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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门六玄中,除去邓小闲这种天生“道之动”的异类,同样的修行境界,以内丹玄修战力最强,能与灵器心灵相通的器玄道修次之,咒玄、符玄再次之,风水玄修和外丹玄修都没什么打斗的能耐,属于需要保护的对象。
而阵玄是最特殊的一个,假如仓促迎敌,阵玄道修便像眼下的洛轻亭一样,除了告诉大家,要破此阵,必须破掉阵眼以外,别的都有心无力。
但是只要有时间设阵埋伏,阵玄道修便是凌驾于其余五种玄修之上的存在,就譬如此时的“一叶渡江”叶都讲。
整整三个多时辰,他在这个七司回程的必经之道上,布下两个阵,一小一大,一弱一强,“百步幽冥”用来示敌以弱,“八极困龙”才是今夜的主角。
步安能明显感觉到,四周空气中有错综复杂的看不见的锁链,站在阵眼位置上的老头舞动双手阵旗,锁链的方向和强度便随之变化。
晴山的曲声已经从《十面埋伏》换成了战歌《破阵曲》,她身前不时有骑着战马的虚影奋力冲开枷锁,但是舞旗老头似乎深谙进退之道,虚影冲得凶时,锁链便松一些,等到虚影渐渐乏力暗淡下去,再把锁链收紧,应付得轻而易举。
邓小闲的咒玄动静要比晴山更大,金甲武士几度冲开锁链,眼看着他与阵眼越来越近,可咒玄威力偏偏减弱下来,显然是捉了一夜的鬼,灵力不济了。
惠圆朝着天空冲了几次后,便放弃了努力,一心跟在邓小闲身后,帮他对付两位冲进阵来的丹玄修士。这和尚身手实在了得,即使困龙阵处处掣肘,那两位持剑的丹玄修士又有控阵的叶都讲相助,他竟然还是和这两人打得旗鼓相当。
三道模糊的黑影,就在极狭窄的空间里腾挪冲撞,不时发出金石橡胶的声响,看样子一时半会儿分不出胜负来。
这时,另一位丹玄修士已经靠近晴山,晴山的曲声便从对付困龙阵,换成了对付这位持剑的修士。
眼看形势危险,洛轻亭、张瞎子和游平帮不上忙,步安也心急如焚。
但是看到公孙庞笑吟吟地朝自己这边逼过来,步安似乎想明白了什么。
“这时候念诗会又用吗?”他扭头问张瞎子、洛轻亭。
两人同时大喊:“使不得!”张瞎子急得脸色大变,上气不接下气地解释道:“此时……此时招来灵气……这困龙阵……便更难应付了!”
步安闻言举起长弓,朝着阵眼上跳大神似的老头射了几箭全都石沉大海。
这时只听得“嗖嗖”两声,两支神机弩破空而来,一支擦着邓小闲的身侧飞过,另一支将晴山的古琴一角射得炸裂四散。
步安知道再拖不得了,把长弓扔在脚下,大喝一声:“住手!”
今夜这次埋伏,公孙庞这边的神机弩一共射了三箭,没有一次是冲着步安来的,其他人几次出手,也都朝着邓小闲和晴山去,这其中的缘由不难猜到。
这小老头敢杀邓小闲,甚至敢杀晴山,却唯独不敢杀他,自然是忌惮他的身份。
天姥学子,嘉兴知府养子,督察院余唤忠家的赘婿,这几层身份对公孙庞来说,恐怕一层比一层骇人,他今天设陷却不下杀手,现在又举着根鞭子嬉皮笑脸地朝自己走过来,必然是要来绑人的!
眼看公孙庞神情微微一怔,步安已经心下了然,接近着又大喝一声:“让他们都住手!我跟你走!”
话音刚落,围攻众人的动作便全都慢了一拍。
今晚的事情,公孙庞说了由他来扛,但是扛到什么地步,却没有说清楚。万一他到头来也不敢把这书生怎么样,自己这些人不明不白地打生打死,可都得等着秋后算账。
他们只是担心,公孙庞却是实打实的怕,他是想着挣上一笔银子,顺便通过那位章大人,跟嘉兴知府牵上线,往后也算是在官场上有了后台,可面前这位余家赘婿,他却也不敢得罪死了。
但是转念一想,这书生的兄长若是只把他打一顿出口气又还了回来,往后自己叫不动另外几司了,岂不是任他拿捏,这么一想,又觉得花道士、陌生和尚都非杀不可,最好是连晴山也一并杀了。
“杀了!”他终于还是决定赌一把。
“你敢!”步安朝他迈了一步,又被困龙阵拦回来半步。
这下,鬼捕七司众人终于对自家这位管事儿的刮目相看:原来步爷除了会挣钱,还这么够义气的!
“步爷!”游平抹了把泪,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晴山也回头匆匆一瞥,眼底尽是惊讶。
公孙庞心说,你有这些帮手,要来杀我岂不是更容易了,咬着牙挥手道:“杀了!”
话音刚落,街面上突然刮过一阵狂风,连晴山和邓小闲都奈何不得的困龙阵,被这风吹过一角,竟然散落阵旗一地,纵横交错的捆龙索也随之烟消云散了。
叶都讲脸上脸上的冷笑凝固了,因为晴山和邓小闲都只在他几步之外,没有了困龙阵,他就像摊在这两人面前的一堆肉。
公孙庞脸上的冷笑也凝固了,因为“那书生”不见了!被风刮跑了!
“步爷不见了!”随着游平扯着嗓子发出这一声大喊,所有人都动了起来。
“追!”
“追!”
“快追!”
刚刚还剑拔弩张的众人,竟然同时朝着狂风的方向追了过去!
……
……
步安被风刮得头晕目眩,突然落地时,踉跄着跑了几步才摔倒,还差点一头撞在巷口的台阶上。
他发现自己没有被吹远,抬眼还能看见不远处街道上散落一地的阵旗,只是人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到底特么发生了什么?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眼前突然凑过来一张脸,一张又老又脏,被披散着的乱发遮盖住的脸。
步安猛地朝后退去,后脑勺撞在墙上,很疼。
“世上就你认得我!你快说,我是谁?”老人问得莫名其妙。
步安迷迷糊糊地问:“是你救了我吗?你是谁?”直到这时才发现老人手上颤巍巍地捏着一支毛笔。
“对啊!我是谁?不说就杀了你!”老人手中毛笔拖在地上,步安便觉得一股骇人的压力扑面而来,而毛笔笔尖接触的地面石板旁,隐约还有几笔龙飞凤舞的墨迹,看上去像是个“风”字。
步安眉头微皱,心说这是开的哪门子玩笑,深更半夜地跑这儿玩“猜不出我是谁就去死”的游戏吗?
“公孙庞说的,世上就你知道我是谁……你要是不说,我就杀了你!”老人想了想又补充道:“我是书圣的师尊……他们说这世上的字都是我造的。”
“你!”步安眉头紧皱,半是猜测半是试问地说道:“你……仓颉?”
”仓颉……“疯老头原本还蹲在步安面前,这下突然腾的一声站起,动作之快,似乎刚刚苍老的模样都是装出来的,更加骇人的是,他暴露在外面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青春,浑浊的眼球渐渐变得清亮起来。
步安扶着墙面,身体往后半靠着,眼睛瞪得像见了鬼。
疯老头同样瞠目结舌地看着步安,直到变成了一个三十出头的壮年,才闭上眼睛,享受至极地长长呼气,悠悠道:“你是谁的后人?”
步安的大脑从僵直状态中渐渐恢复过来,茫然摇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