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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末冬初,西北而来的各种消息确认了那支军队身份之后,原本持续的战乱都沉了下去。
西域南道被彻底推平,西征军进玉门关的消息传去各地,令大汉各州郡风气大盛,豪情的文客聚会说到西征军不免慷慨激昂,大赞西征之事扬我汉人威风,写下各种诗词,一时间轰动地方。
原随西征军被困中亚乱局的世家商队,自玉门关之后,也都陆陆续续回到各家,写下战局中的见闻,他们能从死局中活下来,对于那位狼王曾经的感官,如今又是不同的了,回去之后,地中海、中亚的见闻在他们口中惟妙惟肖的讲述出来,初冬闪电袭击安息,一路劈波斩浪杀到安息都城,吓得他们皇帝连夜出逃,至今下落不明;大秦皇帝塞维鲁二十万大军布局西征军,最后被公孙都督巧妙化解,战阵中,一刀砍掉对方一只手臂……口口相传中,又添油加醋演变成种种令人神往的事迹,甚至还带上了一点神话色彩。
一时间的各种风传,扫荡了四年里内战带来的彷徨和不安,有如此强大西征军镇守北方门户,不少百姓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稍有见识,或者当年有过经历狼王南下的村中老人一辈,偶尔村口说起当年往事,颇为得意:“北地狼王当年还只有几百人的时候,就敢往洛阳冲,知不知道,那时候洛阳可是数十万军队云集,老朽就料定此子将来不得了啊……还记得,从咱们村口过,进来讨过水喝,那块头足有一丈七八,手臂有大腿粗,轻描淡写就把村口的石磨举起来玩耍,西方蛮夷算的什么东西,怎么挡得住狼王威风……”
相对于乡间、市集间的言谈,知道核心情报的毕竟不多,而世家眼中更关注的还是那支军队、以及西域南道是否真的被推平一类的情况,各种传递消息的快马都在各个城池、乡间道路来回飞驰,有间隙的人家,甚至在半道打了起来,引发骚乱,令的州郡官衙颇为头疼。但随着时间推移,从回来的商队口中,支离破碎的情报,终于在拼凑成完整的一条消息,摆在这世道中上阶层面前,那是让他们难以想象的巨大信息量。
陆中有大海已是超过了很多人的认知,而统一整个地中海的大秦也是一头庞然大物,所辖的地域与大汉并不差多少,甚至隔在中间的安息,东南靠海的贵霜也是大国,以千万计的人生活在那片土地上,除了肤色、眼睛、头发不同,与汉朝别无二致,然而这一切,都在战乱中摧毁。
那位狼王以孤军之势将整个中亚、西方都拖入战火,光是死在战场上的就多达数十万,卷入战乱死去的平民更是达到了上千万,仅仅中亚波斯人就有一百多万丧生,这还不算失踪、饥饿、疾病带来的伤亡、离散。这七年西征一战,就连数个国家的皇帝也在战争中逝去,安息死了三个、波斯死了一个,大秦接连两位帝王死在西征军手中,虽然远隔万里,但看完那信息中的恐怖数字,通常都会让人背后泌出一层冷汗,头皮发麻,要是那位狼王携十七万百战精锐南下,这天地间的所有人恐怕难以做出其他选择,要么站队,要么灭亡。
但普通百姓却并没有上面那些人想的多,西征途中的各种战事,哪位将领英勇奋战的故事稍加夸大就成了坊间的谈资,人们也大多津津乐道,加上狼王回来,南方与中原的战事陡然消弭,这更让人有了一种君临天下的错觉,甚至有人揶揄的嘲弄:“看那孙权、刘备还敢打仗!惹怒了北地狼王,家都给你打没。”
这样的氛围里,人们口中每每提起的狼王公孙止已抵达代郡以西,雁门西北面。
草原枯黄,露出干涸的土壤,懵懂的草原孩子驱赶将要贩卖的牛羊回去,远方一顶顶古朴的皮毡帐篷形成巨大的圆形,匈奴妇人正在帐外生火煮饭,家里的男人在与汉人商贩讨价还价,除了还坐着帐篷,其他与汉人没有什么不同了,达成买卖后,商人高兴的招呼人手去圈里清点牲口。
东南面,一支汉人的骑兵出阴馆从他们视线中过去,沿着车辕、马蹄踩踏出来的道路,一路向北,中途休息时,一骑促马上了土坡,扫过山麓与草原接壤的画面,数个春秋过去,青绿与枯黄在他视线中不断反复,曾经空白的草原,已聚起了大大小小的帐篷,人在这里开始繁衍生息。
徐荣摘下铁盔,头发也已花白,从雁门太守成为并州刺史已是数年前的事了,更重要的是,他被公孙止任命西凉军统帅,这是何等的权利,但事实上,只有徐荣心里没能参与西征,与外邦军队一较长短,怕是他这一生里最大的遗憾了。
西面,视线所及的尽头,浩浩烟尘蔓延而来,徐荣解下腰间的水袋拧开,举过头顶,待有西征骑兵从这里经过,披风招展,他站在土坡上大声呐喊:“诸军将士百战而归,扬我大汉雄威,荣以家乡水,敬诸君凯旋——”
飞骑而来的十数名骑士停下,接过徐荣麾下骑兵递来的水袋,黝黑起茧的脸上湿红了眼睛,在马背上朝徐荣等人拱手还礼,“家乡水好喝!”随后一勒缰绳:“继续侦行——”朝前方奔行离开,消失在视线里。
“这些都是我大汉男儿啊…..”
风声呜咽,他站在那儿好一阵,目送那支侦骑离开,方才翻身上马带着麾下亲兵朝前方过去,迎面,残破斑驳血痕的狼旗随黑色的长龙而来,如林的旌旗横扫旷野,铺天盖地般的威势,淹没了他视野中的一切。行来的军队中夹甲胄残缺,斑驳一道道刀砍枪刺的痕迹,尽快速度不快,行走间双腿紧绷落脚有力,仿佛随时爆发出冲锋的姿态。
徐荣靠近过去的时候,侧面也有一支马队从代郡方向飞奔过来,马背上,光头一脸大胡须的男人已四十多岁,体态显得臃肿,好几次快要到这边的途中,差点摔下来,挨近十丈,才看到来人正是驻守代郡的高升。
“高太守也来了。”他拱起手寒暄了一句。
快近五十的高升,已呈老态,但精气神尚在,望着远方渐黄的草间,扬起惊人烟尘的军队,大笑:“那是我老高的首领,一辈子都是……如何不来迎接。”
不久后,阔口虎须的华雄从队伍中骑马过来,上前与二人拱手:“首领在中军,我已派人前去通报了,哟,几年不见,老高这身肥肉,可越发不可收拾了。”
三人都是旧识,对于玩笑话并未太过在意,不多时,李恪带着一队骑兵过来瞧了一眼,“原来是你们啊,还以为有人传错话了。”说完,便是调转方向回去,留下一脸尴尬的三人互相望了望,最后却是笑了起来。
行进的前军已到了三人附近,轰轰的脚步声中,前方传来马蹄奔腾的声响,数列百人的近卫狼骑过来,随后分开两侧,三人策马转身,纷纷下马,视野之中,雄壮健硕的黑色大马踏着步子越众而出。
“高升!”
“华雄!”
“徐荣!”
三人一掀披风单膝跪了下来,拱手齐声:“拜见主公(首领)”
“都起来吧。”公孙止也下了马背,朝他们挥了挥手,“随我一道走走。”
“是!”
君臣之间已有七年未见,徐荣还好,高升乃在还是马贼时就跟了公孙止,十几载的时光就这么过去了,若说起来,当初那晚要是没有跟着去夜袭那位马贼首领,恐怕这里,乃至这天下间的事,又都是不一样了,每每有时忽然想起这个可能,高升都觉得这上天该是冥冥之中有定数的。
三人走在军队面的草地上,说了一些西域的战事、国家,徐荣想将这些年并州的情况做了简单的汇报,被公孙止挥手打断:“刚回来,我还不想听这些,你是并州刺史,只要不是影响这个北地事,你自己做主,年关的时候,回上谷郡,我给你一天的时候讲。”
单独抽出一天时间虽然有些夸大,但另一方面来讲,这是公孙止最大的信任。半个时辰之后,徐荣这才满意的骑马南归,望着离去的队伍,公孙止翻身上马,望着前方隐约看到的四座丘陵轮廓,对旁边的高升低声说了一句:“前面就是白狼原了吧。”
高升点了点头。
“.….我征伐西方而回,当告诉酸儒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