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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中子点点头,转身欲走。他不是他的臣子,话也只能说到这儿。
他教了璟华八百年,因他是皇子,又总是沉默,是以对这个孩子总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但不管怎样,八百年下来,或多或少总有感情在。
他看了眼犹在台上苦苦支撑的徒弟,璟华胜局已定,但云中子仍听得到在四周一片叫好声下,他那难以自控的凌乱呼吸,不禁一声惋惜,调养了八百年才略有起色的身子,只怕又付之东流。
他复抬头看了看那悲天悯人的天帝陛下,他听得到璟华那不正常的呼吸声,天帝又怎么会听不到,只是听而不闻罢了。
也罢,他们天家的事,他去管那么多做什么。他言尽于此,正要转身离开,太子殿下却追上来,作揖道:“上人留步!感恩上人这些年多加教导,拙弟自小身娇体弱,但此次回来却觉得健朗不少,不知玉虚洞在平日饮食起居上,有什么特别之处?”
云中子抬眼望了一眼玹华,和弟弟相比,他更像他父君,但神色却要清澈纯朗得多,且眉宇间倾满了对胞弟的切切忧色。
云中子简短关照了几句,最后道:“纵火烛小心,也不过三千年之寿,太子殿下也莫过强求。”
这句话,轩辕広也顺耳听了那么一下,却也并没有放在心上,那时璟华不过一千三百岁出头,他觉得这事尚且还早,不想玹华却一直牢牢记在心上,一天天数着日子,夜不能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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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辕広望着这个在他看来有些过于紧张的大儿子道:“云中子也不过随便这么一说,未必便无可挽回。璟儿最近不在九重天上,你就算去了宸安殿也见不着他。”
“二弟在哪里?”
天帝睥睨他一眼,道:“漠北叛乱,他去替我绞杀炎龙逆军了!”
果然不出所料,玹华立马就紧张了起来,忧心忡忡道:“漠北苦寒,二弟怎能去那种地方冒险?父君还是及早抽调他回来才是。”
轩辕広冷哼一声,“若我有胤龙翼在手,又岂会任由炎龙嚣张,又岂会忍心让璟儿如此奔波?玹儿,你与其在这里悬心如焚,不如早日找到胤龙翼,才是正途!”
玹华似欲言又止,咬咬牙,突然跪了下去,“儿臣斗胆,想求父君一件事。”
轩辕広蹙眉道:“说。”
“儿臣听闻胤龙翼乃九天后土中力量最强的物事,足以遮天蔽日,只手乾坤,其治愈力自然也是世间无敌。”他抬眼看了看轩辕広,大着胆子继续说下去,“儿臣若能顺利找到胤龙翼,便恳请父君能在二弟三千岁之前,将胤龙翼传于他,以救二弟一命!”
轩辕広面上找不到一丝表情,淡淡道:“谁告诉你胤龙翼能治好他的病?”
玹华面上一白,尴尬道:“没有谁,是……儿臣自己这么推断。”
轩辕広缓缓道:“我也想能治好他。但玹儿,规矩不可坏,胤龙翼自古只传胤龙王,就算我将来要传下去,也是传给你,不是传给璟儿的。”
玹华道:“儿臣知道,儿臣恳请父君改立二弟为太子。儿臣愿先辅佐父君,再辅佐二弟,绝无怨言。”
轩辕広面色一凛,道:“璟儿三千岁之前就让我传位,你的意思是再过两百年便让我退位了是不是?”
玹华硬着头皮道:“儿臣不是这个意思,儿臣只是恳请父君能提早相授胤龙翼,救二弟一命。”
轩辕広冷冷地看着他,道:“有胤龙翼方是我胤龙王,这是上古时候便传下来的规矩,祖宗礼法,岂可擅越?你是我族命定的太子,这也是祭过上祖、入过宗册的,你当是儿戏么,说换就换?玹儿,如此相关安邦定国、江山社稷的大事,就为了给你二弟延寿而统统推翻,为子为臣,你都实在太叫我失望了!”
玹华无语,他的父君说的没错。他宝相*、慈眉肃目地站在那里,说的每一句话都极有道理,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玹华长得像他,却不像他那般能说,他只能继续跪在地上,紧握着拳头,直到指甲都嵌入了肉里,仍不觉疼痛,他最后一次求道:“儿臣也知此举与礼法不合,只是……只是难道让儿臣再一次眼睁睁看着二弟也离我而去么?儿臣已经亲眼送了母妃离去,儿臣不能再让二弟也……”
轩辕広有些厌烦,老大也好,老二也好,说起来也替他挑了不少担子,但一个个都偏偏陷在这些儿女情长的事里,叫他无计可施。
在他看来,他轩辕家的人,该想的是如何指点这江山,如何叱咤这风云,这情之一字,不过身外之物罢了。
但执着痴情的太子还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为了他的二弟,他竟然要他的父君提早放弃胤龙翼?还说什么改立太子?真是笑话!难道在他们兄弟的眼里,这胤龙翼,及这天帝之位竟是如此廉价,可弃之如敝履吗?
一个一个,竟如此的不像自己。
轩辕広强忍住心头的不悦,和颜悦色道:“行了,离璟儿三千岁尚有时日,我会再行考虑。他是我的儿子,他的事我不会不管,但不论传不传位于他,都要先将胤龙翼拿到手再说。玹儿,你还是尽早回背阴山,莫在这里遇上什么人引起怀疑。”
玹华突然想起适才在门外遇到蒄瑶,那个他只有数面之缘的女孩子,看起来现在已是他的妻了吧,他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又咽了回去,拱手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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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沫使出全身的力气,发疯般地捶打璟华的心脏!
一下,又一下!
璟华没有死,他不会死。他不过是血脉闭塞,像前两次腿突然不能走了,或是眼睛突然看不见了一样,过一会儿等血脉通了,就又会恢复的。
是自己的力气太小了,他上次也说,自己的力气太小,不足以刺激血脉回转,只要自己再用力一点,他的心脏就一定可以跳起来!没错,一定是这样!
“起来!”她通红着眼睛,疯了般用力击打他的心脏,“轩辕璟华,你给我起来!我不许你睡!不许偷懒!”
“青澜哥哥还在阵上杀敌,炎龙的军队就在天门山外,你怎么可以就这样丢下你的兄弟!还有我,你答应要娶我的,你说要背着我跑遍四圣境天,你还说要把一身本事都教给我的!轩辕璟华,你果真混蛋,你说过的话难道都想赖吗!”
阿沫每一拳都狠狠地砸在他心口的地方。
她不相信他就这么死了!
他的鳞还在她手里攥着,那么莹润,透着暖意。都说鳞如其人,可他为什么却无声无息地躺在那里,凄入肝脾,哀感顽艳。
“轩辕璟华,你别想骗我!我知道的,你根本就没死,你不过想偷懒是不是?”
她突然又大笑,对自己大声道,“我可不是普通的女孩子,这样浅薄的伎俩根本瞒不过我!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赶紧给我起来,不然我一会儿可绝绕不过你!”
她右手打累了,就换左手,左手累了,就再换右手,直到两条手臂都已经不停颤抖,完全举不起来了,也不敢停,紧咬着嘴唇,一拳拳朝他心脏砸下去!
他心口刚被剜下鳞片的创处早已经血肉模糊,她也不管;她自己的两只手上红肿不堪,又青又紫,她也不管。
她只是一下接一下重复同一个动作,不会思考别的。
她狠狠地骂,她苦苦地求,她凄凄地哭,她痴痴地笑……
她用尽了一切一切的办法……
璟华,你不要死。求求你,不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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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裂心斩”,是青澜对敌时威力最强的一招。
暮光分作一百零八点银翠寒芒,叫人眼花缭乱,却只有一处才是真的,敌人无法分辨虚实,手忙脚乱不知抵挡何处。
那真的暮光便切肤而入,直深入骨,轻轻一勾一挑,取出来的时候,往往连着脏腑肚肠一并掏了个干净。
青澜从马上滚落下来。
直至此时,他仍难以置信,自己居然是败在自己最得意,不,“曾经是自己”最得意的绝招下。
没错,“裂心斩”——之前是他的,现在已堂而皇之变成了姜锡人的绝招,使得似模似样。而他,却在右肋下两寸,被扎了个窟窿,肝胆破裂!
青澜只觉得自己的头也随着腹部迅速渗出的大片鲜血一样,变得模糊而黏重,他隐约听到自己那方田蒙他们的惊呼,石耳好像冲了出来,要把自己救回去。
然后,他就看到姜锡人也从马上跳了下来,那双诡异的灰白色眼眸翻了翻,平平道:“这样不是很好?你也希望那个女孩子多关注你一些,你如果受了伤,她就会来照顾你,多陪陪你。”
“你……你胡说!我没有这么想!”
“你也很喜欢她,从小就喜欢,但那个人又是你的兄弟,而且你觉得他没几天好活,不忍心和他去抢,但心里又偏偏放不下。”
姜锡人低低道,他之前一直语调平平,现在却仿佛充满蛊惑,“别骗自己,你的眼睛会出卖你。”
他妖冶的眼眸一轮,继续道,“看着我,我最了解你。回去杀了那个捡现成便宜的轩辕璟华,把你最爱的那个女孩抢回来,你才配得上她,才能给她幸福。”
“你给我……闭嘴!”青澜瞠目欲裂。
不,他不是这样想的,他从没有这样想过。
这个妖人,他在挑拨!他在造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