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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琴岛呆了三天之后,两人得回去了。
没办法,他们不再是十七岁,有生活有工作。
赵亦树送洛袅袅回家,上次过来,她跟他说住在这里,他冷硬地说“和我没关系”,现在想起,心里全是歉意。
洛袅袅问:“要不要上去看看?”
赵亦树点头。
洛袅袅租的是套单身公寓,一室一厅,房子不大,但收拾得很干净,并没有太多装饰,整间屋子最醒目的就是占了大半客厅的书架,上面全是关于医学的书,有几本还是全英文的。
赵亦树扫了眼,问:“暖暖呢?”
那只黑色的导盲犬。
“在我爸妈那里,我要没空,都送它回家,我妈可喜欢暖暖了。”
赵亦树点头,继续看屋里的摆设。别人墙上是挂文艺清新的装饰画,她倒好,一张大大的五脏六腑解剖图。
他看得眉一皱:“晚上突然看到,不会吓到?”
“不会,习惯了。”洛袅袅摇头,没当一回事,“学医这么多年,胆子早练出来了。”
刚开始,什么都怕,看到血头都发晕,现在见多了,强迫自己去看,渐渐的,麻木了。
虽然她说得轻描淡写,但赵亦树清楚,这几年,她肯定也不容易,他也是临床方向的,理解学医的辛苦。
见他沉默,洛袅袅走过来,笑着说:“真的,我现在胆子可大了!”
她拉着他的手,很狡黠地问:“要不,你晚上留下来,我给你讲鬼故事,医科大十大鬼故事?”
语气还挺向往的。
赵亦树目瞪口呆,用一种“没想到你变成这样的团支书”的眼神看她。
洛袅袅爽朗地笑了,又一本正经道:“你别想歪了,我就单纯地给你讲鬼故事。”
“可我不会只想听鬼故事。”赵亦树一脸正直,“我会想很多。”
洛袅袅:“……”
赵亦树又坐了一会儿,便向她告辞。
洛袅袅依依不舍地问:“真的不留下听鬼故事?”
赵亦树轻轻地敲了她脑袋一下:“把门关好。”
他下楼,到底层,又抬头看了一眼,洛袅袅果然在窗前看他。
赵亦树摆摆手,去打车,本来要直接回家,可半路,他让司机去了家大型商场。
他在商场逛了很久,买了很多成双成对的日用品,像什么牙刷漱口杯拖鞋,他也不懂买这些做什么,家里又不缺,反正就是想买,而且都是情侣款。
到家,他又把这些成双成对的东西摆好,看着觉得很满意,还拍了照片,想发给洛袅袅,要发出去时,兀地停下来,是不是太傻了?
一整天,他都沉浸在解除误会又和洛袅袅在一起的喜悦兴奋中,智商都下降了。
赵亦树最后没把照片发出去,但给她打电话。
“团支书,我想听鬼故事了。”
洛袅袅开心地笑,真的开始给他讲鬼故事。
但不知为何,号称医科大的经典鬼故事一点都不恐怖,反而很甜蜜。
赵亦树认真听着,以前他觉得别墅太大,一个人太空,今天也一样,还是空得很,但他仿佛看到不久的未来,有个笑起来很甜的女孩会穿着他买的睡衣拖鞋走来走去,嚷嚷着,碎碎念,把房子填得满满的。
“袅袅,”赵亦树叫她的名字,“明天我们把暖暖接回来,好不好?”
“好啊。”
“那我去接你。”
“嗯。”洛袅袅答应,又吃吃笑了,“接暖暖回家,好像一家三口。”
赵亦树也笑了,他看了下时间。
“该睡了,袅袅。”
“好。”
但谁也没挂电话,听着彼此的呼吸,静谧的甜蜜。
赵亦树又问:“团支书,你不跟你男朋友说声晚安?”
十七岁,她第一次给他打电话,那时,他们相看两生厌,赵亦树故意逗她,就是这样说,“团支书,你不跟你男朋友说声晚安”,气得她直接挂了电话。
“我才不会跟你说晚安!”洛袅袅也想到了,她很是傲娇地说,却也没舍得挂电话。
赵亦树笑了,他说:“晚安,袅袅。”
她还是不说话,他又说:“晚安,团支书。”
洛袅袅仍不吭声,赵亦树笑着说:“晚上不要挂电话。”
“为什么?”
“我听一下,你会不会打呼噜。”
这次她挂了,没一会儿又打过来。
“我才不会!”
说完,马上就挂了电话。
赵亦树抱着手机笑,团支书,怎么还是这么傻啊!
不知道洛袅袅也在床上打滚,赵亦树,怎么这么幼稚!
第二天,赵亦树果然载洛袅袅去把暖暖接回来。
他没上去,坐在后座等,司机在前面。他本想自己开车,但是又怕出事,他不相信他的视力,车上坐着袅袅呢。
洛袅袅很快牵着暖暖下来。
看到暖暖,赵亦树眼神一暗。
暖暖是导盲犬,她带着它找来他,是清楚他的病情,做好准备的,可自己呢?
赵亦树不敢想。
他们吃饭,看电影,约会。
虽然赵亦树笑容满面,但洛袅袅还是察觉到他有些失落。
她不傻,想想就明白了,她牵着他的手,走了一段路,停下来。
“亦树,我们去旅行吧。”
“旅行?”
“嗯,去看看风景。”洛袅袅认真说,“记得吗,我们以前约了要一起旅行。”
以前他定了好多旅游杂志,她来找他玩,他们一起看杂志,她经常对着上面的图片嗷嗷叫。
“啊啊啊,好美!亦树,以后我们一起去这个地方,好不好?”
“你这么懒,要真去了,我可没力气背你。”
“才不会,我会自己走!”她信誓旦旦。
“好吧,带上软软。”
他们约了去日本看樱花,也给软软拍组《猫与樱花》的照片,去泸沽湖泛舟,躺在猪槽船看世界上最美的星空,到极北的漠河去北极村追极光……好多好多想一起去的地方和风景,如今软软已经不在,但曾经的约定还在。
洛袅袅看着他,眼睛清澈明亮:“走吧,亦树,带上暖暖。”
赵亦树有少许迟疑,但还是被她眼中的坚定打败,他点头,说:“好。”
去旅行,去把年少没走过的路走一走,没看过的风景看一看。
趁着还能看清。
两人说做就做。
赵亦树到诊所做交接工作,洛袅袅去向周雅智请假。
“老板!老板!快批!”
周雅智当没看到:“不批!你还不如直接辞职!”
他指着自己的脸:“你看看我的脸,看看这都是什么?”
洛袅袅认真看了,真心感叹:“老大,你皮肤真好,都看不到毛孔。”
“……”周雅智要哭了,“我脸上明明白白写着,左边过劳,右边过累,中间就两字,短命,再放你走,直接把我送太平间,谢谢!”
洛袅袅急了:“老大,你当了一辈子的单身狗,难怪忍心看你徒儿也当单身狗?”
听到这句话,周雅智更不高兴,单身狗怎么了,一辈子活在医学上,死在医学身上,他光荣,死得其所。
“快批!快批!”洛袅袅还在催。
周雅智生气把转椅转过去,背对她,洛袅袅赶紧凑过去,无论他怎么转,她就是死皮赖脸地跟着。最后,他没办法,横眉冷对,又问:“其实,有个问题,我一直想不明白,赵亦树一看就是个性冷淡的,你喜欢他什么?还能几年如一日的保持眼瞎般的热情!”
“……”饶是已经变成女流氓的洛袅袅也不好意思了,吱吱唔唔,“他,他对我不冷淡!”
“你们之前还不来往,现在都能滚床单了?!”周雅智被震惊了,忍不住悲戚自怜,为什么别人的爱情之路如此顺畅,他就是没人要!
“不是,还没滚,”洛袅袅急道,又意识到这样说也不对,恼羞成怒道,“啊,我们的事,你问这么多做什么,快签快签!”
“你们为什么要来伤害我?”周雅智很不高兴,觉得自己被秀了一脸恩爱,他飞快地签字,大手一挥,“滚!”
“谢谢老板,将来我俩结婚,你不用包红包!”
“快滚!”周雅智一点都不想见到她。
有护士见她跑得飞快,还乐呵呵的,问。
“洛医生,这是有什么喜事?”
“我要去度蜜月了~”
真的,她把所有能请的假期都请了。
和他在一起,就是去度蜜月。
赵亦树把年少时一起看过的旅游杂志翻出来。
他把当年她喜欢的风景照片都剪下来,粘在笔记上。
两人开着车,带着暖暖就出发了。
其实赵亦树本不想开车的,但洛袅袅拍着胸膛保证:“没事,我来开,我车技好着呢。”
很快,赵亦树就见识到她的好车技。
开了一段路,看她不熟练恨不得把方向盘拔起来的样子,赵亦树还是把她请上副驾,恭敬道:“领导,还是小的来吧,您坐阵指挥!”
洛袅袅一窘,小声抱怨了一句:“老司机了不起啊!”
赵亦树笑了,凑过去亲了下她的脸颊,说:“谢谢夸奖!”
“……”洛袅袅脸一红,讨厌,他乱想什么呢。
暖暖趴在后座,懒洋洋地睁开眼睛又闭上,好困,继续睡!
两人一狗就出发了,没做什么攻略,就定了一条简单的路线,一路向南,向南。
一路的风景有些并没有照片惊艳,但大概是两人相伴,什么都是好的。
洛袅袅拉着赵亦树拍了好多照片,她每到一个景点,都要请路人,帮他们合影。
别人看两人一狗,觉得有趣,问:“你们是一家三口?”
“嗯,一家三口。”洛袅袅用力点头,一家三口,听起来,真棒!
她回头对赵亦树炫耀:“别人觉得我们是一家子呢。”
她就是这样,时不时冒出些孩子气。
赵亦树宠溺地看她,笑着问:“那他有没有夸我有眼光好,运气好,身边有这样漂亮的女孩儿?”
“有呢!有呢!”洛袅袅大言不惭道,又靠过来,“不过你也很帅就是了!”
“别人这样说?”
“嗯。”洛袅袅点头,他们都夸他们登对,她看身边的赵亦树,穿着舒服透气的亚麻衬衫,这种面料的衣服很挑人,他却浑然天成,看上去清风明月般的清俊明朗,她又红着脸说,“当然,我也觉得很帅。”
帅得小心脏都多跳了两下呢!
赵亦树淡淡手,空出手,去握她的手,十指相扣。
软软的,很暖,就是指间有经常做手术留下的茧子,他摩挲着,有点心疼。
就这样一路向南。
路过小春城,赵亦树想了下,说:“我们去看看小妹。”
自从葬礼之后,他就没来过小春城,也没想回来,但想带洛袅袅看看小妹。
洛袅袅点头,见他神色凝重,拍了拍他的手背。
赵亦树笑了,摇头:“没事。”
很多年了,小春城变化也很多,路都不一样,不过墓园是不会变的。
赵亦树停车,和洛袅袅下车,有一瞬间的恍惚。
多少年了?
小妹,小春城,他们一起养的白鸽,还有软软,都成了回忆。
当年葬礼上,他恍恍惚惚,只记得麻木地跟着众人走,一点都不想去看小妹被镶在墓碑上,如今墓碑的照片都已褪色了,小妹依旧灿烂对他笑。
赵亦树把花放在墓前,说:“这是小妹。”
他又对小妹说:“小妹,这是袅袅。”
说出“小妹”时,赵亦树哽咽了。
这是他妹妹,离开时只有十二岁,永远停在天真无邪的年华里。
离世前,她还给他写信,说她在攒钱,攒够钱就来看他。可他,从没回过她一封信,等到想回,已来不及了。
赵亦树看着面前明朗的少女,觉得不像她,小妹是这样笑的没错,但她应该更生动更活泼,而不是被定格在一瞬间。
两人在墓园呆了很久。
赵亦树跟洛袅袅讲小妹的事,讲小妹从小就乖巧,和大哥打架时,总是维护他,讲她的功课都是他教的,他还教她钢琴,约好四手联弹……
洛袅袅静静地听着,她想到小熠,他们也是这样亲密无间地长大。
她想,如果小妹没去世,长大后,会不会喜欢上赵亦树,会吧,因为他是这样温柔美好的人。
她看着面前神色平淡只在眉眼泄露少许悲伤的青年,时间冲淡了阴阳两隔的悲伤,但没有带走他的愧疚。时至今日,他还在自责,还在纠结他没回小妹一封信,或许他回了,就不会有这一场事故。
洛袅袅看着他,他越是平静,她越是心疼。
她去握他的手,轻声说:“亦树,不是你的错。”
赵亦树低头,有些吃惊。
洛袅袅又重复一遍:“不是你的错。”
她在医院,碰到不少生命垂危的病人,她总是想救他们,但有时候真的回天无力。看着家属哭闹,指责医生没有尽力,甚至说是他们害死了亲人,她很无措,也很难过,不知道怎么办。
周雅智告诉她,“不是我们的错,人都要走这一遭”,有些意外可以避免,但更多时候,就是这么简单这么残酷,生和死谁都躲不过。
她了解背负一条人命有多沉重,他已经背了这么多年,洛袅袅不想让他再负罪下去。
她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说:“亦树,这是场意外,就像你的病一样,都是意外。你没怪过小妹,她也不会怪你。”
赵亦树沉默,眼睛通红。
这么简单的安抚,却没有谁对他说过,为他开脱一下。他不是为自己找借口,但他很感激,有人明明白白地跟他说,不是他的错,他阻挡不了命运的安排。
他伸手抱住她:“谢谢你,袅袅。”
被抚慰的不是伤口,是心。
他们和小妹讲了很多话,说了很多事。
临走前,洛袅袅拉着赵亦树,说:“你听过空气吉他吗?我们给小妹弹一首曲子吧。”
空气吉他,就是演员假装手中有一把吉他卖力地演奏。
赵亦树笑了,点点头。
于是,他们拿起手机,放一首都喜欢的《贝加尔湖畔》,然后,假装面前真的有一架钢琴。他们盘腿并肩,举着手,十指在琴键行走。很傻,蠢透了,要是有路人经过,大概会觉得这两人是不是有病。
可他们弹得很用心,好像真的有架钢琴,有个小女孩在凝听。
如水的音乐流淌着,赵亦树仿佛回到年少,小妹就坐在身边,眼睛亮晶晶地看他,一逗就笑得眼睛都没了。
“二哥,你是不是不开心?”
“二哥,我会替你养大小白的,我会一直养着,一只都不会少……”
“二哥,我好想你。你什么时候来看我?”
“二哥,我能去看你吗?”
湛蓝的天空,有一群白色的鸟儿飞过,像极了他们童年养的那群白鸽。
她是不是也曾这样飞过,无声地跟他告别,说再见。
离开墓园,赵亦树带袅袅四处走走。
他们到长留公园,不过现在已是长留街。
长留公园早已改建成一条很繁华热闹的步行街,赵亦树牵着袅袅的手,竟找不到相似的一草一木,这可是他长大的地方啊!
他们路过一家店,店名叫“纪念品”,旁边写着一行字,我失去的,我怀念的。
当年,赵亦树跟宋眉离开小春城,没想到,有天回来,那些曾经熟悉的人和物都失去,成了怀念。
“我在小春城住了十四年,十四岁我妈才带我到白城,小春城算我的老家了。”赵亦树笑道,“不过真的变了好多,你看,这条街以前是座公园,小时候叫长留公园,我就是在这里认识许诺的。”
许诺?小时候?
洛袅袅警觉了,她不满地嘟嘴:“原来你们这么早就认识了,哟,还是青梅竹马呢!你们是不是小时候就玩得特别好,她还挺漂亮的嘛……”
刚开始口气还挺平淡的,越说就越酸了。
赵亦树揉揉她的头发:“想什么呢,她都结婚了。”
“哼!”洛袅袅哼了一声,又随口问,“她现在怎样?”
“挺好的,结婚有一阵子。莫铖可得瑟了,天天在朋友圈秀恩爱。”想到莫铖花式虐狗的朋友圈,赵亦树忍不住摇头,又笑道,“等回白城,我带你去她家吃饭。莫铖这人虽然不怎样,但厨艺真的不错。”
“是吗?他看起来可不像会做饭。”
“对啊,大少爷一个,不过为了追许诺,练出来的。”
洛袅袅也笑了,和他一起去朋友家,听起来真好,只是——
他们呢?他们也会结婚,像莫铖许诺那样过平凡却幸福的小日子吗?
两人继续往前走,天气回暖了,春天的风吹在脸上很舒服。
洛袅袅觉得幸福极了,她正和喜欢的男人牵手走在他长大的地方,就是脑中不时冒出“结婚”这个念头。
啊啊啊,怎么办,她也想秀恩爱,想在朋友圈发一张丰盛的晚餐照片,然后假装很随意地说,“老公做的,69分,厨艺有待进步”。怎么办,她就是想要和赵亦树过这种俗不可耐的生活,上班下班,回家他在。
她停下来,叫他的名字。
“赵亦树!”
“啊?”
洛袅袅解开脖子配戴的方巾,叠好,踮起脚尖,绑住他的眼睛。
赵亦树不明白她要做什么,但还是老实站着,眼前蓦地一黑,人本能的会没安全感,不过鼻间有淡淡的水果甜味传来,是她的味道,他又安心。
洛袅袅牵着他,慢慢地走,如同多年前,在那条黑暗的小巷子,他忍着刀伤疼痛,攥着她的手往前走一样。
四周很吵,车声喇叭声,眼前一片黑,什么都看不到,赵亦树却一点都不担忧,因为她牵着他的手,他相信她不会放开他,她就在身边。
直到走到长留街的告示牌,洛袅袅停下。
他们站在路牌下面,上面是三个字,长留街。长留,长留我心的长留。
小时候,赵亦树觉得这名字很悲伤,一定是个伤心人取的。今天,洛袅袅第一次来小春城,走过长留街,却很喜欢,觉得很浪漫。身边这个男人,十七岁那一年,她没留住,现在呢,她想要留他一辈子,一辈子留在他身边。
洛袅袅牵着他的手,温柔地凝视面前视线被阻碍的男人。
赵亦树,亦树,如今她念他的名字,心还是会疼。他的人生比别人苦一点,是的,他衣食无忧,生活富足,但大家都有的父母疼爱、兄友弟恭、身体健康,他都没有。
不过没关系,有她,她来了,就不会再走。
洛袅袅扬起嘴角,泪花闪动,她问:“亦树,能把接下来的人生交给我吗?”
她清楚,他还是有顾虑,他的眼睛,他的病。
所以她蒙上他的眼睛,拉着他的手走过繁华的街道,走了长长的一段路。
她想告诉他,没关系的,就算眼睛看不见,将来病了,她都会像今天这样,牵着他的手,走下去。
没什么可怕的,赵亦树,请把洛袅袅留在你的生命里。
洛袅袅的眼睛很酸涩,她看着他,如果赵亦树能看到,就会发现,她满眸的情深。
她颤声哽咽地又问了一遍:“可以吗,赵亦树?”
赵亦树拿掉方巾,他的眼睛红了,低头看面前孤注一掷的女孩。
他的心有点疼,挺难受的,但更多的是满足,赵亦树一定是用光了下辈子还有下下辈子的运气,今生才有幸遇见洛袅袅。
“傻瓜!笨蛋!”赵亦树用力地揉揉她的头发,“都说了,追人这种事,还是我来,你求什么婚!”
“那你答不答应?”
“没有鲜花,没有戒指,我怎么答应。”
赵亦树可傲娇了,他掏出随身带的项链,一条很精致的银色细项链,有漂亮的吊坠。
这是宋眉给他的,让他给喜欢的女孩,给了他很多年,但没有谁让他动过送项链的念头,除了她,洛、袅、袅。
赵亦树低头,帮她戴上,动作很温柔,还有些虔诚,就像为她戴上婚戒。
“这是什么?”洛袅袅瞪大眼睛。
“我妈给的,”赵亦树又淡淡加了句,“让我给喜欢的人。”
话音刚落,洛袅袅楞了下,慢慢的又绽放出她标志性比阳光还灿烂比蜜糖还甜的笑容。
她高兴地笑了,想着是不是要说些什么客气话,毕竟是未来婆婆给的。不过她涨红了脸,半天才冒出一句:“我觉得我跟这条项链可搭了!”
十足的天真,仿若还是那个十七岁活泼爱笑的甜美少女。
赵亦树一怔,伸手揉她的短发:“你啊!”
还是个没长大的傻小孩。
接下来的一路,洛袅袅不时偷偷摸一下项链。
嘿嘿,未来婆婆给的!传家宝!将来还得传给她的儿媳妇或女儿呢!
她走了一段,又想到什么,拉住赵亦树:“等等,你还没说答不答应?”
她可是很认真地在求婚,他竟然没给个答案。
赵亦树眼眸一暗,眼中一闪而过的迟疑,但还是笑着说:“我以为我早已是你的人了。”
洛袅袅这才笑了,她又想到刚才他说的话,觉得赵亦树说得没错,没有鲜花,没有戒指,还是她主动,太粗糙太不浪漫了,她可是个少女呢!她又厚着脸皮问:“亦树,你以后会补我一个求婚吗?”
“嗯。”赵亦树点头,心不知为何一沉。
“有鲜花,有蜡烛的那种?”
“嗯。”
“你还要坐在钢琴旁,为我弹《贝加尔湖畔》?”
“好。”
赵亦树笑着答应,接下来一路,洛袅袅完全沉浸求婚的浪漫幻想中,不时提点小建议。
“拉小提琴也行,哎呀,我的男人怎么这么有才华,什么都懂!”
“其实我还会点武术套路。”赵亦树故意逗她。
“这就算了,平时打给我看看就行了,求婚得文雅点。”洛袅袅可是很严肃的,她满脑子搜索电视看到的求婚桥段,又大叫一声,“最重要的是,你不能让我发现,得保密,给我一个惊喜,你知道吗?”
“好,一定会保密!”
“还有,暖暖也要在,它得当见证呢。你说,求婚这么隆重,它是不是要穿正式点,我去给它买个领结?”
赵亦树:“……”
洛袅袅还在绞尽脑汁,这可是人生仅有一次的求婚,不能漏了什么,她又拍手:“对了,还得,唔——”
话没说完,赵亦树俯身,对准她说个不停的唇吻过去。他抱着她的腰,一直吻到她忘了说话,才放开,轻声说。
“还有,求婚成功后,一定不要忘了吻你,对不对?”
洛袅袅脸红喘气,心跳加快:“……”
接下来,她安静了,假装欣赏起小春城的风景,好半天,才弱弱地说:“呃,最后一点,准了。”
赵亦树看着她笑,温柔地说:“好。”
赵亦树还带洛袅袅去拜访了邓家。
邓怡安不在小春城上班,没在家,叔叔阿姨见到他很高兴,一直夸他的女朋友漂亮。
大家一起吃饭,阿姨一直给他夹菜,说:“多吃点,多吃点。”
他们看到他也很感概,三个孩子,赵亦树去白城后没再回来,儿子不在身边,阿宁又走得早,不过这么多年,想起来也不像最初那么悲伤。
吃完饭,赵亦树和叔叔喝茶。
客厅依旧摆着阿宁的黑白照片,钢琴也还在原位置,只是落了灰,没人弹了。
阿姨拉着洛袅袅给她看小时候的照片:“你看,我三个儿女,亦树是最俊的。”
洛袅袅仔细看,确实,赵亦树是最好看的,她有些臭美地想,她的男人打小就是个美人胚子呢。
三个小孩,小妹最小,和赵亦树挨得紧紧的,比邓怡安还像亲兄妹。
“这是阿宁,以前和亦树最好,可亲了。”
“我知道,亦树跟我说过,说小妹最乖。”
阿姨点头,眼睛红了:“也就亦树对阿宁好,到现在每年清明、阿宁祭日,还会记得给她送花。”
她又愤愤不平:“我生邓怡安有什么用,不在家就算了,过家过节也不知道带个女孩儿回来。”
洛袅袅:“……”
他们这个年纪,都在被父母催婚了。
提起这个,阿姨好大的积怨,开始碎碎念,还是赵亦树过来解围。
“阿姨,我会帮你好好骂骂大哥的。”
“对,你帮我说说他,弟弟都有女朋友了,哥哥还单着,算话吗?”
赵亦树耐心地听她唠叨,叔叔阿姨也都老了,愿意听他们说话的人却少了。
他年少时,也曾对他们的不公有过不平,但到了今日,也只剩感激,那些不快不满都过去了。
离开邓家前,他们去了趟顶楼。
以前人小年纪小,觉得顶楼很高,天地很大,如今四周高楼都起来了,才发现,顶楼并不高,它也像上了年纪的老人,老了。天台的鸽子也不在了,想来是邓怡安在外地,没人喂,都散了。
“小时候,我在这里养了很多鸽子。”
“你还会养鸽子?”
“想养来给我妈送信,”赵亦树自己都笑了,“不过一封都没送出去过,小时候就是傻。”
说者无意,洛袅袅的心却揪了一下,要是她能早点遇见他就好了,她摇头:“不傻,好可爱。”
赵亦树笑笑,继续说:“我常来这里练小提琴,小妹会上来找我,这是我们的基地……”
风吹在身上,很凉爽。
这些过去很寻常的事,没想到,有一天再回想,竟也回味无穷。
赵亦树不是多话的人,却很想带着洛袅袅,一点一点把自己告诉她,这是他长大的地方,这是他读过的学校,他曾在这里摔过一跤……
所谓相恋,大概就是如此,过去不曾参与,但可倾诉,然后,相约未来。
回去时,挺晚了。
叔叔阿姨一直劝他们留下过夜,赵亦树婉拒了,只说下次有机会再来看他们。
坐到车上,赵亦树看到袅袅喜笑颜开地把一张照片夹在钱包里。
“什么?”
“我找阿姨要的。”
洛袅袅拿给他看,是他的老照片。
十一、二岁,他趴在顶楼的护栏上,回头看,画面定格在这一瞬间,后面是湛蓝的天,还有飞翔的白鸽。
“帅吧!”洛袅袅很宝贝,雀跃地问。
“现在就不帅了?”赵亦树打趣问。
“哟,那我得好好看看。”洛袅袅捧着他的脸,“还行,没长残,要继续保持!要丑了,我会考虑换了你。”
赵亦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