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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夫人惊吓出一身冷汗。一边无比恐慌着,一边又庆幸徐战庭昨夜没有宿在她这里。否则被他发现了端倪,后果不堪设想。
这一次她怀疑是徐妙容知道了真相,才出此计谋来恐吓自己。但仔细思量又否定了这个想法。年少时的徐妙容被父母宠爱的性情耿直刚烈。若是知晓真相,也只会拿着刀闹上门来,或是去父亲那里直接揭发。绝对不会出此阴毒招数。
她又思忖是不是哪个下人发现了蛛丝马迹,怀疑到她头上。想用这种方式敲诈威胁?可即便如此,也不至于连细节都能够知晓的如此详细。那间药铺很不起眼,她那日又是避开所有人独自前往。到底是什么人,对她的行踪掌握如此确切。
思及至此,四夫人灵机一动。纸上记载了所用药材的内容,她没有说出去,那问题只能是出在药铺郎中身上。究竟是什么人紧咬着她不放,去一问便知。
然而等到她再次独自悄悄摸到那间药铺时,却看见那里白幡高挂,正办丧事。向街对面的邻居家仔细一打听,方才得知这药铺的郎中前夜突发中风,当场死在了睡梦里。
一时间,四夫人心头滋味难辨。
重要的人证已死,即便哪个翻出她下毒一事,她也可以咬定是诬陷。可郎中是前夜去的,那纸笺却是今晨出现在枕边,上面的墨迹也尚新。也就是说她的一举一动,早就被人知晓。那个人究竟是谁?
如此忐忑不安地过了一天一夜。次日中午,第三张纸笺出现了。只有四个字:杀人偿命。
四夫人险些瘫软在地。杀人偿命,原来对方不是想要挟她,而是来取她性命的么?
到底是谁?难不成是冤魂?
接下来的日子,简直是一场无法言说的噩梦。她表面上要粉饰太平,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然而心头的恐惧却一日胜过一日。她看着身边的每个人几乎都可疑。她害怕有人会用同样的方式在自己的食物里下毒。害怕什么时候徐战庭忽然派人来,不由分说直接将她扭送官府。更害怕哪日日晚上睡去了,却没命在看见第二天早上的日出。
可如此惶惶不可终日足有月余,竟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就连那神出鬼没的纸笺也没有再出现过。
四夫人不知道对方是否又在酝酿着什么新的招数。她甚至开始觉得,若是真能给个痛快,未尝不是种解脱。
就在她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第四张纸笺出现了:想死还是想活?
简简单单地一句问话,却成了那无尽的黑暗中仅有的希望和光亮。
她当然是想活的。可她不知道该如何去做,才能有活命的机会。
疑惑在三日之后得到解答。
适逢徐妙容生母去世半年,徐战庭本想带着女儿一起去郊外寺中为忘妻上香祈福,却不想一早临出发时接到紧急公务无法脱身。于是便让四夫人陪同徐妙容一同前往。四夫人无法拒绝,只得咬牙应承下来。
也不知是否有所预感。那日寺中的梵音袅袅非但无法让人静心,反倒更令她惴惴不安。
徐妙容上香后还要佛前祷告,诵经替母亲超度祈福。四夫人实在耐不住性子,便借口身体不舒服,离开了大殿。
当时是有两名下人跟随在身后的。可不知什么时候,那两人却不见踪影,甚至连上香的香客也没有半人。偌大的偏院里,只剩她自己。
四夫人慌了,想要赶紧回到大殿,不料一阵类似栀子花的香气袭来便再没了知觉。
“栀子花的香气?”秦穆忽然在这里插话进来,似是有些意外。
四夫人不明所以,停下话愣愣地看着他。
“你确定么?是栀子花的味道。”秦穆又问了一遍。
“确定。”四夫人点头,“我母亲喜爱栀子,那味道从小闻到大。即便当时慌张,也绝对不会错认的。”
“呵……”秦穆闻言笑了出来,有些意味不明地讽刺,“真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殷笑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
秦穆瞥她一眼,解释道:“北夷左贤王拓跋明睿身边有个侍妾叫如姒,擅长摄魂术和蛊毒。据说生来便带着栀子花的香气。”
答案……似乎已是不言而喻。
他幽深的目光在四夫人脸上转了一圈,“所以这么多年,你都是在为如姒做事?你们是如何联系的?”
“如姒?”四夫人虚弱地重复着这两个字,神色迷茫而疑惑,“我不知道那是谁?我们,我们一直没有联系……咳咳……”
“没有联系?”秦穆黑眸微眯,语气阴冷而危险。
“是……是真的!”怕秦穆反悔不肯救她,四夫人急急地辩解,“那天我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在一处漆黑的地方。什么都看不见,也根本不知道身在何处。然后……然后我就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
“他说了什么?”殷笑追问。
“他说既然我毁了他的东西,就只能由自己来替代。还说我怀中有一粒丹药,只要我将它吃下去。在他有需要的时候,帮他做几件事,就……就放过我!”说到这里,四夫人声音中又带了哭腔,“我当时,当时怕极了。就答应了他,然后把药吃了下去。”
“再然后呢?”殷笑问道。
再然后她渐渐困顿,最后睡了过去。等再醒来时,已是躺在一间禅房的床、上。看了眼桌上滴漏,发现距离自己离开大殿,才过去半个时辰。她仔细检查过身体,没发现任何不适之处,只觉得刚才是像是一场梦。门外这时有脚步声传来,她怕别人起疑,赶紧整理了衣襟离开禅房。开门时正好迎面碰见刚才跟随的那两个下人。两人跟丢了主子,自知失职,只顾着求饶告罪倒也未作它想。
后来四夫人几乎将城内有名的郎中都瞧了个遍。但人人都说她脉象正常,身体康健。直到一年后,忽然间有一天夜里,她在睡梦中忽觉腹痛难忍,仿佛万蚁啃噬。醒来时痛感神奇般的消失了,若不是那一身水洗般的冷汗,还有床幔上多出的一只小荷包,她又会以为只是一场噩梦。
四夫人从始至终都没见过控制她的人,诚如她所言,对方有需要的时候指示会自动出现。她是天长日久,在蛛丝马迹中开始怀疑对方是北夷人。三年时间里,她一共只帮对方做过四件事:第一件,是徐战庭手中的青州兵马布防图。第二件,是让她留心那个新到青州城的酿酒相公夏知秋。第三件,是接应一名给秦穆投毒的北夷细作。第四件,也是最后一件……拿到徐妙容手中的玉佩,然后来这片废弃的民居中。对方承诺,事成之后给她一大笔银子还有解药,让她远走高飞就此解脱。
可她隐约觉得,那个控制她的人是不会留她活口的。于是她便留了一手,将玉佩先藏到了其他地方才来了这里。
只不过她没有想到的是,那人竟然连面都没露直接一箭射入她的胸口。紧接着影子便追踪而至,用特制的丹药给她吊了口气。
“那你为什么杀翠儿?”殷笑终于将困扰已久的事情问了出来。
或许是自以为是的秘密被揭露的太多,四夫人已经不在惊讶,“因为她听见了我和夏知秋在假山后面的谈话。我没想到,他竟是兰雪的青梅竹马。他质问我为何要将兰雪的父亲打成重伤,还怀疑我是害死兰雪的凶手。我早就发现他和徐妙容有私情,以此来威胁他。我们两个吵了起来,我无意中说漏了嘴。这些都被无意中经过的翠儿听见了。她威胁我要好处,我就杀了她。然后我发现夏知秋匆忙之下丢了荷包,就……就想着可以嫁祸于他。”
原来如此……殷笑没说再没说什么。却在电光火石间豁然开朗……
城外的车马店、阿雪、夏知秋、还有兰雪伤重不治的父亲,她知道了。青州城外只有一家车马店。来这里的第一晚,她和白冉在店中落脚时,深夜凭空出现的咳嗽声,还有那一声将她惊醒的阿雪,应该都是来自兰雪父亲死前的执念。
夏知秋既然会明目张胆地去质问四夫人,显然他没有问题。那么兰雪到底是怎么成了北夷细作的?虽然不关她半文钱的事,但她还是很想回刺史府,在去找那颗附了她执念的梅树八卦一下。
“你还有要问的么?”低沉的声音蓦地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殷笑对上秦穆的目光摇了摇头,“暂时没有了。”有的四夫人也解答不了。
秦穆“嗯”了声,“最后一个问题,玉佩到底被你藏在了什么地方?”
可四夫人却不回答,只定定地盯着他手中的瓷瓶。
秦穆勾唇笑笑,大方地将瓶子直接塞给了她,“本王既然答应了给你,自然不会赖账。”
四夫人有些不可置信,继而欣喜若狂。“多谢王爷,多谢王爷!”她颤抖拔开瓶盖,却不等将里面丹药倒出,身体忽然一阵抽搐蜷缩在地,“啊……啊……”
痛苦的叫声将殷笑吓了一跳,往后一蹿跌坐在了地上。
而秦穆却像是早已料到如此结果。他不紧不慢地站起身,同时还不忘了将地上的殷笑也提溜起来。然后居高临下地,欣赏起四夫人死前痛苦挣扎的惨状。直到她彻底以一种怪异扭曲的姿势平静下来后,抬眼看向隐没在一旁的影子。
后者竟能准确地心领神会,上前利落地将四夫人胸口上的箭矢拔出,恭敬地递给他。
秦穆伸手接下,粗略看了一圈后随手扔到了地上,“做的很像北夷的箭矢,但还差了些。”说着看着地上实体嘲弄地勾了勾唇,“蛊毒发作,这才是正确的死法。如姒既然早动了手脚,又何必多此一举放箭。”话音一顿,又倏地转头看向身旁的殷笑,“你说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