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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云王畏罪自杀的消息传入京都的时候,许多朝臣百姓都暗自松了一口气。这件事终于了结了,这场战也打不起来了。说来也有些可笑,昔日里云王在战场上喋血杀敌方才换来朔云的安宁,如今反倒是用死完成了这件事。
然而,朝臣和百姓们的喜悦并未持续多久。云王死后,望月纠集的徘徊在边境的十万大军并未散去,而是突然发起进攻,由于守城战士的松懈且一时无将可用,望月竟一时攻破了三座城。
一夜之间,风云变色,直到现在此时,朔云的人们才隐隐惊觉,他们似乎受骗了。
这场战是必然要打的,无论是云王活着还是死了。这或许就是望月的一场阴谋,云王死了,朔云便失去一员猛将,再也无人能挡望月的铁骑。
然而,这世上并没有后悔药可以吃,他们纵然再后悔,云王也不可能活过来与望月一战了。
只是,他们可以受骗,为何连皇帝也会受骗呢?
千里之外。
“这安逸的日子过得久了,就连一点血性都没了吗?望月都欺负到头上来了,而朔云竟想着用大将军的命来换取和平。这桩事记载在历史上都会被后人耻笑。”
笼罩在晨光中莫云山,安宁静谧,山上站着两个人,皆都朝着北方站着。
说话的人是一个羽扇纶巾的年轻男人,一副文人打扮,偏偏从骨子里流露出的都是痞性与桀骜不驯。此人名唤罗甯,乃是公孙奕的副将。
“百姓的骨子里是渴望和平的,只要有人稍微煽动一下,他们的本性就会战胜血性,这一点无可厚非。”公孙奕客观分析道。
“将军此时竟然还帮他们说话?几个月不见,向来心狠手辣的将军竟然变成了圣父?”他的语气里充满了嘲讽。
公孙奕斜视着他,眼中闪过一道冷光:“罗甯,几个月不见,本将的副将竟然成了油嘴滑舌的文人,也不知本将座下的右将军盛今然怎么看。”
罗甯的脸上立即飘上一丝可疑的红:“将军,您这就不够意思了,咱们男人间的谈话,您牵扯一个女人干嘛?我还有个疑问的地方,皇帝为何说你死了,要是说你逃了,反而对他有利一些。”
云王逃了,那望月宣战便可以归罪于云王身上,朔云的百姓或许没那么快醒悟过来他们受骗了。朔云百姓会更加恨云王,觉得这一切都是云王导致的。
“我们的陛下自然是权衡了利弊,他要云王成为一个死人。在他眼中,云王比望月更具威胁力。”
“哟,将军,您还真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罗甯吹了一声口哨,流里流气道。
公孙奕额头的青筋抽了抽,忍住暴打自己副将一顿的冲动,嘴唇紧紧抿着,望着北方。
“将军,您的爱妻还在梁城做人质呢。将军跑了,皇帝一定勃然大怒,不知道怎么折磨您的爱妻,将军您就忍心?”公孙奕在边疆的三十万大军,便是罗甯带领着的。他未曾入京,只听闻将军娶了一房娘子,且对娘子宠爱非常。看着将军那张常年冷冰冰的脸,罗甯根本想象不到将军是怎样宠爱他那娘子的。
“我了解她,若是她不能从梁城走出来,那就不是顾水月了。”公孙奕道,眼睛里暗暗含着一丝自豪。
罗甯忍不住暗自撇了撇嘴。梁城如今可谓铜墙铁壁,一只苍蝇都飞不出来,将军夫人竟然能出来?也不知是将军对她太过相信,还是宠爱是假,将军早就打算放弃她了。毕竟成大事者,必须舍弃很多东西。
两人在莫云上站了一会儿,便各自纵马下了山。
公孙奕入了军营主账,罗甯汇报了一番,便出来了,刚走出不远,恰好与一人面对面撞上了。
罗甯瞧着来人,便勾住了他的脖子:“段行,你是从梁城那边来的,这样匆匆赶来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事关夫人的,将军嘱托过,一旦有事便让我立即来报的!”段行急切道,奈何罗甯的力气太大,他根本挣脱不了。
“将军夫人怎么了?跟我说说。”
“皇帝说要凌迟处死夫人,但是夫人带着整个云王府的人在皇帝的眼皮底下溜了。”段行道。
罗甯颇有些目瞪口呆。他本来以为不可能的事,这位将军夫人竟是真的做到了!
“这位将军夫人还真是不一般,若是能有机会会一会……”
“恐怕没机会了,皇帝此番已经怒极,以重金买了齐重玉,让他将将军夫人抓回去!”
罗甯听到这句话也是一愣:“齐重玉?你说的是那个齐重玉?”
“还有哪个齐重玉,就是那个渤海王的世子,放着王爷的位置不继承,就要做个江湖人。他的追踪能力极强。孤身入西域,竟将那擅长伪装的穷凶极恶之徒抓回了朔云,在受害者家人面前处死,自那之后便名声大噪,无数人想要收为己用。”
“齐重玉性格怪异,行为诡谲,向来只抓穷凶极恶之徒,夫人跟这不沾边,皇帝竟请得了他出山?”罗甯不禁问道。
“千真万确,这下我们的将军夫人危险了,我得赶紧去汇报给将军了。”段行说着便要摆脱罗甯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朝营帐走去。
只是他还未走两步,又被罗甯勾了回来。
“这件事不能告诉将军。”罗甯道。
段行不禁看向他,有些疑惑:“将军交代过的,夫人的一举一动都要汇报给他……”
“你傻啊,将军要是知道齐重玉出手了,又怎能坐视不理?将军去救夫人,到时候就被齐重玉一锅端了。”
罗甯说得确实有几分道理。
“那……怎么办?”
“跟哥哥喝酒去,这件事需要从长计议。”罗甯说着,便勾着段行的脖子,朝外走去。
明州城距离梁城三百里的距离,紧挨着西川,延续了西川易守难攻的地势,是仅次于西川的战略之地。
冬日的眼光照得人昏昏欲睡。
在靠近城门口的一家客栈的二楼院子中,男人以慵懒的姿势躺在卧榻之上。
书童展开一副画像在男人的面前。
那是一个年轻女人的画像,漂亮的眸子,精致的五官,笑着的模样可以化开冬日的寒冰,眉宇之间带着一股媚意。
“公子,这是您唯一的线索,您就多看两眼吧,早些抓到这穷凶恶极的女人,也好回山上修行去啊。”书童唠叨道。
被书童唠叨地不耐烦,男人方才开口道:“就算本公子记住这张脸又如何?如今每座城都贴着顾水月的画像,你觉得顾水月还会顶着这张脸招摇过市吗?”
书童愣了一下,不由得讷讷道:“公子说的有道理,那怎么办?”
“追踪一个人,最忌讳的就是将注意力放在其样貌年纪上。”齐重玉悠悠道,“不论男女老少,身形也会变,只看骨头。”
“骨头?”
齐重玉从卧榻上起来,敲了书童的脑袋一下:“说了你也不懂。本公子算了算时间,守株待兔——守的也差不多了。”
哭丧声由远及近,白色的纸钱落了一地,几个人抬着棺木从城外进入了城内。
“老祖宗是生在明州城的,临死前唯一的愿望就是落叶归根,能葬在明州城。”
“老祖宗啊,到明州城了,您看到了吗?”
“您安心去吧,儿女们已经完成了您的心愿了。”
那些人哭得哀哀戚戚,行人不禁驻足,望向那沉甸甸的棺木,暗自叹了一口气。
“公子,你捡人家纸钱作甚?死人的钱,捡了就是不吉利啊!”书童见自家公子捡死人钱,连忙制止道。
齐重玉根本不听他的,不仅捡了,还放到鼻间闻了闻。齐重玉闻着闻着,便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紧紧跟在那送葬队伍的身后。
这葬也是葬在山上的,一行人抬着棺木朝着明州城的郊区走去。
“大家都累着了吧,不如休息片刻吧。”为首的妇人道。
于是便停了下来。
老妇人走到了棺木的身边,手指在棺材板上敲了敲:“已经入了明州城了,但是有两个人一直跟着我们。”
棺木里响起了两声回应。
老妇人回头看了看,便看到两抹身影
“青年公子与一书童打扮的少年。”老妇人继续道。
老妇人等了一会儿,棺木里都没有传来响声。
“阿娘,这两人来者不善。”少年公子走到老妇人的面前,低声道,“若是我没记错的话,那人便是齐重玉。”
少年的话音落,老妇人的脸色便变了。
躺在棺木里的顾水月的脸色同样变了。
如今大街小巷都贴着她的画像,且以重金悬赏,而云王府其他人则显得无足轻重起来。于是,顾水月便想出这样一个办法,她躺在棺木里,以死后葬在故乡的说法入明州城。这本来是天衣无缝的计谋,奈何她遇上了齐重玉。
齐重玉此人,顾水月早有耳闻,齐重玉跟着送葬的队伍,便说明他已经发现了什么。
几人心思各异的时候,齐重玉已经带着书童,赶上了送葬的队伍。
“老夫人,小少爷。”齐重玉朝着他们作揖道,“我是齐重玉,奉命捉拿朝廷钦犯。这出城入城都要严格检查的,你们被检查过了,但是棺木里的人却未曾被检查过。”
公孙麟的身体突然绷紧了,手放在剑柄上,随时准备拔剑。
齐重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像是看出了些什么:“莫非这棺木里的东西还不能看了?”
老夫人连忙道:“齐公子莫要误会。只是这死者为尊,这棺木里的又是他的祖母,这孩子一时接受不了……”
“你们送葬,但是这纸钱却产自梁城,莫非你们是从梁城一路送过来的?”齐重玉脸上的笑意突然退去,表情变得冷厉起来,“若是此时我看不到,稍后,便有州府的士兵拦下来看了。”
“你!”
老夫人连忙拉住了公孙麟。
恰在此时,棺木像是突然滑了一下,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声。
老夫人和公孙麟都捕捉到其中的含义。
顾水月说‘开棺’。
“娘!”公孙麟看向老夫人,眼里写着拒绝。这一招太危险了,太容易暴露了……
老夫人捏了捏公孙麟的袖角:“为了能让老祖宗安心上路,断了某些人的想法,开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