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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阿息洗三那日, 曹沈氏颤颤巍巍与曹九同来,沈拓与沈计到门口相迎。
曹九呵呵直乐, 捏捏沈计的脸, 从怀里摸出一块糕点来递与沈计,道:‘小郎,快来吃一口,甜个嘴。’
曹沈氏露着没牙的嘴笑,乐道:‘树大可不是要发枝丫?我来与侄孙孙添喜。’
沈拓道:‘本应我与阿圆抱了阿息去看姑祖母的。’
曹沈氏干枯如爪的手抓着沈拓, 笑道:‘一把老骨头,还能动弹得几下, 来亲看看我侄孙孙, 他日瘫睡床上,口歪流涎的, 便是你们与我亲近, 我也无趣。’
许氏嗔道:‘婆母来添喜压阵,怎说起没趣的话?阿息一日一个样, 讨喜得很, 许是知道爹娘嫌他丑, 生变了俊模样。’
众人一阵大笑, 持重如何秀才亦是忍俊不禁, 笑出声来。阿息生得无一不妥贴的, 女儿郎子倒还嫌弃。
许氏与大小简氏三人护了曹沈氏去看了何栖, 阿息难得醒着, 拿根手指与他, 他便握在手里,噘噘嘴,吐吐唾沫。
何栖见了道:“阿息真是个腌臜的,一脸的口水。”
阿娣笑:“娘子说得什么,小郎君这般小,哪里知晓得事!”
何栖道:“我不过白说一句,哪里敢嫌他!”抽出细软的手巾小心为阿息擦了口水。她这边刚擦去,那边阿息鱼般又吐了一串唾沫来。
何栖拿手指微戳一下阿息的脸:“不及臂长的小儿,你莫非也听得懂?”
阿息幼鼠似得呜呜几声,又是一串泡泡。
何栖对着阿息似生出无边无际的耐心来,不厌其烦地捏了手巾擦了一遍又一遍。
他们母子在那自得其乐,曹沈氏等人亦看得可乐。何栖不曾想曹沈氏亲来,欲要起身施礼,被许氏与大简氏双双按了回去,道:“侄媳只管躺着,今日我们眼里也只阿息呢,你做娘的躲边偷闲。”
何栖道:“姑祖母情重,我心中难安。”
曹沈氏笑道:“哪里好不安?不过我这个老不死贪个热闹,你姑祖父贪嘴,最爱吃席。”
伸手要过阿息,阿息心大,又不择人,谁抱他都安然自在,动动手脚,打打哈欠。曹沈氏哄逗道,“侄孙孙别看曾姑祖似猢狲,曾姑祖待人可亲,东街银铺打新锁,西街星铺买个鼓,咚咚,咚咚响……”
阿息没笑,何栖倒笑了,笑伏在小简氏身上道:“姑祖母说今日眼里不见我,我只当说笑,谁知竟是真,岂是今日不见我,怕是以后也挨靠不上。”
曹沈氏抱了会阿息,担心自己年老手木摔了他,便将他交与许氏抱着,拉过何栖的手笑道:“也疼你,哪里就看不见你?只好吃的好玩的轮派不上你。”
何栖叹气摊手道:“才丁点大,倒把我的好处占了去。”
许氏等人均笑:“升了辈分,可不是没了好些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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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拓与沈计二人在院中待客,今时不同往日,沈家也不知哪多出了许多的亲眷,各个言语熟络,都似常来常往般。
曹大曹三晃出来交待道:“大郎只当他们远邻,不过酒菜饭食,别说一日,几日也供得起。”
连何秀才也吩咐道:“利之所趋,大郎只当平常。”
只曹二与施翎愤愤道:“也不知哪个洞里钻出这些亲戚,八杆也捅不到一处,五服开外,白事纸钱都不用买上一吊。”
施翎更是可恶,见了那些个尖削脑袋,想要占去便宜的,他便要讥讽几句,又让卢小二卢小三去捉弄。
气得在旁吃酒的卢继拿豆子砸他,骂道:“唤你一声阿叔,倒教他们寻事!”
施翎窥他脸色,笑道:“我看卢大哥看戏就酒,也不曾喝止,倒来骂我。”
何秀才偏帮道:“你如何与阿翎计较?我们自在吃酒,只别吃醉了,忘了与我外孙子添喜。”
卢继只得赔罪吃了一杯酒,抬眼看何秀才虽鬓生华发,却是满面红光,再无颓然之气。笑拍桌案道:“何公这心倒偏得没边了。”
何秀才戏语道:“莫非你要念卷经书来正?”
“诶,佛道同归不同道,倒可炼一爐丹来与何公吃一丸。”
何秀才道:“不如画道符来。”
卢继笑:“待我东街买黄纸朱砂。”
卢娘子指使仆妇搬了木盆出来,听得卢继胡侃,取笑道:“再与你寻黑狗来如何?”不等卢继应话,又转身去了何栖屋中,笑道,“娘子喂阿息吃几口奶,外头宾客也齐了,闹一场,再让阿息睡。”
何栖因屋中人多,红脸背过身才解衣喂奶,惹得大简氏与小简氏笑道:“侄媳脸薄,不似我们老脸老皮。”
许氏在旁拉了卢娘子衣袖,问道:“那一位也来了?”
卢娘子一愣,红脸拍腿惊呼道:“可是晕了头,竟忘得干净。要不再等等?”
曹沈氏的耳聋随心,时好时坏,偏这时她又好了,拍了拍床柱道:“阿许特特背了我,定是有事欺瞒,阿简,三媳去扭了你们大嫂来。”
小简氏哄道:“婆母多心了,大嫂不过与卢娘子说酒席的事呢。”
大简氏也跟着帮腔。
曹沈氏拉长了脸,怒道:“你们欺我老太婆耳聋,连句真话也不肯应付,人老讨嫌,我晚上睡棺木,你们刨个坑,埋了我去。”
何栖见机将吃得好好的阿息硬是从胸前抱了开,塞进曹沈氏怀里,急道:“姑祖母,阿息不知怎哭得可怜!”
阿息没了口粮,隔空还猛吸几口,只没奶水到肚,扯开喉咙便哭嚎开来。
曹沈氏却不是个好哄的,轻摇几下阿息,搭着唇道:“哼,你阿娘捉弄呢,连口奶都不让你安生吃!”将阿息交还何栖,爪子一样的掀开她衣裳,斥道,“怎好饿着我侄孙孙?”
何栖闹得满面通红,稳了稳心神笑道:“姑祖母先消了气!阿息还要交与姑祖母洗头身求福呢!”
曹沈氏横眼:“还是我侄孙媳孝顺!”
许氏几人堆了笑脸:“是我们不好,婆母消气。”
曹沈氏不依不饶:“你们只将事交待了。”
许氏无法道:“阿息嫡亲亲的祖母还没到呢。”
曹沈氏火冒三丈,道:“她是上宾,几架车也拉不来,还要抬礼下帖呢,请祖宗才请得来!我们哪等得她亲至。”又对何栖道,“侄媳,我是坐高位的,与你做了主,不等你家的祖宗了。”
何栖与曹沈氏亲,齐氏这般行事,实是可厌,泥人尚有三分泥性,何况何栖,当下笑道:“凭姑祖母做主。”
曹沈氏得了意,手舞足蹈笑得如同三岁稚童。
等得齐氏来时,阿息早已由曹沈氏洗过身,哇哇大哭着得了千百的吉语,居长者又送金银器,阿娣托着长盘沉沉压手。
季蔚琇虽不曾亲至却遣了季长随送一套莲瓣石榴纹错金银杯碗匙箸,俱是小儿所用,精巧细小。
何秀才溺爱阿息,抱在怀里,面有得色,乐陶陶示于众宾客前,贺客少不得又将阿息夸了又夸。
齐氏委屈,今日来迟倒不是她有意所为。她与阿息打项圈,来时不曾留意,竟落于家中,她疑丢在路上,回头寻回家中,这才耽搁了。
大简氏笑道:“你只早来又能误了什么?早个一宿一日的,落哪都误不了事。”
齐氏不敢过于争辩,偷拿手绢拭泪。沈计早先见着齐氏,恨不得避到屋外去,齐氏每来见不到二子,心中失落。如今沈计倒不再避她,随在她的身畔,斯文有礼,一言一行,不出半点差错,言称阿娘,唇有浅笑,只目中无悲无喜,不过生人。
齐氏对着沈计竟是心生惧意,幼时他也如阿息这般大小,被她搂在怀里,慢声哄逗,也曾拽了她衣角声声唤道:“阿娘阿娘……”
“阿娘?”
齐氏一个恍惚,正要应,听沈计又道:“阿娘,今日侄儿洗三,阿娘为何不喜,反面露哀凄?”
齐氏喉中一哽,笑道:“大郎有后,我心中欢喜,才有泪意。”
沈计点头:“这便好,阿娘少来,奴仆陌生,还道他们慢待了。”
话至此,齐氏只得换上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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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宴席去是何家酒肆定得荤素羹汤,家中又另架鲜羊、大肉,酒水更是齐备。
曹英,徐安等人坐了一桌,方娘子与陈据出船,置了贺礼托徐安送来,又叮嘱要一坛酒去等归再吃。
沈拓与他们自是另种热闹,免不了一场大醉,实撑不下,便让施翎过来代吃几碗,施翎临头叛变,反灌了沈拓几碗酒。
曹英拍手直叫好。
施翎笑道:“等哥哥再办洗三宴,我再好好替哥哥吃。”
沈拓借了醉意笑道:“我先记下。”
他们院中吃酒相庆,屋中阿息却早已入睡,何栖耳听外间欢声,拿手指一点阿息额头,笑着轻语道:“为你来贺相聚,你倒是好睡。”
只盼水平无波,岁岁有余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