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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渐地,豫刚亲王似乎开始接纳了我这只只会生金蛋的鸡,后来给我派了一个巫师,给我煎药,被我发现不仅仅针对我的顽疾,还要解我身上生生不离的毒,我便每每偷偷倒掉。终于给段月容发现了,他狠狠地抓住了我的手,目光如鹰隼锐利,又似刀割一般疼痛。
我淡淡笑道:“花西夫人已经死了,生生不离在与不在,又有何关系呢?太子殿下。”
我和段月容太过互相了解,他知道强迫于我没有用处,只会让我更加排斥他,更何况我和他牵扯了太多太多,他和他的父亲也需要借助我经商的头脑,于是他只能慢慢松开了他的手,紫瞳惨淡无光。
永业四年二月二,龙抬头的好日子,初画生下了蒙诏最喜欢的儿子,蒙华山。然而那时无论大人、小孩身体情况都很危险,我事先从北地用重金进了一枝天山雪莲,加上段刚老王爷所赐的千年人参,保住了身体孱弱的华山性命,然而初画却陷入重度昏迷。伤心的蒙诏夜夜坐在初画的床头,一个铮铮铁汉却终日泪流满面,痴痴呼唤着初画的名字,闻者无不落泪,连一向硬心肠的段月容也长叹不已。
此后蒙诏随段刚王爷起兵,只要一有机会,必定快马连夜回兰郡,亲自照顾昏迷中的初画所有的饮食起居。
永业五年,华山的生日宴上,昏迷中的初画忽然睁开了眼睛,正当我们所有人兴冲冲地准备放鞭炮庆祝,大夫却摇摇头说是回光返照。初画的眼睛还是那样温和美丽,她微笑地看着华山和红着眼的蒙诏,听华山喊了一声娘以后便微笑着停止了呼吸。
蒙诏差点死过去,我为初画带来的那些珍贵药材结果全都补给了蒙诏,我们落泪一番,苦苦劝了蒙诏。三个月后,一脸惨淡的蒙诏捧着初画的骨灰和孱弱的华山回到了播州。
这一年,我在播州意外地遇到了齐放,我装作不认识他,他也聪明地装作不认得我,然后悄悄进了君记。我一路将他提拔了上来,这才知道,原非白果真因为私盗鱼符,杀了姑母而被原青江在暗宫软禁了三年。我那大哥也因为此事被贬为庶民,即日流放河南府汝州,戴罪家中,听说这几年竹篱茅舍,深居简出,还真如签子所言过起了采菊东篱的生活。
而于我,许是我知道了太多原氏秘辛,许是那邱老道的批言,什么贵不可言的屁话,不能让我落在别的枭雄手中,又许是为了逼非白尚公主,果真下了格杀令。原非白无法自保,才让暗神通知我快逃,小放在重伤恢复后想悄悄潜入暗宫,却始终未能成功。
后来江湖传言说我被人掳到巴蜀,又追我追到了窦英华在巴蜀的官邸。这时天下传出来我被送给了段月容,等他追到梅影山庄,我又失去踪影,他倒险些落入幽冥教的手中,后来又遇到了张德茂。张德茂口口声声说我已命丧黄泉,可是齐放的大哥还活着,却被齐放发现在给他的水酒中下了烈性迷药。齐放师从金谷真人,对于药物颇有研究,自然不会轻易着道,便佯装迷倒,然后乘机逃了出来,索性又过起了流落江湖的日子,顺便一路悄悄寻访他的大哥。正当他在考虑是不是再去占个山头、抢个城池什么的,重操“盗匪”这个很有前途的职业时,又遇见了我。
我对齐放说了我的处境,没想到齐放爽快地留在了我的身边,再也没有离开的念头,他不屑道:“我留在原家只不过是为了小姐罢了。”
永业七年,屡次骚扰东吴的中原邓氏流寇,为张之严所灭,我便如愿地在中原建立分号,并在段月容的帮助下,以重金聘请黎家织艺超群的织娘前往瓜洲和淳安君记的织厂,教授织艺,改良织机。从此江南的纺织业以君氏为首,成为东吴乃至汉地纺织最发达的地方。我把第一次所产织品的利润与段氏父子五五分成,段刚老爷子的嘴巴半天愣没合拢,以后每年段氏秘密在君氏纺织业中投入资金,照例五五分成。
那一年,豫刚亲王也打回播州,重新占有黔中之地,并与光义王成东西分庭抗礼之势。段月容开始忙着帮段刚老爷子登基,心情无限春风地同我商讨国号,我便笑着说了一个大理,没想到他竟接受了我的提议,与段刚老爷子真的将国号定为大理。
永业七年六月初八,豫刚亲王登基,改临时的国号豫刚为大理,史称世祖,晋封段月容为太子,同时迎娶布仲家的佳西娜公主为太子妃。
成婚那日,我人亦在播州备货,准备运往在中原的第一家君记分号,故而没有去参加他们的婚礼,只是送了一份厚礼。那天晚上,我沉沉睡去,半夜醒来,却见段月容只穿一件白色单衣,凝着脸站在我的床前,把我给吓得半死。躺也不是,坐也不是,正想提醒他生生不离,可是他却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慢慢躺下来,沉默地紧紧抱着我过了一夜。
以后每年他总会对我趾高气扬地说他又占了多少多少寨子,娶了多少多少老婆。一开始我还能耐心地听他絮絮说着他如何摆平这众多老婆,还有军政方面的乱七八糟的事,偶尔也会插几句话,调侃他几下,就好像以前在君家寨里一样,然后在他臂弯里沉沉睡去。
可是到后来,随着生意越做越大,我愈加忙乱了起来。永业七年,我托人以稀世的洱海珍珠相赠吴越第一美女,东庭有名的花东夫人洛玉华,她喜上眉梢,便为我引见其夫,东吴军阀张之严。
张之严虽是承袭父亲的封号雄霸东南,为人却颇为精明。窦家与原家每年都会派几百个说客来对他进行游说,他却从不为所动,只是安守着东南一带,不介入两家的争霸战。其人也好风雅,乃是诗词的个中高手,我与他颇有些相见恨晚。他有意想拉我做他的幕僚,我便以君家祖训官商不两通婉言谢绝了,两人便以兄弟相称,关系便由此近了起来。
于是我顺利地开始在京口和瓜洲设置总号,同段月容二人千里相隔。这几年相见的机会越来越少了,每次见面的时间又远比在君家寨时少得多,可是他却好像越来越健忘生生不离这档子事了。
有好几次,和他纠缠得两人衣衫不整了,我按着他不安分的嘴连呼生生不离,他才喘着气离开了我,只是紧紧抱着我不让我退开。
后来老是撞进来的夕颜成了很好的节欲提醒。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对夕颜多多少少也有了感情,一段时间不见夕颜,倒也能和颜悦色地抱抱她,检查她的功课,给她上一些帝王霸业的课程。
头两年豫刚亲王过生日,段月容一定会带着夕颜回去,大理王也很宠爱活泼大胆的夕颜,唯一的抱怨,来来去去还是那一句:可惜不像容儿。
而夕颜每次回播州,必定会去拜访面黄肌瘦、常年在床的华山。
第一次同华山见面,小丫头那婴儿肥的小胖手摸着自己的下巴,瞪着单眼皮的大圆眼看了华山十秒钟,然后像小大人似的,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声:“世子这样不行啊。”
她热情地拉着华山爬树,结果华山好不容易被丫头搀着,气喘吁吁地挪到了树底下,夕颜早已上了一趟树,下了一趟沟,替他捉了一条绿油油的大毛虫以及一只乌黑的大蝎子。
夕颜一本正经地让华山看蝎子吃毛虫,大毛虫痛苦地扭曲着身子,绿色的体液哗哗溅到华山黄黄瘦瘦的脸上,华山的小脸已经骇在那里发黑了。
而我那大宝贝还在旁边起劲地说着她的计划:待会儿再去抓一条五彩斑斓的毒蛇,一条大蜈蚣,让蜈蚣吃了这只大蝎子,再让毒蛇吃了蜈蚣,这毒蛇便是毒王了。最后让华山再把毒蛇给吃了,这叫以毒攻毒,华山就能马上好了。
边说还手舞足蹈地连带比画,华山两边的丫头脸色发白,其中一个还吐了。
华山第一次上这样别开生面的生物课,也是第一次亲眼看到以毒攻毒的制法,尤其想到要像眼前这只大黑蜈蚣一样生吞活啃地吃挣扎着的大灰蝎子,一激动,气喘着,小眼一翻,就这么晕了过去。
华山晕了两天,把我们给吓得六神无主。蒙诏两天两夜没合眼地守在旁边,眼睛都差点哭瞎了。
夕颜的小脸惨兮兮的,难得抽抽搭搭了一个时辰,“沿歌哥哥说过毒王就是这样制成的,所谓以毒攻毒,华山再吃了毒王,身体不就能好了吗?”
从此以后,一向调皮得无法无天的夕颜每次都会带一堆礼物去见华山,还会像大人一样和颜悦色地哄着华山,每次都是三句话起头。
第一句话是:免礼!
第二句话是:吃过药了吗?
第三句话则是:我爹爹又为你寻了些×××药,我已经熬好了,你一定要试试啊。
不过毒王这节风波倒也没有吓倒华山,反而让他从此记住了无法无天的夕颜,每到节日也会仰着黄不拉几的小脸问:“夕颜公主今年来吗?”
后来大理王也邀我同去,我仍以男装示人。他对我倒是越来越好,经常让段月容给我和夕颜捎一些稀有的皮草、珍珠、首饰等女人用的东西。
随着八年的对战,政治以及战争态势都开始明显偏向了大理段氏。大理王很多次暗示我攻回叶榆指日可待了,我也该换回女装了,莫要再和段月容两地分离。我总是打马虎眼搪塞过去,段月容的脸色便会清清冷冷,眼神黯然。
在那个时代,他同我一样也算是二十四的“大龄男女青年”,按理说无论是汉人或是少数民族,作为一个健康的男人,都应该是成群的孩子的爹了。然而在他大理后宫成堆成堆的各色美女中,却没有一个为他生过一儿半女,我有时也好奇地问他为何不生个孩子。
“小孩子都是魔鬼。”他很认真地对我说着,目光似飘到很远的时空,好像回到了一天到晚给夕颜换尿布,间或偶尔被她捅到紫眼睛而泪流不止,不易察觉地打了一个哆嗦,然后回过神来对我哈哈大笑,“世人都称我为妖孽,我索性如了他们的意,没有子嗣,也就没有小妖孽了啊。再说,我们有夕颜,虽是女子,我大理倒也不在乎做王的是男是女,她也能承我香火。当然,除非……”他的紫眼睛慢慢地瞥向我,身子也俯压了下来,对我充满激情道:“除非是你想要个我俩的孩子,我自然拼死也会满足你的愿望。”
从此我便再也不提这个话题了。
这几年忙着生意,很多往事我都尘封在脑海中,今天是怎么了?怎么会想起这许多来?
“悠悠,你今年快十八了吧?”我将茶杯盖放了下来。
已是立秋了,天也有些凉了,悠悠体贴地上前为我加了一件衣衫。
话说回来,自从有了悠悠,每每谈生意,悠悠上前轻轻一笑,弹上一曲,或是扭着小蛮腰舞上一舞,生意的成功率确实高了许多。
“嗯,君爷。”悠悠娇羞地看着我。
我望着她羞花闭月的脸,不由一叹。花木槿已死,君莫问此生剩下的只有长相思罢了。我的那些个姬妾,皆是这几年相逢的天涯沦落人,心中都有着无法磨灭的伤痛,此生似是看破红尘,不愿离我而去,眼前这个正值双十年华的美貌女孩呢?莫非也要陪我孤独终老吗?
我淡淡笑着,执起她的手,“悠悠,你是个好姑娘。这么多年,也帮衬着我,让我渡过了不少难关,你我虽有主仆之谊,我心中亦把你当作亲妹子一般。你也不小了,若有上心的人,只管告诉我,我定会为你主持一段良缘。”
悠悠的脸色却越来越白,小手抖了起来,“君爷可是嫌悠悠哪里不好吗?”
啊?我张口结舌。
悠悠却跪倒在地,“君爷是个好人,悠悠这一生跟定您了。若是嫌悠悠哪里不好,只管骂悠悠便是,可是求君爷莫要相弃啊。”说着死命地叩头,眼看脑门都红肿了起来。
我慌着拉了半天,“你莫要误会啊,悠悠,我是真心想让你幸福的啊……”
正乱作一团,齐放的声音传来:“主子,府里传话来,说是小姐同表少爷打起来了,劝不住,请您赶紧回去一趟。”
我呼啦一下子站了起来,只觉口干舌燥。
神啊,夕颜敢打当今太子啊。
我赶紧整了整衣衫,再次安慰了悠悠,急急地赶了回去。
北东庭终于沦为窦家的天下。永业十年三月初九熹宗殁,皇后窦丽华同日殉葬。
永业十年三月二十,在孝宗轩辕翼的登基仪式上,窦氏权臣由身为六部堂官的高纪年、刘海、卞京逼孝宗禅位,窦氏改国号为周,史称后周,改年号为元庆。当日一读完禅位诏书,刘海便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龙袍让窦英华穿上,即刻加冕为周世祖元帝,轩辕翼被贬为裕王。
而极少人知道真正的轩辕翼却在熹宗活活气死的那一天,在皇后的授意下,被窦亭和殷申装到一只书箱里,由一干对轩辕氏尽忠的宦官宫婢从秘道送出了昭明宫。
永业五年我同殷申曾在宛城有过一面之缘。他对社稷满腹忧患,死去的“洛阳五君子”很多为其同窗,陆邦淳也对他有知遇之恩,可是为了大局,只能隐忍做了窦家走狗。那一日喝醉了,他便在淮河河畔狂性大发,一边舞剑,一边大骂窦氏,我当时还不知道他的身份,便在岸边救了他回了我的府邸,第二日他却不见了踪影。等到我前往京都经商,他看到我的名片,记起了我,便暗中助我打通经商关节,但面上却从不与我来往。
直到永业十年,他和窦亭用一只书箱将太子偷运出昭明宫,而我是那时为数不多的敢于前往京都做生意的商人,便将此书箱送到我的府上。那时事出突然,我们所有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太子从书箱里钻出来,看清楚了我和齐放是他从未见过的人,也呆在那里,不过小小年纪却立刻反应过来,沉静地问道:“卿可认识刑部尚书兼太子太傅殷申,礼部尚书兼太子太保窦亭?”
我点点头,拿出了殷申送我的一枚白玉壶,只因我曾安慰过他:一片冰心在玉壶。
太子看了看玉壶上的落款是他老师的笔迹,立刻说道:“孤乃当今太子轩辕翼,大庭朝的江山社稷全在卿的手……”
我当时先微笑,问可有凭证。小太子白嫩的小手从鼓鼓囊囊的怀里掏出一方大大的玺印,我和小放跪下的时候,已经笑不出来了。
我骑虎难下,在万分危急之刻,殷申过来救了我们,并送我刑部的通关文牒。但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用了窦英华的通关证,这才冒险逃了出来。但事情没有结束,窦英华为了安定人心,谋朝篡位,自然没有大力声张太子逃出宫禁,而是用了一个适龄小孩来掩人耳目,然后私下里仍然派出各路武林高手前来追杀太子。兹事体大,孟寅一早就飞鸽传书给段月容,他立刻八百里加急赶到瓜洲来问我此事。
他当即见了太子,当着我的面,恢复一身英气男装,坦诚了自己是大理太子,保证能拥太子即位。
然后,他无视于我的眉毛渐渐倒竖,要太子保证每年送岁币给大理,割湖北府与大理等一系列不平等条约。
轩辕翼虽小,却一针见血地说道:“孤不会为了复位而同你签订丧权辱国的条约。”立刻减掉了一大堆条件。
最后轩辕翼道:“大理太子若愿意,孤复位后愿与公主联姻。夕颜公主为三宫之主,以证大庭与大理永修和好。”
段月容笑道:“孤相信轩辕太子能保证大庭与大理修好,可是汝庭朝如何能阻吾大理的金戈铁马?”
这人是来谈判的,还是来欺侮小孩的?
我心头憋着火,怒瞪着他。他的紫瞳却只是淡淡瞥了我一眼。
轩辕翼平静地走到我跟前,礼貌地问我借了酬情,然后毫无预兆地割开自己的小手,等我们反应过来已经晚了。轩辕翼坚定道:“孤自然有办法,孤愿意花一切代价来让大庭再次富强,定要让四方邻国再尊我轩辕皇室,孤愿与段太子滴血盟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