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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李檀一边拱手一边往后退,“不敢不敢,哦,我的意思是好的,好的。”说完又对夏初点了点头,转身逃似的快步远离。
李檀这边刚走了没两步,便有个小公子打扮的姑娘迎面蹿出来,扬声道:“李檀,你找到……”
李檀一捂她的嘴,拖着她走出了苏缜与夏初的视线。夏初远远地看着,偷偷一笑,低声对苏缜道:“我知道这李公子为什么跑得这么快了。”
苏缜心中一惊,没敢转头,只是偷眼瞄了瞄夏初的神情,小心地问:“为什么?”
“你没看见刚才的那个找他的小公子吗?身量那么小,肯定是个姑娘。这李公子大概是偷偷地约了哪家的小姐出来看戏,怕被你看见吧。”
苏缜暗暗地松了口气,笑道:“大概是吧。”
安良回来了,寻见苏缜后擦了擦额头,借机邀功:“公子,今儿是月筱红的戏,位置可是不好找呢,小的可是费了不少的心思,才寻到个二楼靠近戏台的雅座儿。”
“是吗?”苏缜对安良笑了笑,用手指点了点他的肩膀,回头对夏初道,“走吧。”
不远处的一条巷子里,闵风看苏缜往戏楼里去了,这才收起手中的短刀,对他面前一个抖似筛糠的华衣公子哥道:“多少钱?”
那公子哥哭着嗓子道:“您要多少……我给多少。壮士,别……别杀我。”
闵风浅蹙了一下眉头:“雅座茶钱。”
“啊?”
闵风见他不说话,也懒得再问了,掏出张银票塞进他怀里,拍了拍:“走吧。”
“啊?”
“回家去。”闵风说完,将短刀隐进袖中,返身汇入了人流之中。那华衣公子愣了好半晌,才想起从怀中摸出银票来看一眼,看完后他挠了挠头,哭着脸低声嘀咕:“这,这到底什么意思啊……”
苏缜与夏初分着人流往泰广楼门口走,夏初挤在人群里走得有点艰难,但心情十分雀跃。以前,除了在春晚上听几段戏外她还没再听过,但对戏楼这种地方一直心存向往之情。
那些被叫作老板的角儿,那些一掷千金捧角儿的公子小姐,还有那些满堂的叫好声,她都很想亲眼见见,亲身体会一下。
泰广楼的大门口被人挤了个水泄不通。里面的座儿已经满了,但还有一帮人想要寻个站的地方,那个特别贫的门子叉腰站在门口,遇神劝神,遇鬼骂鬼,全给挡了回去。
夏初踮脚看着他,觉得大有点舌战群雄的意思,不禁暗暗发笑。这边没留神,人群里挤出一个大汉来,直奔夏初撞过去。
苏缜瞧见,抬手往夏初的肩膀上一揽,将她拉到了自己的身前。夏初还没反应过来时,便猝不及防地倚在了苏缜的肩膀上。
“人太多,小心一点儿。”苏缜低头嘱咐道。
夏初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等苏缜身上那好闻的清淡香气飘进鼻腔,她才忽然意识到自己正靠在苏缜的身上。苏缜手掌的温度透过衣料清晰地烙在夏初的肩膀上,让她浑身都紧绷了起来,站得笔直。
一副僵硬的小鸟依人状态。
夏初抬眼偷看苏缜,目光轻轻一点又赶紧避开来,生怕他转过头来看自己,看见自己脸庞发热,看见自己的紧张。
苏缜将手从她肩上移开,心中莫名焦躁,勉强一笑,对夏初道:“唐突了。”
“没,没事。人,人真是很多哈。”夏初呵呵地笑了笑,清了清嗓子,正想要从苏缜身边挪开点儿距离,身后猛地又被人一撞。她一低头,脑门直接磕在了苏缜的嘴上。
夏初赶紧往后仰起了头,目瞪口呆地看着苏缜。苏缜也看着她,心脏没由来地跳空了一拍。
“对……对不起。”夏初摸了自己脑门一下,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头,还好,没怎么出油。
不,不对!她鄙视了自己一把,现在不是担心出油的问题!
“你……”夏初伸手想摸一摸苏缜的嘴,手抬起来又觉得不合适,转而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没磕疼吧?”
苏缜的脑子稍微有点乱,答非所问地道:“好像那边可以上二楼。”
“那真不错。”夏初也胡乱地应了一句。两人便一前一后闷声不语地奔台阶处去了。
泰广楼分两层,一层散座,堂中挑空,二层三面绕戏台的都是雅座。安良已经先上来了,看见苏缜和夏初后便冲他们招手,引到了闵风强买来的座位上。
戏楼里已经响了锣鼓点儿,急急风的节奏,有跑龙套的戏子从后台上来,在台上翻几个跟头或者三三两两地过上几招,算是暖场。
夏初被这快节奏的锣鼓点儿敲得心情激动,暂时忘了刚刚的尴尬,扭头问苏缜:“黄公子平时爱听戏吗?”
“还好。平时多是请堂会,来戏楼听戏倒是头一回。”
“也是。”夏初点点头,心说果然不是一个消费档次的。
安良让戏楼小二上了茶点,苏缜侧头问他:“今儿什么戏?”
“今儿是老生和花旦的戏,《游龙戏凤》。月筱红应花旦,平时月筱红唱正旦青衣的时候多,花旦戏少,所以今天外面的人格外多。”安良回道。
苏缜“嗯”了一声,把“游龙戏凤”四个字在心里过了一遍,忽然侧头对安良道:“《游龙戏凤》?”
安良一怔,旋即笑得有点尴尬:“今儿就赶上这出了……”
“《游龙戏凤》?”夏初道,“是不是关于皇帝微服出宫与民间女子的爱情故事?”
苏缜有点心虚地点点头:“你听过?”
“没有,但一听这名字就是这么回事。”夏初端起茶来喝了一口,又轻轻放下,叹了口气道:“悲剧啊。”
“夏公子,这出《游龙戏凤》不是悲剧。”安良在一旁解释道。
夏初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戏当然不是悲的,但这故事是悲的。”
“那民间女子不知几辈儿的造化,得了皇上的垂青,怎么就悲了呢?”安良不赞同地说。
“怎么不悲呢?我们那儿也有《游龙戏凤》的故事,说有个皇帝出宫喜欢上了一个叫李凤的姑娘,带着她离了家乡。几日欢好后又把她给抛下了,那李凤身在异乡又怀了孩子,无人过问,产子后郁郁而终。戏嘛,自然就表现这皇上与李凤的奇遇,谁又知道戏外真实的李凤是哪种境遇呢?”
“那定是个昏君。”安良愤愤然地说,“可不是所有皇帝都是如此的。”
“倒确实是昏君,可这种事与昏不昏君也没多大关系。姑且就算那个皇帝没有抛下李凤,李凤随他入宫了又能如何?皇上的牵绊那么多,总不会独爱她一人的。她没有家世背景,在宫里还不是要被欺负死?”
夏初抓了块点心,顺口问苏缜:“黄公子,你说是不是?”
苏缜面色微沉,被夏初问起来也不知道如何作答,只是牵动唇角勉强地笑了一下:“不清楚。”
安良看着苏缜的神情,百爪挠心,急急地道:“我不知道夏公子故国是何处,但既在景国便是景帝的臣民,莫要乱说话。我们的皇上可是一等一的好人,可别拿你们的昏君来比,留神掉了脑袋。”
“安良。”苏缜抬手对他一摆,“你话太多了。”
安良应了个是,犹有不甘地退到了一边。既担心苏缜不高兴,又有点担心夏初惹了苏缜不高兴,招祸上身,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夏初有点不解地回头看了看安良,低声问苏缜:“是不是我说错什么了?小良看上去不太高兴。”
“有吗?”苏缜回头问安良,声音沉沉的,“你不高兴?”
安良瘪了瘪嘴:“小的是月筱红的戏迷,听夏公子这么说,替月老板叫委屈罢了。”
夏初失笑道:“你明明是替那皇上叫委屈,我才是替月老板叫委屈。哎,不过一出戏罢了,哪来的那么多民间传奇。我们大人说过,咱们的皇上十分勤勉国事,哪来的时间四处奇遇去,对不对?”
安良仰头去看天花板,自觉已经无力再说些什么了。
说话间,台上的急急风一停,紧接着转作夺头的锣鼓点儿,戏要开场了。夏初不再多说,将注意力放在了戏台之上。可苏缜的情绪并没有被带起来,他转头看了她一眼。心里的情绪略微有些复杂。
他承认夏初说得有道理,戏文不过就是戏文,那所谓皇上出宫与民间女子相爱的故事,也就是文人风花雪月的幻想。
他是皇上,出宫来无非就是散散心,享受一下自由的感觉,莫说他警醒着自己不能发生这种事,就算真发生了,想要把一个民间的女子带进宫,那些臣子还不定要怎么闹翻天了。
他若不爱,又何必招惹;他若心爱,却又不能护她周全,倒还不如不爱。
就像自己的母后,说起来当年也是长宠不衰,家世厚位份高,可那又如何呢?还不是常常寂冷地独坐宫中,还要时时提防着后宫的勾心斗角。有夫君却不能亲近,有儿女却不得团圆。
苏缜浅浅地叹了口气。夏初没说错,这游龙戏凤一出传奇佳话,若深究其结果,当真算得上一出悲剧吧。
戏台上,月筱红已经上场了,贴了片子扮了女装,当真看不出男儿相来,身段柔美得让夏初自叹弗如。台下亦是叫好声不断。
只不过,夏初看了一会儿后就没了兴致。原因很简单,她听不太懂。
不懂得唱腔念白的韵味倒也还好说,可词儿都听不明白就没法破了。她忘了,以前从电视里看戏,那都是带字幕的。
看着看着,夏初便走神了,开始在脑子里回顾起广济堂案子的案情来。
一大段老生与花旦的西皮流水后,满场叫好声差点儿把顶棚掀了,却唯独苏缜与夏初所在的位置,俩人皆是安安静静地各自出神。
苏缜被叫好声打断了思绪,转头一看夏初,见她锁着眉,指甲轻轻地刮着自己的嘴唇不知道在想什么,便问道:“不喜欢听?”
“也不是。”夏初对他笑了笑,“说出来黄公子别笑话我。”
“怎么?”
夏初往他身边靠了靠,虚掩着嘴低声道:“我听不太懂。”
苏缜不禁莞尔:“早知道便不来听戏了。”
“见识一下也挺好的,回去与我们刘师爷吹嘘一下,好歹我是见过月筱红了。”
两人各自饮了口茶,终于是将目光放在了戏台上。苏缜有一搭无一搭地与夏初说着戏词,讲了讲这看戏究竟要看什么,告诉她为何唱旦角的人那么多,偏就这月筱红这么红,他的唱腔好在哪里。
夏初听得饶有兴致,再配合着现场的演出,终于摸到了一点儿门道。
可惜刚听出一点儿滋味来,散戏的曲子就响起来了,两个主角缓缓上场谢幕,登时便有大把的银钱往台上扔过去,这幕谢得很是缓慢冗长。有戏班子的人用长竹竿挑着个篓子沿边走着,二楼的公子们便把银票银锭放进篓子里。
篓子绕到苏缜跟前,安良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来放了进去,夏初也去摸钱袋,却被苏缜按住了:“戏我来请。”
夏初往那篓子里张望了一眼,悄悄地吐了一下舌头,对苏缜道:“那就多谢黄公子了,我的这点钱放进去好像有点丢脸。”
安良在一边道:“这也还不算什么,那些捧戏子的老爷公子哥儿们手笔才大呢,比去青楼消费还高。”
苏缜回头看他一脸正儿八经的表情,忍不住揶揄道:“你还去过青楼?”
安良委屈地对苏缜瘪了瘪嘴:“小的自然是没去过。”
夏初并不明白这主仆二人的话里有什么玄机,说道:“青楼多贵啊!哪里是一般人消费得起的,是不是?小良,还是攒钱娶个媳妇是正事儿。”她摆了摆手,“别往那地方去砸银子。”
安良听完都快哭了。他做个太监容易嘛!
苏缜闷声笑了笑,起身拍了拍安良的肩膀以示安慰:“好了,散戏了,找地方吃饭去吧。”
苏缜本想带夏初去吃侍德楼的,上次他们去过,结果是夏初被一壶茶的价格给吓了出来。
他与夏初说了这个想法后,夏初说什么也不答应:“刚才看戏的茶钱已经是你掏的了。虽然我不如黄公子有钱,但怎么说今天我生日,饭总要我来请才行。”
苏缜见她如此说也就不好再坚持。
西市这边有不少番邦的店铺,自然也有不少异域饮食的餐馆,夏初寻了一家环境干净的进去,要了几个推荐的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