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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云兮来到花厅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情景,琳琅满目的金银首饰,绸缎朱钗,周燕宜已是咋舌不已,本来有心要讽刺苏仪几句也被这些重礼给堵住了口。
苏仪见卫云兮来了,眼神一松,连忙上前握了她的手:“卫姐姐也来了。刚好,这几日我父亲的门生从南边带来了一些东西,我曾想卫姐姐是素雅的人,这些东西用着刚好。”
她说着,对周燕宜告了声退,拉着卫云兮下去了。卫云兮由着她拉着向花园走去,等到了没什么人的地方,她才挣开苏仪的手,慢慢道:“苏小姐何必这样呢。太子说不定吉人天相,能脱险归来。”
苏仪目光复杂地回头看着她:“现在京城中人人都在谣传太子已经死了。皇上病倒了,皇后娘娘也病了……现在京城中人心惶惶,谁都想要找一个更安稳的靠山。”她方才强装出的笑容一下子坍塌,总是傲然的美眸中仿佛一瞬间失去了光彩。
卫云兮看着她眼底的沮丧黯然,往日的恩恩怨怨似乎一下子都失去了意义。她实在是无法对一个失去斗志的对手冷嘲热讽。苏仪虽然可恶,但是她倒这时候的惶惶狼狈却令她无法立刻憎恨。她慢慢在前面走,长长的裙裾在地上逶迤,窈窕翩然的身姿令人觉得可以从内心深处安静下来。
苏仪看着她走在前面也不知不觉随着她走。卫云兮引着苏仪到了一处僻静的凉亭。苏仪慢慢恢复过来,长吁一口气:“不知为何,比起周燕宜,我宁可听你嘲笑我。”
她眼底涌过对周燕宜不加掩饰的厌恶:“面对她要比她更虚伪更势力。可是你不同,你不会落井下石,也不会拜高踩低。卫云兮,你和我要不是敌人该有多好。说真的,我苏仪还真的没有真心的朋友。”
卫云兮看着她,忽地失笑:“不,你就算和我不是敌人也不会成为朋友的。”
苏仪闻言一怔,却是沉默,仿佛是默认了她的话。她太过骄傲,怎么可容忍有谁可以和她比肩呢。
苏仪想起来意,召来她的贴身侍女,拿来一个精致木盒,递给卫云兮:“这是我父亲从南海带来的几颗南珠,衬你刚好合适。”
盒子打开,露出一排放在丝缎上的硕大南珠,颗颗圆润如拇指大小,实在是一颗值千金。
卫云兮看了一眼,推开,摇头道:“不必了。你的来意我很明白。但是你也知道,这些东西于我无用。”
苏仪笑道:“我自然知道卫姐姐是看不上的,恐怕这世间多好的宝物在卫姐姐眼中自是如废铁一般。但是卫姐姐,不是我苏仪俗气,实在是若你身边没有一两样拿得出手的东西,底下的下人也会跟着瞧不起你这个主子,这珠子放着你身边,若是以后你想要差遣什么人做什么事,也好能拿出来差得动人。”
她说着把这一盒明珠塞到了卫云兮的手中,模样诚挚无比。卫云兮红唇边不由含了一丝失笑:如果苏仪真心想要做一件事,那真的是百折不挠。这一番话简直是推心置腹了。别小看这一盒明珠,那可比花厅中一担担礼物贵重了好几倍了。
卫云兮不再推辞收下命小香妥善收好。苏仪见她不排斥自己送的礼物,这才长舒一口气,现在不管卫云兮和她从前有什么恩怨起码这是个好的开始。
卫云兮抬眸看着苏仪,问道:“如今太子殿下那边可有消息?”
苏仪叹了一口气:“皇后娘娘派殷统领去搜查了。若是龙影司也找不到,那就……”她不敢再往下说。
卫云兮亦是沉默。慕容云恐怕真的凶多吉少了,若是她猜的不错,慕容修与萧世行合谋岂有容慕容云活命之理?现在说的生死不明,恐怕也只是个时间问题罢了。
苏仪终是个心性甚坚的女人,收起面上的沮丧,笑着与卫云兮聊起别的话题,卫云兮暂时摒弃前嫌与她聊了几句,正在说话间,就见着周燕宜底下的嬷嬷把那一担担礼物匆匆忙忙抬到了王妃院中。
苏仪唇边溢出冷笑:“周燕宜此人目光短浅,简直不能称作对手。我若是你,岂能让她在王府中如此嚣张跋扈?”
她的眼中皆是傲然之色。卫云兮心中不由一动,若有所思地看向她,但是很快苏仪又扯了别的话题。两人又寒暄一会,苏仪这才告辞离开建王府。
卫云兮想了想转身去了西院。李芊芊正看着周燕宜拿来苏仪的礼物。卫云兮扫了一眼,果然少了不少贵重东西,看来周燕宜克扣了不少。她并不说破,只含笑在一旁看着。
李芊芊喜道:“苏小姐果然是大方,看样子她人亦是不错呢。”
卫云兮摇头轻叹:“给你东西的就是好人了吗?”
她想起苏仪给的那一盒明珠,苏仪给的东西,还不知什么时候会找她讨回这份人情呢。这东西可是不好收的。就如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付出必有所求……
慕容拔下密旨命龙影司殷凌澜亲赴锦州城查探太子慕容云行踪,龙影司精锐先行出动直奔锦州。此时锦州城中又传来消息,萧世行与玉和公主自行回北汉,等挑了吉日在行大礼。如今楚京中谣言纷纷,各种流言满天飞,虽皇上下令禁言,但是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越禁传得越凶。慕容拔大怒,命殷凌澜下令捉拿造谣生事者。一时间,龙影司影卫纷纷出动捉拿犯人,楚京中顷刻阴云密布,人人自危。
只要殷凌澜那辆招摇的八匹白马鎏金马车疾驰过京城,行人犹如见到了鬼怪避之唯恐不及。龙影司无孔不入,无所不在的血腥手段如一把锋利的匕首扫过每个楚京人的脖间,饶是你权势滔天,或者才华横溢,或舌灿如莲花巧言令色,都比不上龙影司手中的一把锋利无比的杀人刀。
自从,得知锦州城变乱已经过了六日了。
殷凌澜看斜斜依在马车锦墩边,拢着狐裘闭目养神。马车很稳,只是那得得的马蹄声,声声催人无端令人心头发慌。挽真跪坐在他身边,看着狐裘领中露出的那一张俊魅如魅罗的脸,心中蔓延上丝丝心疼:公子已经五六日未曾歇息了。
“华泉回京了吗?”闭目的殷凌澜忽地问。
“还未回来。”挽真连忙回答。
殷凌澜微微皱了皱精致悠远的眉:“为什么那么迟?按道理昨日就该回来了。去,飞鸽传书,问他到底是如何了。”
挽真连忙低头应道,正要撩开帘子,忽地马车外一道黑影掠来,稳稳停在了车帘外,肃声道:“公子。”
马车依然平稳地向前奔驰着,风撩动帘子,忽明忽暗的光影在殷凌澜清瘦的面颊上跳跃,竟有种慑人心魄的俊美。
挽真松了一口气。殷凌澜拨弄手间的玄铁指套,淡淡道:“进来吧。”
华泉闪身进来,身上风尘犹在只是一双眼却是十分明亮。挽真识趣地退下。华泉不跪下道:“公子,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是出了什么岔子吗?”殷凌澜冷淡问道。
华泉压低声音:“他受了伤,所以属下照顾了他一日。”
殷凌澜长吁一口气:“好生看着。千万别让人找到了他。”
“是!”华泉肃然应道。
正在这时,马车外有几骑龙影司护卫疾驰而来,恭声禀报道:“禀报统领,陇城书院贡生们聚众非议朝政。属下们已将他们绑了,请统领示下。”
陇城书院?殷凌澜微微皱了眉心,这不是清流一派开的讲经书院吗?清流一派向来憎恨龙影司,更恨他殷凌澜,这一次是打算借着这次事拼死一争了吗,可惜了。
“百无一用是书生。”他垂下眼,淡淡道:“杀!”
“是!”蹄声渐远,隐约可见又是一场残酷杀戮。
马车碾过秋日的午后空荡荡的街道。抬头望天,碧空如洗,他疲倦地闭上眼,初秋才露个端倪,寒气已遍布楚国了,今年的冬天一定会来得很早很早……
又是夜深,秋月清亮,皎皎如玉盘挂在天际。卫云兮梳洗罢正要上床就寝,一回头看着空荡荡的床边,不由出神。
小香拿了安神香进来,见她只是发呆,不由问道:“娘娘还不安歇吗?”
卫云兮回头问道:“今日王爷回府了吗?”
小香怔了怔,想了想才道:“好像晚间回了,只是现在不知在哪。”
卫云兮披上外衣,看着窗外明亮的月色,忽地道:“我出去散散,你别跟来了。”她说着向外走去。小香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看得发愣,半晌才想着要追出去,可是卫云兮已不见了踪影。
卫云兮在王府中慢慢走,月夜很静,走在路上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穿廊过阁,她终于在书房后的小园中看到对月独酌的慕容修。慕容修听到声音,回过头见一抹素色窈窕的身影立在门边,衬着廊下的风灯,影影憧憧,似月宫偷下凡间的仙子。
他辨认出是她来,冷冷笑:“你来做什么?”
卫云兮慢慢走到他身边坐下,为他斟了一杯酒。慕容修不看她,一口饮进杯中的酒。月色下,他的轮廓如刀刻般深邃,不笑的时候异常冷酷。
卫云兮慢慢为他再斟满一杯,终是道:“妾身来陪殿下喝酒。”
“当真?”慕容修不相信地冷笑反问。一抬头,一杯酒已放在了她的面前。浓烈的酒气袭来,竟是军中士兵常喝的烧刀子。他的眼中皆是挑衅,在等着她的为难。
卫云兮接了过,一眨不眨地一口饮尽,淡淡道:“这一杯,是妾身敬天,老天庇佑,殿下多年苦心经营,终得功成名就回京。”
慕容修一怔,卫云兮自己斟满了一杯又是一口饮下,火辣辣的酒气一路烧到腹中,果然是好烈的酒。她看着空了的酒杯,继续道:“第二杯,妾身敬慕容先祖,让殿下屡次躲过劫难,平安无恙。”回京之后,周皇后屡次发难,慕容修虽被动,但是总算是有惊无险。
“第三杯呢?”慕容修看着已经连饮两杯的卫云兮,剑眉一挑,问道。
卫云兮接过,平静地道:“第三杯,敬太子殿下。他死得其所,死得幸运。”
“啪!”她还未喝下,手中的酒杯就被慕容修猛的捏碎。他阴鹜地看着她,身上的杀气渐渐弥漫,令四周陡然冷了几分。
卫云兮神色未动,直视慕容修的眼睛,慢慢道:“若是妾身处在殿下的位置,一定也会做与殿下同样的选择,太子殿下这次不死将来也会死。与其死在兄弟手中,还不如死在马贼手中。殿下的愧疚实在是太过无用和可笑。”
慕容修盯着卫云兮太过平静的脸:“你什么都知道了?”
“不,妾身不知道。”卫云兮垂下眼:“妾身只知道,殿下已经走上一条无法回头的路。此时是非对错已经无暇顾及,殿下只能继续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