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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机以最高音量响起《极乐净土》的时候,陈安梨恍然以为地震了, 几乎是懵然地弹坐了起来。
头痛欲裂。这宿醉的感觉让她熟悉。
蓬乱的头发遮住些视线, 盖在身上的薄被顺势落下来,陈安梨颓丧地垂头瞅了一眼, 看到自己被子的花色, 再然后就是自己的手臂一直延伸到床沿,捉着少年瘦而白皙的手腕。
少年的脸颊枕着自己的手臂, 鼻尖和她的咸猪手挨得很近。
陈安梨:“……”
陆屿修坐在地毯上,就这样任她抓着, 趴在她的床沿安静地睡着。少年柔软黑亮的头发被透过窗帘的光笼上一层朦胧的柔和感,睫毛纤长,盖住那双阖上的琥珀色的眼睛。
这样一副宛如漫画美好的场景,很不巧配的是《极乐净土》的BGM……
很快,陆屿修也被吵醒。
少年的眉头微蹙, 微蜷曲的睫毛轻颤,睁开眼睛的刹那, 陈安梨终于反应过来, 瞬间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
“安梨姐……”
大约是刚醒的缘故, 他揉了揉眼睛,模样乖顺地抬头看她,声音带了些微哑和无害的轻软。
陈安梨有些过意不去。
她掀开被子, 下床去茶几那里关了手机闹铃, 看了看上面的行程提醒, 拢了拢头发回头:“没睡好吧?怎么不回床上去睡?”
陆屿修也跟着站起来,大约是维持了一晚上的睡姿导致腿麻,他站在原地微微弯着腰,半晌没动。
看他低垂着眉眼沉默的样子,陈安梨也知道大概又是自己撒酒疯扯着人家小朋友不撒手了。
她尽量让自己坦然些,一脸平静地歪头问他:“我又喝醉了?”
“……嗯。”
少年弯身揉了揉小腿,缓慢走了下,应得稀松平常。
陈安梨深吸一口气,看着他早起时白皙得近乎透光的无害侧脸,教导他:“以后我再喝醉,醉在哪里,你就把我扔在那里不要管,知道吗?”
“可是……”
陆屿修对她的话明显不赞同。
“没有可是。热醒了冻醒了,我以后也就长记性了。”陈安梨扔下手机,抬手用腕间的皮圈把头发扎起来,“我是一个成年人,得对自己和你负责。以后在这个圈子……”
陈安梨说到这里,深吸一口气,“至少在我手里的时候,你要学会保护自己。明白吗?”
真是见鬼了。她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到了某个特定年纪,开始无意识的时候贴近男人,甚至小男孩都不放过。
和贺俞共事一年,条件不好的时候,两个人都在酒店一张床上将就过,她也没这样过啊……
她以前可是被大家戏称性冷淡的女人,现在怎么疯狂在怪阿姨边缘徘徊???
一大早就说这么敏感又严肃的话题,陈安梨自己都想锤死自己。
她看着站在原地、褐色眼眸静静看着她的少年,忽然有些无所适从。
“左边那个衣柜是你的,我整理了些贺俞的衣服——新的,他没穿过;还有钱包,里面有些钱,还有家里钥匙。”陈安梨犹豫了一瞬,毕竟没给人当过妈,不知道该怎么跟青春期男孩讲这些,“你今天可以自己出去买点衣服和日用品,内裤……什么的。”
强装镇定地说完,陈安梨咳了咳,避开他的目光:“我今天上午先去见个导演,他手底下正好有个网剧。下午的时候,我约到一个青春风的杂志,我四点给你打电话。对了,你电话多少?”
陆屿修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垃圾桶,目光是冷的。
很快恢复如常,他垂下眼睛:“我等下去办卡。”
看着他的犹豫,陈安梨没再逼问。
她点点头,嘱咐他:“中午的话,就在外面吃。四点给我打电话,记得我号码吗?”
这次少年没再犹豫,很快点头:“记得。”
“好。”
洗了澡收拾了趟出门,合上门的瞬间,陈安梨瞥见少年笔挺清瘦的背影,负罪感翻涌。
至此也暗暗下定决心,她以后喝酒前就定七八个闹铃,铃声就选《拒绝黄赌毒》,时刻查看自己有没有踩在违法犯罪的边缘狂舞……
——
临夏市的夏天格外炎热。
阳光明媚,大概是高三生高考完放了暑假的缘故,街角的咖啡店里随处可见脸庞稚嫩的男生女生,不知谈着什么,飞扬着青春气息。
啊……这才是青春啊……
可怜她们家陆屿修,无父无母,从小受尽了生活的苦。
不知不觉,陈安梨忽然冒出了一种老母亲的奇异心情。
她要更加好好的对这小孩才行。
包里的手机适时响了起来。陈安梨掏出来,看到来电显示,赶忙满面笑容地接了起来。
“王导,哎。您到哪了?我马上就到了……您说什么?”
陈安梨原本加快的脚步迅速放缓,停了下来。
电话那边的人带着毫无诚意的抱歉:“不好意思啊小陈,实在是我们这小制作,有贺俞这样的大明星加盟,已经是天上掉馅饼的事了……”
太阳在头顶炙烤,陈安梨却如坠冰窟。
从头凉到了脚。
她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嘴角:“是贺俞让您别接我的人的,是吗?”
以陈安梨对贺俞的了解,他那样自大的一个人,现在红了,是不可能无缘无故屈尊降贵地去接一部网剧的。
“哎……不是……我说小陈,我之前还挺看好你俩的,怎么好好的就……”
陈安梨没再听下去。
“我明白了,还是谢谢王导。希望以后有机会还可以合作。”
挂断电话,陈安梨舔舔干涩的唇,有片刻目眩,她闭上了眼睛缓了缓。
人这种生物有时候很奇怪,可以共患难,却未必能同富贵。
他富贵的时候,可能还想回泥潭里踩你两脚。
一如踩死当时在泥潭里狼狈挣扎的自己。
脑海里一闪而过她和贺俞在漏雨的棚子里吃□□桶面的场景。
那个时候,贺俞满头大汗,却毫不犹豫地把棚子里唯一的小电风扇对准她的方向。
捏在手里的铃声震了震。
陈安梨睁开眼睛,拿起来,看到手机锁屏的短信提示。
“安梨姐,这是我的号码。”
乖巧规矩的语气,一如少年安静沉默站着的模样。
带着初见时的干净气质。
陈安梨心头憋着的阴郁扫去大半。
人和人,还是不一样的。
至少此刻的陆屿修是那样的与众不同。
陈安梨飞快解锁,备注了“我家大明星”,然后唇角弯着,回他。
“知道啦,我家大明星[遵命]”
陆屿修在手机店门口,看着短信界面迸出来的这行字,触着屏幕的拇指指尖微微发烫。
一键退回到主界面,点开相册,里面有个加密相册。
只有一张相片。
女人背对着他,正在抬手扎马尾,隔着薄衬衣,肩胛骨分外明显。
她的衣摆掀起来一些,刚好能窥到纤盈洁白的腰线。
陆屿修垂眸看着,像是吞噬着自己最甜蜜的秘密,弯了弯唇,颊边的梨涡乍现。
他再次打开短信界面,看着上面那行字发呆。
目光再往上,是他乖顺备注着的“安梨姐”。
干净流畅的指尖点了点,像是深思。
熟虑过后,陆屿修飞快地点开,直到这条短信的主人变成了“安梨”。
——终于,找到你了。
少年莞尔,目光微垂,唇边梨涡更深。
街角有人影晃过,瞥见他的时候,难以置信地停住。
陆屿修拧眉,抬起手中新买的鸭舌帽扣上,面无表情地往反方向走去。
——
陈安梨漫无目的晃荡了有一个小时,忽然接到瞿清的电话。
赶到火锅店包厢的时候,瞿清已经吃得出了薄汗。
她嘴唇都辣红了,一副酣畅淋漓的样子,筷子还伸在辣油里,看她进来,兴奋地挥手。
“安安,快来快来。”
季风穿着白衬衣,模样冷淡,抬手熟练地捞起牛肉丸和羊肉片放到瞿清的碗里。
陈安梨在圆桌对面坐下,瞥一眼吃得热火朝天的瞿清:“大热天吃火锅,不怕上火啊。”
瞿清努了努嘴,指她面前一排王老吉和可乐。
“大热天火锅都不让吃,多让人上火啊!”
“……”
不再反驳她的奇怪逻辑。
陈安梨抓起筷子,深吸一口汤料的香气,慨叹:“真香啊。我都快有一年没吃过火锅了。”
“切,也就你个死心眼子。”瞿清嚼着羊肉也不忘数落她,“你看看全公司谁家经纪人当成你这样的?啊?跟着艺人减肥锻炼保持身材,保持好了,他倒是去给老女人睡了。可你呢?”
陈安梨不置可否。
以前为了让贺俞接一个运动员的角色,她拼命劝贺俞减肥健身。贺俞这人又不经饿,她就陪他白水煮青菜,吃没有什么味道的蛋清和水煮鸡胸肉,拉着他深夜跑步,忽然考他一下,剧本背的比他都要熟。
“到头来还不是什么也得不到。你就该吃大雨大肉都带着他,让他吃水煮菜看着。也好让他时刻清醒一点,就是吃得苦,才能赚的比普通人多站得比普通人高,才能得到大众的拥簇!”
瞿清说得振振有词,陈安梨隔着火锅蒸腾起的雾气看他们,季风神情淡然内敛,垂眸给瞿清夹完菜,低着头面无表情地吃自己面前的沙拉。
陈安梨低头咬了一口牛肉丸,有些自嘲地笑,口齿跟着也含糊。
“我们不一样。”
瞿清有多幸运,遇到了季风。
“是,你就是那活农夫,碰上贺俞这条毒蛇。”瞿清又气又心疼地瞪她,“这个白眼狼,可千万在他那台上站稳了。哪天别摔疼了才知道回头。他是不是撞到头了?你以前怎么对他的,要他这样来堵你的路?”
电话里,瞿清把事情了解了个大概。
其实原因陈安梨也不是不清楚。
贺俞的骄傲和自负一直压抑着,终于有一天,他以为自己可以释放了,陈安梨却拒绝了他。
在他的手隔着衬衣暧昧地碰到她的内衣带子的时候,陈安梨毫不留情地推开他,拒绝了他。
“哎,安安,你那小弟弟会唱歌跳舞的吗?”
一阵沉默过后,瞿清忽然问她。
“不太会。”陈安梨想了想陆屿修那张干净的脸,摇了摇头,“怎么了?”
“我在想,这个月底季风的巡演就开始了,或许可以给小正太个露面的机会。”
陈安梨眼睛一瞬又亮了起来,很快又有些纠结地暗了下去:“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本来同公司师兄弟互相带一下也很正常。对吧?”瞿清问季风。
季风依旧话少,点了点头,声音低沉,不见太多情绪:“可以。”
正主都答应了,陈安梨也就不再矫情。
毕竟季风现在的咖位,尤其他个人的风评和作品的实力在同代里格外优秀,陆屿修如果能在他演唱会上露面,这是绝佳的机会。
思忖了一下,陈安梨说:“他好像会弹钢琴,贝斯,吉他,还有架子鼓?”
听着这不确定的语气,瞿清直皱眉:“喂喂,你也太区别对待了吧!对毒蛇温暖如春,对小正太凛冽如冬?什么叫好像会?那是会到什么程度?会弹《小星星》也算是会啊。”
陈安梨无言以对,默默自省,就听那边瞿清偏头,很认真地问季风:“你会唱《小星星》吗?”
“噗……咳咳咳咳咳咳……对不起……我……”
陈安梨盯着季风面不改色的模样,一口辣油卡在喉咙里,咳得眼泪都出来了。
——
下午四点,陈安梨准时接到“我家大明星”的电话。
她刚出了商场,包里塞了全新的手持风扇之类的物品,带着一种弥补和公平对待的心情,把所有经纪人必备物品除旧换新。
电话那头少年的声音温润乖顺。
“安梨姐,我要去哪里找你?”
脑海里瞬间就迸出瞿清教导她的话,“被小奶狗模样乖巧地喊姐姐然后心花怒放,这是女性的本能好吗?”
陈安梨忽然有点懂了这种本能。
“的海新城,二楼拾旧咖啡馆,直接打车过来吧,还是有些热。”
“嗯。”
在约定咖啡馆坐了大约十五分钟,透过整面的玻璃窗,陈安梨看到一辆出租车安然停下。
少年穿着简单的黑裤白衫,从下来,手里拎着鸭舌帽,低头关门的瞬间,能看到黑发的发梢扫过眼眸时的缱绻温柔。
陆屿修没有看到二楼的陈安梨。
他把手中的鸭舌帽翻转了一下,刚要跨上面前的台阶,身后忽然响起一声呼喊声。
“陆屿修?”
轻柔温软,带着极易察觉的激动和不确定。
陆屿修的眉头瞬间蹙起,回头,目光对上穿着浅粉色裙子的少女。
陈安梨一开始和公司商量让陆屿修以演唱会助演嘉宾的形式出道,主管和制作人还百般阻挠,听他们话里的意思,又是贺俞的意思。
星云原本去年就到期了两个当红明星,对方都想自己成立工作室单干,所以手下最大的资源就成了贺俞和季风这两个流量王牌。
陈安梨和瞿清生气也没有用,倒是季风没什么表情,他亲自进了主管办公室,五分钟后出来,主管那边直接通知陆屿修可以参加演唱会了。
演唱会海报和网宣一直宣传演唱会会有神秘助演嘉宾,底下粉丝猜了又猜,星云愣是没有走漏半点风声,到演唱会前夕,陆屿修几乎都是没有曝光过的。
演唱会当天,星云几乎三分之一的人都分派去到了现场工作,陈安梨和瞿清在化妆间里陪着,电话消息不断。陆屿修和季风最后过了一遍流程之后,就开始坐在镜子前,由化妆师化妆。
离演唱会开始还有一个小时。
化妆间开了空调不算热,但陈安梨却紧张得几乎有点窒息感。
瞿清也难得的正了神色,不断和工作人员确认现场各种情况,容不得一点差错。
《季风过境》这首歌作为本季主打,又邀请了神秘嘉宾助演,放在了中场。
开篇是舞者们热舞,季风由升降台升上去,唱专辑里最火的一手快歌。
观众们早已就绪,在后台也隐约可以听到喧哗和沸腾。
陈安梨和瞿清亲自确认的钢琴摆放位置和站位。
她们隐在相对黑暗的幕后,陈安梨从隔板后面微微探身,放眼望去,座无虚席,人手一只白色的应援灯,到处都是写着季风名字的灯牌。
“一万五千人,还不包括工作人员和部分站着的。”
陈安梨回头,就看瞿清眼里带着些骄傲也激动,望了帘外一眼,看向她:“我每次看,都觉得很不可思议。”
“紧张吗?”瞿清问她,自己的声音都开始有些抖。
陈安梨点头,很快又摇了摇。
“我就是怕屿修紧张。”
“你呀。”
瞿清摇摇头,没再说话。
两个人回去那边化妆间,看季风已经准备好了,由工作人员簇拥着往后台准备,他穿着酒红色衬衫,暗红色和金色条纹的黑色西服外套,不像平时的清冷模样,反而多了几分妖冶的感觉。
几乎是立刻,瞿清就跟了上去。
陈安梨回了化妆间,人走得差不多,化妆师在一旁收拾桌上的东西。
陆屿修安静地坐在椅子上,拿着谱子安静地看。
她愣了一下,走过去,拉过椅子坐他对面,手放在膝盖上,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一点:“还在看啊?你已经弹得很熟练了,放轻松,没问题的。”
陆屿修抬起眼皮看她。
少年化了妆,黑发黑眸,薄唇粉嫩,打了阴影的脸颊轮廓更加立体。
为了配合他弹钢琴,造型师为他挑选了一套黑色燕尾服,内搭白衬衣和暗红色领结。造型师还把他的头发梳成小背头定型,配上他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眸,颇有几分中世纪欧洲王子的味道。
陈安梨看得有些呆住了。
陆屿修放下谱子喊她:“安梨姐。”
“嗯?”陈安梨总算回过神来。
少年捉过她的手掰开,在她掌心放了一颗星星样包装的小糖果。抬眼时,对着她浅浅勾了勾唇角,梨涡乍现:“你别担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陈安梨口袋里的对讲机里刚好响起导演通知各工作人员就位的声音,很快,他开始正式倒数。
“3,2,1。开始!”
舞台四周的音响准时响起劲歌的前奏。每一个节奏都像是敲在心头,让人整个胸腔都跟着震颤。
陈安梨低头,就看到自己手心里安静躺着一颗小星星。
她忽然觉得这一刻的任何情绪和语言都配不上此刻画面的定格。
离陆屿修的节目还有两首歌的时候,导演就从对讲机通知陆屿修在后台休息室就位。
休息室旁边就是导播的各机位画面监控室。
瞿清待在里面,目光一瞬不离画面里申请唱歌的季风。
很快,季风表演完第二首自己的歌。他拎过无线话筒,额头有汗珠,灯光照耀下,发出钻石般的光彩。
季风平复了下呼吸,开口对着自己的粉丝互动,顺带介绍接下来的节目。
瞿清和陈安梨站在后台上台入口处,陆屿修安静地站在一旁,等待自己的入场。
“接下来这首歌,是这张专辑的同名主打歌,我邀请了一位朋友来陪我一起完成。虽然他还很年轻,但是这首歌的歌词和旋律里的情感,我想我和他都懂,我们每个人都能产生共鸣。”
台下响起女粉丝接连的尖叫欢呼。
季风做了个手势,台下沸腾的人群瞬间噤声。
陈安梨一瞬间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她下意识地扭头看陆屿修。
负责陆屿修的工作人员提醒他准备出场。
舞台上,季风闭上了眼睛。
灯光一层层熄灭下去,两秒后,整个舞台陷入黑暗。
陈安梨还没张口,整个人忽然被陆屿修倾身抱了一下。
她张了张口,忽然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像是安慰一样拍了拍少年的背。
“别怕,”陆屿修清冷的声音落在她耳畔,在有些昏暗的光线里带着撩人的气息,“等我。”
下一秒,陆屿修向着黑暗里既定的路线走了出去。
陈安梨愣怔地站在原地,三秒后,舞台上骤然亮起一束追光,打在右侧的钢琴,而钢琴后有个王子般的少年安静地坐着。
谁也没有见过他。
可他自带一股高贵清冷的气质,手指落在黑白琴键上,整个人都仿若在发光。
下一秒,另一束追光对准舞台中央的季风。
他脱掉了外套,只穿了一件简单的白衬衣和黑色长裤,不再像一个高高在上的明星,更像是一个纯粹美好的恋人。
台下瞬间沸腾。
尖叫声夹杂着欢呼声响起。
季风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那边,台下的声音安静下去,陆屿修长指落下,清脆流畅的的音符一个个滑出,像是夏日的清风拂面。却撩动人的心弦。
陈安梨看着舞台上发光的少年,台下闪亮着应援灯,她忽然觉得自己像一个痴狂的粉丝,由不得跟着心头和眼眶都温热。
“哎,你们家小朋友可以啊。”瞿清的声音落在她耳里,“哎哟,这要不是只默默弹琴,怕不是要把我们正主的风头也抢了。”
陈安梨被她逗乐,看一眼认真唱歌时深情无比的季风,忽然有些好奇,偏头问瞿清:“哎,你和季风高中就认识吧?”
“嗯,快别提,高中简直是我的噩梦。”
“你还有噩梦啊……”陈安梨表示不信,“他以前应该很受欢迎吧?会唱歌会跳舞,还会撩妹。”
瞿清一脸“姐妹你有所不知”的看着她。
“这么跟你说吧,他高中,除了学习和这张脸,一无是处。他这人没有朋友的,只有我……还是被他抓住把柄,被迫成为他无聊生活的一点调剂。”
陈安梨有些震惊。
那边,歌曲过半,季风如约坐在钢琴凳的另一边,和陆屿修四手联弹,引得台下阵阵尖叫和大声跟唱。
最后一遍副歌,陈安梨偏了偏头,忽然看到季风鼓励的目光看向季风。
然后,她看到她家自称不会唱歌的小孩对着头麦开了口。
“你如季风过境,裹挟洪水席卷我的心;
……
如果画面能暂停,我宁肯不要有天明。”
陈安梨:“……”
难怪!
她就说为什么陆屿修彩排时也试了麦;
她就说为什么陆屿修也陪着季风对词!
季风给陆屿修和声,两个人居然配合得异常和谐。
瞿清在一边也振奋了。
“我靠什么情况。这两人背着我们做了啥!唱的很可以啊,玩儿经纪人呢!”
陈安梨根本无暇顾及她在说些什么。
台上,灯光彻底亮起,陆屿修微垂着眼睛,睫毛纤长,丝毫没有紧张怯场的模样,他反而怡然自得,像是真的想深情表演给某个人看一样。
带着少年感的清冷声音顺着耳鼓膜层层飘进人的心。
于千万人之中。
不知道为什么,陈安梨忽然就想到这么一句话。
少年的歌声停住。
钢琴声流畅的进入尾声,干净收住。
台下彻底沸腾起来。
季风笑着,暗示陆屿修起来,两个人一起对着台下致谢。
大荧幕之前在伴奏的位置打过陆屿修的名字,此刻,居然又在荧幕最后又打了一遍两个人的名字。
配合着最知名的两句歌词,画面隐去。
陈安梨的心跟着回落,却久久不能平静。
她跟着鼓掌。
前面被季风拉着做介绍的陆屿修忽然回头看了她的方向一眼。
像是向她证明自己做到了一样。
少年的唇角弯了弯,颊边的梨涡深陷,再回头的时候,被永远记录在画面里。
——
陆屿修下了舞台,被陈安梨一脸兴奋地拉到后台休息室。
她弯着眼睛,激动和兴奋写在脸上,翻着手机和iPad,给他看微博粉丝和暴涨的评论,以及官网底下询问和他相关的评论。
“屿修,你真的太棒了你知道吗!”
“这才只露了一面,你粉丝多了十五万啊,十五万!她们都在问你是谁家艺人,演过谁呢。”
陆屿修正式出道了。
出道第一天,成果震惊了陈安梨。
演唱会结束,晚上是惯例的庆功宴,说好决不再喝酒误事的陈安梨心情太好,于是和瞿清双双互灌,再一次喝醉了……
陆屿修和陈安梨提前离席,被公司派的车送回家里。
少年毫无怨言地抱她上楼,帮她卸妆,擦了手和脸,没有多做任何不规矩的事。悄悄关上她卧室的门,一个人回了客厅。
今天也是高考填报志愿的截止日期。
他没有告诉陈安梨。
陆屿修瞥一眼时间,离结束还有十分钟。
打开电脑,登录自己的信息,陆屿修看着上面填报的志愿,原本清亮的眼神瞬间沉了下去。
那上面,原本填着临夏大学天文系的地方,变成了G大金融学。
长指在键盘上点了点,陆屿修蹙着眉,把信息改了回去。
他盯着上面的信息,每隔几分钟刷新一下。
眼眸间的神色晦暗不明。
十分钟过去,表上的时间跳过十二点。
陆屿修看着上面的临夏大学天文系几个字,以及报名截止的字样,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
少年关掉电脑,靠着沙发背,坐在黑暗里,闭上眼睛。
她没试过让陆屿修演戏,也不知道他会不会,但是看了对方分享的一点点人物设定特征,还是下定决心让陆屿修试一试。
不为其他,男主角冉星迟相貌出众成绩优异,但是因为家庭原因性格比较孤僻,还有很严重的洁癖,所以在学校里没有什么朋友。
这不就是陆屿修本修吗!
试镜的地点在临夏市郊区的一个中学里。
因为学生都差不多放了暑假,学校里人很少,也愿意开放给他们试镜用。
对方约的是下午五点,并且称一定要准时,过时不候。
陈安梨和陆屿修提前半个小时就到了。
等在对方安排的空教室里。
因为是校园剧,陈安梨替陆屿修选了简单的白衬衣和长裤,头发也没有太细致的打理,整个人看起来干净清爽,坐在教室的自然光里,仿佛就是自校园漫画里走出来的小王子。
来面试的人很多,陈安梨看了一圈周围聊着天等待的人,如果光从形象上来说的话,陆屿修几乎是稳的。
但是她没有试过让陆屿修演戏,拼演技的话,结果就不一定了。当初签演员约也是因为陆屿修说他不会唱歌……
当然,季风演唱会上那一唱,陈安梨真的不知道该开心还是难过。
等待的时间,陆屿修安静地坐在座位上,拿着发的剧本片段认真看。
陈安梨也不敢给他压力,尽可能让他放宽心。出去看了一圈打听消息,发现前面的几乎每一个面试只有不到三分钟就会出来。
心里隐隐有些担心。
如果面试没通过事小,不过是等待下一次机会降临而已。
她是怕陆屿修受了打击,以后会对自己的能力产生怀疑。
失了信心,他身上很多气质会跟着消失。
半个小时的等待堪称煎熬。
终于,那边负责登记的女人过来喊了陆屿修的名字。
少年没有太多神情,站起来往外走。
挂着牌子的工作人员给他打开作为面试房间用的阶梯教室的门。
陈安梨瞥一眼,讲台的位置坐了一排有七八个导演编剧。
其中一个还是这两年爆红的新晋导演,叫江河清。
咖位不小,脾气却很古怪,男女主很少用带资的或者当红流量,一定要自己亲自选。
陆屿修似乎没有被这阵仗吓到。
目送着他背影进去。
陈安梨有些不放心,笑着询问工作人员:“请问我可以一起进去看看吗?”
“你是他的……?”
“经纪人。”
“可以。”
对方倒是答应的轻松。
陈安梨感激的对她道谢,然后跟在陆屿修身后进去,合上门的瞬间,陆屿修回过头看她,她笑着对他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陆屿修身形修长,生得真的好看。他站在台下被座位围着的空地上,对着前面的人说出陈安梨给他设计的自我介绍。
陈安梨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安静坐着,目光始终不离最左边的导演江河清。
混圈子的这段时间,她明白关键的决定权都在他。
江河清看着陆屿修,听着他的声音,玩着笔的手一停,原本慵懒的向后靠着的身体也向前坐正了。
“准备过刚刚抽的台词了吗?”江河清问。
“准备过了。”
导演点点头:“那开始吧。”
台词刚刚陈安梨听过的,陆屿修普通话标准,声音好听,配上他这张脸,说什么都像是说情话。虽然算不得演技炸裂,但不出格是肯定的。
果然。
导演听完点点头。
他在那边沉吟片刻,忽然看向旁边的编剧:“把结尾那段找出来,给他看一下。”
“可是……”
“找出来。让他试试。”
编剧犹豫了一下,在自己电脑上翻了翻,然后转到陆屿修的方向:“你过来看一下。”
陈安梨抓着衣角,心瞬间悬了起来。
试镜的时候最怕这种,就像是考试复试的时候追平时的加赛。
这说明导演有点意向,但是明显还在犹豫,他们可能觉得他不是最好的,但是又怕遇不到更合适的。
之前贺俞没红的时候,几乎每一次的即兴表演都被刷了。
贺俞还是科班出身,而陆屿修只是个都没接触过表演,之前的人生都在校园待着的小白。
那边,陆屿修半弯着腰,看得很快,直起身的时候,陈安梨注意到他对着编剧轻轻点了点头。
喂……陈安梨几乎想上去抓着他求他多看一秒……导演都没让他停他怎么就看这么会儿啊。
是不是根本看不懂啊……
“那边有准备道具。”编剧给他指左边角落的空出,陈安梨顺着看过去,才注意到那边有十几个里面装了彩带和亮片的气球。
“还要有个搭戏的啊……”编剧小声告诉导演,江河清摸着下巴,目光就落到了陈安梨身上。
“那边那位——”
“啊?”陈安梨回过头来,发现对方在喊自己,“我?”
“对,”江河清指她,“你和他一起来的吧?过来给他搭下戏。”
陈安梨点头,腾地站了起来。
本来她也忐忑得快要坐不下去了。
“我可以看一下吗……”陈安梨指着电脑,在得到编剧的许可后,飞快浏览过上面一行行的字。
大概一页的内容,应该是整部电影的结尾。转学来的女主角帮助男主角洗刷了杀人的罪名,毕业典礼的时候,两个人像是之前一样赌是语文老师还是数学老师先进教室。
赢的人可以在输的人耳边捏爆一个气球。
而男主第一次赢了女主。
那边,陆屿修修长的指尖捏着气球走了过来。
陈安梨看着这段只有两句台词的剧本,心凉了大半。
连她都一时难以想好表现形式,陆屿修要怎么演。
“准备好就开始吧。”
陆屿修点点头,和她面对面站着。
夕阳顺着窗子照进来,给少年周身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色,他脸上的神情淡淡的,整个人却像在发光一样。
“准备好了?”少年看着她,陈安梨觉得她反而像是被安慰的那个。
不是第一次给人搭戏,陈安梨照着剧本的指示点头。
少年睫毛修长,偏头看了一眼气球,再回头看她的时候,忽然浅浅笑了一下,难得带了一点年轻男孩捉弄人时有的狡黠:“你最好闭上眼睛。”
陈安梨屏着呼吸。闭上眼睛。
到现在,陆屿修的表现还是不出错的。
她几乎要在心底里祈祷。
那边半天没有动静。
陈安梨心里越来越紧张,她由不得睁开一条眼缝想看看陆屿修是捏不破气球还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