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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胡思乱想着,莫非那个女孩真的是悠悠,而原非白是单相思,刚刚被甩了?敢甩原非白的人可不多啊!还是那悠悠是有夫之妇,原非白和人家私会,被捉奸在床,所以极度郁闷?
就在我决定离开他时,他忽地出声,“花姑子,给我讲个故事吧!”啊?讲故事?我想了想,在他对面坐下,“那花姑子就说一个小美人鱼的故事吧。很久很久以前……”于是我说了一个安徒生童话的悲剧巨片《海的女儿》。
在海的深处,水是那么蓝,像最美丽的矢车菊花瓣,同时又是那么清,像最明亮的玻璃……海王最小的女儿要算是最美丽的了。她的皮肤又滑又嫩,像玫瑰的花瓣;她的眼睛是蔚蓝色的,像最深的湖水……那致命的邂逅,令小美人鱼坠入情网。为了爱情,她舍弃了安适的仙界生活和三百年的寿命,失掉了美妙的声音。她忍受了鱼尾裂变的巨大痛苦,忍受着每走一步就像走在刀尖上一样,义无反顾地来到了陆地,陪伴她心爱的王子。
前世我参加过讲故事比赛,荣获二等奖,然后做过话务工作,深谙如何用声音蛊惑人心。这一世的声音又清脆动人,于是原非白从心不在焉,慢慢变得专注起来。
很久没有讲这个故事了,想起小美人鱼面对残酷的选择,故事所反映的人类伟大灵魂、坚韧不拔的意志和自我牺牲精神,自己也有些感动。
当我说到美人鱼面对选择,她会杀死根本不爱她的王子,重新回到大海怀抱,继续无忧无虑地生活,还是化作海洋里的泡沫,以拯救她心爱的王子时,我卖了个关子,问原非白,如果他是小美人鱼,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原非白认真地想了想,然后道出下列问题:“若我是那小美人鱼,我爱那王子至深,何不一开始就叫那女巫施法,让那王子爱上她?何必变成人类,受尽苦难,反倒一事无成?还有,我既是海王的女儿,那海王必定手下能人异士甚多,亦可想办法逼那个施法的女巫再施个法术,将那美人鱼救回海中便是,何苦定要去杀那王子或是化作大海里的泡沫呢?”我绝倒在当场。他不愧是六岁能诗、八岁善射的神童,这想法亦是高人一筹。明明是感人的时刻,他却极度理性,毫无浪漫可言。回顾一下我的朋友圈里,和他一样的回答,也就只有宋明磊了。
说到这里,我向大家交代一下我其他的亲朋好友的抉择:碧莹热泪滚滚,泣不成声,“我、我一定要救那王子,便是化作泡沫,亦不会后悔。”然后旧病复发,躺上一两个月不稀奇。
锦绣嗤之以鼻,“我是断不会让自己变成泡沫去成全那个蠢王子的,杀了他,一了百了,再占了他的王国,岂不快哉?”那一天我反思了很久,觉得我这个做姐姐的相当失败。
宋明磊轻笑,和原非白差不多的反应,反问我一大堆问题。
原非珏呆滞,长吁短叹,疾步来回走几圈,看看我,然后再呆滞,再长吁短叹,再疾步来回走几圈,最后忧虑地问道:“变成泡沫后,还能再变回来吗?”于飞燕虎目含泪,紧紧握住我的手,“四妹何处听来此等惨烈的故事,实在发人深省。大哥定要结交那写故事之人。那还用说吗?若大哥是那小美人鱼,定是要成全自己心爱之人,只是即便化作泡沫,亦要守在那王子身边,看着他幸福生活。”当时我感动地点头,心想安徒生在这个时空也算是有知己了。
我收回思绪,笑着看向原非白,说出了美人鱼的选择。最后她变成了海上的泡沫,却拥有了一个完整的灵魂,得到了前往天堂的机会。
我开始循循善诱,“三爷说得好。对于这个故事,木槿以为最重要的是让人们知道爱的意义。爱情是世上最甜蜜的美酒,让人沉醉,亦是最烈性的毒药,让人生不如死。若爱是可以用法术施来的,若小美人鱼能去向她的父亲求救,那岂能叫作真爱?一旦你陷入情网,便有很多的后果要去承担。你的选择可以改变你的人生,也能改变对方的人生。如果小美人鱼选择杀死王子以自救,木槿以为那是很正常的事,因为那是求生的本能。
但若是她这么做了,即使回到大海里,窃以为她也变不回那个无忧无虑的海公主了,所以木槿能理解她为何愿意变成泡沫。这也是一种成全,成全了她的爱人,也成全了自己。”所以说,原非白,你要想明白,早一点放了我,自己快点变成大海的泡沫,也好成全我和非珏。
我再一次站起身,拍拍尘土,向原非白柔柔微笑着伸出手。他的眼神渐渐聚焦,散发出凌厉的神色来,我的笑容僵了下来。
他忽地一把抓住我的手,把我拉入他的怀抱,吓得我的心脏停跳了。
“木槿,你想来对我说教吗?”他的声音轻轻柔柔,我却觉得是来自地狱,悔不该告诉他这个故事,我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强笑道:“这是花姑子说的,不是我说的。”他凝视我许久,终于轻笑一声,在我耳边喃喃道:“木槿,永远不要背叛我……”这人真不讲理,明明背着我和别的女人幽会,还来对我说不要背叛他?
我抬起头正要抗议,暮色中,对上他明亮的眼,只听他继续说道:“不然我让你变成大海中的泡沫。”“好,三爷,”我从善如流,“不过在你把我变成泡沫以前,我们能先回去吗?我都快饿死了。”原非白的眼睛眯了起来,我意识到我又说错话了。
他不悦地瞪了我一眼,放开了我,唤了声韦虎,韦虎就推着轮椅过来了。
走在回去的路上,我在他身边打了一个哈欠。他趁机从我手上抢过花姑子,对我说道:“我很喜欢花姑子讲的故事,就把她送我吧。”我把花姑子又抢过来,“那可不行,三爷,她是我妹妹。”给你?开玩笑,这可是我和原非珏的定情信物。
“你人都是我的了,你的布偶妹妹自然也是我的。”他懒洋洋地说着,像无赖一样又抢了过去。
韦虎瞪大了眼睛。
于是一路上,我们两个人一边聊天,一边抢夺花姑子。我怕他把可怜的花姑子给抢坏了,便在我一轮夺得花姑子后,提着裙子往前小跑了一阵,大笑着回头,“三爷,我问过花姑子了,她说不愿意跟你。”原非白哦了一声,一手支额,优雅地对我轻笑道:“那是为何?”“花姑子说,三爷不是好人,所以她不愿意跟你。”我大声说道。
原非白忽地大笑出声,“我如何不是好人了?”韦虎同志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我也哈哈大笑,“三爷自己想吧!”我又度过了悲欢离合的一天。玉兔悄悄从云中钻出,细细看着西枫苑。
月光下,原非白对我高深莫测地微笑着。
天气渐渐热起来。谢三娘早已为我准备了好多夏季的衣衫。这一日我换上了碧绡水纹裙,正想歇个午觉,谢三娘忽地唤我前往莫愁湖的湖心小岛,给原非白送上冰镇莲子羹。
我顶着大太阳,来到湖心的亭子时,原非白正在专心致志地画画。他只着一件家常如意云纹的缎子白衣,乌发也只用一支碧玉簪别着,却依然飘飘若仙,一身贵气。韦虎照例在旁边伺候着。
“三爷,莲子羹来了,您先歇一歇,喝一点消消暑再画吧!”我放下汤盅。
原非白听出是我,抬起头,对我微微一笑,“我就说是谁这么大嗓门,果然是木槿,快快过来吧。”讨厌,把我说得跟菜市场大妈似的。我瞪了他一眼,走过去,依言坐在他的身边。
这一个多月来,他的心情好像好了许多。自从上次他听了《海的女儿》,他开始对花姑子的故事产生了浓厚兴趣,于是我挖空心思把记得的《格林童话》、《安徒生童话》、《一千零一夜》、《聊斋志异》等古今中外故事一个一个说给他听。
一开始也就是茶余饭后偶尔为之,素辉只有在这时才很真诚地称我为木姑娘,韩先生和三娘渐渐加入了我们,后来我发现韦虎亦站在门外认真听着,他看我的眼神也渐渐由防备轻视变得温和了些。
说实话,我之所以愿意一箩筐一箩筐地讲故事,是因为真心喜欢原非白听故事时的神情和看我的温柔眼神。即使他会提些让我很绝倒的问题,比如说睡美人的父母为什么不早点把睡美人嫁出去,七只天鹅王子的小妹妹为什么不用写的告诉她的夫君等等,但他至少不再是那么冰冷、阴沉,令人害怕接近。
出于母性本能,我有时也想,如果我和原非白早些认识,我能早些告诉他这些真善美的故事,还给他一个真实幸福的童年,那他是否会更快乐些呢?
他接过莲子羹,慢慢喝起来。我看向他的画,只见画中有一湖盛放的荷花。不愧是当世著名才子,当真是笔墨婉丽,气韵高清,巧思天成。他的设色以浓彩微加点缀,不晕饰,运思精微,变幻莫测,神气飘然。
我不由看向原非白,真心赞道:“三爷画得真好。”估计是听多了这样的赞颂,他仅是淡淡一笑,“这画中,你可看见你了?”哇,我欣喜,他竟然把我比作这满湖荷花了!
我正自我陶醉地看向他,他却用纤长玉手慢慢一指画里湖中戏水的那一群鸭子,还是最小、毛最稀少的那只……我的笑容一下子垮了,他却朗笑出声。这个讨厌的原非白,我有时是自作多情了些,可你也不用这么消遣我。
我不悦地站起身来正要走,他却拉住我,“真生气了?木槿,我是逗你玩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