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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护好自己。
当年流落深山老林,他昏过去之前也把手里的棍子塞到我手里,让我——保护好自己。(详见71章)
这个男人,自始至终都在拼尽全力保护我。
即使自己倒下了,也要将身上唯一一件能防身的东西给我。
我哭着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傅厉琛,我带你去看医生,我带你去看医生……”
我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气,竟然真的把昏迷了的他扛了出来。
我在隧道里,看到了尸横遍野。
是那十个保镖,原来他们都被韩西洲杀了。
我顾不得看,满心都只有一个念头。
——我要把傅厉琛送去医院!
他不能瞎!
他怎么能瞎?
他的眼睛那么漂亮,初见时我就着迷于他的眼睛,那么明亮,那么洞察人心的眼睛,怎么能瞎?
走到一半,隧道里响起凌乱的脚步声,我抬起头,隔着一层泪水我看到苏云和九月,还有另外一些人。
苏云立即从我手里接去傅厉琛:“二嫂,二哥他……”
我虚脱地跌坐在地上,浑身都在疼,意识也有些涣散,但那唯一的念头依旧很清晰。
“送他去医院,快点送他去医院,他的眼睛……”
喉咙因为说话而产生剧痛,我下意识捂住了脖子,只感觉到那血流如注,很快把手染成了红色。
昏迷过去之前,我听见苏云喊:“九月,快带二嫂上飞机!这里马上就要爆炸了!”
***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想,这二十年来,各方势力相互追逐,到底是在追什么?最后又得到了什么?
牺牲了那么多的时间、物力、财力、感情、甚至是性命,就是为了一座金矿?一座已经被腐化了的金矿?
值得吗?
宁老大是个非常出色的理学天才,他用最复杂的公式藏匿金矿的位置,用现代高科技设计了最坚不可摧的防御系统,还用最精密、准确、无孔不入、悄无声息的化学技术设计了自毁程序。
苏云告诉我:“我们进到密室里的时候,就闻到了那股刺鼻的气味,二哥向来谨慎,让我马上去检测气体里具体含有什么,结果我发现,气体里除了含有会腐蚀眼角膜的化学物质外,还有一种氯气。”
我怔怔地问:“氯气是什么?”
苏云:“是一种剧毒气体,特点之一是易爆炸。”
我恍惚间,好像又看到了那场让整个科罗拉多大峡谷都为之颤动的大爆炸在眼前重演。
心惊胆战的同时,我又忍不住刨根问底:“为什么会有这种气体?”
“宁老大在密室内设计了两个传输渠道,在石门被推开时触碰到开关,程序就会自动启动。这个程序会在未来的两天里,以非常精密尺度,不断地往一个地方输送比例为1:3的浓硝酸和浓盐酸。浓硝酸和浓盐酸能制成硝基盐酸,也就是俗称的王水。”
我不懂什么化学物质化学气体,但是基本的常识还是知道的:“王水能溶解金。”
“对,王水是少数能把金矿物质溶解的化学物品。王水还会散发出大量的氯气,而氯气在空气里的密度到达一定程度时就会爆炸。宁老大算得非常准确,在金矿被完全溶解后,氯气就爆炸,将整座密室夷为平地。”
“那为什么要设计这两个传输渠道?直接把王水放进去不就行?”
我理解宁老大当着入侵者的面毁掉金矿的想法——这个世上,比求而不得更痛苦的就是得到了又失去,他是想让入侵者抱憾终身,但是他费功夫设计两个传输渠道传输制作王水的材料,我就想不通了,这不是多此一举?
苏云解释:“王水极易变质,必须现配现使用,但浓硝酸和浓盐酸则是可以长时间储存。”
“原来是这样。”我恍然大悟的同时也不禁讪笑,“那他还真是个天才,这种办法都想得出来。”
苏云神色也有些复杂,轻叹了口气。
我知道,同样作为理学天才,他对宁老大多少有些惺惺相惜的崇拜和欣赏,只是他的兄弟在这上面栽了大跟头,他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态来看待这个人物。
“说到底,他自己得不到的东西,也不想让任何人得到。”人都是这么自私的,宁老大的做法,我不与苟同却也无法评判。
“其实他留有一个后手。”苏云将几张照片递给我,“这些是我拍的隧道里的那些佛像,我后来才注意到,这个佛像中间缺了一个图纹,大小形状刚好能放入你那个玉坠子,我猜想,也许只要把玉坠子放进去,自毁系统就不会启动。”
我下意识摸向了脖子上的玉坠。
我以为这个玉坠的作用,仅仅只是作为指路佛寺的弥勒佛殿,原来,这还是一把‘钥匙’。
这是他对我的恩赐?
我面色骤然一冷:“有什么用?金矿终究是被溶解了,密室也被爆炸夷为了平地,就连韩西洲都死了,我真该夸他一句算无遗漏,作古了二十年还是达成了目的,成功让所有人都当了陪葬!”
想到那天我在飞机上看到底下摩哈夫山的情景,那么大的一场爆炸,吞噬了多少生命,如果我们再晚一步,也会被烧得尸骨无存。
还有傅厉琛,也因为那个密室……
想到这里,无硝烟的怒火顿时把我心肝脾肺都烧透了:“他都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管那么多?生前哪管身后事的道理他不懂吗?就没想过会害到无辜的人吗?”
我说到最后,心口一阵钝痛,别开头,泪入嗓眼。
苏云拍拍我的肩膀,把纸巾递给我:“二嫂,别哭了吧,二哥已经醒了,要是让他听出你哭过,又要担心了。”
我擦掉眼泪,到了杯水润润喉,让嗓音听起来没什么异常后才敢去傅厉琛的病房。
傅厉琛的病房门口守着杨东,里里外外静悄悄的,他不喜欢吵闹,我们特意订了最安静的病房。
杨东见我来了要说话,我摇头示意,他也明白,重新耷拉着脑袋站着。
我走到窗边,从磨砂的玻璃窗望进去。
模模糊糊的视觉效果里,我只能看见纯白的病床,浅蓝色的被褥,还有蓝白条纹的病号服,乌黑的头发,以及他脸上非常刺眼的白纱布。
他躺在床上动也不动,像是还没有醒来,但是苏云告诉我,他半个小时前就醒了,问了一句我的状况,得知我没事后,就一直保持一个姿势躺着。
苏云说,傅厉琛眼角膜重度灼伤,无法治愈。
傅厉琛,是真的看不见了。
……
天渐渐黑了,窗外平静得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自始至终没有动一下,我也自始至终没有移动一下。
那段时间里,我的脑海里浮现出傅厉琛的样子。
他的眼睛,很漂亮,漆黑的,幽深的,像深不见底的深渊,又像温柔多情的沼泽,只需一眼,就让人无法自拔,不由自主地沉沦。
他很喜欢看着我,跟我说话的时候,走神想事情的时候,吃饭的时候,看书的时候,接吻的时候,在床上的时候……
很多时候他一个挑眉的动作就能让我心跳加速,轻佻笑着的时候,眼里像是碎满了柔情,让我移不开视线。
可是,现在,这双无与伦比眼睛,再也睁不开了。
骄傲如他,怎么承受得住?
我侧过头,把脸埋在掌心,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音。
他毫不犹豫摘下眼镜,决然地站在毒气最浓的地方,那一幕,始终在我的脑海里徘徊不去,不断催化着泪水。
忽然,窗内一直不动的人动了,他慢慢从床上坐起来,我连忙擦掉眼泪,打开门进去。
“傅厉琛……”
傅厉琛下意识地朝我的方向倾了倾耳朵,他现在看不见,只能用声音来辨别位置。这个小动作让我又一次悲从中来。
傅厉琛似乎也意识到了,头微微往下低,刘海遮住纱布:“别哭了,再哭下去眼睛都要肿了。”
我蹭掉眼泪,连忙走过去:“我没哭……你要干什么?”
傅厉琛脸色有少许苍白,缓慢,但却准确地握住了我的手:“不想干什么,让你进来而已,你在外面站了几个小时,我实在忍不住了。”
我愣了愣:“你怎么知道我一直在外面?”
“感觉。”他淡淡笑了,“眼睛瞎了,其他感官总要灵敏点,否则不就成了废人?”
“傅厉琛,你别这么说,你怎么会是废人?”他是我的英雄,他不能这么说自己。
傅厉琛弯弯唇角:“那是自然,我怎么会是废人?只是眼睛看不见了而已,用不了多久我就能习惯,并且还能熟练掌握盲人的日常生活,绝对比大部分眼睛看得见的人还要厉害。”
我咬住了唇:“嗯……”
感觉眼眶里又有些涩疼,我连忙站起来说:“你饿了吧?我让杨东去买点吃的。”
“好。我想吃烧茄子。”
我仓皇出门,蹲在了拐角处,忍了好久才把眼泪忍回去。
平复好了情绪,我交代了杨东去买烧茄子,再回到病房。
房门半掩,傅厉琛微微抬起脸,完全静止了一般。
我脚步不由自主停下。
他就维持着这么一个姿势,像是在独自品尝看不见后的世界。
约莫五分钟后。
他抓起枕头,狠狠地丢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