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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盛夏,雁门郡,治所阴馆。
炎热已起,攘攘熙熙的商人聚拢这座城池,里里外外到处都能看见人影,酒肆、歇脚的旅店,街边唱曲的、杂耍的,大抵是没有太多的人去感兴趣,四月以来太行战事封锁了南北的行商要道,造成了大量的商货滞留,除去本地的豪商,又或是当地百姓,这些南来北往的商贩,在这段日子是最难熬的。
当然也有部分商人从上谷郡过来这边,由雁门郡的徐荣每日按一定数量放行,虽然少,但总有通关去往并州的路径,每日都会排上长长的队伍,再依次出关。
每日去徐府送礼的商贾也不知几凡,只是最近两个月里,不再收礼,大多上门的都被拒之门外,这让不少人担忧并州可能也会出现战事,然而每天放行的时间依旧准时,城外军营也没有西凉军调动的迹象。
不过,偶尔也有例外。
如同此时,官衙后方的徐府,一场热闹落下帷幕,几名着甲的西凉将正领带着数十名兵卒大步入府,而对面的尽头,则是正厅,面容带着微笑,身形瘦弱的中年文士,慢慢放下杯盏,他对面两名高大壮实的西凉大将,其中一人已经倒在地,殷红的鲜血正从嘴角缓缓淌出来,另外一名同伴,捏着手中酒盏并没有喝的意思,只是神情上,颇有些痛苦。
“原本儒还念旧情,说不得放过他。”李儒笑容渐渐收敛,眸子泛起冰冷,“可…..真是当贼当惯了,就改不来了,我等当初作孽之人,眼下好不容易有个栖身之所,岂能毁在他手中,郭将军你说是吧?”
“……是。”郭汜放下酒杯,拱了拱手。
门外,李应、李桓、胡封三名西凉将领走进大厅,躬身拱手:“军中已控制下来,还请下一步吩咐。”
此三人乃是李傕从弟,及外甥,自李儒来雁门郡处理这件事开始,就已经将手伸进了这支一万余人的西凉军里,拉拢、离间这些繁琐的计谋对他来讲,早已驾轻就熟,当然这当中也做过一些事情给众人看,比如李傕仍然想要洗劫雁门郡,攻下代郡、定壤等地,如此一来,其他西凉将领心里自然是失望的,对于他的死,也就不觉得兔死狐悲了,乃是咎由自取。
“李傕的三个侄子怎么样?”
李儒拍了拍袍上的灰尘,站起身,负手跨过倒下的尸体,望着门外的三人,“若是他们心里愤慨,就一并杀了。”
“只有李暹站到我们这边,其他两人俱都拿下。”
“回去后,把剩下的两人杀了。”李儒语气平淡的说了一句,对着门外的身影,挥挥袍袖:“顺便把李傕的尸首也带走。”
名为胡封的将领向后招手,过来几名士卒将地上的尸体拖拽着,一路离开这边,随后,门口的三人拱手领命,走出了府邸。
“郭将军,酒也喝的差不多了,不如与老徐和儒一起走走?”文士微微回过脸,朝他笑了笑,后者起身,快步跟在对方身后,走出正厅的同时,李儒的声音在前方响起:“不日,我就要返回上谷郡了,这边郭将军暂为老徐的副将如何?”
“怎么快?”先开口的是徐荣。
走在庭院,热浪扑面,文士望着远处的绿荫,走出几步,陡然回过头:“上谷郡那边,东方胜的身子抱恙,前两日消息过来,已不能下地了,那里事务堆积,需要有人回去处理,眼下上党郡那边不太平,袁绍的攻势一拨接着一拨的推,好在于毒还能守下来。现在有份功劳就在眼前,你二人,谁遣一路兵马做出佯攻太原的举动,迫高干撤兵?”
“那让郭将军去吧。”徐荣心里也有想法,但到底还是把这份功劳让给初来乍到的郭汜,后者沉默的拱手片刻,脸上终究动容,开口:“我郭阿多……无话可说,老徐往日在董公麾下时,阿多也多刁难,今日便给你赔个不是。”
“不用不用,如今你我还有文优,都是公孙都督麾下将领,要细论,还自成一系。”徐荣笑着拍了拍他肩膀,“往后,还要互相帮助才成,不能被幽州系、还有都督那帮心腹班底给欺负了。”
三人在院中笑谈了往日旧事,便各自告辞离开,送走李儒、郭汜两人后,徐荣叹口气摇下头回到后院,妻子走过屋檐下来,揽住他手臂:“军师和郭将军都走了?”
“走了。”徐荣回头又看了一眼大门方向,拍拍她手背,“往后记住那个眼珠子里带刀的李文优,若是他哪天不请自来,说明咱家就要遭厄难了……”
蝉鸣单调的院中持续在响。我们的视野升上万里无云的天空,去往万里的南方,中原许都上空,阴云密布,温热的阳光无法穿透积厚的云层,连续一个夜晚的大雨还在落去这座巨大的城池。
天色渐渐发亮,雨天的视线依旧显得一片铅青色,皇后寝宫中,凤榻上的公孙止已经坐了起来,下方神情麻木,脸颊带有泪痕的少女蹲在那里帮他把靴子穿上,随后又将繁琐的袍服穿戴整齐,系好绸带。
“.……往后做好你皇后本份就行了,你算计不了曹丞相,到时身死,可不要怪我今日没提醒于你。”
伏寿身子僵了一下,纤柔的手在他背后系好那条绸带,便是点了点头:“记住了……”
“乖乖听话,不要在我们背后乱搞动作……”公孙止站在一面铜镜前整了整仪容,转过身看向帮他穿戴的少女,又叮嘱了几句。
伏寿脸上没有多少生气,大抵是昨晚的受到的屈辱、打击还在的,想要一夜忘记,这辈子恐怕都很难了,毕竟与一个陌生男人同睡一张床榻上,还是君臣的关系在其中,地位带来的反差,让一个身为皇后的少女根本无法接受,紧绷暗沉的那张俏脸,多了许多憔悴。
公孙止看着铜镜里少女的表情,偏了偏头,眸子里没有多少感情.色彩,“昨日之事,不会传出去,最多就进曹操和他那帮谋士的耳朵里,宫中的话,你自己可以摆平,你以为诓我进宫,就能在声誉上对我有打击?皇后难道忘了,我可是贼人出身,就算昨日睡在龙榻上,到了今日,依旧吃的香,睡的着,明白了吗?!”
身后,替对方翻过领子的手缩回,窈窕纤瘦的少女恨恨的看着公孙止的后脑勺,也不说话,转身将身上的薄纱取下,露出诱人的身子,去穿戴自己的裙袍。
事实上,对她而言,自然是恨透了屋里这个人,可这也是她自己作孽造成的,换句话说,就是玩脱了。但为了亡夫留下的朝堂,在一个马贼出身的臣子面前委曲求全也是没有办法可言,宫中真心能帮她的,几乎没有,忍受这样的心酸、苦楚,只有想起死去的刘协时,心里方才好过一些。
“好了,该说的,昨晚我都已经在床榻与你讲过了,想死你就再试试吧,若是哪天又想了,派人来招我入宫吧。”
公孙止嘴角笑起来,有些狰狞,正了正衣冠后,转身离开了这间沉闷的寝殿,天色昏沉,但外面已经亮了起来,雨水夹杂风跑过走廊,带着寒意。
周围,守了一宿的典韦和众侍卫集合跟在身后,就在檐下不远的一间房里,门扇陡然打开,一抹女子的身影冲了出来,眼下脚步走动声中,任红昌咬牙,挥手就是一拳朝公孙止打过去,她终究没什么经验,又是气急的关头,挥拳时还大声“呀啊——”叫起来,拳头还未落下,对面,公孙止凶戾的转过目光朝她看了去的一瞬。
抬手。
啪的一声,拳头停在半空,女子被抬手挥来的一巴掌,直接扇到地上,抬起头时,左边脸颊印出红红的五指,发髻也凌乱的散落下来,双眸通红的盯着对方:“公孙止,你胆敢夜宿皇后寝宫,天下世人会唾骂你——”
视野之间,脚步横跨过去,公孙止看也没看她一眼,径直朝前方走去,几步之后,陡然停下来,背对着地上的女子:“想死,不用那么急,很快就到你了。”
说完,继续前行,远去女子的视线。
任红昌瘫坐在地上,目光望着远去的一群人,手不自觉的摸向传来火辣辣疼痛的那边脸,红红、饱满的双唇微微的张开,发出的竟是一声若有若无的……呻.吟,对于那边皇后宫室内传来噼里啪啦砸东西的混乱,都懒得去理会了。
……
天光渐开,大雨小了一点时,曹府中,部分听到消息的谋士,如郭嘉、荀彧、荀攸等人已经聚集过来,除了郭嘉慢条斯理的饮着酒水,另一边的几人围着曹操声音嘈杂喧闹的骂出声。
“丞相,公孙止太过放肆……”
“文若说的对,夜入后宫也就罢了……怎敢留宿皇后宫室……简直太过乱来,这要是传扬出去,皇室威严还在,主公挟天子的威望也不如前。”说话的是许都令,名叫满宠的人。
向来尊崇汉室的荀彧也是一脸失望,坐在席位上,对于辱及帝后,让他感到痛心疾首,不久,另一批以孔融为首的文官也过来曹府,整个大厅里吵吵嚷嚷的说了起来,话语中大抵是义愤填膺之词,但真要出手做出惩治的却是不多。
真正能拿拿主意的还是要看坐在首位上一脸阴郁、严肃的曹操,仿佛一座活火山,沉默在那里。
过的一阵,事情尚未讨论出来,公孙止已经回到府上,首位上的身影闭着眼睛,低沉的开口:“公孙,昨晚是真的夜宿皇后房内?”
“是在一张床榻上睡了。”
那边,曹操深吸了一口气,睁开眼睛,紧抿的双唇微微启口,“.……那……你有没有睡皇后?那感觉……与人妇相比如何?”
公孙止有些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