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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下之意,分明就是说琳琅之死并非自杀!
众人的心再一次高高悬起,一个是帝王,一个是太后,这两人之间的争锋相对,可千万别牵扯到他们这些人才好啊……
太后面沉如水地看着他:“那么依皇上的意思,琳琅不是自杀,又是怎么死的?”
帝王嘴角似笑非笑的弧度愈发显得嘲讽:“母后以为呢?”
“哀家哪里会知道!”
太后冷哼:“若是真要哀家说,梦央宫里的上上下下,从主子到奴才,就没一个能入眼的。说不好个个都是心怀鬼胎,暗地里不知道干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勾当!”
众人一吓,心里已是擂鼓般大惊。
原以为太后会看在帝王的面子上给浅妃留两分情面,起码说起话来不这么刻薄针对,可是没想到,太后根本就不管这些。
眼下看起来,就好像是……
破罐子破摔了!
其实他们不知道,太后本来真的有留情面的意思,毕竟她的儿子回来了,她至少也得做做表面功夫装样子,起码不能像现在这样发生正面冲突不是?
可惜她这么想,皇上却不这么想啊。
方才太医说让梦言就近找个地方休息的时候,她之所以开口挽留,就是想缓和一下他们母子之间的冲突,也算是给双方找个台阶下了。
只要皇上当时答应留下来,她现在肯定不会是这样的反应。
但显然,她这回对梦言出手,伤害到梦言了,所以皇上是不肯轻易善罢甘休了。
“什么时候起,母后也开始这样无的放矢了?”君墨影说完这句话之后就不再看她,视线转向身旁来禀报的小太监,“自缢是吗?把那狗奴才的尸体抬出来,朕要亲自验尸!”
嘶……
众人又是一惊。
“皇上身份高贵,怎可做这样自降身价的事!”太后终于气得维持不住那份得体的仪容,嘴唇都在发颤,“身为一国之君,竟然为了一个女人,就这样……这样……”
太后咬了好几次牙,都没能找出个适当的词来形容帝王的行为,半响才憋出一句:“皇上就不怕天下人耻笑吗?!”
“朕是为了一个女人吗?母后给梦言定下了通敌叛国这样的大罪,若是朕不好好查清楚,才是要叫天下人耻笑吧?”
太后没想到皇上会这么拂她的面子,当下就脸色发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一刻,她突然很想知道,若真的查出是她栽赃嫁祸,陷害梦言,皇上会怎么做?
“好,那就依皇上所言吧。”
太后眼下只能赞同这个决议,朝身旁那人摆了摆手,“去,听皇上的,把梦央宫那个婢子的尸体带上来!”
帝王看了那人离去的背影,沉厉的嗓音再一次不徐不疾地响起:“还有母后所谓的信函,可否也让朕瞧瞧?”
太后握紧了拳头:“来人,把那信函给皇上拿出来!”
君墨影神色冷淡地接过,垂下眸子,一目十行地扫过去。
只片刻的功夫,就道:“仅凭这么一封信函,母后如何就确认梦言是西阙派来的细作?”
“这样的信函在她梦央宫里找到,难道还不够说明问题嘛!”太后从鼻子里发出重重的一声哼笑,“就算皇上要包庇她,也要有个度吧?”
“这不是梦言的字!”帝王口气咄咄,厉声开口。
“虽然幕后那人有心模仿,很多字也都学得几乎可以以假乱真,可是有一个细节她却不知道——梦言每次写到皇上这两个字的时候,会把皇这个字上半部分画成一个圈加一点,而这个特征,朕并没有在这封信函里看到!”
太后的瞳孔骤然一缩。
敛了敛眸,才强自镇定地道:“或许这根本就是她制造出来的假象呢?”
帝王笑:“一个人的无意之举,怎么可能会骗人?难道梦言她早前就能料到今日会有人来母后这儿举报她通敌叛国?”
太后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
就在此时,底下人带着琳琅的尸体上来。
原本是很晦气的东西,可帝王却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走过去,视线落在琳琅颈间的那道勒痕上面。
眼看着他还要上前,太后的眉宇间闪过一抹厌恶——对那尸体的厌恶,抿着嘴唇道:“皇上,这婢子颈间的勒痕已经很好地说明了一切,还有什么可看的?”
“当然是为了看她的勒痕,究竟是竖向还是斜向——抑或,根本就是横向。”
寒气十足地丢下这么一句话,帝王几步走到琳琅面前蹲下,果真就查看起了她颈间那道勒痕。
不出意料地,是横向。
他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将琳琅打量了一遍,发现她的指甲缝里竟然还有泥灰……
眸光微微一凝,帝王面沉如水地扫了一眼方才过来禀报琳琅死讯的人。
“这样明显的谋杀,你长了几颗脑袋,竟敢跟朕说是自缢?”
那人陡然一惊,“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奴才愚笨,不会分辨人的死因,但是奴才的忠心可表日月,真的无意欺瞒神圣上与太后啊!”
帝王一脚把他踹开,大步走到太后面前:“母后,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人证死、物证灭,您应该不会继续揪着梦言不放了吧?”
“哀家揪着她不放?”太后眯起双眼,脸上闪过明显的失望,似是不敢相信她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会这样跟她说话。
“若不是为了皇上,为了东阑,哀家何至于做到这一步?”
帝王眉心微微一凝。
“不管怎样,事情到这里就告一段落吧。”
他用一种寡淡到几乎虚无的声音道。
“母后身子不好,还是早点进去歇着吧。朕处理完这里的事,一会儿再去看您。”
太后本来还想说话,怜汐却几不可见地按了按她的手,用眼神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这显然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太后,奴婢扶您进去吧。”
太后长叹一声,点了点头,被阳光拉长的影子显得有些阑珊。
她一步一步走回殿内,帝王就这么看着她,直到那扇门被关上,才侧过去看向众人:“朕方才说过的话,绝无戏言。”
众人先是一愣,什么话?
反应过来之后,立刻又是一凛。
方才说过的话,那可不就是——将昨夜打浅妃板子的人处以腰斩,而去梦央宫抓人的一干奴才统统乱棍打死?!
这刑罚……
还没等众人从这份震惊中回过神来,再一次接触到帝王寒彻心骨的眼神,就闻一道掷地有声的冷喝落下。
“至于你们,不要以为朕是因为法不责众这么荒谬的原因才没有责罚你们!这是最后一次,若是再让朕听到任何对浅妃不利的谣言,不管是谁,绝不姑息!”
皇后万分纠结地站在那里,犹豫着要不要主动请罪,毕竟昨日浅妃被打了一巴掌就已经让帝王盛怒,今日这状况更是不用说了。
怕是帝王心里还不知道怎么怨她疏于职守、没能好好管理这后宫吧?
心绪烦乱间,蓦一抬眸,就对上帝王阴沉扫来的视线,冷冷地不带丝毫感情。
“皇上,臣妾近来身子不适,不知可否借着这个机会,请求皇上允臣妾于梦依宫佛堂内清修一段时日,后宫诸多事宜,就交由云贵妃来掌管吧。”
皇后抢在帝王开口之前开口,唯一的目的就是希望帝王给自己留那么两分薄面。
现在的她所热衷的事并不是争权夺利,说实在的,或许真的是在佛堂念经念得久了,所以对于权势地位这类东西,她真不是太在乎。
掌管后宫这么累……
哎,若不是父亲执意,其实当不当这皇后她都是无所谓的。
帝王睨着她,眸中冰冷一片。
“既然皇后这么说了,朕也并非不通情理之人,准奏。往后一段时日,直到皇后的身体彻底康复之前,后宫诸事都由云贵妃代为掌管。”
说到这里,他侧目瞥了云贵妃一眼。
云贵妃低低地垂下眼帘:“臣妾遵旨。”
所有的事情和人都处理完了,君墨影心里尽管还对那块免死金牌存有疑虑,但还是没有当场问出来,毕竟此事事关太后,还有他的小东西想要保护的人……
罢了,稍后去梦央宫单独审吧。
院子里的众人终于在帝王的首肯下离开,她们一个个都是养尊处优的主子,哪曾站过这么长时间不休息?
加上帝王来了之后她们更是连稍稍动一下都不敢,生怕招来帝王注意就会被牵连,所以此刻甫一走动,两条腿都是酸软无力的,走路姿势僵硬而扭曲。
看着他们全部离开,君墨影兀自进殿。
对着太后,因为此刻殿中只有他们两个人,所以大可直言不讳。
君墨影直接道:“母后究竟是哪里看梦言不顺眼,非得这么跟她过不去。朕刚一离开,您就迫不及待地想要置她于死地?”
太后眸色微微一闪,些微不自在地别开了视线:“哀家已经说过了,哀家之所以这么做,只是为东阑、为皇上!并没有刻意针对谁!”
“哦,是吗?”
君墨影的态度已经不似最开始那般冷冽冰寒,似笑非笑的神色中更多的是嘲讽与失望。
“若真是为了朕,母后为何就不能考虑一下朕的感受,竟然连栽赃嫁祸这么卑劣的手段都玩儿出来了?”
他直言不讳地看着太后,深邃如幽潭的梦眸中闪过一丝明灭不定的暗芒:“母后不必否认这一点。除了您要陷害梦言,还会有谁?”
“皇上怎么能这样说哀家!”太后怒喝。
“朕说的不对吗?”君墨影眉尖微微一挑,俊美的薄唇边噙着凛然的笑,“如若不然,母后倒是告诉朕,是哪个不长眼的到母后这儿来通风报信,说梦言是西阙派来的细作?又是哪个不长眼的说梦央宫里有梦言通敌叛国的证据?”
太后不知是被他触到了什么痛点,身形蓦地一震。
闭了闭眼,良久才淡声道:“哀家只是收到消息,至于那消息是从何而来,哀家也不清楚。”
“母后不清楚,那不如就由朕来告诉母后?”
君墨影道:“所谓人证,所谓物证,不过都是母后为了栽赃梦言而使的手段。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有什么细作,更没有什么通风报信的人,一切都是母后在暗中掌控罢了。怕是连那个死去的婢子琳琅,也早已是母后的人了吧?”
太后慢慢地开始笑了,笑着笑着就苍白了脸,明显含着疲惫的语气也染上了一丝沙哑。
“事到如今,皇上要怎么说,哀家都没有异议。皇上便直说吧,打算如何处置哀家?”
“方才皇后与朕说,她近来身子不好,所以要将后宫的诸多事宜交给云贵妃处理。依儿臣看,母后的身子比她更差,昨日不是还心有郁结、虚弱无力地卧病在床么?今日虽然起了一会儿,瞧着也中气十足的,可是为了长远着想,儿臣认为,母后往后还是好好在梦鸣宫休养为妙。”
闻言,太后直接由站着的姿势跌坐到了榻上,脸色惨白。
好好在梦鸣宫休息?
这句话看似关心,却是直接禁了她的足,不让她再走出这梦鸣宫啊!
她满眼震惊地看着帝王:“皇上果真要为了个女人,而置你我多年母子情分于不顾吗?”
“母后,朕敬您、重您,所以才喊您一声母后。这么多年,朕可曾有过半点忤逆您的意思?可是这件事,朕已经一而再再而三地说了朕不会退让,只请母后高抬贵手放过梦言,可母后是怎么做的?”
他嘲讽地勾了勾唇:“到现在,母后却要来跟朕说什么母子情分吗?”
太后根本没有听到他后面说的是什么,她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他的前半句话上面——所以才喊您一声母后。
这是什么意思?
皇上本来就“是”她的儿子,难道叫她一声母后,不是理所应当的吗?可是为什么他会这样说?他究竟知道了什么?
太后的脸色比刚才更白,像是刷了一层砌墙涂料一般,嘴唇微微哆嗦着,连呼吸都带上了一丝颤抖。
难道……皇上已经都知道了?
不,不可能啊!
这件事情的知情者唯有她和先帝,还有……那个女人……皇上怎么可能会知道?
“皇上……”过了好久,太后才终于哑着嗓音挤出那么两个字来。
君墨影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玄色的梦眸更是如同打翻的泼墨一般,裹着一团浓重的抹不开的痕迹。
同样隔了很久,像是突然下定决心一般,他低低地道:“母后,有些事情朕不说,并不代表朕不知道。这么多年,朕知道母后真心待朕,将朕当做亲儿子一般,朕很感激。若非发生今日之事,或许朕永远都不会提起这件事。可现在话既然已经说了,就干脆说个明白。”
太后又惊又痛地望着他,没有了任何责怪与失望的神情,她此刻的样子看起来更像是一个茫然的老妇人,无依无靠,彷徨无助。
芳菲——她心里永远的痛。
先皇深爱芳菲,只可惜红颜薄命,那个女子到死也没能在先皇的妃嫔之列出现过。
可是近几年,随着年纪越来越大,她突然觉得,或许是那个女子自己不愿成为她们这些女人中的一个,只有这样,先皇才会对一个人如此另眼相看。
她痛惜自己并非丈夫心头的那人,可是她更痛的是,有朝一日,先皇竟会抱着另一个女人的孩子来给她,就这样关了她整整十个月,只对外界说那孩子是她所生。
十个月,十个月啊!
那十个月的时间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不能见人、不见天日……
所以最初的时候,她是讨厌那个孩子的,厌恶到骨子里区的那种。他的亲娘抢走了她丈夫的心,她却还要去给别人养孩子,凭什么?
她自己没有孩子已经够痛苦了,凭什么还要替别人养孩子!
可是随着十个月的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她逐渐发现,她对那孩子尽心尽力的照顾已经不单单是因为先帝的吩咐,甚至还有发自内心真正的喜爱。
当时萌生这个想法的时候,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可是她并没有抗拒。
既然注定了是要养在身边一辈子的,既然注定了那个孩子即将成为她的儿子,那她何不干干脆脆地接受、让自己好受一些?
于是乎,理所当然的,十个月过去的时候,当时身为皇后的她,“生”下了太子。
那个孩子,就是如今的皇帝,君墨影。
“往后,朕还是会待母后同从前一般无二,并且不会与任何人提起此事。只不过,朕不希望母后再对梦言有任何动作。请母后谅解,她对朕来说,真的很重要。”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梦眼微微一眯:“若是母后执意刁难,朕也不介意奉陪到底。”
一个字一个字,像是直接敲在了太后心口上。
“皇上都这样说了,哀家岂敢不听?”太后轻声一笑,“更何况,从今往后,哀家连这梦鸣宫的门都出不去了,还能做什么?”
其实她若真的要做,能做的事情可多了。
只要像从前一样,把其他的妃嫔召来就行。
不过……
照目前这个情况看来,不管她想干什么,都得缓上一阵才行了。
梦言在婉嫔那儿连住了两天,说是胎像不稳,不宜移动。
直到两天之后,经不住她的苦苦哀嚎,才被太医允许“搬运”。
即将要走的时候,梦言十分不好意思地对婉嫔笑了笑。
打扰人家这么长时间不说,还占了人家的主卧,这种事儿想想都不怎么美好呢……
用一句俚语来形容,大约就是烧香赶和尚?
不过看对方的视线完全没集中在她身上,自始至终都盯着某个男人,等着他开口呢,梦言撇了撇嘴,已经到嘴边的道谢的话都不想说了。
意料之中地,君墨影自然不会觉得不好意思。
在他看来,这宫里什么都是他的,借个床用了几天而已,难道还要他道谢不成?
于是最后的结果就成了他抱着梦言,两人一声不吭地离开,如若无人之境。婉嫔则在后头眸色深深地凝视着他们的背影,道一声:“恭送皇上,恭送浅妃娘娘。”
那一刻,其实梦言心里还是有那么点儿小罪恶的。
一路上,她都在纠结这件事,以至于君墨影低下头的时候,还能看到她打了个结的眉心。
君墨影立刻就跟她统一表情:“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梦言抬头,眼巴巴地盯着他望了好一阵儿,才皱着小脸道:“你说我们就这样走了,都不跟人家说一声儿,会不会太没礼貌?”
没礼貌?
君墨影挑了挑眉,他的字典里还未出现过这三个字。这小东西的脑子,真不知道成天都在想些什么。
“她是嫔、你是妃,朕是帝,你觉得,礼貌这种东西,有必要存在于我们对她的时候吗?”
“……”
歧视,赤*裸*裸的种族歧视……
啊不对,是等级歧视!
两天没回梦央宫,梦言再次回到这里,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只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个梦一样。
一觉醒来,一切都还好好的,除了她肚子里多出来那玩意儿。
不过仔细扫了一圈儿,出来迎接她的人里边貌似少了一个琉月啊。
“冬阳,琉月去哪儿了?”梦言狐疑地问。
冬阳原本满是欣慰的脸在她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立刻就绷住了,神色中透出一丝愤恨。
“娘娘别提那忘恩负义的东西了,要不是娘娘救了她,在几个月前说不定她就没命了。可她现在不知道撞了哪门子邪了,竟然还想置娘娘于死地!”
说到这里,冬阳不知是突然想起什么,眼眶都湿润了,看着梦言:“娘娘受苦了。都是奴婢不好,没有完成娘娘的嘱托。若非奴婢太放心那小贱人,也不会让她有机可乘,害得娘娘遭此大劫。”
说实在的,冬阳的话其实梦言并没有听得太明白,甚至有些云里雾里的。
不过最重要的一点信息她捕捉到了——冬阳之所以没能带着免死金牌来救她,估摸着都是琉月那丫头在作怪了。
可是,为什么?
虽然那丫头上回说话带刺儿的时候她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可她到现在都不明白,是什么原因让琉月变成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