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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微微错愕, 像是接受不了这事一般, 片刻后,便垂下眼睛默不作声,瞧着颇有几分失落。
苏幕静静看着, 眼睫微微一眨, 忽浅声问道:“怎么不说话?”
胭脂抬眼看向他,眼眶微微有些泛红,伸手圈上他的脖子, 靠在他身上喃喃依赖道:“能不能不去?”她微一顿塞, 又开口道:“你让别人去好不好,我不想这么久瞧不见你……”
苏幕任由她靠在身上求着,只默不作声垂眼看着她,长睫微微垂下, 眼里神情莫测,叫人根本看不出他心中在想什么。
胭脂见他一直不说话, 面上渐显落寞, 只歪在他身上也不讲话了。
苏幕见她一脸幽怨微微缓和了脸色, 抱着她温和道:“便是别人去了也没用,只能我去,你乖乖呆在府里, 要不了多久我便回来了。”
胭脂闻言低落了一会儿, 良久才轻轻“嗯”了一声。
这一日, 苏幕难得没有碰她, 胭脂也没有像往日那样勾缠上来, 二人抱着有一句没一句搭着话,规规矩矩睡了一宿。
天还没亮透,胭脂隐约感觉到苏幕起身,一阵衣物窸窣声响后,又安静了下来,床榻边微微下陷,便没了动静。
胭脂睡意朦胧间只觉一道视线落在面上,半响,床边坐着的人微微一动,床脚的被子被轻轻掀开,脚上骤然失去了被子的遮掩,微有冷意透进来。
胭脂唇间微溢一声梦吟,转了个身继续睡,脚下微微一动,发出细微清脆的声响。
片刻后,脚上的链子便被轻轻解开,苏幕拿着链子去了外间,让孙婆子收起来后,便径直出来了门。
胭脂慢慢睁开了眼,眼里睡意全无,一点也没有刚睡醒的模样,片刻后,又慢慢闭上眼似又睡着了一般。
到了午间,孙婆子进得里屋冲着胭脂轻声唤道:“姑娘,时辰不早了,正午饭都摆好了。”
胭脂悠悠转醒,伸手揉了揉眼,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看了眼空荡荡的床榻便问道:“爷呢?”
“公子爷天还没亮就出了府去,现下早在路上了。”孙婆子见胭脂毫无所觉,忍不住提醒道:“姑娘瞧瞧脚上少了什么?”
胭脂闻言忙掀开被子,见得脚腕上的链子没了,面上一阵欣喜若狂,忙起身下了榻在屋里转悠了一圈。
午间用了饭又去了院子里,躺在靠椅子上,将苏幕买给她的珍珠链子拆了,一颗颗放在小案几上摆玩。
孙婆子在一旁看得眼疼,这可不就是糟蹋?
这一颗颗珍珠大小相等,饱满丰润,面上瞧不出一点瑕疵,一串最少也得三万两银子起头,怎得一个贵重二字了得。
孙婆子往日可都是轻拿轻放,现下瞧得胭脂这般,自然是不敢看的,本也没打算说什么,却没成想胭脂竟像是玩腻了一般,突然拿起几颗往远处墙上砸去,只听那珍珠砸在墙上发出清脆细微的声响。
孙婆子猛一拍腿,“哎呦。”了一声,忙冲过去捡,嘴上直慌道:“姑娘,你这是做什么呀?!”
胭脂微微侧耳,隐约听得院外有人走动的声响,脚步极轻,一听便是练家子,她慢慢沉下了脸色。
那处孙婆子来回翻找,只找见了一颗,便是一脸担忧,不住念叨着,“姑娘,这下真找不到了,这可是公子爷特地托人从外头带的,你这心里头再不爽利也不能这般糟蹋呀……”
胭脂闻言黛眉狠蹙,只觉日头又毒又晒,伸手用衣袖遮住了脸,自顾自闭目微憩。
孙婆子瞧着不住在心里叹气,可真是年纪少不懂事,后头忙又唤了几个小丫鬟一道接着找,免得后头记库的时候不好交待。
直那日后,胭脂便只在屋里走动,院子外头一步都没踏出去,刚头自由的新鲜劲失了,又一直瞧不见苏幕便也失了兴致,待在屋里没怎么出来。
后头久等苏幕不来,便干坐在屋外头,手杵着下巴,眼巴巴看着拱门那头等着。
这一天天越发凉了,这般坐在外头可不得着凉了,孙婆子劝了好几回硬是不听,也没得法子只能给她多披几件厚披风了事。
这般才等了一两日,还真让她等着了人。
外头脚步声渐近,胭脂一下便听了出来,忙站起身往外头跑去。
苏幕这厢一进院子便是温香暖玉扑进怀里,他面上微微笑开,眉眼弯成一道桥,容色如同镀了光一般出挑耀眼。
他伸出双手抱住胭脂,低下头在她发间轻嗅,良久才开口说道:“穿得这般少也不怕着凉了?”低沉的嗓子极为悦耳,语气温和却又含着淡淡责备,
“穿了呢,刚头跑着来落下了。”胭脂忙抬起头来看着他,眼里亮晶晶的,仿佛眼里只剩下他一般。
苏幕看了她许久,面上神情有了往日从不曾有过的犹豫,半响,忽开口问道:“胭脂,你现下将我当作什么?”
胭脂看着他认真的眼神,微有怔忪,片刻后微微低下头,满面羞涩低声道:“每日眼巴巴地盼你回来,你说将你当作什么?”
苏幕闻言顿了许久,忽然紧紧抱着她,面上渐有了几分少年儿郎的明朗模样,眼里竟有了些许少年模样的拘谨,半响,他开口笑着轻声道:“胭脂,我很欢喜……”
胭脂窝在他怀里,心中猛地一阵刺疼,面上一僵,笑和羞意皆消得无影无踪。
良久,她才微微笑起,眼里慢慢泛起水泽,轻轻说道:“你欢喜就好……”
冬日的风雪渐至,一日比一日寒冷。
胭脂看着桌案上摆着的书,上面一个字也没有,她却翻过一页又一页,神情专注看着,似在暗暗思索。
窗户大开着,一阵冷风拂来,胭脂面上渐渐透出几分冷意来,眼里神情凛冽异常,和在苏幕面前的乖巧温顺的模样完全不一样。
这几日正逢苏家老爷过寿,流水宴大摆七日,戏班子每日连轴不停唱,苏幕要结交人忙得分身乏术,现下屋里只剩她一个人。
胭脂看了一会儿,慢慢伸手用指腹轻点一下杯盏中的茶水,在桌案上轻轻画着一条一条路线,又细细斟酌那条路该走,那个地方该换。
忽然,门被轻轻推开,一阵冷风袭来,掀得白页书翻飞,胭脂微一蹙眉,手飞快碰倒了茶盏,茶水一下全倒在桌案上,刚头画的一下全部消失了,只余一滩水。
胭脂站起身伸手拿起茶盏,仿佛真的是不小心碰倒了茶盏一般。
苏幕走近几步,从后头悄无声息地揽住她的细腰,神情平静,不发一言。
胭脂像是吓了一跳,忙心有余悸伸手握上他的手,试探道:“爷?”
苏幕只淡淡“嗯。”了一声,看着桌案上的一滩水默不作声。
气氛一点点凝固起来,那种压抑让人越发透不上气。
胭脂的呼吸不由自主微微放轻。
苏幕将她整个人圈在怀里,仿佛把她当个柱子靠着又像是故意锢着她。
半响,他突然伸手拿起桌案上摆着的白页书。
胭脂微微垂眼看着眼前,皙白修长的手指翻动着命薄,在他看来明明全是空白,却一页一页翻得极为仔细。
她不自觉摒住呼吸,背脊微有汗湿,面上却平平静静的坦荡模样。
片刻工夫,苏幕便翻完了整本白页书,眉心慢慢折起,眼里神色未明。
沉默片刻,胭脂忽开口缓声问道:“爷喜欢我用来练字的本子?”
身后的人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练字?”
那语气轻缓带着些许疑问又含着旁的意味,胭脂一时琢磨不出,眉心微蹙,又缓缓开口笑道:“以往唱戏总会遇到几句好听的戏文,一时记不住便想写下来,可字又写得不甚好看,难免坏了其中意境,往日总想着练一练,现下有功夫自然要准备起来。”
苏幕闻言靠在她脸颊旁轻缓道:“我瞧着这本子极好,正巧也想练练字,不知你愿不愿意给了我?”
胭脂眼中微有闪烁,不过一息间便笑着转过身与他爽快道:“公子爷要是喜欢尽管拿去,我这处什么本子都能用来练字,也不差这一本。”
苏幕静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微微笑起,低下头用鼻尖轻轻碰上她的,浅声道:“想不想去外头看戏,雪梨园的可都来了。”
“真的?”胭脂闻言一脸惊喜,像是得了极大恩惠的模样,欢喜了一阵后又略微忧虑道:“你家中长辈瞧见我会不会不喜,毕竟今日是你爹爹大寿,若是惹得他老人家不喜,你岂不是难做?”
戏子本就是下九流的玩意儿,大寿还带出去显在别人眼前,自然是不好看的。
权贵也是瞧人的,上不得台面的带出去自然会拉低自己的身价,所以但凡是正经场面都不会做出这种荒唐事来。
胭脂一副设身处地全为他着想的模样,怎能叫人不喜?
苏幕伸手轻轻勾了下她的鼻尖,温和道: “你不必管这些,若是有什么我都在,你只管安安心心看戏便是。”
胭脂闻言便乖巧地点了点头,随着他出了门。
苏幕将手中的白页书随手递给了苏寿,揽着胭脂一路往外头去。
胭脂来了苏府这么久,这还是头一遭在苏府里走,以往即便散步也只是在院子里走一走。
是以这一路上,苏府的下人皆偷偷摸摸瞄看。
早就听说公子屋里藏了位姑娘,是雪梨园的戏子出身,护得跟眼珠子似的,一步也没让踏出院子,好东西更是不断往里头送,自家公子以往都回不了府里几趟,现下却是每日都回,可见这勾人的手段有多厉害。
本还以为是个面皮多巧的美人,却没成想瞧着青涩软嫩得很,也没那国色天香的好模样。
且论这面皮,倒还是梧桐院的那位顾姑娘出挑许多,那美目含愁,微一垂泪便叫人情不自禁陷进去,那才是的真真正正一个尤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