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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那个都说哎,沂蒙山好,沂蒙那个山上哎好风光,青山那个绿水哎多好看,风吹那个草低哎见牛羊。高梁那个红来哎豆花香,万担那个谷子哎堆满场……”
一首旋律优美,节奏明快的《沂蒙山小调》曾经牵动过多少人的心?
八百里沂蒙大好风光就被一曲小调表示得淋漓尽致,革命老区,承载着多少热血军人的血和泪,光辉着一代代的中国人。
兴许是上天也为石头流下了泪,飞机抵达临沂的时候略有晚点,所以当连翘和舒爽再乘着大巴车转到石头家乡所在的X县时,已经是下午五点。
雨后的阴天,并没有彩虹,像是应了二人的心情,阴暗暗的,灰蒙蒙的。
一到X县,带着简单行囊的两个人没有停留,直接打了辆车去了X县革命烈士公墓。
所谓革命公墓,也就是英雄冢,是每一个军人最光荣的归宿,也是每一个军人家庭最沉痛的殇。
连翘二人来之前曾经了解过,回到家乡后的石头正是安息在这里。
出租车在革命公墓前不住处停下,下了车一望,这公墓建在山下面,金秋十月,正是凉风习习时,秋风,落叶,漫天金黄,遍地萧索,寓情于景总是让人不免有些感伤。
和其它的公墓便没有什么不同,在这个公墓的门口有一条小街,小街上照样儿有卖花圈的,卖黄灿灿的菊花的,也有卖其它祭祀用品的,也不吆喝,都守着自己的摊点儿,走近了才用纯朴但听着有些晦涩难懂的方言询问。
“妹子,买点啥,俺家的价格公道……”
“俺”这个字,可以说是沂蒙人的标志性语言,但这个俺字一入耳,连翘鼻子立马就酸了——
这俺字是石头最典型的语言特征,拉起家常来,说起他的家乡沂蒙山,几乎句句儿都带上一个“俺”字。
脑子里自然而然的就浮现起他口中那围绕崮里村庄的悲喜,那荡漾着流水般的幼时光阴,那一茬茬光屁股蛋子的孩儿们在飞溅的水里嬉戏不愿上岸的夏天……
看着那鲜艳的菊花,舒爽觉得特别刺眼,想着那花儿再鲜艳装裱的不过是逝去的生命,她沉默了,许久之后,才从包里拿出皮夹,声音已经有些哽咽了。
“大叔,我们买最贵的花圈,最漂亮的雏菊。”
“中,中啊,俺家的都是最好的!”
沂蒙大叔接过钱将东西递到了她的手里,那脸上的笑容透出来的朴实感又忌是三言两语说得明白的?
抱着那沉甸甸的花束,舒爽的眼泪开始滴落了下来,像断了线儿似的,浇打着那黄灿灿的雏菊。
其实,她自己都他妈知道这些事后功夫根本一点儿用都没有,就算她包了所有的花儿,石头也回不来了!
看着那离着自己近得不行的烈士公墓,舒爽觉得自个儿的腿像是灌了铅,每走一步都沉甸到了不行,心情压抑的她甚至没有看清脚下的残砖,差一点就被绊倒。
“爽妞儿,姐妹知道你难过,可事情已经发生了,咱就得担着,绝对不能倒下,知道不?”
一手拿着花圈,一手搀着舒爽,连翘挺心疼石头的,可是对于既定的实事活着的人除了承受之外,只有选择更加坚强。
实事上,舒爽心里的疼,她又怎么会不明白呢?
人情债这种东西,一旦欠上了,就是一辈子的高利贷,怎么都还不清的。
……
走进烈士公墓,一排排青翠欲滴的松柏树首先映入眼帘,将这种庄重又肃穆的气氛渲染得更加悲呛,石头的墓地不太起眼,在比较边角的地方。
连翘寻思着,这石头的地儿多像他这个人,憨厚,朴实,就是一个泯然于众人中的兵,可是在最关键的时候,他却能义无反顾,毫不犹豫的用他最最淳朴的灵魂去祭奠那面军旗。
原谅她吧,这一刻她真的发酸了,想起了小时候老师逼着自个儿背的魏巍的那篇《谁是最可爱的人》……
我们的战士,他们的品质是那样的纯洁和高尚,他们的意志是那样的坚韧和刚强,他们的气质是那样的淳朴和谦逊,他们的胸怀是那样的美丽和宽广!
那不是唇舌璀璨的文人的阿谀,也不是时代宣传主旋律的奉承,那是人民战士用血泪抒写的精神。
谁是我们最可爱的人呢?我们的部队、我们的战士,他们是最可爱的人!
思及此,连翘的心中陡然燃起一种身为军人的激荡,在这一刻,她突然明白火哥的感觉了,如果将来有一天,她也面临了这样的情况,她也会义无反顾的选择保护战友的生命安全。
这一刻,她不再觉得自己入伍是被动的了,她觉得自己作为一名人民战士,她很光荣!
很多年以后,当连翘扛着黄灿灿的二杠三肩章,亲历了大小战争无数的时候,很多兵蛋子都喜欢私下议论她,说她一个女人不像女人,怎么什么事儿老挡在前面。
她总是笑笑不答,每当这个时候,她脑子里都会是这个憨厚得说着一口方言的石头,他用他的生命,给连翘上了她人生中极为重要的一课,那就是一个军人,首先要有的是军魂!
凝视着碑记上那张笑得憨憨的照片,想着长眠在此的战友那掩埋在过去时光的音容笑貌。
她俩的心,已经完全潮湿了。
将花圈和雏菊放到墓前的石阶上,舒爽早已经蹲在那儿就开始哭得泣不成声。
连翘的眼眶泛着泪,却再没有滴落,一种从心理翻涌的激动,让她陡然立正,右手有力的扬起,直挺挺的立于天地之间,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许久,都不曾落下手。
“石头,好样儿的。”
这一刻,连翘像是升华了一般,竟也看透了生死,火哥说的对,他们是军人,这是他们的命。
他是他的战友,她为他的牺牲而痛心,却也为他的勇于牺牲而自豪!
而此时的舒爽,并没有连翘那么高的觉悟,石头在她的心里,就是她的恩人,她的亲人。
她只想为他做的更多,她知道哭是没有用的,可眼泪却还是止不住的断线,将国人祭奠和缅怀亲人的方式都一样不落有条不紊的做着,每一步的仔仔细细,生怕是出了纰漏。
“爽妞儿,好了,走吧,不要打扰他休息了。”
连翘的语气听上去太过平静,将满脸是泪的舒爽蒙了一下,抬起头来望她,哽咽着:“连子,我脑子里总是一遍一遍的回想,那天晚上的一切……都是我的错,你说……石头他会原谅我么?”
“相信我,石头从来没有怪过你,如果再发生一次,他还是会救你。”
连翘此时像是无比的理解石头的思维了,作为一个经过特训的红刺特种兵,沼泽意味着什么他比谁都清楚,他之所以选择那么做,一定是无怨无悔!
如果此时这件事摆在她的面前,她也会一样!
“我知道,可是,我心里有一些东西总是放不下去……我也不知道为啥……”说着噎着,舒爽望着那石碑上的照片,眼眶里的泪水越滴越多。
静静地凝视了半分钟,连翘紧抿着唇从包里拿出纸巾递给他,眸光沉沉浮浮间,其实也是一颗潮湿的心,但她这时候却再也哭不出来了,死者已矣,存者坚强,才会让他的死更有意义。
仓央嘉撒说:三步两步便是天堂,却仍有那么多人,因心事过重,而走不动——
大概,就是爽妞儿这样的吧!
凝视着那松柏,她扶起不断抽泣的爽妞儿,“走吧,要不然天黑赶不到石头家了。”
“嗯……嗯……”
低低抽泣几声儿,舒爽这一哭倒是把连日来为了这事儿所产生的所有忧思都倾泻了一遍,擦干净脸上的泪水,缓缓地站起身来,最后看了一眼长眠的战友,出了公墓。
正要走出公墓大门儿时,突然听见一阵阵人声嘈杂,还有整齐划一的军靴踩踏声。
转眸一看,公墓外边儿不知道啥时候停着一溜儿的军用车辆,还有好多士兵把守在那儿,看那阵仗,估摸着是哪位领导莅临祭奠烈士。
一边儿往外走,连翘一边往那儿看去。
公墓是两道拱门的设计,她俩出来的是右门儿,往旁边一看,晃眼间一个人影就从左边儿进了公墓——
“连子!咋了?”
眼眶红红的舒爽奇怪她干嘛怔在那儿,哑着嗓子问她。
“没……咦,我咋觉得那个人挺像火哥的?”
连翘低低的说着,像和舒爽说,更像是自言自语。
一听这话,舒爽到是难得的咧了嘴:“是你太想人家,眼花了吧?”
摇了摇头,连翘觉得是有些不太可能,于是挽着舒爽的胳膊就继续往外走,走了几分钟,然后她突然又顿住了脚步。
“不对……我怎么可能眼花?”
话一说完,完全不等舒爽回应,转过身就拉着她脚步急促地往公墓里去!
“连子,慢点,急啥,你男人又跑不了……”
舒爽有些跟不上她的脚步,看着她那急切的样子,心里不禁暗叹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道理,这姑娘还不知道自己有多稀罕人家吧?
可是……
这回再进公墓往石头那边儿,路上就有把守的士兵将那条道堵住了,不准她俩过去……
“同志,我找人……”
站得笔直的士兵瞟了穿着便装的她俩一眼,刚正不阿地回答:“不行,领导来给烈士扫墓,不许陌生人靠近。”
“我就找领导!”
“我们团长吩咐了,不许打扰!”说完,那俩个士兵索性不理她了,但是怎么都不放行。
拉了拉她的衣袖,舒爽摇了摇头,“等等吧!”
连翘无语,可是除了等待还能怎样?
过了好一会儿,那边儿一行穿着军装的人才出来。
一眼她就瞧到了人群里那个分辩率特别高的老大,挥了挥手。
“火哥……”
可是正和别人说话的男人不仅没有听见,反正从旁边那条道儿直接就绕着往外走了!
这一下,连翘急了!
都没管旁边看到了卫燎直发愣的舒爽,顾不上原本也没有的女人矜持,撒开脚丫子就奔了过去,双手捧在嘴边大喊了一声儿。
“邢烈火——”
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想让人听不见都难,四周倏地就寂静了。
那边的男人停住了脚步,陪行的众人顿时连呼吸都小心翼翼起来,都知道太子爷出了名的脾气不好,那女的是谁,敢直呼其名?
没错儿,那边儿的男人正是火锅同志,听到这么惊天动地的一声儿,他转头就看到那小女人双手叉在腰上对着他微笑。
心里一股暖流涌过,他有些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招了招手:“连翘!?过来——”
在这儿看到火哥,连翘打心眼儿觉得巧,眼睛亮晶晶地扫视着他,那眼神儿,漂亮极了……可是,却没有听话的过去,因为她看她男人看傻了。
抿了抿唇,邢爷快走了几步自己过来了,拉过她有点凉的小手儿,不禁有些埋怨,“到这儿来,怎么也不说一声?”
“你不也没说么?”
仰视着板着脸的男人,连翘的语气很柔和。
嘴角微微一牵,邢烈火没笑,但连翘却知道他没有生气。
彼此的心思其实都一样,都回避着让对方去想这茬难过的事儿,可是却又约而同的做了同样的事儿。
冥冥之中的天意,大抵既是如此。
紧了紧她的手,邢烈火揽着她的腰转过身来对那一众目瞪口呆的人介绍:“我夫人。”
这么正式!?
轻咳了一声儿掩饰尴尬,连翘冲大家一一微笑点头示意后,就冲一直站在原地发愣的舒爽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
瞟了眼凝着脸的卫燎,舒爽有些扭捏地走了过来,同邢烈火问了声儿好,压低着声音问连翘,“咱们要跟他们一道儿?”
“一会儿问问他们的行程吧!”
“不用问了,一起吧。”抓紧她的手,邢烈火率先往公墓外走。
舒爽无奈地跟着,卫燎面色沉重。
来沂蒙的时候,邢烈火二人并没有想到要惊动任何人,哪知道直升机刚抵达军用机场,机场里齐刷刷地站在了一溜儿的人在那儿接机,X军X团的领导们都亲自到站迎接,把场面搞得无比之大。
搞半天才知道原来是机场方面接到他飞机停靠的消息后,一着急就往上汇报,这一汇报事儿就搞大了,原本简单的私人事务,变成了例外公事,一大帮子走哪儿都接待着,团长政委亲自陪着。
老实说,他非常的恼火。
可是盛情难却,这些人虽然有些官僚,但到底还是好意,没法儿,他只得先实打实的到他们的驻地视察了一番。
老实说,查看之后发现,这边儿驻军的条件确实比较艰苦,或者说和京都那儿的比较来,艰苦了许多。
这么一来,他心里就明白团长政委的用心良苦了。
这会儿,一行人出了公墓的大门,邢爷被众星捧月般大句小句的恭维着,脸上却绷得没有半丝儿表情,似乎是习以为常了,既不冷也不热。
简单的寒暄了几句后,他便婉转地回拒了当地同志要陪同探望烈士家属的心愿。
“借俩车代步就成,如果有需要我再找你们。”
“那成吧,感谢领导百忙之中还到基层来指导工作。”团长紧紧地握着他的手说,言语间很是感动。
客气回握着他,邢爷准备告辞了,“这次来得匆忙,时间太紧,就不再叨扰各位了,至于你们团的情况,回京都后我会向上头请示,酌情为基层官兵改善条件。”
那团长感动得直点头,“谢谢,谢谢,我代表全团的官兵感谢领导的关心。”
“客气,应该的。”邢烈火一一和他握手告别,其实这两位的级别和他也差不了多少,只不过平日里接触高层领导的机会并不多,这次太子爷亲自到地方‘钦差视察’,他们一个方面小心翼翼的伺候,另一方面就是想利用机会改善条件。
整个过程,卫燎除了跟那几位握手告别,半声儿都吱。
就这样,连翘连X县的街道都没有看明白,就上了那辆驻军X团给留下的军用吉普车直奔石头的家乡——X县有名的贫困地儿梵花村。
这儿没有外人,所以卫大队长自觉自愿地承担了司机一职,由于火哥一上车直接抱了连翘就坐到了后排去了,舒爽再怎么也不好意思去当人家的灯泡,只好选择了坐在副驾。
这一下,两个人,气氛噎凝了,正如他俩说好的,彼此当做陌生人。
一路颠簸,车窗外,满树是柿子,满地是红薯,看着这一切,特别能感受到八百里蒙山沂水的钟灵毓秀——
而后座上,由于车颠来颠去,连翘索性歪在火锅身上让他抱着,这样稳当。
半眯着眼睛瞧着爽妞儿,她心里其实一直在琢磨着她跟卫燎这事儿该如何收场?这些日子以来,爽妞儿心里装着人家她也不是不知道,可是,人间小媒婆也不是那么好做的,插手的结果要是花好月圆倒也罢了,要是弄得鸡飞蛋打不得被埋怨一辈子啊。
四个人,各怀着心思,好半晌都没有人说话。
最后,还是邢爷打破了僵局,轻轻揪了揪连翘的脸蛋儿,问:“睡着了?”
其实他心里正对这鬼丫头的主意正闹心。
从京都到沂蒙,这东西的个人主意大得很,那翅膀硬实得真敢上天入地的。
可矛盾的是,他以前是希望她成为一个这种人的,而现在,他却希望她只是一个躲在自己羽冀下避风挡雨的小丫头。
睁开眼望着他,因为前面有两个大灯泡的原因,连翘没有表现得像平时那么腻歪,“没有,我只是在想啊,咱们去了石头家,该做些啥?”
“你觉得呢?”
这时候车开过一断陡峭的山路,车内的人来往晃动着,邢爷瞟了前面一眼儿,索性就将她了抱起来放到腿上,免得她磕磕绊绊的。
“送钱,送物,做事,安慰,无外乎就这些了……可是……”
说到可是,她就停住了,半晌儿可是不出来。
仰望着他,那迷惑着想问题时的模样儿特别的逗人稀罕,望着这样的她,邢爷情不自禁地用手去揉她的脸蛋儿。
“说说看,可是啥啊?”
连翘拂开他弄得痒痒的手,表情很严肃:“火哥,有钱人和上丶位者们,最喜欢干的事儿就是到贫困的地儿,高高在上以施恩的姿态撒几个小钱,买个良心,或者做一些有名无实的事情,然后拍拍P股一走,人家该穷还是穷,没有半点儿改善到生活,完全没有意义,话说,我们来的目的是什么?”
“继续说。”望着她头头是道的分析,邢爷的目光越发烁烁,意味不明。
“为了让她们过好没有石头的生活,是金钱和物质能给予的么?人都不在了,给再多的钱又能弥补什么呢?所以,咱们得以精神为突破口。”
“精神?!”
“没错!”
“你是怎么个想法?!”
望着前排的两张苦瓜脸,连翘同志突然坐直了身子附到火哥的耳朵边上,如此这般的说了一通。
拍了拍她的后脑勺,邢爷没有回答,但是她知道,这表示他认同。
——
沂蒙老区,传说中“乡乡有红嫂,村村有烈士。”而那句耳熟能详的沂蒙精神更是响誉全国——
最后一口饭,做军粮;最后一块布,做军装;最后一个儿子,送战场……战争年代,沂蒙的老百姓百万人民拥军支前,10万英烈血洒疆场的历史功绩被永恒的载入了史册,因此,这是孕育了众多革命英烈的神圣的土地,是一片让人肃然起敬的红色的沃土。
而梵花村正是老区中的典型,位于沂蒙山区腹地的一个小山村,由于离城市较远,交通不太便利,所以在近年老区经济突飞猛进的时候,她都还是X县比较贫困的山村之一。
被车摇得迷迷糊糊,军用吉普已经驶入了梵花村。
这时候,天儿已经完全黑了,卫燎将车停在了山脚下,准备在这儿向当地的村民打听一下石头家的具体地点。
不得不赞扬一下,沂蒙人都超级热情,看着他们四个城市的青年男女,好些老乡都好奇的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解释了半天,杂交着半生不熟的普通话,才知道原本石头家住在山顶上,而要上山,只有一条山路,完全无法通汽车。
一个半大点儿的小伙子自告奋勇的拿着手电频就带他们上山,各种作揖谢过,四个人跟着那小伙儿沿着那条山路磕磕绊绊地上了山,山路极其难走,但除了舒爽之外,三个特种兵外加一个当地人,都没有问题。
虽然知道他小媳妇儿是个厉害的,但火哥还是一路上紧紧拽着她的手,脚跟脚的沿着山路往上爬。
而另俩人呢?
看着舒爽气喘吁吁,累得直喘气儿手脚并用往上爬的样子,卫燎嘴里未发一言,但还是大男人地伸出手去拉住了她。
这黑不溜秋的晚上,万一滚到山下,他不敢想象……
看到他伸过来的手,舒爽略微一愣,也没矫情的拒绝,伸出手去握住了他的。
当她那时手放入他掌心里,她明显感觉到他的手微僵了僵,然后紧握——
一路上,就这么手扣着手,往山上而去。
挺长一段山路,几个人用了30分钟左右就到了。
山顶有好几户人家,还没到地儿,远远地便有鸡犬声来来去去,而石头家的小院外是碎石块儿砌成的围墙儿,估摸是听到了脚步声,里面的旺财‘旺旺’直嚷嚷——
送他们过来的小伙儿挠了挠头,扯着嗓子就喊:“石妈,家来客了,俺给你领来了,快开门儿——”
咕咕咕的鸡鸣……
旺旺旺的狗叫……
再伴着‘吱呀’声后,破旧的小木门儿从里面打开了,来开门儿的是石头妈,揉了揉双眼,没看清楚来的人,到是听到了那小伙儿的声音。
“狗盛儿,大晚上的不睡觉,你瞎叨叨啥咧?”
“俺给你领客来了,石妈……”站在前面的小伙儿扯着嗓子就吆呼着。
这时候,石头娘才终于看明白了门口的‘贵客’,在京都她是见过的,知道是儿子的领导,鼻头酸了酸,赶紧就打开了门儿,热情地招呼:“领导们咋这么大老远的来了,还没吃过饭吧。”
“姨,我们来看看你们……”
几个人迎进屋,将刚才在县城买的东西都放在了垅上。
四下打眼儿一望,石头家条件确实不太好,家里的电器除了那台看上去像80年代的黑白电视,恐怕就只剩下那盏瓦数不太高的电灯泡了。房子很低矮光线很暗,墙壁上还有些许裂缝儿,让人担心会不会随时崩塌。
这一切,看得人忒心酸。
石头参军多年就回来过两次,不过每月的津贴都如数寄了回来,他家里都自己种菜吃,一个月能吃一次肉就不错了,因为买肉得下山走老远,石头妈身体不太利索,耳朵也不太好使,所以除非必须一般都不下山。
石头娘摇头叹着气儿,嘟噜嘟噜地说:“俺家石头有福,领导们有心了,饿了吧,俺给烙几个饼去。”
这时候,石头奶估计是听到了声响儿从堂屋出来了,老人年龄更大,但身上还是有着沂蒙人的品性——善良,热情。
瞧到众人就咋咋呼呼的嘟囔着吼儿媳妇儿:“哎呀,俺说石头他娘,你还愣着干嘛,别耽误工夫了,领导都来了,还不快去把俺家的鸡仔儿给宰了啊。”
“好的娘,俺马上去……”听到老娘的话,石头奶直奔屋外的鸡篷就要去。
瞧这动静儿,感动得四个人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连翘抢先一步过去拉住了她,好说歹说才阻止了她拿家里的牲畜开刀的热情,不过就是,彼此交流起来实在太过困难,由于耳朵不是太好了,跟她们说话得用吼的,而且因为语言的限制,得重复很多遍才能彼此明白对方的意思。
“啊。牲口么,杀了还有,石头这些年寄回来的钱不少,还有那么一大笔抚恤金,够俺娘俩过后半辈子了,买了猪仔儿,又添了几只羊,日子啊,越过越好了。”
说起石头,他奶奶那满是皱纹的手就来回的在墙上那石块儿上蹭着,唉声叹气地嘴里全是说组织好的,瞧着老人这样儿,连翘那感觉就是革命时代的沂蒙人的精神。
几十年的文化传承,到了如今,他们还是这样的善良,家里孩儿出事了,不怨不怒,反倒感觉组织上的照拂……
这天晚上,吃着烙饼儿,靠在石头块的墙上,四个人静静地听着石头妈和石头奶讲梵花村的红色革命历史,讲石头他爷爷参加过的孟良崮战役,讲这八百里蒙山沂水间发生过的英雄故事。
当讲到战争时期,那个提着抢的职业狙击手,提着枪带着他瞎了眼儿的媳妇儿在麦田间里迎着风边走边唱《沂蒙山小调》的时候,连翘的眼睛又湿了。
“火哥!”她突然小声的喊了声。
“嗯。”邢爷轻嗯了声儿。
“感动不?”
“嗯。”又是嗯了声。
“你说要是我也瞎了,你会牵着我的手给我唱歌不嘞?”
“能想点儿好的不?”
“火哥……”
她又喊他,倒很执着。
这次,瞪了她一眼,邢爷不理会她。
咯咯咯——
他没答,鸡答了。
沂蒙的鸡很勤奋,比其它地儿都起得早,直到叫第三遍了,老人才撑不住了止住了话儿,安排四个年轻人在自家床上去睡。
她家就两张铺,他们睡了老人可怎么睡?
都是当兵出身的,给女人打了个地铺让她俩睡,两个男人就靠在墙上睡个囫囵觉。
庄户人起得早,似乎刚一闭眼,那娘儿俩就又起来了。
几个人赶紧爬起来,洗漱用水的时候,才发生她们家的饮用水是不太方便的,家里连口压井都没有,得到很远的那个尚未完工的蓄水大坝那边儿去挑。
知道舒爽和卫燎那点儿心结,火哥和连翘也不争活儿干,让他俩急着表现。
他俩就拿个条凳坐在门槛儿边跟石头妈和石头奶叨叨着聊天,边看着卫燎这纨绔子弟挑着空桶去担水回来,看着舒爽用嫩白的小手儿仔仔细细的替他们打扫庭院。
连翘看着两个老人脸上的动静,轻声问:“姨,奶,你们看他俩咋样儿?”
石头家的老人没啥文化,但不代表心里不省事儿,石头出事儿的原委她俩是原原本本都知道的。
看着那小伙儿小姑娘的表现,还有他俩之间的别扭,善良的人哪能让自家死去的孩子背负着别人的姻缘在天堂里也不安稳?
“中,中……都是好孩子……”
“姨,让他俩给你做个干儿干女咋样儿?”
一听这话,石头奶愣了愣,慌忙摆手:“这……可使不得,他们可都是领导,俺庄户人哪攀得起啊?”
“您呐,就说愿意不吧?您要是点头,他俩可稀罕着呢!”
抹了抹泪儿,石头奶话说得很真诚:“俺懂得你的意思,大妹子,俺家石头说来是个贱命的人,这么没了也光荣,没那么娇贵。”
眼眶红了,连翘心里酸涩啊,感叹着这些善良的人为啥总是优于考虑别人,而忽略自己,于是抱着石头妈的胳膊,小声央求着说:“你二老啊,就同意吧。”
动了动心思,石头妈到底还是点了头,“……他们要乐意,俺老婆子也中意啊!”
听着他们说话,邢爷就那么闲适地倚靠在那石头墙上,一直望着他小媳妇儿不做声。
这就是她说的精神补偿,看着她不遗余力的动作表情,那么丰富,那么真诚,看着石头妈和石头奶舒展开来的眉头,他微微弯起了一个笑容来,然后起身到边儿打了个电话。
接下来……
卫燎又帮石头妈牵着她家那头腿条不太灵便的老牛去干活儿,拽不住的老牛,胡乱奔跑;
舒爽又跟着石头奶去放羊,看着这些牲口拉S撒尿的嗷嗷叫唤,吆喝声乱成一片;
还有村里的大黄狗上窜下窜的旺旺声,还有小孩儿们跑来看热闹的嬉戏声,打闹声……
一时之间,人声,畜生声,声声交织,好不热闹,这是独属于乡村的音乐!
快到晌午的时候,城里来了大约两个连的工程兵,扛着家伙把式,带着领导的指示,将石头家的不太稳固的墙面儿给重新修整了一遍,抹上水泥贴上瓷砖,虽说还是乡村风味,但看上去安全多了,又给弄了口钢管儿井,在屋顶上装上水塔,这样用水就方便多了。
到底还是火哥出马好办事儿!
没多久,又有人扛来了一些简单的家俱家电,都是新的,不算特别贵,但是都适合老人使用,看上去就像一个现代化的家了。
一切都是那么的河谐,河谐得融入到这边自然中舍不得离去。
可是,终究,还是要走了……
临走之前,石头妈给他们每人煮了一碗面条,满满的一大海碗,碗底都窝着两颗鸡蛋。
很香!记忆里的香!似乎,凡是妈妈都是会煮鸡蛋面的。
石头妈做了妈妈该做的事儿,可是却拒绝了享受妈妈的权利,不愿意接受卫燎提出的跟他们回京都疗养的提议。
女人默默含泪,不想倾泻的泪水落下来,男人低头猛吃,心里堵得有些难受,走的时候给她们留下了联络方式,一遍遍地嘱托着照顾身体。
下山时,四个人和送行的两老照了一张合影留念。
后来,这张照片,一直保存了很多年。
而卫燎和舒爽此行的收获是,多了一个干妈,一个干妈妈。
沂蒙山,是个好地方,在这儿,保存着最纯粹的人性,让人能自然地回归到最初的品行中去,寻到在城市的快节奏中迷失了的自我!
总之,她们的物质是贫乏的,但她们的精神是富有的。
——
回到京都后,一切又重新回到了既定的轨道。
一眨眼间,又是两周过去了。
经过这么一段时间的闹腾后,卫燎又重新回到了警通大队,记大过的处分经讨论后取消了,而他的职务从原先的警通大队长降到了副大队长。对于处罚结果他没有异议,工作是他热爱的,至于职务在这个时候也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从沂蒙山回来后,他和舒爽再也没有联系过,有些东西发生了不能当着不存在,不过,他也再也没有去找过任何一个女人,竟完全跟过去的生活划清了界限。
这一点,到是让人大跌眼镜,就连他老爸卫司令都欣慰得眉开眼笑,觉得这小子终于想明白了。
……
这一日,是传说中的光棍节。
下午二点,连翘抱着一大摞文件进了行政楼火哥的办公室。
他正襟危坐,注意力全集中在手里的文件上,可是一看到她走近身边,文件往边儿上一放,将她捞过来就坐到了自个儿腿上。
如今在这办公室搞暖昧,火锅同志是越玩越娴熟了。
色中恶鬼!连翘腹诽了这么一句。然后,轻轻拍开他在身上作怪的手,就把手里的文件递到他面前。
“赶紧签字儿,卜莫愁还等着我呢!”
其实,最近火哥工作够忙的了,她每次来都纠结地发现,他桌面上的文件从来就没有松动过,随时来看都有一种堆积如山的感受,不得不感叹,看领导也不是这么好做的。
小兵有小兵的难处,领导有领导的难处。
正寻思间,突然觉得周围气压有些不对劲儿,等他一抬眸,就看到他目光里透出冷冰冰的视线来,恨不得把她冻住似的,要多慎人就有多慎人,那抿紧的唇里说出来的话更加冷冽。
“连翘,你没有话要对我说么?”
多诡异啊,她怎么着又惹到祖宗爷了?
“喂,我惹到你了?给我摔咧子……”
“连参谋!”抱着她的身体,邢爷突然往后一倒靠在椅子上,让她贴在自己怀里,托起她的下巴,“你真的没有话要给我说?”
这家伙!
连称呼都变了,刚才还连翘,现在变成了连参谋!
转念一想……
她将自己的脸儿摆成了最娇娆的状态,唇角上扬弯起,越弯弧度越好看,梨涡儿都在渗笑,这是她最近总结出来专门对付这个又冷静又扭曲又変态的腹黑冰山男的法宝!
“领导,快签字儿吧,我那边还等着呢!”
老实说,邢爷属实稀罕她这股子小劲儿的,经常看得心里痒痒,可是今儿他没心思,火都快喷出来了,冷冷哼了一声。
“没良心的东西!”
“有事儿说事啊,不带人身攻击的!”连翘将自己的笑容完全绽放着,嘿嘿,怕他不认栽!
“知道今儿什么日子么?”
日子?!光棍节啊!
可是这跟他有关系么?他丫一个有家有室的男人,难不成还要得到光棍节的祝福?
观察着他的脸色,连翘暗暗思忖着,觉得这颇有些耐人寻味儿啊?
认真地点了点头,她正色道:“火哥,丫挺有才啊,说吧,要怎么过?”
“那得看你!”
看她?还真要过光棍节?
眼角直接就抽了,愣了愣,连翘寻思着话里的毛病:“邢烈火同志,你堂堂一个革命军人,还要过光棍节?丢不丢人?”
光棍节?!
操!他有老婆了,还过什么光棍节?
小妮子真不知道假不知道?总之,邢爷吓点儿气得吐血,好不容易才克制住想爆打她一顿的想法,板着脸正色说:“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今儿是什么日子?”
看着他如此阴鸷的眼神儿,还有眼神里那狼气森林的黯芒,除了感觉到危险之外,连翘总算还是猜出点儿苗头了。
难道,是这家伙过生日?
眉梢一挑,她特想逗他,于是皱着眉苦恼地摇头。
“中秋国庆都过去了,除了光棍节,想不出来……”
“你……”从她那狡黠的眼神,邢爷就知道自己中了埋伏,扶住她腰间的手猛地一紧,狠狠地将她压到自个儿怀里,恶狠狠地咬了她一口。
“老子要吃了你!”
“啧啧,原来知道自个儿是畜生呢,还能吃人?”
享受着和他逗嘴的乐趣,但连翘也不会真和寿星过不去,抻掇了几句也就放柔了语气,双手捧着他的脸吻了一下。
“好啦好啦,邢烈火同志,祝你生日快乐!”
好吧,因为她是一个从来不过生日的人,所以也不太注意去记别人的生日。
从她爸过世,她妈出走后,多少年都没有过生日了。
将她一条腿拉过来坐在自个儿的腿上,以一种很容易被河谐的姿势拥抱着,邢爷大喇喇的索要礼物。
“知道了吧,送我什么礼物?”
“你想要什么?”
“你懂的!”用力挤压着她的身体,让彼此紧紧的贴在一起,紧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咳,不纯洁啊,不纯洁!
看着邢爷这一副要礼物的无赖样儿,连翘当然知道他想要什么,故意扭了扭身子来撩他的火儿。
“你再说说呗,我是真不懂!”
眉梢微挑,邢爷完全无视她装猫吃象的举动,很淡定地揉着她的脑袋。
“你有两个选择,第一,现在给我,第二……”
现在?只蝗了半句连翘立马举手表达决心,“我选第二。”
“第二,马上给我……”
靠之……
又是这样的选择,现在和马上有什么不同?忒不要脸了!
连翘欲哭无泪,好吧,那是装的!想了想,她乖顺地抱住他的肩膀,然后耍赖:“领导,原来你这是想潜了我啊?”
嘴角抽着,邢爷无奈地掐了掐她的腰。
“我自个儿老婆,天经地义!”
邢爷说话,向来字字珠玑,可是,翘妹儿很悲哀。
“可是……卜莫愁要是半个小时还见不到文件,会掐死我的!”
“那好办!”邢烈火突然撩起唇,俯到她耳边,在她肉嘟嘟的耳珠子上一咬,“你使大点劲儿,咱俩争取半小时搞掂?”
脸一红,连翘心里顿时就被塞了一只猫,在那小心肝儿上挠啊挠的,软倒在他炽得像火一样的怀抱里。
“火哥,那我过生日,你送我什么?”
在她唇上亲了亲,邢爷拼命啃她几口,另一只大手却绕过她的腰,在她后背上轻抚慢拢着撩着她的情绪,“等你生日的时候,我的全部都给你做礼物,要多少有多少!”
“讨厌!”
她挥起拳头就砸他,却被他用力一带就压在了他的怀里,骑在他的腿上,无力动弹。她叹气,如今这家伙无师自通自有一万种收拾她的办法,除了瘫在他怀里,任他胡作非为还能如何?!
默契的亲密,氤氲在两人之间!
花开情动也不过一时之间,吻密密麻麻地落下,热烫得嚣张的温度以燎原之势很快便蔓延到了她的全身,耳边适时响起他那动情时的低语。
“妮妮,我现在就要拆礼物了……”
连翘的唇微微掀起,眉眼带笑地望着他,瞄他一眼,一口咬在了他的喉上,小声儿低喃。
“拆吧!”
抬起略为粗糙的大手,邢烈火轻抚着她的脸——
这个小妖精,不是来要他要命的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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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各种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