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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
自从边南回来后,生活便只剩这两个字。
办公室里少了一个人,却缺失了一大块,空得厉害,空得说一句话都仿佛有回声,空得人失去了欢笑的能力。
于是,除了工作,再没有人说一句多余的话。
宁时谦知道,这样的情况大概要持续很久。
提审金名扬的时候,他十分不配合,大概也知道自己惹了大事,认与不认都是一回事,是以死活不承认,还自以为是地认为自己智商高,玩着各种狡辩的花样。
宁时谦在连续的低气压里过了这些天,情绪已经低到了临近崩溃的边缘,是急需一个发泄口的。
在金名扬一脸“你奈我何”的表情里,他桌子一拍,大步朝金名扬走去。
段扬感觉到这暴风雨来临的前奏,按住桌上跳起来的笔,大声提醒他冷静,“宁队!”
宁时谦充耳不闻,上前一把揪住了金名扬的衣领,把他整个人都提了起来。
金名扬这才有些怕了,缩着脖子大喊,“你不能打我!有监控的!救命啊!警察打人了!”
宁时谦拳头都举起来了,被段扬从后面抱住,打不下去。
“宁队,冷静点!”段扬大喊。
“你走开!”宁时谦憋了一肚子气,“大不了我这身警服不穿了!我就不信收拾不了这个王八蛋!”
话音刚落,就听审讯室的门开了,老金站在门口。
宁时谦这拳头还就真打不下去了。
提审这事儿老金一直都主动回避的。
这会儿老金却关上门,沉着脸走了进来。
看着父亲的脸,金名扬也不知是害怕还是看见了希望,缩在那里倒是一声不吭了,眼神变了又变。
却见老金闷声不吭地脱了制服,甩在一边,伸手把宁时谦和段扬给扒开了。
忽然就揪住金名扬的衣领重重一拳打了过去。
金名扬被打得晕头转向,紧接着老金索性把他从审讯椅里提了出来,一阵暴风雨般的拳打脚踢,最后将他按在地上,老脸憋得通红,额头青筋直爆,“警察不能打你是吗?那就老子来打你!老子为什么不在你生下来的时候就掐死你!留你在这世上害人!”
金名扬被他父亲一顿揍,只觉得全身骨头都被拆散了一样痛。从小娇生惯养,还没吃过这样的苦,他怕父亲再打,梗着脖子大叫大嚷,“那你怎么不掐?你当初掐死我还好了!我也不会吃了这么多苦还走到今天这一步!我现在这样都是你害的!”
老金气得脸都青了,按着他的两只手都在发抖,“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
“是!既然没钱没本事就不要生孩子!当个破警察!瞎忙乎一辈子也没几个钱!如果你有钱我会在人前抬不起头来吗?我会比别人矮一截吗?我会被女生瞧不起吗?还一天到晚地说着结婚结婚!就你买的那破车破房子,哪个女生愿意嫁给我?一切都是因为你没有钱!我才会想尽办法去赚大钱!才会跟那些人混在一起!我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钱!你有钱我会走上这条路吗?”
金名扬的声音在空旷的审讯室里余音阵阵,老金红着一双眼,气得说不出话来,却猛然掐住了金名扬的脖子,“好!我对不起你!是我对不起你!你反正现在也是一个死!干脆让我亲手掐死你好了!”
老金冲动之下真的下了狠手,金名扬一张脸顿时通红,无法呼吸,眼珠子都要突出来了。
如果可以,宁时谦真想就此置之不顾,就像没有看见一样,可是,他倒是冷静下来了,清醒地知道,他不能放任下去。
到底还是和段扬合力把两人拉开了,他已经不想再跟金名扬说什么废话,段扬却气得不行,把金名扬铐了回去,指着鼻子训,“瞧不起警察是吗?瞧不起警察就别做犯法的事啊!就因为有你们这些垃圾的存在,才有我们的存在!就因为你们!我们一位战友,还躺在边南的重症监护室醒不来!我们一位同事,牺牲在边南遗体都拼不齐全!有姑娘等着嫁给他!家里还有老母亲等着他回家!他的父亲也是烈士!瞎忙乎一辈子是吗?我们也不想瞎忙乎!可是,只要你们这些混蛋还存在一天!我们就还要继续忙乎下去!”
老金听着,一张老脸已是泪水阑珊,默默拾起衣服,“审吧,再审不出来我真的亲手掐死他!”
宁时谦看着老金皱成一团的脸,只觉他短短时日,也迅速地苍老和消瘦下去。忽然想起曾有一天,大队几个人凑在一块喝酒。那时候他们都羡慕老金,一生兢兢业业,即将功成身退,余下的时光便是陪老伴儿,弄孙儿。他记得,那次他们几个谈及的人生终极目标便是到老了的时候,你还在,我还在,大家都还在,岁月安好。
然而事与愿违,老金终究还是无法再享受他的夕阳静好,而年轻的魏未,甚至还来不及品尝岁月的滋味……
14
转眼一周过去。
宁时谦现在每天下班都要去打一阵沙袋,打到天黑才回去,或者,确切地说,他如今有些害怕回去。
在单位的低气压里沉默了一整天的他,回到家里,莫名地进入另一个低气压。
所以,他才会去打拳,希望能在回家之前将所有的情绪都散尽,然而并没有用。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打完拳一身的汗,他冲了个澡,体力倒是散尽了。
身体很累,脑子里绷着的那根弦却依然紧紧的,心头沉沉压着的东西,还压在那里。
带着这样的情绪回到家,一开门,便看见萧伊然的鞋,和玄关柜子上她的车钥匙。
她已经回来了。
厨房里隐约传来声音,她是在做饭吧?
他心里愈加沉了一沉,她其实大可不必这样……
老头曾说请两个阿姨回来,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始终没有请到人,从边南回来后,便是她每天在做饭。
他光着脚走向厨房,悄无声息的。
她在厨房里忙碌,根本不知道他来了,他便静静站在门口看着她。
饭煲冒着热气,正在煮饭,站在门口都已经能闻到饭香了;蔬菜洗得干干净净,水淋淋的,摆放得整整齐齐,就等着下锅。
她在切菜,缓慢而轻重不一的落刀声都在表明她在这方面是个生手。
从小到大她都没做过这些,除了给贝贝做窝头。
她现在很像一个妻子该有的样子,应该说从边南回来以后就格外像。下班回来买菜做饭,每天给他洗衣服熨衬衫。
他曾经那样宠着她,恨不得给她做牛做马,她终于变得像一个妻子了,可他却觉得好像有点不认识她了。
这个在厨房里低着头切菜的女子是他的十三吗?
这样的十三从前也是有过的。两种情况下她会类似于这样讨好他,那时候她小,自然不会做饭,但是会给他带好吃的,或者送他小礼物,又或者帮他把作业本理理齐,然后小脸凑到他面前说事儿,要么是她求他办点什么事儿,比如帮忙写个检查罚抄个课文什么的,要么则是她弄坏了他的东西,巴结着他别生她的气。
那时候,那叫表现一个好。
所以,她现在这样好,是为了什么呢?
她切着切着菜便慢了下来,渐渐停了,也没开始炒菜,站在原地不动,呆呆地望着窗外。
这些天她独自一个人的时候常常这样,坐着或者站着就开始发呆,有时候在阳台上晾衣服,晾着晾着便入了定一般望着窗外一动不动。他发出声音惊动她了,她才恍然回神,再温柔地走向他,给他理理衣领倒杯水什么的。
她以为他没看见,其实他什么都知道。他看着她从一个小豆丁长成现在的样子,他有什么不知道的?
就像现在,他知道她想当他的好妻子,只是她这样看着窗外的时候,内心里……
“砰”的一声,老头回来了,关门声很响,也惊了她。
她急忙回头,看见他这么大个就杵在门口还吓了一跳,伸头一看,发现回来的人是宁守义,才问他,“你站那多久了?”
表情有些不自然。
他们认识二十多年了,彼此熟悉得就像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一点点情绪的异常对方都能感知,他能感觉到她的,她当然也能,哪怕不明白为什么异常,但总能感觉到不对劲,就像鱼水相容,原本有如一体,水却生生冻了冰,鱼游起来便有了磕磕撞撞,不那么顺畅。
他看了下时间,算了算,“十来分钟吧。”
“怎么傻站着也不出声啊!”她脸上的表情有些些勉强,低下头来,发现他光着脚,上前来驱赶他,“怎么鞋子也不穿?赶紧去把鞋穿上,我炒菜,等会儿就能吃饭了。”
他没有说话,乖乖听她的,去穿了鞋。
她居然也能烧出四菜一汤了,老头赞赏不已,他却尝不出味儿来。
吃饭的时候,她努力地在说话,老头也附和着很是配合她,他默默吃完,扔了碗回房间。
他觉得自己这样很不好,可是,却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要这样。
她过了很久才来,大概是洗衣服去了吧。
她进来的时候,他坐在桌前翘着腿玩手机,刷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在刷什么。
她便走到他面前,一双眼睛雾蒙蒙的,问他,“我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好?你说。”
他怔了怔,摇摇头,她真的好得无可挑剔。
他继续低头玩手机。
她忽然伸手把他手机抢走,扔了,挤进他怀里坐下,双手绕着他脖子。
怀里满满的,都是熟悉的馨香和柔软。
他全身一紧。他已经很久没碰她了。边南时自然没有,回来后也不曾,没有心情,似乎,也没有这个想法……
而后,她的唇便贴了过来。
仿似听见“嗡”的一声,点燃身体的同时,也将他这么多天以来,低气压下各种各样的情绪引爆,奔流、躁动、不安的岩浆好似终于找到了突破口,一触即爆,所向披靡。
折腾了她许久,一次又一次。
从来不曾这样粗暴地对待过她,从来不曾这样不懂怜惜,好似他所有无处排放的戾气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对象一般,他想揍的人揍不了,他想说的话说不出来,他想爆发的不允许他爆发,此刻通通都发泄在了她身上。
恨、爱、愧,都化成最原始的冲撞。
最后的最后,风停雨歇,他看着她身上的红痕,想到自己大概弄伤她了……
心里又有些后悔。不该这样对她。
暗暗叹了口气,拥了她入怀,她终究是他从小呵护的十三……
“明天休息?”他轻轻在她耳边问。
“嗯。”她枕在他手臂上,答。
“明天我们去看秦洛。”其实,他已经买好票了。
她猛然间睁大眼惊讶地看着他,似乎难以置信。
那一刻,他便知道,自己这算是做对了。她是不会主动选择的。她怎么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