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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士根本拦不住我,只好举着输液瓶跟我一起去ICU病房。
“傅厉琛。”
我推门进去下意识喊了他的名字,他的确已经醒了,靠在床头被一个女医生喂食,病号服微敞,裹着厚厚的纱布,不过脸色要比在刘家时好很多。
“你怎么过来?护士怎么不拦着你?阿林说你后脑勺磕出了口子,这些天你怎么都没说?”
傅厉琛拧着眉头一连抛出好几个问号,我下意识摸摸后脑勺贴着海绵的地方,有点笨拙地说:“我感觉没关系,不疼,本来还以为已经愈合了。”
傅厉琛看傻子似的看了我两眼:“过来我看看。”
我举着输液瓶立即就跑过去,坐在床边俯身将脸埋在他肩窝里好让他看仔细,顺便趁机抱抱他,可我才贴上去,旁边的女医生就轻声提醒:“小姐,他胸口还有伤。”
“哦,哦,对。”我连忙就想起身,傅厉琛却一把按住我的后背:“老实点!”
我瞬间就老实了,依旧贴在他身上,闻着他身上淡淡的药味,嘴角忍不住弯起来,无意间抬头注意到了女医生。
令人惊讶的是女医生竟然很年轻,看起来好像只有二十三四岁,面容温婉,一头卷发随手扎起,露出的脖颈线条美不胜收。
只是脸色不是很好看。
察觉到我在看她,她很勉强地回给我一个笑容。
刚好傅厉琛看完我伤口把我松开,我就只顾得上他的伤:“你呢?你怎么样了?”
“明天就能转去普通病房。”
这样说是已经没事了吧。
我稍稍宽心,看到女医生手里端着的碗:“你还没吃饱吧,我来喂你吃饭。”
说着我就伸手去拿医生手里的碗,她却不知怎么紧捏着不肯放,我用力了还抢不过来,没办法只能提醒她:“医生?”
女医生瞬间松开手,抬手将头发掠到耳后,小声说:“抱歉。”
我没在意,反倒是傅厉琛态度冷淡:“蒋医生,我这边已经不需要你,你去忙你的事吧。”
女医生猛地抬头盯着他看,看了几秒,那眼神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好像是震惊,随机她就脸色难过地跑了。
我看着莫名其妙:“她是你的主治医生吗?怪怪的。”
傅厉琛没有说话,而且侧头避开了我递过去的勺子。
这个时候我还很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惹他突然不高兴,直到不久之后才知晓,傅厉琛心里一直都有一杆秤,该什么时候向谁倾斜,他一清二楚,我没有得罪他,只是无意中踩了他倾向的那个人。
后来两天,我天天举着输液瓶招摇过市,他让我安心养伤有事会找我,我不听,照旧一天去三次给他喂饭,弄得最后他烦躁了,单手掴住我的腰,在耳边咬牙切齿说第一次有人敢不听他的话,简直不知所谓。
但骂完了又让阿林在病房里多加了一张床,让我就睡那儿,省得每天都不安分。
我喜滋滋。
又过了两天,我头上的伤口可以拆纱布,傅厉琛靠在床头看着,忽然开口:“岳歆,明天让阿林陪你去找你妹妹。”
我低垂着脑袋让医生拆纱布,看不见此时他的神情:“没关系,反正都耽误了,不着急这一两天,我还是留下照顾你吧。”
“我身边有其他人。”傅厉琛完全不给我拒绝的机会,“阿林,你陪她去小庆村三巷六号找她妹妹。”
阿林就在一旁,服从命令:“好的二哥。”
我抬头还想再说,却见他闭着眼睛,只好闭嘴。
阿林无所不能,打架在行认路也在行,第二天早上我们准时出发,她轻车熟路地摸进小庆村,让我意外的是,小庆村竟然就是刘家兄妹的那个村。
这村专出坏人啊,我暗暗想,之前打劫我们的那伙村民也是小庆村的。
阿林看出我在想什么,从容地加了速:“那伙人前天已经处置,岳小姐不用担心会再遇上。”
我愣了愣:“这么快?”
“那些人跟地方官员关系不错,所以这些年才能相安无事。”阿林嘴角带起一抹阴狠,“不过,敢把二哥害成这样,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护不住!”
车子一路顺风进了小庆村,这个村里百八十年来一辆汽车,我们的到来引起了很多人的围观,由于巷子很窄,车子进不去,不得已我们只能步行。
出发前我给林舒打了电话说我们马上过来,他一早就在村口等,见我下车连忙迎上来跟我握手:“岳小姐,你可算来了。”
“我妹妹呢?”我原本以为他会带我妹妹出来等我,结果就只有他一个人,这让我有种不妙的预感。
林舒叹了口气:“我们边走边说吧,这件事还是要抚养过您妹妹的那户人家知道得清楚。”
“好。”
路上林舒告诉我一个犹如晴天霹雳般的消息——妹妹在五年前就离开小村,现在下落不明。
我呆滞了半天,一股强烈的失望和难过瞬间充斥四肢百骸。
这种给予希望后又当头棒喝的感觉,比从一开始就不知道妹妹的消息来的更让人痛苦。
从榕城到广东,横跨数千公里,甚至还经历了这么多惊心动魄,满心以为苦尽甘来后就能姐妹团圆,结果等来的还是一句‘没有’。
我眼眶瞬间红了起来,声音沙哑:“……为什么会下落不明?你不是说找到了吗?”
“情况是这样的,收养你妹妹的刘妈有个弟弟在外地打工,是他告诉我你妹妹的下落,但事实上他已经有五年没回家,并不知道太详细的情况,当时我太高兴,没查证清楚就告诉你,原以为你妹妹一定还在,结果等我亲自过来才知道原委,那时候我给你打了很多电话,可你都没接听。”
他打电话应该是我和傅厉琛坠入丛林里,所以才没接听到。
说起来闹出这件乌龙也错不在他,毕竟都找了十几年,第一次有好消息,他比我还高兴,当然迫不及待告诉我。
只是……还是很难过啊。
我忍不住低下头抽泣,阿林递给我一张面巾纸。
林舒带我进了刘妈家,听着这个姓氏我还以为她跟刘家兄妹有什么关系,问了才知道这个村都是姓刘的。
刘妈看到我眼睛都直了,跟我们讲妹妹的事时也总忍不住盯着我看,大概是以为我和妹妹长得太像,勾起她的回忆了。
她在看我,而我则在看这间房。
这个村很落后,房子都很老旧,刘妈妈家说家徒四壁也不为过,而妹妹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那些年她过得是不是很辛苦?
忍不住捏紧拳头,指甲抠进掌心一阵疼痛传遍全身。
只有这样,能让我心里好受些。
刘妈妈慢慢回忆起往事:“莉莉七岁左右到我们家,那时我跟我男人结婚五年都没娃娃,听老乡说牙子手里有娃娃,我们就省吃俭用凑了三千块把莉莉领回家。”
“莉莉文文静静的特别乖,我们都很喜欢她,即便后来我们有了自己的孩子也没亏待过她,十五岁时我们还给她定了亲事,那户人家很有钱呐,原本是打算过了十八就嫁过去,结果她自己哭闹着不愿意,我们也没勉强,让她跟人小伙再处两年,谁想到结婚前两天她就跑了,到现在都没找不到人,唉,你说这孩子怎么那么傻,要不愿意嫁就直说呀,我们又不会强迫她,犯得着离家出走吗?”
听了这些话我简直被气疯:“十五岁就定亲?十八岁二十岁就想把人嫁出去?!你还说没有亏待她!她都还是小孩你就做这种事!”
刘妈妈立即站了起来,情绪激动地辩解:“不是哇,我们这里人都是这样的,一般都是十八岁就嫁人。”
“胡说,你们这里难道结婚不用领结婚证吗?法定结婚年龄女性还要二是二岁呢!”
“岳小姐。”林舒拉住我,示意我冷静点。
可是我怎么冷静,妹妹十几岁就逼着嫁人,如果他们不给她安排亲事,她又怎么会失踪!
刘爸爸蹲在楼梯边抽烟草,抬头看了我一眼,闷声说:“我们正没亏待她,你可以问问乡里乡亲,我们都是老实人,莉莉就跟我们亲生女儿一样,这些年她不在家,娃她娘都不知道哭了多少次。”
我紧紧咬着下唇,看看刘妈又看刘爸,最终一声不吭出了房子。
出了房子,被过往的凉风一吹,我忍不住跑起来。
跑了一段路,我蹲在地上抱着膝盖,身体不自觉地抽搐起来。
难过就像一只手,紧紧揣着我的心脏,几乎让我窒息。
自从奶奶去世后,我一直拼命压抑着情绪,难过也好,屈辱也好,都尽量不表露出来,将自己逼成曾经最讨厌的模样,虚以为蛇,诡计多端,就是为了让自己将来有一天可以保护身边的人不再被欺负。
可到了这一刻才知晓,其实我总把自己显得太强大。
人有血有肉,还是会痛。
阿林走到我身后,看我抖得厉害,以为我冷,脱了外套披在我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