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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云笼罩府衙的别院,陷入了冰冷,房里进行的强制性谈判才是将来维持上谷郡日后状况的关键所在,官府与世家大族的对峙,迟早也会转向另一个固定的方向。持着兵器的侍卫偏了偏头,门扇后面传来歇斯底里的怒吼:“李文!你这是胡乱攀咬——”随后,又转了回去,当作没听见。
木材噼啪的燃烧,烤着火的双手收回,中年文士并不在意对方的嘶吼,起身脸上笑了出来:“攀咬、污蔑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有拿下你们三家的借口就行了。”
“你们真是卑鄙小人,要知道你们初来上谷郡为官,是我们没有刁难,不然哪里会让尔等坐的如此轻松!”
“上一句话说错了,卑鄙的只有我一个,不过现在说这种话已经没意思了,其实当初换做谁来做官,你们都无所谓的,世家都这样,巴不得有人坐到上面给你们遮风挡雨,眼下借着冬季操持粮价,逼迫官府给你们便利......”李儒负着手看着他们,带着笑意的目光渐渐转为严肃,语气阴沉:“......看,你们脑袋主动伸过来了。”
“所以你就构陷我等?外面的人可不会信这套。”
李儒摇了摇头:“三位该知道人走茶凉的道理。”说完这句,目光晃过三人,背过身去拍了拍手掌,门扇吱嘎一声打开,侍卫跨进来时,他吩咐:“把他们带下,和他们家人分开关押。”
“是!”
侍卫带着枷锁过来,直接拿了苏王赵三人,苏展的豪绅挣扎着抬起头,口中大喊:“李文!卑鄙小人,拿人妻女家小,算得什么,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不放过我的,何止你们,好好排对吧......”
李儒挥手让人将他们带出去,喧闹的房间静悄悄下来,东方胜斟上酒端给他:“文优兄真是煞费苦心了,曲曲绕绕的布置,为何不干脆杀鸡儆猴,这与你之前的想法有些冲突。”
这边,接过温酒,李儒请他坐下,自己也在侧旁落座,“其实并不冲突,目的终归是要平稳粮价,草原之事落幕,光杀了这些人并不够,往后其他人还是窜起来,就如当初西凉一样,我岳丈将羌人杀了一拨又一拨,但来年该来还是会来,你道中间怎样?其实在那些世家养贼自重,逼迫边境百姓无法自力更生,只得依靠他们方才能活下去......西北那边马、韩、阎等等大族盘根错节,动了就引火烧身,如岳丈那般凶戾的人也不敢轻易触碰。”
饮了一口酒,停顿了片刻:“好在上谷郡这边,拿的出手的大族几乎没有,但光杀显然不可取,杀只会让人胆寒,却不无法让他们心服,往后大军外出,这些人背后使起手段来,让人担忧。”
东方胜笑起来,咳嗽两声,脑袋晃了晃:“所以你吃定他们了?”
“吃定他们了!”
李儒笑着点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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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时分,苏王赵三家大户被关押大牢的消息在城中传开,将信将疑的人自然会有,但不久之后,快到旁晚,三家在成为的庄子被官府封查,家眷俱都被押送回城,原本还存有疑虑的人,在看到押送的队伍从街道过去后,顿时烟消云散。
世家豪强自古以来都有联姻,亦或巴结、亦或稳固,关系自然复杂,同样相互之间的消息也颇为通畅,苏王赵三家被官府严办的当日,消息就以最快的速度传递出去,尤其是对方有刺杀这等大罪,不少人开始撇清关系,以免让自家沾上霉运。
不久粮价开始降下。
十月二十八,月底这天,有官府牵头组成的商人团体也组建出来,大量的牛羊开始交割,而马匹受到了数量管制,公孙止在交割的头两天对李儒、东方胜下过一道命令:“物以稀为贵,马匹还是要限制的,总不能让中原太多战马了,咱们就没什么优势可言,尤其是袁绍的地盘,明年开春给他来一个禁马令。”
带着这样的命令下去,并、冀两州的商人自然有苦难说,公孙止手中掌握雁门匈奴和辽西鲜卑这两块巨大的马场,说给谁就给谁,除非袁绍的兵马能翻过西、北两座山脉跨上草原去抢,或者说与辽东鲜卑、乌桓做买卖,不过都是走四方的商人,更是明白辽东草原其实并不大,战马不可能大量共给。互市的事情渐渐落入尾声,而关于另一件事,也正在铺开。
……
带着血迹的麻衣挂在身上,破破烂烂,没有着鞋子的脚光着走在积雪上。
月底又下了一场大雪,屋顶、街道白雪皑皑,天气冰寒刺骨,街上几乎没有人来往,偶尔有一条野犬站在巷口对着数十道瑟瑟发抖踩雪前行的身影狂吠。被丢出沮阳大牢的苏展一家几十口人大多身上都有伤势,大抵是对野犬的狂吠已经麻木了,纵然府衙那边传来消息,刺杀与他们无关,但尚有嫌疑,所以可以放出,但家业暂时还是由官府看管,眉宇间不见得有出狱的高兴,低着头,口中含糊不清的念叨着让人听不懂的音节。
街道上并没有多少人,偶尔有一两个路过,对于落魄的乞丐倒也没人理会,只是这支数量有些大了,有老有小,男女都在这里面,附近的酒肆依旧热闹,开春等冰雪化去的各地上商人有人从二楼探出头。
“哟,你们快来看,这不是上谷郡大户姓苏的一家吗?”
“难怪有些眼熟......”
“姓苏的,要不要进来,请你喝一杯暖暖身子,这么冷天,带着家小出来溜达呢?”
七嘴八舌的话语引来更多人从酒肆中出来,肆意大笑调侃往昔风光的这户人家,缩拢一团的身影慢慢走过去,女子在这些人言语中抽泣起来,老人闭目叹气着,手中牵着的孩子眼巴巴的望着酒肆门口一个胖商人拿着一块羊肉大啃,吃的满嘴是油。
“我饿......”小孩咽下口水。
老人捏了捏孩子的手,低声叮嘱:“连儿乖,我们回家再吃。”
“嗯!回去后让管事把炉火升起来,做连儿最喜吃的红枣糕点。”脏脏的小脸抬起来,双眸闪着希冀。
“好!回去后就让管事的给你做。”老人笑着说了一句,看向前方将头埋低的背影,神色黯然,手掌怜爱的拍拍孩童的脑袋。
背后、周围指指点点、调侃戏谑的话语嗡嗡嗡嗡围绕行走间的苏展,头低的更低了,曾经有头有脸的人物,到如今被人认出来,简直就是一种煎熬。阳光西斜后,他们慢慢走出了城池,夜幕下来,回到自家的庄上。
“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去……这是我家,凭什么不让进去!”有妇人披头散发举着手臂冲向把守院门的士卒,哭喊着拼命向里冲。衣衫褴褛的家中老小抓握交叉抵挡的兵器使劲摇拽,朝士卒尖叫:“住了几十年的房子,祖上传下来的,不让人回去,你们干脆杀了我们……苏展你这个作孽的啊——”
像是家中的老夫人,跌坐地上拍着地,哭喊大叫:“你这个作孽的,害得全家跟着吃苦挨痛,杀了我这老骨头!”
这片刻的冲突吵闹,院中被禁足的丫鬟仆人探头张望,苏展抱着脑袋蹲在墙角,微微的发抖,府中不少人抹了抹眼泪,夜幕降下后,悄悄地拿些熟食扔出墙,算是帮衬一把,度过今晚。
次日后,苏展暂时寻了一个无人居住破烂土房,积雪压塌了房檐,房中屋顶破出一个大洞,雪从上方落下来,堆积在一堆碎木瓦片上厚厚一层,根本不能住人。
“你们先在这里待着,我去见见其他人,去取些钱财周转。”
然而,见了平日围着他转的几家,俱都不让其进门,门房带话出来:“我家主人不在,过几日再来吧。”“……家中不待作乱之人,去去赶紧走——”
更直接的,丢了一些东西出来,洒在苏展脚边,关上门的后面声音传出:“这里有点……拿去吃吧,好歹把年过了……”
落魄的身影看着那些食物,犹豫了片刻,俯身捡起,陡然门隙后面传来哄笑,苏展咬牙起身蹒跚的往回走,手中拿着几张冰冷发硬的饼子摇摇晃晃,蓬松的头发下,双唇微微发抖,泛起苍白。
“……呵呵,皆是势力之人。”
“算是看明白了这群人……往日掏心掏肺,今日我才是看清楚……当初真是瞎了眼。”
摇晃的身影呢喃发笑,漫无目的的走在雪中,目光中他看向山坡的一颗歪脖树,走了过去,走近前,他才发现自己穷的尽然连上吊的腰带都没有了,陡然靠在树躯上。
雪簌簌的落下来,掉在肩头。
“呜呜….啊……哇啊啊……”
蹲在雪地上,苏展哽咽嘶哑的哭叫,握着饼子的手不断的在地上拍打,破碎的饼屑四溅开,手搓着乱糟糟的头发,撕心裂肺的痛哭出声。
道路尽头,一辆马车驶过白皑皑的天地,划出车轮轨迹到山坡这边缓缓停下,车撵上有人出来,望着树下痛哭流涕的身影:“想不到上谷郡的苏财主,也会沦落到这样的地步,连上吊的腰带都没有。”
下了马车的身影正是李儒,他踩着积雪在侍卫拱卫下走上去,那边,痛哭埋头的苏展赶紧停下哭声,抬起视线:“还不是拜你们所赐。”
“苏财主说的就未免有些过了。”李儒在他面前蹲下,也不多客套,竖起手指:“给你两条路,我将你家业还给你,让你继续做上谷郡的大豪,不过你也看到了,平日围着你转的那些人是什么样的嘴脸,人世险恶啊,你该比谁都懂的。第二条路,你就这样过,过到你全家都饿死的那天。”
“世上哪有那般好的事,说条件吧。”
李儒拍拍他头,站起转身:“条件不用谈,只需要知道上谷郡只能有一个声音,而且苏财主要做的就是维护这个人,那些你曾经底下的小门小户,看严实一些,捣乱的你知道该怎么做。”
“你是要我狗咬狗?”苏展抬起头,错愕中,惊恐的望着离开的背影,“你真是个小人——”
“苏财主说的贴切,还真是让你们狗咬狗。”
话语顿了顿,那边脚步停下,李儒侧过脸来,眯起眼睛:“做错了事,就要担着。我就是一个例子,所以这辈子就只能做这样的小人,不过你可要当心连小人都没得做。”
苏展捏着雪,拳头发抖,随后……松开,他朝背影陡然跪下来,低沉着声音,艰难的开口。
“是!”
白雪皑皑,铺满天地,画面在这一刻定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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沮阳公孙府邸中,巨大的铜鼎在大厅中燃起熊熊火焰,觥筹交错的宴席,公孙止举着杯盏望着挂着的羊皮地图。
一把匕首,猛扎在位于太行山脉右侧一座城池——上党郡。
来年开春,大战不会有,但这是下一步战略上重要的一块,分割冀并两州的一步棋,甚至还是连通中原的一条路径,这样的肥肉没有理由不会去啃的。
转身,坐下来,撑着长案,目光扫过在座的将领:“众位弟兄,等拿下代郡和云中,顺便也把这上党也拿了吧!”
言语平淡,却隐隐露出噬人的凶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