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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之看着那棵大树有些感叹,她不由得就想到了自己。
其实她也是如此,从小独自在外无枝可依,历经艰辛之后终于长大了,原以为从此会迎来希望和幸福,结果生活给予她的只是一次又一次的磨难。
它们肆无忌惮地对着她张牙舞爪,轮番摧残,无数次想要将她折断,压垮,甚至是连根拔起。
而她无所畏惧,一次又一次熬了过来。
现在,她的头顶上就压着那场最惨烈的暴风雨。
她还能勇往无前吗?
安之没有答案,她只看到自己那些细小的枝丫在风雨中艰难的抗争着,然后,一根又一根苍然断裂,她变得脆弱不堪,摇摇欲坠,她的信念快撑不下去了。
所以,她问身边的男人:“凌祎城,你猜,它这一生会经历多少个春秋?”
凌祎城牵着她的手与她十指紧扣,然后在半空中比划了一个圆。
不管多少个晨昏日暮,他都会陪着她一起走,即便不能白头,这辈子也算是圆满。
……
安之住进了病房,等待着即将检查化验的结果。
这房间也是她曾熟悉的样子,那时候她的双眼蒙着纱布,每天除了躺在病床上,剩下的事情就是摸着墙壁满屋子转悠。
她甚至还记得床头有一个指甲印,那是她不小心掐出来的。
顺着床头的位置找了找,竟然还在。
安之看着那个陈旧的痕迹笑了笑。
其实,那天是她第一次喝到带着薄荷味的橙汁,很舒心的感觉,然后,她忍不住手贱,抠了墙。
这是属于她的秘密,凌祎城不知道。
而安之不知道的是,这间病房凌祎城也曾住过。
只是时间需要追溯到二十年前,那是凌祎城落海,被国内的医生宣判没救之后,骆佩娟拼死将他带到了这里。
然后,他在这里获得重生。
所以安之车祸重伤,凌祎城也将她带到了这里,他希望心爱的女人能够和他一样的幸运。
事实上,苍天厚爱,安之生命无忧。
这次,凌祎城也希望她能得到命运之神的眷顾,所以他在南非的时候就已经打电话订下这间病房。
男人默默做的这些事情,安之一无所知。
病房里医护不在,凌祎城也出门去了。
安之习惯了忙忙碌碌,突然这么空闲下来就会觉得太过于无聊,房间里有电脑,电视,各种书籍,但她没有任何想要翻看的欲望。
想了想,干脆去浴室洗头洗澡,顺便将衣服也洗了。
这是一家顶级的私立医院,条件设施都极其人性化和合理化。
病房内有小厨房,病房外还有一个独立的小阳台,在那里可以放一张躺椅,闲暇时能肆无忌惮的享受秋日的暖阳。
安之曾在这里呆了大半年,她看着熟悉的一切心情越加平和下来。
洗澡之前安之在厨房熬着粥,材料有限,就是剁碎的牛肉和大米,其实也挺不错了。
浴室有各种洗护用品,安之因为脑部手术后剃掉的头发已经齐腰,她从浴室出来穿着休闲的家居服,将湿哒哒的长发挽成了一个髻,路过厨房,有牛肉粥的香味扑鼻而来,莫名让人觉得暖心。
她的手里抱着衣服,这是去阳台晾晒的。
安之熟门熟路地找到晾衣架,再下意识的偏头往楼下看去,透过明亮的玻璃窗很容易就能看到凌祎城站在一棵梧桐树下打电话。
病房隔得有点远,她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唯一能看到他的背影在斑驳的树荫下显得格外的荒凉。
安之一动不动地靠着窗棂,看着他抬手揉了揉眉心,那是他心情焦躁的表现。
……
凌祎城接到的电话是休斯打过来的。
休斯很遗憾地告诉他,欧玥之前送到罗安达的检查结果出来了,她的确是患上了艾滋病。
凌祎城虽然已经想过这样的结果,但在真正得到证实的时候,他浑身的血液依旧凉透了。
休斯还说,现在整个村子的人都将血样送往了罗安达进行化验,特别是安之和康泊手术的那位成年男性。
如果,如果他是感染者,那么安之这边……
艾滋病有个特性,也就是在有过接触之后,需要差不多六周的时间才能检测出是否是阳性,安之现在的情况还处于窗口期,是没法确诊的。
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等待,焦虑的等待。
凌祎城将电话挂断微微眯了眯眼睛,午后的阳光太刺目,他觉得酸涩难忍。
半晌之后,他拨通了骆佩娟的号码。
老太太这两天兴致勃勃,加上天气舒适,正带着小糊糊在公园里散步,身后跟着一大群保镖和两名医护,一副黑社会老大的派头。
刚开始老太太还有些不太习惯,这两天好像已经无所谓了。
小糊糊想要荡秋千,抱着老太太的腿奶声奶气地撒娇:“奶奶,糊糊想要坐那个。”
老太太怕小丫头从上面掉下来伤坏了,又是哄又是骗:“糊糊乖,那个可不行,上面有小虫子,会咬糊糊的小屁屁,钻进肉里,哎呦,可疼了。”
小丫头立即吓得夹紧了小胖腿,双手拼命捂住屁股:“那糊糊不要了......”
老太太阴谋得逞,一脸喜滋滋的笑。
凌祎城隔着电话都能感受到她欢欢喜喜的心情。
“妈!”
“老二啊,你们应该是今天的飞机吧,是下午到还是晚上到啊?”老太太一边说,一边揪着糊糊脖颈上的衣领,以防她乱跑。
“嗯,是这样的。”凌祎城顿了顿:“这边出了一点事情,一时走不开,我和小瓷商量着得推迟一个月时间再回来。”
“啊?”老太太瞬间提高了嗓门:“还等一个月?那糊糊那边我怎么说?小丫头想妈妈都快想哭了。”
凌祎城沉默片刻:“最迟一个月。”
老太太很是失望,脸上再不见了欢天喜地的表情:“要不,我带糊糊先回去吧。”
一个月时间,她都呆在颜世一家里,总是不方便啊。
小糊糊好像也听出了老太太话里的意思,原本她在低头小心查看着自己裤腿上有没有小虫子顺着爬,现在突然扬了小脸担忧地看着骆佩娟:“奶奶,爸爸妈妈是不是不回来了?”
骆佩娟蹲下身,捏了捏她的脸:“瞎说。”
她将电话放到小丫头的耳边:“来,和爸爸说说话。”
小糊糊一本正经地捏了电话,翘了兰花指抱怨:“老爸,你都走多久了,知道了吗?你是不是不要糊糊了?嗯?”
面对女儿脆生生的责问,凌祎城软了嗓音:“糊糊乖,爸爸妈妈很快就回来,乖乖听奶奶和舅舅的话,嗯?想要什么礼物?妈妈回来送给你。”
小糊糊黑漆漆的瞳仁在眼眶里飞快的转了转:“我要两百块。”
在她的认知里,三最小,二最大。
因为凌家老太太每次说到我家老三那副嫌弃的语气,和说到我家老二那副得意的神情时,一切都很明了,二是最好的。
凌祎城终于忍不住勾了唇角:“好,两百就两百。”
小糊糊笑得眉眼弯弯:“欧耶,爸爸最好了。”顿了顿:“妈妈也很好。”
……
凌祎城回到病房时,安之已经将熬好的牛肉粥端到了临窗的小桌子上,桌子圆形,纯木材质,上面勾勒出淡淡的纹路很是漂亮,有一束蓝色的玫瑰摆放其间,含苞待放,娇艳欲滴。
她低头轻轻嗅了嗅,浓郁的花香令人迷醉,唇角露出浅浅的梨涡,这些年,他总不会忘。
听到开门的声音,安之回头,就见到凌祎城笔挺地站在门口。
安之对他笑了笑:“正好,吃饭啦。”
凌祎城将外套脱下丢在一旁的沙发上:“我先洗个澡。”
没等安之反应,他已经进了浴室。
安之脸上的笑容渐渐冷了下来,手里的勺子毫无目的的搅着浓稠的牛肉粥,不用想就能知道凌祎城的心情不太好。
她轻叹一声,单手撑着下巴看着室外明媚的阳光。
这让她又想到两年前的那个午后,她和徐妈在莱昂小镇散步无意间碰到凌祎城的场景。
该得有多么巧合,她才能在唯一出去的那一次就遇见了他?
或者,他一直都在,只是她从不曾知道?
想到往事,安之的眸色有些暗沉,然后,她突然就从椅子上起身了。
糟了,这两天她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那天路璟堔离开时说了要打电话报平安的,后来因为职业暴露,她将这件事情忘记得一干二净。
而她现在的号码,路璟堔并不知道。
安之想了想,从凌祎城丢在沙发上的外套里摸出手机。
她真不是故意要翻他的通话记录,只是那么随手一划,上面就出现了休斯的号码。
安之皱眉,看时间正是刚才不久?
休斯对凌祎城说了什么?
说欧玥的检测结果?
安之的手抖了抖,然后,她将手机放回到凌祎城的衣兜里。
凌祎城换了一套家居服,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时,身上带着潮气:“牛肉粥?”
他坐到安之的身旁吻了吻她的脸颊。
安之不动声色地往一旁挪了挪,然后浅浅一笑:“嗯,晚餐重新做,午餐将就一下。”
她将另外一份推到凌祎城的面前:“快吃吧,估计都饿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