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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陆云汐来到御花园的时候,楚紫萝几个已经收拾妥当准备吃茶了。
陆云汐顺势坐下,靠着方含玉问:“几时了?”
“不急,”方含玉夹了一块糕点,“现在还没到时辰,陛下还和云裳公主谈话呢。”
“嗯。”陆云汐得了情况,仔细点头。
陆云汐身边坐的是秋方二家小姐,对面是狼吞虎咽的楚紫萝还有明王妃,陆心宁坐在下首,周围都是一些四五品官员的小姐,她心高气傲的自然不去待见。忠勇侯夫人与罗氏谈得正好,眼尾弯弯显出喜悦的样子。
主座上的位置是给苏皇后还有云裳公主准备的,冯昭仪坐在一旁有一句没一句的给丫鬟说着话,陈贵妃还未到,估计是在楚雯兰那处。
陆云汐只稍微一看,余光还未收回,太监尖细的声音就从不远处传来,“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到!”
她有那么一秒的愣神,随后便微微侧过头去,望向门口依次走来的三人。
起头的正是楚寓轩,他身上的白衣依旧是那么素洁如雪,纤尘不染,不过他今日却是少了两分的温和,反而多了一丝冷峻。
紧接着出来的是一名不算太陌生的男子,他穿着绣着翠竹的长袍,肤色不算白可以用蜡黄来形容,他穿的中规中矩,面庞也是一般,并没有什么太过显眼的地方,几乎是那种看多少遍都会忘记的人。
最为惹眼的是最后出来的一袭红衣的楚翛游,他今日的红衣上洒下了点点黑色的墨迹,扫在衣摆给人一种别样的感觉,那张比女儿还要娇艳的脸难得没有挂着坏坏的笑,不过却是依然的风姿无双。
陆云汐的眼眸阖得越来越厉害,到最后都几乎完全闭上了眼睛,她跟着众人下跪行礼全然不知自己在说什么,“见过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
“平身。”楚寓轩首先开口,目不斜视的往自己的座位上走去。
却在路过陆云汐身旁停顿了一秒。
那一秒很轻很轻,几乎可以让人不去察觉,不过陆云汐却明显感觉到了楚寓轩的微愣。
为了不让别人发现,楚寓轩很快便调整了脚步往自己的座位上走去。
他走后,众人起身,入座。
陆云汐神色无常般的坐在座位上,喝的茶水微微溅出几滴,落在她的衣服上幻化出细小棕色的纹点。
她连看都没看一眼,放下茶杯,听着秋若璎和方含玉的谈话思绪渐渐飘到了远方。
周围人声嘈杂,陆云汐懒得去融入,却在不知哪个故意大声的声音里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这陆家大小姐当真是技多不压身,先是染出了七色玫瑰,又在除夕宴上泼出了火树银花,当真是各家姑娘的典范!”
那声音算不上精明,不过也把当家主母的架势拿捏得极好,陆云汐收回思绪,转眸一看就瞧见范夫人幸灾乐祸的瞧着她。
陆云汐哪能不知道她的那点心思,看透不点透,任她作妖去,于是起身谦逊道:“范夫人当真是太过夸赞云汐了,我当真是担当不起。”
“哪能啊,瞧陆姑娘这话说的,我家莺儿若有你一般省心本夫人就放心了。”范夫人接过话去。
她言语中的讽刺陆云汐怎能听不懂?只不过是想要暗度陈仓罢了。
就听她道:“范家大小姐色艺双绝,我怎能与她相提并论?”
说话的同时,陆云汐还偷偷的瞥了一眼范凌莺,她知道现在的范凌莺没有丝毫表现的机会,在京城根本不成气候,她越是谦逊自己夸耀她,越能体现出二者之间的差别,这样绕着弯的讽刺人,陆云汐觉着感觉很好。
于是她轻轻一瞥,看到陆心宁在那里恶狠狠的瞪着自己,唇微微嘟起,“要知道我的二妹可是京城有名的才女,范姑娘的才学在她之上,这也就表明范姑娘更是柳絮才高。”
哪个正儿八经的嫡小姐都不愿别人把自己同庶女比较,所以范凌莺当下就有些薄怒,张口就要反驳,还是范夫人眼疾手快赶忙制止住了她。
她握着范凌莺的手,以眼神宽慰她,对着陆云汐干干笑道:“陆姑娘当真是太过客气了,不过这般只说不练可不就是假把式,本夫人想陆姑娘不若亲自在表演一次火树银花,恰好这里有很多小姐未去除夕宴没有看到那一盛景,陆姑娘再表演一次可不就是饱了大家的眼福?”
她说的道貌岸然,头头是道,忠勇侯夫人的眉头却皱了起来。
是了,范夫人的话听着怪鲜亮,可实际上她就是想让陆云汐做一回娱乐众人的杂役戏子,用别人没见过的来衬托自己贬低陆云汐。
陆云汐哪能让她得逞,笑着回绝,“还是不了,我现在也差不多忘了该如何去做,还是不献丑了,免得惹了笑话。”
“唉,”范凌莺赶在范夫人前一步说话,那长音拖得当真是无比抑扬顿挫,“陆姑娘这是哪里话,我那日看你做火树银花时分明只用水在枝丫上泼洒了几下,这般简单怎么会忘?”
陆云汐不管范凌莺的不依不饶,坚持己见,“还是算了,我觉得这种才艺不适合在此展现。”
“不适合?”范凌莺挑眉,冷嗤一声,“那陆姑娘在除夕夜宴表演就适合了?还是在座的夫人小姐身份都比不上陆姑娘,陆姑娘说是不合适其实是不屑?”
她话音刚落,周围渐渐出现了议论声。
有不明事理的,说陆云汐“自负自傲,不把人放在眼里。”
有看明白发生了什么的,一个个摇着头感叹陆云汐的可怜,却无一人上前为她辩驳。
范凌莺只顾着自己畅快,哪能想到陆云汐就等她这一句了,就见陆云汐稍弯樱唇,口灿莲花,“我可没有这个意思,不过范姑娘既然这般说了,那我倒有一个问题。”
“洗耳恭听。”范夫人这次没拦住,如此大胆的四个字就这么从范凌莺口中吐出。
“我想问,范姑娘在除夕夜宴比艺之时去了何处,那个时候达官显贵都在大殿,沈李陆秋四家小姐也轮番表演完毕,我记得当时范姑娘可是没有出现,真不知是我不在这里表演对天子不敬,还是范姑娘除夕之夜的提前离场才是不尊。”
“什么!”范凌莺皱着眉头,一时没反应过来,她哪能想到陆云汐能追溯到那么久以前。
“范姑娘莫不是没听清?那好,我再说一遍,”陆云汐悄然移步,走到中间,“首先除夕夜宴可是一年一度的盛世,且别说四品官员都要好生准备着,像范姑娘这般一品大员的女儿自然要好生准备着。可除夕那日,范姑娘一来未告知他人,二来未向皇后娘娘请辞,三来当日除了范垣范大公子范家人尽数不在宫中,我就想问了,究竟是何等大事能让范姑娘错过了除夕比艺?”
“你,我……”范凌莺自是答不出来的,她总不能当着众人的面把范凌月的事情抖出来,可若不说又没有什么好的理由,这一下她可真当时进退两难。
“哦!我记得,我记得大年初几的时候,京城传言范小小姐被人毁了清白,至于除夕宴……莫不是范姑娘当日去了青楼?”有一个大大咧咧的姑娘,听到她们谈到这主动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陆云汐虽不知哪人是谁不过这也正好帮了她的忙,于是她道:“是啊,好像当真是这么回事,范姑娘你不辞而别该不会当真是……”
陆云汐的表情适时变得怪异,那模样好像好生为难。
她知道范凌莺肯定会发怒,不过却真心没想到范凌莺居然直接不顾形象的大吼大叫,那模样简直和泼妇一般无二,“你才去青楼,你陆家的都去青楼!”
这话说的不得不让人感叹一句原形毕露,范凌莺说完刚想就后悔了,捂着嘴想要改口,陆云汐哪会给她这个机会,转而就让她哑口无言,“我的怀疑也并非全无道理,范姑娘你怎么如此激动?甚至还开始侮辱我的家人,且不说范姑娘没去过青楼,就算去过那也无妨,不过范姑娘如此这般喜欢侮辱人的习惯可要改改,毕竟范家可不能在出第二个范凌月。”
言外之意,如今的范凌月和范凌莺一般无二。
范凌莺就算再笨也能猜得到答案,当下脸就涨红了,不知该说什么,只会在心里暗暗的咒骂陆云汐。
她还真想不到,那么前的事情陆云汐都能翻出来给她难堪,看来她还真的不能确定陆云汐什么时候又会翻出来她以前做过的事用来与她争吵。
照这么看,以后决定事物要小心了。
范夫人何尝不是如此?若陆云汐说些什么她都能应付自如,可她偏偏就提的范凌月,那可是现在范家最不能提的三个字。因为范凌月的清白尽毁,他们范家受人冷眼受了多久,就连圣上都专门问了右相具体情况。
甚至范垣都受了牵连!
因此现在范家人才会对范凌月的问题那么下意识,好像范凌月就想肮脏的狗皮膏药,谁碰上谁倒霉。
“陛下驾到,皇后娘娘到,云裳公主,西凉皇长孙到……”
突然太监的声音响起,那说了一大串的人名最终落下时,聚在一起的夫人小姐一个个都侧身到两边。
楚寓轩沿着他们让开的路走到前面,俯身就是一个大礼,“父皇,母后金安,给皇姑母请安。”
“嗯,起吧。”泓乐帝此时此刻还没发现气氛的压抑,往前走的时候根本没有注意到缩起头的范凌莺。
苏皇后即使发觉了也懒得去管,拉着楚则杉的手缓缓走上前去。
这些都丝毫没有问题,可让陆云汐注意的却是跟在陈贵妃身旁的楚雯兰。她猜到了陈贵妃一定是在楚雯兰那里休息,却没有想到她竟那么大本事让楚雯兰不到一个月就禁足出来了。
不过,这也与陆云汐无关。
她本来也就是想给楚雯兰个教训,至于那教训时长多少惩罚轻重她是不在意的,她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处理好自己身边的事以保陆云晚的平安。
后面的人稀稀落落的出来了,不过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第三个出来的美妇人——云裳公主。陆云汐悄悄的往她的面庞看去,她的容貌和前世一样,就是那般的肤色均匀身材苗条,她有着楚家人特有的桃花眼,一瞥一笑都尽是风情。她的五官并不都十分精致,不过组合在一起却有一种柔和的美感。
此时的她就那么安安静静的站着,不发表自己的言论,她古朴的衣衫和淡漠的神色无不透露着绝尘断念的清冷,那面无表情的姿态更让人觉得她的静谧。
可能是被云裳公主的气质影响了,泓乐帝渐渐地察觉到这里气氛的不正常,开口问:“发生了何事,为何气氛如此凝重?”
范家人为了自保不说话了,陆心宁一个势单力薄的也不敢轻举妄动,因为她知道现在如果出手的话陆云汐绝对会让她再也不想开口说话。
就这么知道的不知道的都不发表自己的言论,这让范凌莺觉得可能会躲过一劫。对于范家的惩罚陆云汐不会定在这里,所以也顺便是为了避免麻烦,她静静的站在一旁缄默不言。
楚寓轩明白她的意思,适当上前说道:“没什么,就是这些个小姐正在讨论待会要如何为表演才艺,这几人意见不合就衬得气氛压抑了。父皇不要担心。”
“原来是这样,”泓乐帝心里觉得幼稚,“你们等下再商量,今天主要是为了给裳妹接风洗尘,先让裳妹入座再说。”
“是。”众宾退下,坐到自己应在的位置。
唯有陆云汐眼眸轻阖,思量着泓乐帝对云裳公主的称呼。
陆天骐小动作的拉着陆云汐的袖子,在她耳边问:“怎么了究竟?”
“无事,回府再说。”陆云汐朝他点头。
“好,那我先去男席了。”
“嗯嗯。”
楚寓轩没注意那无形的东西,只看到陆云汐百无聊赖的踢着桌子,微眯的双眸是那般的精明。
云裳公主回来,赏赐下一刻就噼里啪啦的下来了,执行太监在那里念了好长一条,好大一会才念完了所有的赏赐。
“裳妹觉着可还好?”泓乐帝亲切的问道。
云裳公主即使常伴青灯但也不是忸怩的人,泓乐帝问她就照答,“可以,不过我平日里用不到那么多。皇兄还是收回去一些吧。”
“那好,依你。”
泓乐帝这样说,下一秒就下了旨。
接下来就是各个皇子公主和云裳公主寒暄些许时刻,楚雯兰为了博取好印象直接就装作很亲昵的抱住云裳公主,云裳公主虽然算不上厌恶,可那眉头也是皱了皱。
就这样过去了两刻钟,待陆云汐再次回过神来时,那些夫人小姐已经开始讨论待会表演的节目了。
陆云汐对此并没什么兴趣,端坐在原处喝着茶。
可是有人不是那种耐得住无聊的人,脑子一热她就想拉陆云汐和她们一起讨论,比如——楚紫萝。
这次的表演虽说不分等级不排名,不过还是为了自己的脸面,大家都只模糊的说出了自己要表演什么,并未表达准确的名字之类的。
陆云汐对这个是真没什么研究,只想快点听完快点走,不过楚紫萝这个不合格的心理医生再次误会了陆云汐的意思。
只听她说:“你觉得什么好啊,我觉得乐器什么的都太平淡了不如你跳舞吧,我从明王府给你拿来水袖舞的衣裳,你跳的话一定会惊艳四座!”
“呵……”陆云汐忍不住笑出声,“郡主为何觉得我可以惊艳四座?”
“你一看就是学会跳舞的,那气质,那脸蛋,跳舞所具备的条件你全有了,你不震惊四座谁震惊四座啊?”楚紫萝朝她眨了眨眼睛,神色是当真眉飞色舞。
“是啊,我一看就是会跳舞的……”陆云汐摇了摇头,她摸摸自己的心口忽然觉得有一处揪心的疼,那里正是她的心窝,她内心最软的地方。
好像她有那么一段时间从早到晚都在跳舞,她永远记得那个时候,那时是她一生中最伤感的时候。
她从小就学舞,跟着叶瑶什么舞种几乎都学过,上辈子陆家长女痴傻蠢笨,棋棋书画一窍不通,但是却无人得知她的舞有多么美,简直美到无人能及的地步。
而这,恰恰被楚铭发现了,因为她只有在他面前再能完美的展现自己。还记得那年阳春三月,灼灼的桃花开满群山遍野,她在桃花林里舞蹈,随身带的风撷下一朵朵桃花,花瓣飘落在她的身上,简直就是世界上最美的一道风景。
楚铭见识过她的舞,见识过她脆弱的的自尊心,因此在她入奕王府的那一天起就成了最低等的舞女,夜夜歌唱,夜夜舞蹈。
从那天开始,她的舞蹈就不再属于楚铭一个,而是被千千万万的观客所掠夺。
后来的后来,她入了宫,成了后妃的一员,再也不用磨破脚尖跳舞,再也不用唱歌唱到嗓子都哑了。
也就是从那一天起,她就在心里暗暗发誓,此生永世她再也不要张起手臂舞蹈,因为那件事她最骄傲,也最羞耻。
永生不舞,自然也包括今时今日。
所以陆云汐只笑了笑,对着楚紫萝道:“不了,我今日来,见一眼云裳公主就已足够,那什么舞蹈歌曲乐器的我就不掺和了,你们玩你们玩。”
“哎哎哎,别啊——唉!”楚紫萝的声音再也传不到陆云汐的耳中,她只不经意的离去,带着丝丝淡淡惆怅的味道,摇曳着烛光里的那抹白衣,一起飘散在空中。
她先不经意间的离去,不去理睬她们的讨论,只在自己的世界里望着那荡漾的碧波出神。
“哎呀,这个什么宫宴还真是无聊,皇姑母都差点睡着了。”楚翛游不知何时来到了陆云汐身边,同他一起眺望一览无余的湖泊。
“呵呵……可能云裳公主想回去听佛卷了吧。”
她这话答完,楚翛游也开不得口了,他只与陆云汐保持同样的姿势靠在桥上,懒懒惰惰的眺望着远处的美景。
“你说,皇姑母为何要带发出家?”忽然,他开口,问题不知从何处来。
“可能,公主是想尝试一下另一种世界的生活吧。”
“那你呢,你想不想……”
“暂时还是不会的。”陆云汐大幅度动了一下嘴唇,“况且我也不能。”
“为何?”
“因为……因为你有你最亲的人。”
“……”楚翛游没说话,他朦胧的面庞显得更加模糊,就想镜中花一般转瞬即逝。
“五皇子你呢?”
“我?”楚翛游改变了一下声调,“我暂时还不会出家。”
“为何?”
“因为,我遇到了一个女子,那是一个足以让我安静几天的女子。”
“是谁?路以冬?”
“不。”楚翛游不知道要发表什么见解,只跟着感觉说:“是一个,我无法触碰到的人。”
他说完这一句话时,正好目光触及陆云汐的目光,微风吹来,挠的他们的眼睛晕晕的,软软的,他们的鼻尖被头发环绕,映出一种无所谓的气息。
“看来,是一个特殊的人啊。”陆云汐没感觉有什么,只望了一眼他的眼眶,那红色的衣裳连他的面色都衬得红润起来。
楚翛游点点头,全当应下。
“对了,今日怎么未见六皇子和七公主?”陆云汐问。
“老六出去办事了,至于姚兰她这两天很忙,我也很少与她说话什么的。”
“这样啊。”陆云汐略一思索,“那好吧。”
“云汐,云汐,快来!”忽闻楚紫萝在呼唤她,楚紫萝疑惑的回首望去,就见她在杨树下瞧她招手,神情激动非常。
陆云汐同样看了一眼秋若璎等人,瞧着她们依旧如原先那样自在,开开朗朗大大咧咧,这会子好想发下了什么有趣的东西正等着和她分享。
于是她身子一转,对着依旧邪魅的楚翛游,笑说:“殿下,臣女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