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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夫人原本也算是官宦之女。
她父亲曾是一府府丞,后因一场灾荒时赈济不利,被贬至安阳治下的一个县衙中做文书。仕途不顺,四夫人父亲没两年便抑郁而终。之后家道中落,她母亲迫于生计,便带着她改嫁青州。
四夫人模样俊俏,及笄之年已出落得含苞待放。引得不少媒人上门说亲。可她颇有些小聪明,自幼在父亲教导下读了不少书,便有了自己的主意,绝不愿随便嫁个莽夫草草一生。
机会是在她十七岁那年来的。
那一年春节她随着母亲还有继父来城中探亲。元宵灯会上,她被几名不学无术的醉酒公子哥儿调戏,恰巧被宴饮结束后从酒楼出来的徐战庭偶遇。
然后便是一出英雄救美外加一出老牛吃嫩草的好戏。
两人元宵相遇,未出正月,徐战庭便下了聘礼将她纳入府中。
当时徐妙容生母尚在,只是她在生产之后身体便一直亏虚。的确如那附在梅树上的兰雪怨魂所言,床笫间都不能满足夫君需求。二夫人三夫人人老珠黄,虽然已有所处,但都是女儿,地位可想一般。
所以四夫人一入府便受尽徐战庭宠爱。再加上她刻意表现得温柔谦卑、善解人意,从不因为得宠而骄矜跋扈,于是更得徐战庭喜爱。渐渐地,府中诸多事务也交由她打理。虽然只是妾室,在下人眼中却俨然与主母无二。有时候,她甚至生出一种幻觉……刺史夫人久病。若是哪日她一命归西了,自己是不是就能够被扶正,成为刺史府真正的女主人。
然而美梦却在一年后被惊醒。因为舞姬兰雪的到来。
徐战庭人近中年无子,便在嫡女徐妙容身上下了诸多功夫,着意将她调、教的尽善尽美。徐妙容天生丽质,加上徐昭容在宫中侍奉。即便将来女儿不能侍奉于帝王之家,嫁个显赫的公卿侯爵定是不成问题。
本朝民风开放,崇尚歌舞骑射。京城教坊舞姬或教习,经常会四处游历。或是选拔一些好苗子带回栽培,或是在地方教坊酒肆中切磋献艺。徐战庭无意中见识过兰雪舞姿,惊为天人,便将其邀请入府做徐妙容的舞蹈教习。
徐战庭是男人,又是统辖一州的封疆大吏。当然也有着男人的通病。他起初请兰雪入府,目的的确并不太复杂,希望她能够教导好嫡女的同时,自己也顺便养养眼。
可美人……尤其是尚未得到的,看久了总会看出点旖旎的念头来。
徐妙容生母容貌也出众,但却不能亵玩,夫妻间少了乐趣。四夫人虽然美,亦识情趣,但却少了兰雪那种婉转娇媚。他看腻了夏荷,自是想再尝尝春兰。加上兰雪那恰到好处的欲拒还迎,更是撩得他心痒难耐。
以兰雪的出身,即便真的被徐战庭纳为妾室,也是很难被扶正的。但彼时刺史嫡妻尚在,同样是侧室的四夫人深深地感到了危机。她之前的种种幻想,都是源于夫君的宠爱,可若是失了宠,自己膝下无子恐怕还不如二夫人和三夫人。
自此,铲除兰雪的念头在她心中疯狂地生根蔓延。她一面对徐妙容生母更加殷勤恭顺,一面对自己夫君的龌龊心思装作不知。只摆出一副天真无害的模样,与兰雪也越发熟络起来,常以习舞的名义同她接触。可她发现兰雪并不是一个好对付的角色。那女人的心机和演技都在她之上,数次接触间她非但没能够探到对方底细,反而还吃了几次暗亏。若是假以时日让她站稳了根基,定然是自己最大的威胁。
于是四年前的那个冬天,四夫人趁着徐战庭因公外出,徐妙容生母风寒重病时,痛下了杀手。
其实就是一出十分简单的嫁祸戏码,但却能够一举两得。在徐妙容生母的药罐中下毒,再制造所谓的证据,将凶手污蔑成是兰雪。说来也是凑巧,兰雪那日的确在下人送药的路上动过大夫人的药罐,便更加佐证了她是凶手的事实。
四夫人将兰雪监禁在了柴房,并且以审问为由,施刑泄愤。然后又编造了一份口供,趁着大夫人偶尔清醒之际,谎称兰雪已经认罪。徐妙容当时年少,又因为嫡女的身份和父亲宠爱,并未见得太多龌龊之事。听闻自己喜爱的师父为了荣华富贵下毒陷害自己母亲意欲取代,便怒不可遏。
“杀人偿命,把她送去官府!就说是母亲的意思,父亲回来若有疑问,我去同他解释!”
“可就怕大人回来后,不问是非一味包庇。”四夫人满脸忧愁,几乎要声泪俱下,“姐姐平日里和善宽厚,不曾苛责过她,她怎么忍心……”
徐妙容闻言也生出一分愁色,“那要如何是好?若是父亲当真铁了心包庇她,也没有别的办法。这样……不要惊动官府,直接将她赶出去,送到青州以外越远越好!让父亲找不到她。”
“哎呦我的小姐,那兰雪有手有脚,她不会自己回来?到时候若在颠倒黑白,还有我们活路。姐姐这苦也是白受了。”四夫人叹息着,状似无意道:“这人活着就是险恶,什么时候死了,什么时候就都消停了。”
仿佛触动了脑袋里的某根弦。年少的徐妙容眸色渐深,呼吸骤然急促。几经犹豫后,她终于下定了决心,“那就别留活口。就说她意图畏罪逃跑,母亲才一怒之下处置了她!父亲回来若有疑问,就让他来看看母亲被那贱人害成了什么样子!”
“所以你不光害死了兰雪和大夫人,还引诱年少的徐小姐杀人是吗?”听到这里,殷笑忍不住插了一句,面上厌恶之情十分明显。
四夫人嗫嚅着,最终没有出声。
殷笑忽然想起什么,又问道:“那些下人在兰雪死之前奸污了她,是你暗中指使的么?”
“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么清楚?!”四夫人惊骇瞠目,随即急忙否认,“不是……不是我!我也是女人,我的确恨她威胁到我。但我绝对没有……没有做过这样事。是那些奴才擅作主张!”
殷笑不置可否,“那徐刺史回来就没有追究过这件事?除了将那几名糟蹋兰雪的仆人杖毙,他就没有对你产生怀疑?”
四夫人眼中闪过一丝不确定,“我不知道。我当时也很害怕,害怕大人会追究彻查。可是……可是他什么都没说。或许,或许是因为他对兰雪用情不深,大夫人当时又危在旦夕,他无心彻查此事。”
这理由倒是也说的通。
殷笑没有在追问什么,“你继续。”
徐战庭的确没有继续追究。大夫人没能熬过那个冬天,便离开了人世。
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这些教坊中的舞姬乐师大多是因家中困窘年少入了乐籍学艺,有的甚至是被家人变卖。所以大多只身一人辗转风尘,和家人没有往来。
四夫人以为兰香也不过是个孤女。但却没想到,就在兰雪死去三个月后的某天早上,一个自称是她父亲的中年老伯竟上门寻女。
当时徐战庭不在府中。四夫人做贼心虚,便声称府中从未有过这么个人。可那人不信,赖在府门前不走。她怕事情败露,便赶在夫君回来前,让仆人将那老伯毒打一顿,一路拖去了城外。并吩咐守门兵士,不得放他入城。她犹不放心,又派了人暗中盯着他。直到知晓他在城外落脚的车马店中一病不起,再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后方才稍稍安心。
说到这里,四夫人又不自觉地颤抖起来,“其实自从兰雪死了之后,我一直都过的不安心。总害怕某一天也夜里睁开眼的时候,看见她站在我床头,浑身鲜血向我索命。更害怕……更害怕大人哪天又想起她,想要去追究这间事。可是……可是我没想到……”
可是她没想到,真正的噩梦,是在兰雪父亲找上门后的次日清晨才真正开始的。
那早四夫人照常起床洗漱,梳妆时,忽然发现胭脂盒下面多出一张对折的纸笺。她以为是徐战庭送来的,可打开之后看着上面的字迹却勃然变色。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短短的一句话,竟叫她心惊胆战。幸好旁边的婢女不识字,未曾发现端倪。
可四夫人却再也无法安心。她这辈子第一次做亏心事……就是下毒嫁祸,同时剪除大夫人和兰雪那次。她不知道这信笺是何人留下的,更不知道对方是否指的就是这件事。她不敢声张调查,也怀疑过是二夫人和三夫人知道了她的秘密,前来恐吓,但却都不像。
她觉得留下信笺的人既然别有用心,肯定还会再次找上来。就这样忐忑地过了三天之后,第二封信笺,在她深夜梦醒时,悄无声息地凭空出现在了枕边。
上面罗列了几样药材,还有时间地点。正是她在大夫人药罐中下的毒,以及去买毒药的时间和地方。
目测第二卷要结束了,有没有要和我表白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