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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震循声望去,却略松了口气,那个依然活着的居然是丁飞。他也确实命硬,身被多处创伤,却还活着,只是看他的气色,显然也撑不了太久了。
刚才他腹部中箭后就摔倒昏了过去,后来的箭就没有再射中他。而张巡他们只当他已死,再加上要对付杨震,居然就让他又保住了性命。当然,要是杨震没能把张巡他们都铲除了,他是依然难逃一死的。
杨震上前冷眼盯了他好一会,丁飞也看着他,半晌才颤抖着道:“阁下当真了得……以一敌十,居然杀了十名铁卫。”
“铁卫?”杨震略有疑惑地看着他:“我只知道武昌卫,荆州卫,这是什么东西?”
“铁卫是卫所官军中最精锐的队伍,千百人中只能选其一……是地方官员最值得信赖的心腹与护卫。”
“果然如此。”杨震恍然点头。怪不得这些人如此纪律森严,本事也不差,果然是这个时代难得的精锐之师了。
“你杀了他们,就是与官府为敌……只怕你接下来的日子会很不好过了。”丁飞说这话时显得有些幸灾乐祸。
杨震突然笑了:“你有什么事情要找我帮忙就直说吧,不必绕圈子。你伤得可是极重,随时可能咽气,就别浪费时间了。”
想不到自己的盘算被杨震轻易看破,丁飞忍不住尴尬一笑:“你到底是什么人,竟如此聊得……”随即他又摇头:“我命不久,你说了也没用。不错,我是想拜托你一件事……”
说着,他吃力地把手伸向胸前,两手抓着衣襟要把衣裳撕开。可已是弥留之际的他又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撕了几下只得放弃。他苦笑了一下,指了指自己中箭的小腹道:“在我腰间有个油纸包裹的物事,希望阁下能帮我把它拿去武昌,交给城东……城东螺蛳巷,第七……第七家……就说我丁飞有负所托,没能亲自把东西交给他们……”说到这里,他的目光已有些涣散,但看向杨震的眼神里依然满怀请求。
这是一个身负重伤,即将死去依然念着自己职责的人,这让杨震由衷感到佩服。看着对方临死时的祈求目光,虽然他不知道这人要自己送的究竟是什么,却还是忍不住点下了头去:“好,我帮你完成此事!”
“多……多谢!……”丁飞眼中的光彩随之彻底散去。他撑了最后一口气不死,就是不放心身上的东西,现在他终于解脱了。
杨震苦笑着摇了摇头,理智上他是不想接手此事的,可既然答应下来了,就索性帮他了却心愿吧。他伸手撕开了丁飞的衣襟,又拉起早已被血浸透的内衬,看到一个两三尺见方的油布包被他用绳子缠在身上。一支利箭还刺在包上,显然正是这包替他挡了一下,才使他没有当场被射杀。不然以弩机的威力,他又是伤疲之身,怎么可能到此时才死呢?
杨震把油布包放到一边,又看了看土地庙里到处横尸的模样,又是一声苦笑。麻烦的事情可不止这么一件,庙里庙外十一具尸体,他必须收拾一下,不然必然将引起整个湖广的轰动。好在此时还未到五更,再加上雨势为止,官道上也无行人,倒还不虞被人看到如此耸人听闻的血案现场。当下他就把外面的两具尸体拖到庙前,拿着钢刀在庙后的空地上用力挖掘了起来。
好在这场雨让庙后的土地变得松软许多,再加上这儿的岩层比较深,钢刀质地又好,挖坑倒也不慢。在天色渐明时,他已挖了一个足够容纳这些人的大坑。
杨震不敢耽搁,此时天已蒙蒙亮,雨也小了些,说不定行人很快就要出现了。他赶紧把尸体一一拖到后面,推进坑中。当他拖起丁飞尸体时,因为他的衣襟已破,拖行中又有震动,居然掉出了一块巴掌大小的木牌了。他好奇地拿起一看,眼皮就是一跳,只见上面刻着三个字——“锦衣卫”。
对这个大明朝的特殊机构,杨震没来到这个时代前就有所耳闻了,而来到明代后就更是如雷贯耳。大家对它可说是谈虎色变,寻常百姓只把它传得神乎其神,什么都知道,什么人都可能是锦衣卫的探子……想不到眼前这个死人居然就是锦衣卫的。
“不对啊,锦衣卫是朝廷的人,那铁卫不也是么?怎么他们之间竟拼了个你死我活?”杨震随即又产生了一个疑问,但这时候已没有人能为他解答了。
他看着这块腰牌,思索之后并没有将它放回到丁飞身上,而是揣进了自己的怀里,说不定什么时候还用得到呢。有了这一发现,他又对那十具铁卫的尸体进行了搜索,还真让他找到了另一些铁制的令牌,上面刻着篆体的湖广巡抚铁卫的标识。他也不客气,将之一并收入怀中。
之后杨震才将这十一具尸体,连着搜检回来的刀弓弩箭等兵器一并扔进了土坑之中,这才盖了土,真是管杀又管埋了。
最后要收拾的就是这些人骑来的那些骏马了。杨震本想挑上一两匹骑去武昌,但在看到这些马后腿上的烙印后,却又打消了主意。这时候的军马都有特定的标记,别人是一眼就能认出来的,他可不想多生事端。无奈之下,他只得把马卸去骑具,将它们远远赶走,想来几匹马应该不至于带来什么影响。
在把所有善后事宜都做完后,杨震才在土地庙中换了干净衣裳,背上多了个油布包的包裹重新踏上了向武昌而去的路途。此时,远远的,他已看到有人朝这边而来了。他忍不住再次回头看了眼那座土地庙,虽然那里留下了太多痕迹,但这已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
而当杨震催马向前时,又一个疑问从他的脑海里闪了出来:丁飞明明是从武昌方向而来,而那些铁卫显然也是武昌城的,那为什么他又要自己把东西送进武昌呢?
与之前的那个疑问一样,现在杨震也无法想通这个问题。但隐约间他已猜到,武昌城里应该又有变故了。
武昌城,巡抚衙门,二堂。
巡抚胡霖脸色极其难看地看着面前一个虎背熊腰的汉子:“这都一昼夜了,怎么张巡还没有回来复命?你以前不是说你黄朝旭手下的铁卫是大明有数的精锐,比之边军都要强上三分么?怎么就让丁飞逃出了城去,又追了这么久都没有回来?嗯?”
黄朝旭面上也有些尴尬:“当日咱们只想抓活的,而且丁飞另有接应,才叫他逃出城去。而昨夜又是大雨,找人总有些困难。还请大人放宽心,属下保证张巡会把人抓回来,把东西找回来的。”
“哼,希望你说到做到,不然你黄朝旭就是死了也补偿不了这个错误。”胡霖不快地道。突然他又想到了什么:“昨天叫你派人盯着螺蛳巷那边可有什么动静吗?我总觉得丁飞当与他们有所关联。”
黄朝旭回道:“螺蛳巷那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很是安静,看不出有什么异样。大人,卑职以为此事当与他们没有关系吧?他们可没有理由,更没有胆子公然与大人为敌哪。”
胡霖斥道:“你懂得什么?螺蛳巷那些人可不是善茬,从本官知道他们在武昌开始就已有这样的感觉了。你只管盯住了那边,不要让任何接近他们就是了。”
“是!”虽然心下嘀咕,黄朝旭还是领命而去。
胡霖见手下退下,脸上的怒容才被深深的忧虑所取代。这段时日也不知是犯了哪路太岁,真是处处不顺。之前好不容易从乡试舞弊案中脱身,但已在朝廷里留下了不好的印象,现在却又出了这么档子事儿。
要是真如他所担心的那样,丁飞是螺蛳巷那的人,并且已经把那些东西交了出去,报入朝廷,那他这巡抚的官位可就很可能将要不保。
“不成,我绝不能让事情变得不可控制!”胡霖暗暗咬牙,同时心里再次盘算了起来,最坏情况下自己该如何应对。对了,还有那个郑方,虽然这次的事情与他无关,可也不能不防,得赶紧想个法子把他调开才好,不然留着他也是个麻烦。
黄昏时的螺蛳巷。在巷子里第七家院落中,一个中年男子听着手下的禀报后皱起了眉头:“是巡抚衙门派出的人?那就说明丁飞是从他们手里脱身了?那他为何不见过来?难道说他也看到了这里的情况,所以进不来,还是……”
“大人,咱们该如何是好?”一名手下跃跃欲试地道:“这些厌物在咱们眼前也不是个事,要不要属下打发了他们?”
思忖之后,男子却摇头道:“不必理会他们,叫他们在那招摇就是了。在他们没有证据前,他们不敢对我们如何。若是我们真动手了,反倒给了他们借口,毕竟咱们身份并没有暴露。先看看吧。”
“是!”
而在这个时候,杨震带着要搭救兄长的意愿,带着那份不知是什么来头的油布包牵着驽马从城门洞里缓缓穿过。他并不知道,自己不知不觉间已被卷入了一场风暴之中,而他包裹里的那份油布包裹的东西,就是这场风暴的导火-索,以及风暴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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