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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元灏要册封南宫离珠为贵妃。
这个消息我并不意外,申柔倒了,她的位置必然是有人接替的,而这个在后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妃之位,除了南宫离珠,又还能有谁能坐呢?
说起来,我倒是有点明白,为什么明珠不敢去告诉常晴的原因了。
南宫离珠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后宫只要有一双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申柔这些年来之所以能与她平分秋色,不过依仗申恭矣朝中的势力,如今申家一倒,这个贵妃也当不成了,又立刻传出了南宫离珠要册封为贵妃的消息,可见裴元灏对她的宠爱已极。
不过,明珠来找我……
难道,她是因为看到帝后这些日子对我的关照,或者,因为御花园的那个露台,就以为我对皇帝来说也有些分量,以为我能跟南宫离珠在皇帝面前争一争?
想到这里,我淡淡的一笑。
吃力的将小念匀抱在怀里,一边拍着他的背,一边小声的哄着:“哦哦……娃娃不哭,不哭不哭……”
念匀哭的声音不大,却不好哄,不管我怎么轻轻的晃着他,拍他的背,还是一直挣扎着在我怀里小声的哭着,小脸涨得通红。
“不哭不哭……”
我听着他无力的哭声像小猫呜咽一样,不由的一阵心疼,偏过头去小心的用脸颊贴着他的脸蛋,细细的亲吻着他。
我记得有人告诉过我,孩子最贪恋的就是这样肌肤熨帖的感觉,近乎饥渴的贪恋,因为这样的触碰会让他觉得自己被爱着,被保护着。而念匀——申柔只怕不会有这样的闲情逸致来抚摸自己的孩子;裴元灏,就更没有这个时间了;明珠虽然对他还算尽心,毕竟她不是母亲,没生过孩子,也不会体会到这种舔犊情深的感觉。
不知是自己哭累了,还是这样的抚摸真的管用,念匀的哭声慢慢的小了下去,最后终于停了下来,胖乎乎的脸上还挂着泪珠,抽泣着愣愣的看着我。
我用拇指小心的抹去他的眼泪,怀抱着他轻轻的拍着。
这孩子对外界的任何声音,颜色似乎都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定定的看着我,那感觉好像要把这个人的轮廓都印到眼中一样,过了好一会儿,他的小嘴张大,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我又抱着哄了他一会儿,才小心翼翼的放回摇篮里。
等着孩子躺下去睡稳了,我抬起头来,看着一直望着我的明珠,道:“那你找我来,是想做什么?”
明珠忙道:“岳大人,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当初贵妃那样对你——但是,我真的没有办法了。岳大人,能不能求您跟皇上说,让您来教养二皇子。”
“我?”
“是的是的。”她忙不迭的点头:“岳大人,求你看在孩子无辜的份上,帮帮他。保他一命就好了。”
保他一命?
我低头看着摇篮里睡得一脸无知的孩子,微微张开的小嘴边,一条涎水流淌下来。这样无知又无辜的孩子,谁能忍心来加害这样一条小生命呢?
可是在这宫里,只怕比他更无辜,更无害的孩子,都会死得不明不白。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咬了咬牙。
明珠看着我的脸色不对,也不知道我想到了什么,小心翼翼的道:“岳大人……?”
我转过头来看着她,慢慢的说道:“你对这个孩子如此尽心,看来你对申柔,倒是很忠心啊。”
她愣了一下,顿时也有些脸红,低下头去轻声道:“岳大人也不要取笑了。我……若真的忠心,当初也不会来找你了。”
“那你——”
“大人,人心都是肉长的。二皇子一出生就是我带着,说句僭越的话,我也是,把他当——当做自己身上的一块肉;况且,一个孩子,我实在是不忍心啊……”
看着她不停的揉着发红的眼睛,我沉默了下来。
是啊,恻隐之心,人皆有之。
可为什么,为什么有些人,就偏偏没有!
明珠一直看着我,见我不开口,越发的忐忑不安起来:“岳大人……?”
“你让我想一想。”
“大人。”
她的急切我倒也能理解,现在的她完全是把我当成一根救命稻草了,但我却不会昏了头,冷静的说道:“你别忘了,申贵妃倒了之后,丽妃最恨的人是谁?”
“……”明珠一下子愣住了。
申柔一倒,南宫离珠剩下的眼中钉就是我,虽然这些日子也许因为要封贵妃的事,让她不想轻举妄动节外生枝,但对我,她不可能没有恨意,尤其在拒马河谷我那样“见死不救”,她是迟早要动手的。这孩子在我身边,更险恶,我收留他,也更险。
我虽然不是个坏人,倒也不是个蠢人。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水秀的声音,明珠立刻警惕的闭上了嘴,就听见门被敲响,水秀站在门外道:“大人,大人你在吗?”
“嗯,水秀,我在这里。”
“玉公公已经送了牌子过来了,咱们要出发啦。”
“好。”
我站起身来,又看了那孩子一眼,便慢慢的往外走去,明珠犹不甘心的跟了上来,一直到我打开门,水秀似乎也是有些担心的过来看,一见到明珠,脸上立刻露出了不悦的神情,但还是朝她行了个礼,懒懒的道:“选侍,奴婢有礼了。”
明珠都顾不上去搭理她,还是看着我:“大人……”
我回头对她道:“这件事,我会放在心上的。”
“……”
“你,好好照顾殿下。”
“……”
“这件事,不要随便跟外人说。”
“……是。”
明珠听见我这么说,就像是一个快要溺死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急忙点头,我叹了口气,便和水秀一起往外走去,走到门口,还能看到她站在屋门口,无助的看着我们的样子。
水秀微微嘟了下嘴,道:“大人,她找你,能有什么事啊?”
我只在心里叹了口气:“没事。走吧。”
“哦。”
。
接了玉公公的牌子之后,我们便出了宫门。
坐在马车上摇摇晃晃的,慢慢的听着原本安静的周围变得热闹起来,似乎已经进入了繁华的街道,两边传来一些小贩高声的叫卖,来来往往的人打招呼,和马蹄踏着地面,车轮滚过车道的声音。
帘子也随着马车摇摇晃晃的,依稀能看到外面的人。
水秀坐在窗边,不时的看着外面,然后哼一声,将帘子拉紧了些。
看着她这样小孩子的气性,我忍不住笑了笑:“他又没得罪你。”
“看到那张死人脸就讨厌。”
水秀说的倒不是别人,而是这一次出宫,陪着我们一同外出的一个侍卫,名叫杜炎。
这个人年纪不大,不过二十来岁,长得也极端正,只是一脸不苟言笑的严肃表情,好像跟了一尊煞神在身边,的确让人不怎么舒服。其实我出宫,裴元灏自然还安排了别的人跟着,我都懒得去猜懒得去看,但这个人却是明面上跟来的,我不与他计较,也没有什么话好说,只有负责赶车的小福子机灵,又怕冷了他,时不时的找他说说话,问十句,这个杜炎能答一句就不错了,还不会超过三个字。
水秀一见这样,跟这个人就更不对盘了,一路上都拿眼白对着他。
马车又摇摇晃晃的走了一会儿,便停了下来,小福子在外面低声道:“姑娘,就是这儿了。”
我听了,便挪过去撩起帘子,就看到那个杜炎正翻身从马背上下来,他一下马,立刻看到街边的一个门铺,四扇大门大开,门上一块大招牌——渡来馆。
渡来……
我心里默念了一下这两个字,也没说什么,小福子已经小心的撩开的帘子扶着我下去,我刚一站定,他便又回头去接水秀,这丫头蹲在车上一手挥开:“我自己来。”
说完,便从上面一窜跳了下来。
偏偏她人还没用,一个趔趄差点就栽个狗吃屎,我急忙要伸手去扶她,却见身边人影一闪,杜炎一个箭步上前,人正正栽进了他怀里。
水秀一头撞在他坚实的胸膛上,人也撞懵了,抬起头来傻傻的看着他,下一刻,立刻像是被烫了一样一把推开了他:“干什么呀。”
杜炎被她推开退了两步,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小福子急忙上前:“水秀,没事吧?没摔着吧?”
水秀揉了揉脚踝,嘟着嘴没说话,小福子急忙扶着她,帮她揉:“没事吧?崴脚了吗?还疼不疼啊?要不要坐下歇一歇?”
“没事啦,不要你蝎蝎螫螫的。”
“那就好。”小福子放下心的笑了一下,又回头看见始终冷着一张脸站在一旁的杜炎,陪笑道:“刚刚多谢了。”
杜炎看了他一眼:“不是你。”
意思是,救的又不是你,不用你来谢。
小福子愣了一下,被这三个字呛得没话说了。水秀一听,立刻一把将他薅到身后:“你这人怎么说话的?我也没要你帮啊。”
“……”杜炎又看了她一眼,闭上了嘴。
我在旁边看着,不知怎么的跟看戏一样,倒是小福子回头看到我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忙笑道:“大人,没事了。就是这个地方,咱们进去吧。”
我憋着笑,转身便朝那个“渡来馆”走去。
。
这个铺子的门脸不算大,但里面却收拾得井井有条,货架上的琳琅满目的货物大多都是没见过的,即使有些常用的,款式花样也跟平常所见的不同,完全是另一番风情。水秀一进来就看傻,被小盒子里会动的小人吸引得眼珠子都转不开了。
我慢慢的走着,看着。
这里面的东西标价都不便宜,是以店中来往的客人也不多,大都是来看个新鲜,柜台后面一个伙计原本也是懒洋洋的坐着,直到看见我们几个衣着光鲜的进来,眼睛一亮,急忙凑上来陪笑道:“几位客人,请随便看。”
我看了他一眼,淡淡笑道:“你们这儿的东西,好像不多见啊。”
“是啊,咱们渡来馆的东西,都是海上来的。”
“哦?哪一国的?”
“佛朗机国。”
我笑道:“那你是有一个佛朗机国的老板了。”
那伙计陪笑道:“那是。”
“我能见见你的老板吗?”
这伙计原就是个机灵的,从我进来便已经看出了我们几个的身份不简单,听见我这么说,倒是一点都不吃惊,只是陪笑道:“这原也不是难事。只是——老板正在里面会客。”
“什么客人?这么重要?”
“呵呵,这个小的也不知道。”
“既然不知道,那请帮着去问问。”
我直接摸出一锭银子递过去,那小伙计见了,只笑着接过来塞进了袖子里,道:“客人请稍等。”说完便转身撩开那一边的门帘,走了进去。
这时水秀过来,小声道:“大人——”
我看了她一眼,她立刻改口:“姑娘,你说他们那个老板,会是个什么人啊?”
我还没说话,小福子已经凑了过来,低声道:“那个老板啊,会说咱们的话,但模样长得可奇怪了,好像猴子。”
“猴子?人怎么会长得像猴子呢?”
“真的。”
“哈哈,那是个什么样子啊!”
我皱了一下眉头,道:“在人檐下,不要议人长短。”
小福子一听,立刻住了嘴,小心的退到一边去,倒是水秀越发的来了精神,目光炯炯的盯着那个门帘儿,不一会儿就听见里面传来了一个沉重的脚步声,一只白而粗大的手伸过来撩开了帘子。
一个穿着缎子的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这个人身材很高大,几乎比我见过的人都高大些,模样也十分奇怪,明明五官还是那五官,眼耳口鼻一样不少,可看起来和平时所见的人就是有些不同,眉目的轮廓极深,好像刀斧凿过,眼睛深深的凹下去,鼻子却十分高挺,而他一头微微卷曲的头发竟然是金色的,束在脑后扎了一个蝎子尾。
这样的人若出现在奇异志里,只怕都是个妖怪了。
也因为这样怪异的长相,我看不出他的年龄,只能猜测大概在四五十岁左右。
水秀的眼睛都瞪圆了,看着他眨也不眨。
跟着那人走出来的还有那个小伙计,小声的跟他说了什么,这个金头发的人便朝我走了过来,微笑着拱手行礼,道:“客人,你好。”
我一时也有些反应不过来,愣了一下,才慢慢道:“叨扰了。”
我原以为这样的外国人应该是有些口音的,没想到他说话却十分顺溜,几乎听不出异样来,似乎也已经很熟悉这里的一切了。
“客人来是找我的?”
“有些事,想要跟老板打听一下。冒昧之处,请不要见怪。”
“不见怪,不见怪。”他微笑着摆了摆手:“真是凑巧,今天有那么多人都来跟在下打听消息。”
“哦?”
我微微蹙眉——这么说,刚刚那个小伙计说他在会一个客人,也是来打听消息的。
是什么人?
我下意识的往那个门帘子那儿看了一下,却依稀看到一个人影慢慢的走了过来,像是踌躇了一番,终于伸手撩开了帘子。
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眼前——
刘轻寒!?
一看到那张消瘦而苍白的脸,我顿时惊呆了,傻傻的看着他,他也有些惊讶的看着我:“轻盈?真的是你?”
一时间这个店铺里的人全都僵住了,小福子和水秀已经惊讶得张大嘴说不出话来,只有那一脸冷硬的杜炎还站在门口,一言不发的看着我们。
。
一直到走进那帘子另一头的内室,我还是有些回不过神,呆呆的看着轻寒坐在桌子的另一边,只觉得好像做梦一样。
只是,梦里的他,不及现在这样的憔悴。
也许是因为之前那样的伤病,他清瘦了许多,却显得轮廓更加的分明,原本澄清的眸子淡淡的,也有些倦怠的血丝在里面,只是微笑着看着我的时候,还是和梦里一样的温柔。
“你怎么会来这里?”
“你怎么会来这里?”
两个人同时开口,说的却是一样的话,我和他都愣了一下。
我轻咳了一声,低声道:“我听说这里有卖洋货的,就来打听一下,关于南方那边的事。”
他微微睁大眼睛看了我一眼,倒是有几分愕然:“老师也说,让我来跟卖洋货的打听南方的事。”
傅八岱?
我心里闪过了什么:“他也是听说这里有洋货店,所以让你过来?”
“不,老师是打听,哪里有洋货店,打听到了京城就这一家,所以让我来问。”
“哦……”
我听到这句话,心里已了然。
接下来,我没再开口,轻寒也没有,屋子里一时沉默了下来。
店铺外也极安静,我不知道是因为水秀他们守在外面没有说话,还是我其实不想听到别的声音,只觉得周围都安静极了,唯独眼前这个人的呼吸,心跳,每一分的悸动都那么清晰的听着,映在眼里。
“你——”
“你——”
又过了好一会儿,两个人又是同时开口。
他顿了一下,便合上唇看着我,我轻轻道:“你瘦了好多。”
他伸手摸了摸下巴,淡淡的一笑:“事多。事繁。”
只四个字,倒是把这些日子都说尽了,我静静的看着他没再说话,倒是他又看着我:“你呢?”
“我?”
“我——”他顿了一下,道:“我听说了,前几天,皇上在御花园修了一个和集贤殿一模一样的露台。”
我的呼吸不由的一窒。
他知道了。
我别的都不担心,只怕他会胡思乱想,当初在山崖下他就曾经那样犹豫不决,还仅仅是因为一个不在眼前的裴元修;如今裴元灏这样对我,宫里宫外那样的传闻,他——
想到这里,我急忙抬起头想跟他解释,却对上他的眼睛。
平静的,没有一丝犹豫的眼睛,那样淡而定的眼神不知怎么的让我一下子就安心下来,我想了想,道:“你就听说了这个?你还听说了什么?”
“我还听说了——”
他看着我,慢慢的一字一字道:“聚散缘自在,吾心终如一。”
我的心一跳,抬起头来看着他。
他还是那样的平静,眼神柔和而淡然,只是嘴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似乎只给最亲近的人才能看得清的笑意,一时间我什么都明白过来。
我那天对念深说的那两句,其实是说给常晴听的,却没想到念深这孩子,竟然这么老实,原原本本的又传给了他,而他,也全都懂。
顿时,我只感到胸口一阵发热,那种膨胀的感觉让人的心直乱跳,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才好,几乎想要伸手去握住他的手。
可就在这时,身后的帘子被撩开了。
那个金色头发的老板捧着两只杯子走了进来,微笑着放到我们面前:“两位贵客,请用。”
我只能缩回手来捏着衣角,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虽然能在这里见到他是意外之喜,但这个时候,这个场所,也的确不是什么互诉相思的好地方,便低下头去看了看那杯子里面,散发着浓郁的奶味,又好像有些茶香,那人微笑着道:“这是我们平常所用的茶,两位贵客尝尝。”
我拿起杯子来尝了一口,只觉得奶不像奶,茶不像茶的,味道很怪,但还是勉强咽了下去,微笑着道:“多谢。”
轻寒也喝了一口,他就没我这么能沉得住气,怪异的味道让他差点喷出来。
看着他极力让自己吞咽下去,挣得鼻头都有些发红的样子,我忍不住笑了一下,也怕这位老板尴尬,便先开口道:“老板,我今天来是——”
那人微笑着道:“客人也不要这样见外,我的名字对你们来说太难念了,这些年来都没有人念对过,倒是南方人经常叫我鬼佬。来了京城,我索性自称为鬼叔。我看两位客人年纪也不大,如果不介意,叫我鬼叔就好了。”
鬼叔,这个名字倒有趣。
看起来这个人也是个洒脱不拘小节的人,我便微笑道:“那好,我也不与你客气了。鬼叔,鄙人姓岳,今天到渡来馆,是有些消息想跟你打听。”
“岳姑娘有话请问。”
“鬼叔来天朝做生意,多久了?”
“算起来……有二十多年了。”
“哦。”
二十多年,人的小半辈子都在这里过了,也难怪他对我们的语言那么精通,也极懂得人情世故。
但,我关心的并不是这个,而是——
二十多年,也就是说,二十多年前,他已经开始在天朝,确切的说,是在南方做生意。
我双手握着杯子,热茶汤的温度熨帖着冰冷的手指,我慢慢的说道:“那,鬼叔做的生意,除了外面那些新鲜的玩意儿之外,还有别的货吗?”
鬼叔看着我:“岳姑娘问的是——”
“比如——铁器。”
听到铁器两个字,鬼叔的脸色稍稍的变了一下,并不像惊慌失措,只是像那种猛然想起了什么的一时失神,但他还是很快回过神,微笑着说道:“两位来打听这个,是因为南方那边的事吗?”
我的心里一动。
这个人虽然看起来笑呵呵的,但不愧是跑了二十多年海路的人,目光如炬,能从我们一个问题立刻联想到南方的民乱。看来,就算那些兵器不是他卖的,也跟他脱不开干系。
我微笑着道:“鬼叔知道的不少啊。”
轻寒目光灼灼的看着他:“鬼叔既然一开口就说到南方,想必,也身涉其中。”
鬼叔看着我们,微笑着摆了摆手,道:“两位,你们误会了。”
“哦?”
鬼叔微笑着道:“你们的法令禁止铁矿私自开采,想来你们的皇帝对于兵器的管辖是非常严格的;既然都是这样,在下又怎么还会触皇帝的逆鳞,来做这种生意呢?”
我和轻寒对视了一眼。
他的话,倒是不假。
来京城做生意的洋人,他似乎还真的是头一个,在天子脚下自然更要小心谨慎,如果他真的牵涉到了南方的事,再来这里,简直就是来送死了。
我和轻寒都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
这时,鬼叔说道:“不过,我虽然不做,却有别的人会做。”
我们一听,顿时精神一凛,急忙看着他:“什么人?”
鬼叔看了看我们俩,倒是有些犹豫了起来,轻寒立刻明白过来,微笑着对他说道:“鬼叔你不要担心。官府的人问话,自然是带你去衙门问的。我们既然上门,那就不过是来打听消息的过客而已,听过就算。”
他这话说得很模棱两可,却也是给了鬼叔一个暗示。
其实想来,从我一进门,鬼叔他们应该就看出我的身份不一般了,一般的哪怕是官家小姐出门,也带不了这么多的随从,加上我们问的是南方、兵器这些问题,除了朝廷的人,还有谁有这样的胆子。
鬼叔小心的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他,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慢慢的说道:“好吧,我告诉你们。”
我急忙道:“南方那边的兵器,是谁卖给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