫道:“我记起来了,就在那次打完小店镇,在回大元镇的半路上的战斗。你就是那个会说中国话的日本兵!”
小林健二微笑着点了点头:“这也是我为什么要把你放了的原因,你不杀我,我为何又要杀你?何况,虽然我是个日本兵,当我知道我是中国人。”
一切都明白了,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小林健二放了她,是因为她先有恩于他。这一切都说得通了。她心里突然一动,如果他愿意帮忙,她可以洗清自己的冤屈。
她正想着,小林健二问她:“朱姑娘,你这是要去哪里?”
朱燕子想了想,决定给他说实话,争取让他帮自己洗清内奸的嫌疑。这个机会多好,证人就在眼前,如果能让他去给高昌他们说清楚,她就可以昂首挺胸地做人了。朱燕子心里一酸,她忙忍着把泪水咽进肚里,让自己的口气尽量和缓,她把他放了她以后,自己回到青龙山的遭遇一五一十地给他讲了,然后带着恳切的眼神看着他,说:“我不会强求你们,但我还是想请你们去一趟青龙山,给我做个证,证明我没有撒谎。”
小林健二低头在院里来回走着,痛苦地思索着。有个日本兵凑过去,低声地说着什么。朱燕子竖起耳朵,仔细地听着。他好像是在建议不要去青龙山,一来青龙山是他们的敌人,万一对他们下手,他们毫无还手之力。二来如果让日本人知道了,性命也有危险。朱燕子心里一下子凉了,但将心比心,人家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她朝小林健二凄凉地笑了笑,说:“你们如果不想去,我也不怪你们……其实我也无所谓,只要我自己清楚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就行,别人怎么看我,随他们便吧。”
小林健二咬着牙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身边的人,皱着眉头走了几个来回,把那些日本兵叫在一起,他们在激烈地争论着什么,不时地回头看她。最后,小林健二把手用力地往下一劈,似乎做出了某种决定。
他过来,对朱燕子说:“朱姑娘,我还是决定先去青龙山,给你做个证。但我的人不会去的,他们在外边等着我。如果我能安全回来更好,如果回不来了,我让他们回去。”
朱燕子心里一热,泪水不争气地涌了出来,她忙用手擦了擦,说:“这风儿真大……”
小林健二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说:“我知道被人冤枉、误解的滋味,我不想让你再受这样的委屈。”
朱燕子点了点头,喃喃地说:“希望我们将来在战场上遇见了,不要成为敌人。”
小林健二说:“我们也是身不由己,但你相信,我们也是中国人,我们约定,决不再做伤害中国人的事情。”
将近傍晚时分,朱燕子带着小林健二他们来到了青龙山。她和小林健二商议后决定,其他人都先到老虎洞那边躲起来,她带小林健二上山,明天午后如果小林健二没有回来,他们就回稻城。几个日本兵还有点不愿意,小林健二很严肃地摆了摆手,说:“就这么定了,我如果有难,谁也不许为我报仇,这完全是我自愿的。”
朱燕子忙说,你们放心,我绝对不会让小林先生出事的,我以我的性命担保。
到了山上,却由不得朱燕子了。
当哨兵看到朱燕子带着一个日本兵上了山,大惊失色,惊慌之下竟鸣枪示警。高昌和谢让听到枪声大吃一惊,赶过来的时候,只见士兵举着枪围着两人。高昌正要叫人把两人绑起来,谢让摇了摇头,让他先不忙,问问情况再说。
士兵押着两人到了团部,朱燕子把小林健二介绍给高昌和谢让。高昌问她,是在哪里遇到小林健二的,就他一个人吗?朱燕子自然不能说,其他人在老虎洞等着,就只得说,她快到大元镇时,正好遇到小林健二,就把他带到山上来了,想让他为自己做个证。众人带着疑问的目光看着小林健二。小林健二证实确实是自己放了朱燕子。她不但有恩于他,他同时也是一个中国人,所以他只是做了一件自己应该做的事情。他原本并不想参与战争,他只是一个小学教师,被迫卷入战争,但他无心与同胞为敌。
高昌说:“你既然说你是中国人,也不想为日本人卖命,那就反戈一击,加入我们热血团吧。”
小林健二摇了摇头,说:“我从前也这样想过,但我不想打仗,我只想有朝一日回到台湾老家去。”
高昌的眼睛眯起来,嘴角边露出一丝嘲讽:“这么说,你还准备继续当日本兵了?”
小林健二愣了愣,他看出来高昌对他有些不太友善,周围的人们也都用愤怒的目光瞪着他。他有些不解,他充满诚意地跟着朱燕子上山,他还曾经救过她,人们为什么还要这样看着他?
朱燕子从高昌的目光里发觉了事情的严重性,自己还是想简单了,以为把小林健二带上山,说清楚了,也就没事了。她忙站出来,说:“我以我的性命保证,小林先生确实和其他日本兵不一样,大家不要把他当作日本兵,他,他应该算是咱们的人。”
高昌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小林健二,问他:“是吗?你愿意当我们热血团的卧底吗?”
朱燕子一愣,她没想到高昌居然提出了这个要求,她担心地看着小林健二,朝他使眼色,不管他愿意不愿意,先答应下来再说。谁知小林健二却摇了摇头,说:“我不会当你们的卧底,一是这个风险太大了,我还想活着回到台湾老家去。二来,还有很多我的老乡也在日本军队里,我也不想伤害他们。”
高昌冷笑一声:“你倒坦率……要我说,你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日本兵。”
谢让也觉得有些意外,他悄悄地接近高昌,示意他到一边说话。
两人走到一边,谢让低低地说:“高团长,我觉得这个小林健二是可信的,如果是假的,他怎么可能会有胆子上山呢?”
高昌说:“就算他说的是真的,他确实放了朱燕子,我们也不能大意,万一他们有什么阴谋呢?”
谢让有些不解:“会有什么阴谋?”
高昌说:“我觉得有可能是日本人的一个圈套,故意让他放了朱燕子,取得我们的信任,实际上是来刺探情报的。朱燕子说她是在大元镇遇到他的,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再说了,朱燕子连国军军装都没换,她敢去大元镇吗?你不觉得可疑吗?我觉得更像是两人串通好的。”
谢让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朱燕子的说法确实可疑,但说到两人串通好的,谢让却不信。朱燕子也许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高昌回过身来,命令士兵们把小林健二绑起来。小林健二吃惊地看着朱燕子,朱燕子冲上去问高昌:“高团长,确实是他救了我,你为什么要绑他?”
高昌说:“我相信他救了你,但这万一是敌人的圈套呢?”
高昌不顾朱燕子的哀求,让人把小林健二关了起来。朱燕子着急地看看高昌,又看看被绑走的小林健二,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小林健二走了。最重要的是先让小林健二的情绪稳定下来,她再想办法救他。
谢让忧心忡忡地问高昌,打算如何处置小林健二。高昌说,让谢地审问他,如果他死不承认,那就把他毙了,反正是个又臭又硬的日本兵,杀了也就杀了。
谢让心里充满疑惑,他相信小林健二说的都是真的,但朱燕子的说法也确实可疑。他从高昌那里出来,又去找朱燕子,把她带到外面,看看四下无人,诚恳地对朱燕子说:“燕子,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我一直都相信你。你如果也相信我,你告诉我,你到底如何找到小林健二的?”
朱燕子愣了一下,她咬着嘴唇看着谢让,谢让很认真地看着她。她脸有些红了,说:“谢副团长,我并不是有意欺骗你们,但我确实也有苦衷……我对你说了,你不要告诉别人好吗?”
谢让点了点头,说:“你说说看。”
朱燕子把遇到小林健二的经过说了一遍,然后一脸忧伤地说:“我和小林先生考虑到,他们那个小队的人都出现在青龙山的话,会引起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大家对日本人都有刻骨仇恨,万一控制不住,双方打起来就麻烦了,所认,我和他商量后,让他的手下先在外面等着。”
谢让长长地松了口气,原来是这么回事,这就说得通了。他问朱燕子:“那些日本兵现在在哪里?”
朱燕子冲着他摇了摇头:“我不能告诉你。谢副团长,请你相信我,他们真的不是坏人。”
谢让朝她笑了笑,说:“燕子,你别紧张,我不会为难他们的,只是随口一问,你不愿意说也就算了。我只是担心,小林健二被团长关起来了,他的部下见他没有回来,万一出现误会就麻烦了。”
朱燕子一脸忧愁:“小林健二他们约定明天中午会合,如果到时他没有回去,让他们自己先回去。但我担心,他们见不到他,可能不肯回去,说不定还真会到青龙山找咱们的麻烦……谢副团长,你说,我要不要去给高团长说实话,求他放了小林健二?”
谢让沉思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说:“我觉得还是先不要告诉高团长,高团长恨不得杀了所有的日本兵,他听说有一个小队的日本兵在附近,肯定会派人去把他们消灭了。”
朱燕子的泪水要出来了:“谢副团长,你说怎么办啊?小林健二是被我带上山的,本来是为我作证的,这下好了,不但没有替我洗清,反而让高团长更怀疑我了,还把他关起来了……我今天晚上要去偷偷把他放了。”
谢让说:“燕子,你千万不要蛮干,高团长一直怀疑你,他暗中必定派人在盯着你。”
谢让想了一会儿,说:“燕子,我相信你说的。今天晚上我想个法子把小林健二放了,让他带着他的手下赶紧离开青龙山。他们走了,我再带你去给高团长说清楚,我想,高团长也会理解的。”
朱燕子想了想,也只能这么办了。
当天晚上,谢让来到关押小林健二的地方,正好是谢天带着一个兵在看守。谢让对他们说,高团长让他前来带小林健二审问。谢天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他忙朝他使了个眼色。谢天一下子明白了。那个士兵打开门,要押着小林健二走。谢让朝他摆了摆手,说,你去休息吧,把他交给我就行了。士兵还有些犹豫,谢天过来亲热地搂住他,说:“难得清闲,兄弟,咱们去喝两杯去。”士兵受宠若惊,带着征询的目光看谢让,谢让笑了笑,说:“去吧去吧,只是不要喝多了。”
谢让带着小林健二出了山谷,指了指青龙山出去的大路,让小林健二赶紧走。
小林健二有些疑惑地看着谢让。谢让说:“我是受朱燕子的托付,她让我放了你。我相信她说的一切,我也相信你,你赶紧走吧。”
小林健二这才释然,向谢让道了谢,赶往老虎洞,带了手下,安全地离开了青龙山。
第二天一大早,谢让带着朱燕子找到高昌,朱燕子把自己遇到小林健二的经过详细讲了一遍,高昌接着又听说谢让已经把小林健二放了,他带着自己的手下已经离开了青龙山,不由得长叹一口气,埋怨谢让道:“朱燕子迷糊,你一个副团长也迷糊吗?我把小林健二关起来,一是可以当诱饵,咱们设伏,把前来解救他的日军一网打尽。二来,即使大元镇的日军不来解救,说不定也能把真正的内奸钓出来。你如果早告诉我,原来不止他一个人,还有一个小队,我派人把他们全抓起来,这筹码就更大了!多么好的一个战机,就这样白白浪费了!”
谢让吃惊地看着他,说:“小林健二帮了朱姑娘,还自愿上山为她作证,这是大仁大义的表现,我们怎么能恩将仇报抓他们呢?”
高昌不满地瞪他一眼:“我只是拿他们当诱饵。”
朱燕子的表情突然变了,她痛苦地看着谢让说:“谢副团长,还不如按高团长说的来……”
高昌和谢让都感到意外,不解地看着她。
朱燕子说:“我确实迷糊了,我真笨,我太笨了,你们想想,咱们青龙山有日本人的内奸,小林健二来到咱们青龙山这事儿,日本人要是知道了,他就危险了。”
高昌和谢让都吃了一惊,这确实是个问题。两人商量后决定,这些天里,严禁所有人员出山,安排谢地暗中调查内奸。朱燕子在旁边说:“我经历的事情最多,也知道得最多,我也参加吧。”
谢让看了看高昌,高昌点了点头。他突然想起,小林健二是个日本兵,又是台湾人,中国话也说得好,樱井兆太郎会不会和他也有接触?如果有接触,他会不会知道谁是内奸?
高昌把自己的想法对两人说了。朱燕子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说:“我觉得他不知道,他要是知道的话,我忘了,他应该也会想起来,但我央求他跟我到青龙山来,他一路上都没提这事儿。看来他是不知道的。”
两人有点失望,这个狡猾的老狐狸,安排的内奸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