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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整个东庭皇朝犹自沉浸在七夕的甜蜜中,永业二年七月初十,浙江府布政使报,瓜州、嘉州、绍兴三府海啸,毁民居数万间,溺数万人,海宁、萧山尤甚。
七月十七,河南布政使八百里急报,河南发生了一次特大的蝗灾。
中原的广阔土地上,到处是成群的飞蝗。蝗群飞到哪里,哪里便是黑压压的一大片,连灿烂的阳光都被遮没了,庄稼都被啃得精光,连根茎也无一幸免。
那个时代,没有科研论证,人们普遍认为蝗灾是老天为了惩罚人间而降下的灾难,各地都设坛作法,拜神求佛。
然而这一回神明却没有保佑东庭,蝗灾越来越严重,受灾的地区渐渐扩大到了东庭的湖北府以及南诏的黔中。地方官吏不断地向朝廷告急。
朝廷为边事筹饷,又要为河南府及浙江府重灾区赈灾,海内日渐差繁赋重,而腐败的地方官仍然纳贿贪墨,中饱私囊,拒发赈灾物资。河南开封的百姓以齐伯天为首,发动了起义,虽然在一个月内起义被剿灭了,却极大地动摇了东庭皇朝的基石,慢慢揭开了乱世的序幕。
我想到大唐名相姚崇的治蝗之法,向原非白进言,务必要让他的那些崇拜者说服天下人,那蝗虫不过是一种害虫,只要各地官民齐心协力驱蝗,蝗灾不但是可以扑灭的,亦是一个打击窦氏的好借口。
在原非白半信半疑的目光中,我让素辉随便捉了十几只蚂蚱,然后熄灯,在一片漆黑中,又慢慢点燃了一盏灯。昆虫的趋光性让蚂蚱向光爬去,然后被那火灼烧殆尽。众人看着我,惊诧万分。
于是原非白飞鸽传信将我的灭蝗之法修书给原侯爷,同时下令门客以蝗灾为借口,指出天降蝗灾乃是警示朝堂之上有窦氏妖孽作乱,于是一时间天下人对鱼肉百姓的窦氏更是深恶痛绝。
七月二十八,熹宗急召重臣入宫商议赈灾事宜,窦太皇太后依然垂帘听政。东庭名臣陆邦惇在朝堂上提议为助黎民百姓渡过难关,所有官吏及后宫俸禄减半。以原青江为首的原氏一党表示附和,并提出了我所建议的灭蝗之法,竭力说服了窦太皇太后、熹宗和众臣。原氏便以此立下了军令状,若在一个月之内灭不了蝗灾,原氏将被满门抄斩。
七月三十,原氏下令,要百姓一到夜里就在田间点起火堆。等飞蝗看到火光飞下来,就集中扑杀,同时在田边掘个大坑,边打边烧。
我的方法渐渐奏效,成功灭蝗的消息不断传来,光汴州一个地方十天之内就扑灭了蝗虫十五万担,灾情缓和了下来。于是窦氏一败涂地,原氏成了民族英雄。熹宗对原氏青睐有加,原非烟的进宫事宜重又提上日程。
这一场灭蝗大捷,我自是幕后的特大英雄,极少显露情绪的原非白喜不自禁,欣然拉着我的手久久不放,“花木槿啊花木槿,你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啊!”我被他吓了一大跳,可见打赢这一仗对于原氏和非白而言有多么重要,而我的手被他捏得痛得要死,还要谦虚地推辞说三爷谬赞,半天才拉出来。
自此,韩修竹待我甚是亲厚,目光却是越发深不可测。素辉则满面崇拜地称我木姑娘,极少再叫我木丫头了。
宋明磊和碧莹笑着说四妹真乃神人也,锦绣但笑不语。等只剩我俩时,她扑到我怀中,在我颊上亲了一口,说道:“我的好木槿,你这么做就对了。这回没再便宜宋明磊那小子,总算是为咱姐俩好好争了口气。”我这才知道,锦绣亦在给原青江的信中力荐我花木槿,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情待我了。望着她笑靥如花,我受宠若惊。
然而,我们谁都没有料到,我这灭蝗之法,不但救了东庭百姓,救了原家,还意外地、间接地救了一位异国仁兄,那便是南诏豫刚亲王段刚唯一的儿子,十五岁的段月容,正是四大公子中年龄最小的紫月公子。
豫刚亲王乃是南诏国光义王的亲弟弟,身边美女如云。虽有女儿无数,老年时纳了一位紫瞳胡姬,于五十岁方得一子。其子诞于月圆之夜,同母亲一样天生一对紫瞳,花容月貌,便取名段月容,亦是一个和原非白一样的神童,但个性阴冷乖戾,喜怒无常,崇武力,好杀戮。豫刚亲王只此一子,对他宠爱有加。
豫刚亲王溺爱他这个紫眼睛的儿子到什么程度呢?
野史传闻,有一次,他下朝回家,看到他的宝贝儿子正和一个女人颠鸾倒凤,本来古人成熟就早,更遑论是王侯贵胄了,这按理也没什么。坏就坏在这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他最宠爱的十七夫人绿水,而且还比他的乖儿子整整大十二岁。光天化日之下,段月容同学硬生生地让他这个做爹的成了个绿毛龟,而且还是个乱伦牌的。但他这个做爹的也只是随便训了儿子几句“岂可调戏庶母,乱伦纲常”什么的,事后他竟然还将这用一千金纳来的南诏第一美女杨绿水送给段月容做了侍妾!
南诏国的选贤大会上,段月容一人夺得文武双冠,其时他也就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这被世人称作四大公子之一的紫月公子,就连光义王也十分宠爱他,经常召他入宫伴驾。一位得道高僧曾在相其面后断言,此乃是贵人降世,只可惜戾气太重,应从小修习佛经义理,消其戾气,为世之福也。
然而,豫刚亲王哪里舍得将唯一的爱子送到庙里去,依旧视其若掌上明珠,直到蝗患危及南诏,南诏众人惶惶不安,认为紫月公子乃妖孽降世,唯除之方可救南诏。
经过几天激烈的思想斗争,正当光义王不顾哭倒在大殿前的豫刚亲王,准备下旨发兵绞杀段月容时,豫刚亲王在紫园的细作们及时地将灭蝗的方法传到了他的耳中,于是南诏的蝗患得解,已经准备跑路的段月容这才放下心来,但也极大地动摇了豫刚亲王父子对光义王的不贰之心,豫刚亲王开始暗中囤积粮草,招兵买马。
这些都是原非白应我所求,让在南诏的细作传信来报。我看着段月容的生平介绍,久久震撼不语。果然,他的生辰八字竟然与我和锦绣的完全相同,七夕之夜,我错拉的莫非正是此人吗?
我不禁疑惑,究竟谁才是真正的紫浮呢?如果段月容才是紫浮,那为何我会有一个紫眼睛的妹妹呢?我甚至开始怀疑,莫非那蝗灾的确是老天在警示妖孽降世?
八月十五中秋之夜,我帮着原非白穿上喜庆之服,准备上紫园听戏。
我跪在地上为他整理袍角,一边在心里盘算着:听说原非珏回来了,等原非白去了紫园,我就悄悄去会原非珏。
原非白的声音忽地从上方传来,“木槿,这次灭蝗你立了大功,你可要什么赏赐?”嗯?赏赐?我抬起头,他看着我,目光中竟隐隐透着一丝期许,他在期待些什么?
我扶他坐到贵妃榻上,一边蹲坐在踏脚上给他穿鞋,一边笑道:“三爷,君子无戏言,木槿要什么,三爷就一定给什么吗?”他看着我淡淡一笑,“你不用妄想到四毛子那里了。”四毛子?我愣了一下,才明白他是指原非珏。
可恶,小屁孩!我的笑容略微一僵。
他又认真地补上一句,“今儿个到紫园去应酬的可是侯爷的世交靖夏王和小王爷,侯爷亦与驸马、公主同归,少不得也叫上非珏去紫园作陪呢!我已新增护卫,好生看着园子,你可别又想诳他们带你去玉北斋,免得你白跑一趟是真!”嘿!我在心中咬牙切齿,死原非白,你也太好心了。
我心中又生起一股捉弄之意,笑道:“那好,我要天上的月亮,三爷给得了吗?”“你这丫头,半天没个正经。我本事再大,这明月却是摘不到的,你还是要些别的吧。”他笑着对我说道。
“那我请三爷替我杀了柳言生。”我看着他,认真地说道。
原非白沉默了一阵,道:“柳言生如今是侯爷面前的红人,我暂时动不了他。你且放心,终有一日,我必会为你杀了他,为你们小五义一报当日荣宝堂之辱。”原非白一直认为我同柳言生结仇是因为当日的牛虻事件。
可终有一日,这话就跟没说一样!
原非白见我沉默不语,便执起我的手,柔声道:“你若是不信我,我便准你再讨一个赏赐吧!”忽然想起过年时于飞燕对我说过泛舟天下,逍遥一生,我便淡笑道:
“那就请三爷荣登大宝时,给木槿自由吧!”原非白显然没有想到我会提这个要求,愣了一愣,然后冷冷道:“给你自由,好让你去和四毛子长相厮守不成?你莫要忘了他总有一日会回西域去的,等我成就大业,他定是妻妾成群,哪里还会记得你这个丑丫头……”话一出口,他似乎有些后悔,在那里看着我,再不言语。
我心中一痛,面上仍嘿嘿笑道:“不用三爷提醒,木槿自知身份低微,蒲柳之姿,断断是配不上四爷的。”我帮他穿好鞋,站起身来,搔搔后脑勺,真诚地说道:“说实话,我并不喜欢帝王家的钩心斗角,也不适合这样的生活。我此生最大的愿望便是游历天下,泛舟江湖,自由自在地了此一生。三爷说得对,等三爷和四爷都成就了大业,必然是如花美眷充斥后宫,哪里还记得我这个丑丫头?
所以,到那时就请三爷放了木槿吧。当然前提条件是,木槿这条小命还没有报销掉的话。”我在那里嘿嘿强笑着,说到后来自己不觉也有些苦涩,等他们成就大业,还不知道我这个短命鬼在哪里呢。
原非白一下子将我抓进怀中,紧紧抱着,“你休要胡说,我一定让赵孟林想办法替你医治的……”他那刚穿好的挺括新衣又被揉作一团,他却不放开我,紧紧抓着我的胳膊,狠狠吻上了我的唇。我的惊呼淹没在他那带些偏执的热吻中,我的脑海中闪现出锦绣那惨然的笑容,便使劲挣脱着,“三爷,新衣都弄皱了,您脱下来,我再给您拿一件吧。”“我就要这一件,”他少见地任性着,凤目看着我,“花木槿,你给我听着,即便你的寿命只有三十年,我也要完全拥有,你别再痴心妄想原非珏或是宋明磊会从我身边将你夺走了!”我挣着离开他的怀抱,喘着气,愤愤地摸着咬破的嘴唇,都流血了。
我暗骂这个咬人的绝代波斯猫,听到后来,又忍俊不禁。得,这人真是听风就是雨,绝对属于心理变态的小屁孩。
“好!好!没问题,我的三少爷啊!”我在心中摇摇头。小屁孩,拿我当玩具啊?你说不放,我还不信我就真走不成了!
我面色一正,“今儿个是中秋,咱们就不要再聊我的去向问题了。等您成就帝业的时候,还记得我……再说吧。”我无视他恼怒的样子,走过去扶他起来,替他整理袍子,还好没太起皱。我正要唤素辉进来,他却又一把抱住我。我挣不过他,索性就轻轻微笑着看他。
他眼中的戾气渐消,凤目静静凝视着我,装满了我看不懂也不愿去懂的东西,然后慢慢地双手抚上我的脸颊,又吻了上来。这一回他没有用强,温温柔柔地吻去了我唇上的血。
意乱情迷间,素辉同学在门外喊道:“三爷,紫园来人催了,说是靖夏王、小王爷、清大爷、长公主和主公已到西安城外了,夫人请三爷务必尽快赶到东门同去迎接。”原非白慢慢地放开了我,恢复了一贯的清冷,凤目如一汪深潭。他扶着桌子慢慢走向门外。赵孟林真是神医,他说过今年原非白的腿必定大有起色,果然,现在的他已不再那么依赖拐棍。
他上马车前,深深看了我一眼,“我去去就回。你若是闷,便找三娘说说话吧,可别忘了我说的。”“知道了,三爷!您可要加油,在侯爷面前好好表现,打败清大爷啊!”我高高地握着右拳,笑着对他欢欣鼓舞。
他终于松了眉头,对我露出个颠倒众生的微笑,上得车去。
我送走了原非白、韩修竹、素辉还有韦虎,趁谢三娘转身烧水的工夫,悄悄来到梅园,想偷偷溜出园子去。可惜还没出大门,两个我不认识的护卫凭空出现,把我唬得跌坐到地上。他们向我单膝跪曰:“三爷有令,在三爷回来以前,姑娘万万不可出苑子,还请姑娘回去好生歇着,三爷即刻便回。”原非白果然新增了护卫。我爬起来,拍拍衣服,对他们道:“我想去看锦绣不成吗?”“木姑娘恕罪,三爷吩咐了,我等恕难从命。”那两个护卫极其有礼却冷淡地垂目答道。
我正打算硬闯,身后传来谢三娘的声音,“姑娘这是要去哪里?还不快回来帮我做点心。”我对那两个冷脸子护卫恨恨地跺跺脚,悻悻地回转身。
小厨房里,我无精打采地捋起袖管,揉着面团。
“三爷最喜欢吃这鸡心饼了。夫人的手艺是咱们府里的一绝,三爷小时候,夫人经常亲自下厨给三爷做,那味儿香啊,就连清大爷和二小姐也偷偷过来吃。有一回三爷吃得太多,肚子疼了一晚上,把侯爷给急坏了,还狠狠训了夫人一顿,三爷以后便再不敢多吃了。”谢三娘一边教我做鸡心饼,一边絮絮叨叨地说道。
我心中一动,不由得脱口而出,“三爷真是个孝子啊!”谢三娘见一直沉默的我开了口,便兴奋地说:“那是,夫人在世的时候,总是背着人偷偷地哭,三爷打小就不爱说话,可一见他娘亲哭啊,就会打开话匣子,逗他娘笑,可懂事了。所以木姑娘,你可是个有福的人,一定要好好伺候三爷……”话题忽然一绕,又变成原非白个人崇拜主义思想教育课。我在那里讪讪笑着,硬着头皮听。
忽然,门外一阵骚动,一个冷面护卫进来说是押往京都的朝廷钦犯齐伯天越狱了,可能是逃进咱们苑子里来了,锦姑娘带人来瞧瞧动静。
我擦着双手上的面粉,想着那可是东庭皇朝有史以来最大的农民起义军的领袖人物啊,千年之后便是要进历史教科书的,便问那个护卫道:
“三爷也回来了吗?”话音刚落,锦绣银铃般的笑声就响了起来,“姐姐现在可真是紧着三爷,才刚分开多久,就想得不行了吧?”我无奈地说道:“小丫头越来越不正经了。三娘刚做完鸡心饼,想让三爷尝尝而已。”锦绣笑着从背后抱住我,顺手捞了一块鸡心饼往嘴里一塞,下巴靠在我的肩上,嘻嘻笑道:“三娘,您说我姐姐多矫情,明明就是想三爷了,还装!看,小媳妇都亲自下厨了。”三娘知道锦绣是原青江身边的红人,恭敬地给她福了一福,唤着“锦姑娘好”,听到她这么说,便暧昧地看着我,掩嘴而笑。
我结结巴巴说道:“你、你莫、莫要胡说,你再说,就不给你吃了。”我欲拍掉她伸向鸡心饼的小魔爪,她的动作却很是灵敏,左躲右闪,我怎么也碰不到她的手。
“嗯,真好吃,果然充满爱的味道。姐,还记得吗?你以前给我做烙饼,可老这么说,来,挑一块小花样儿的,我尝尝。”她在那里咯咯娇笑,男装佳人的绝色脸庞更是美艳动人。外面的侍卫都不禁有些眼神发直,甚至包括我们西枫苑那两个新调来的,据说是很professional的冷面护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