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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云澜坐在仙宫露天花园中。念儿仍在揉捏着毛球身上绒毛, 毛球已放弃反抗,蔫耷耷地蜷缩着身子,任念儿捏扁揉圆。
桌上摆着一个雕花瓷瓶, 花瓶上插着一支长生花,幽蓝花瓣在风中摇曳。
叶云澜低眸看着浮云巅上沈殊干脆利落解决对手, 身姿挺拔, 自信飞扬,眉目间便柔和了几分。
沈殊长大了。
不止身形体貌, 修也更近了一步,已快要金丹圆满,很快便要晋升元婴。那时候沈殊即便在强者无数的修真界中,也是算有了一席之地, 而他能教给对方的东西,已不多了。
待到沈殊到达元婴, 他便可以将傀儡珠还给对方,再入前世那秘境之中, 沈殊寻找到解决傀儡印的引魂花,嗯,还需给沈殊造一柄适合他自己的本命灵剑……
到时候……
他思索着, 收落在浮云巅上的目光,望向天边流云散聚。
半晌,又抬起指尖, 轻轻触了触桌上瓷瓶里长生花的花瓣。
念儿突然开口:“哥哥?”
叶云澜:“嗯?”
念儿怔怔看了叶云澜片刻,道:“不知何, 方才哥哥给我的感觉,就似下一瞬便会突然不见一般。”
叶云澜:“人就在这里,又怎么会突然不见了呢。”
念儿:“以前……以前吾皇最后一次来看念儿的时候, 也曾露出过和哥哥相似的情,后来他便突然不见了。”
念儿在他面前,口中总是时常提起那位“吾皇”。
叶云澜色不,看向念儿目光平静,忽道:“念儿,我与你记忆中的‘吾皇’生得很像么?”
念儿点点头,认真道:“哥哥与吾皇,确实很像。”
叶云澜道:“可我不是他。”
念儿仿佛被戳中了心思,脸上突然浮起一抹绯红,咬了咬唇,道:“哥哥……难道并不信世上有轮转世之说吗?”
“不。我相信世上有轮转世。”叶云澜平静道,“但我也一直认,人因历而塑造。即便是同样的灵魂,走过黄泉路,喝过孟婆汤,洗去所有历转生之后,便不再是同一个人了。”
念儿依然有些疑惑,呢喃道:“人因历……而塑造?”
“不同历造就人不同的性格与思虑事物的方式,也造就人与人之间不同的羁绊和因果,”叶云澜道,“而即便是重来一次,换一个时间、地点、处境再去认识一个人,所认识的,也不再是记忆中的那个人了。”
念儿依旧不懂。
她只是觉得叶云澜此刻低垂着头,伸手去触长生花瓣的态,苍白而寂寞。
念儿道:“念儿不懂这些。念儿只是觉得哥哥亲近,想要哥哥开心快乐就。”
叶云澜指尖作一顿。
面色无波,心中却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口。
……
浮云巅。
沈殊停住步伐,立于仙宫的飞檐之下,阴影笼罩住他的脸。
不远处,两个修士还在交头接耳。
听到消息的年轻修士已红了脸,问道。
“这样……这样隐秘的消息,道友是如何得知的?会否只是谣传?”
另一人道:“千真万确。这几日天宗内门弟子口中传出的消息,怎会有假?”
年轻修士道:“可,可这样的方法,传出来是否有些不妥?有、有毁人誉之嫌。”
“听说那人病得很重,或许是病急乱投医,已默许了罢。况且你以难道无论是谁都能用那法子替他疗伤的?据说需得体质特殊,否则疗伤不成,一个不慎便被那美人吸干也有可能……”
“吸、吸干?”年轻修士脸更红了。
另一人嘿嘿笑道:“毕竟要用到那等方法疗伤,想想也知,可不是要我辈人身做药,渡精以元?见见在合欢宗里那些被榨成药渣的修士们下场便知了。可是方道友,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那可是而今修行界第一美人啊,若是能真的成功救得其性命,惹得其感激涕零,以后将其娶道侣,拥美入怀,是何等快意之事……就我所知,已有不少修士算向其自荐枕席了……”
说着,他音又压低了几分,“而且,听闻修习了那等法门的修士,滋味皆是美妙难言,能够教人□□,流连忘返……”
他还未说完,忽觉呼吸一窒,仿佛被什么东西掐住了脖子,呼吸停滞。
年轻修士正疑惑旁边人音怎么停了,一抬头,便睛睁大,“道友?你如何了!”
另一人此刻面色铁青,球突出,脖子上有一道深深勒痕,身边分明一人也无,那勒痕却越来越深。
年轻修士毛骨悚然。
日光晃晃,他们没有注意的地方,一道黑影蜿蜒着纠缠在另一人的影子上,正是其脖子所在之处。
年轻修士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修真之人虽然体质强大,一时半会无法呼吸也没什么大事,可他见那勒痕越来越深,分明就是要另一人的身体和脑袋分家!
就算是修真之人,没了脑袋也是会丧命的啊!
他环身顾,意识到什么,忽然提起真道:“不知何方大能驾临,我等有不识泰山,口出妄语,一时冒犯了尊驾,还请尊驾大人有大量,放过我们!”
说着啪啪扇了自己两嘴巴子,又看了捂着脖子出不得的同道,走上去,干脆利落赏了对方数十耳光,下手毫不留情,音十分响亮。
周围修士纷纷向他们投来奇异的目光。
不远处,沈殊从仙宫飞檐的阴影中抬头,面无表情看了远处两人一,转身走入仙宫。
与此同时,另一人脖子上无端出现的勒痕终于停止加深了。
年轻修士见着自己那位同道瘫倒在地,满面红肿青紫,一副息奄奄模样,命已去了半条,歹还有。
不禁抬手擦了擦头上的汗,庆幸自己手得快。
只是自己与这位同道不过萍水相逢,即便自己机灵救其一命,对方也未必领情,也许事后还会记恨在心,还是早点溜之大吉罢。
年轻修士心念一转,脚步匆匆,很快走远了。
……
仙宫庞大,其中通道蜿蜒曲折。
沈殊拒绝了墨宗弟子上前说它引路的请求,一路往往上行,直到走到廊一处拐角阴影时,忽然止了脚步,背靠墙壁,俊美的脸庞埋进阴影中。
“滴答。”血滴在地面绽开。
他抬手用指腹擦去嘴角的血迹,低头捏住眉心,太阳穴突突跳。
不止是背那道狭长的伤势。
自从登天阶上被魔魂暗算,失足进入幻阵,即使最终结果是他赢了,魂依旧遭受了创伤。
他感觉自己的魂仿佛裂了一个大缝,无数的负面力量从中溢出,与之同之溢出的,是一些似幻而真的画面碎片。
那些画面破碎而混乱,并不完整,也并不连贯,像是碎片尖利扎进他的脑海。
其中绝大分,都是无边无垠的邪恶和魔念,只有极少分拥有色彩的画面,像是抓不住的流光,一闪而逝。
体内与生俱来的那股负面力量不断壮大,心底的戾和欲望被这股力量引,方才,他差点便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绪手杀人了。
他望向自己双手。
从拜叶云澜师之后,这双手,没有再沾染过鲜血。
师尊并不喜欢他手染鲜血的模样。
“师尊……”
他沙哑呢喃着,仰头望向仙宫穹顶,底慢慢染上猩红。
“何,不告诉我……”
……
浮云巅的比武每日六场,上午三场,下午三场。
沈殊比武是上午的第二场,时近正午,叶云澜令念儿取了一套茶壶杯盏过来,信手煮了一壶热茶。其中浸泡的茶叶乃是他前日在通灵涧修真集市中带的“灵脉茶”,此茶有疏通灵脉、聚纳灵之效,正适合沈殊比武之后来服用。
袅袅烟雾飘渺升腾,露天花园中繁花似锦。
叶云澜身在群芳拥簇之中,煮茶作平静从容,依然只着一袭寡淡至极的白衣,然而一望去,最先看到的,却仍是他清冷淡漠容颜。
像是满园春暖中突兀停留的一枝白梅,令人想要将之……折下。
沈殊来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
他走近前,叶云澜素手执着茶壶,正斟下一盏茶,闻听静,便侧头看他,长睫翩飞,眸光微柔,却仍透出不开的疏离与遥远。
“你来了。先喝杯茶暖身罢。”叶云澜道。
沈殊并没有将茶接过,而是走得更近,在桌前俯身,一把伸手,紧紧抓住了叶云澜如凝霜雪的腕。
“师尊,我想要问您一个问题。”沈殊开口。
他唇角鲜血已被擦干,颜容俊美,衣物齐整,墨发高束,单从外表看绝然无法看出他魂受伤迹象。
叶云澜眉心轻蹙,道:“你问。”
沈殊道:“师尊可知,徒儿此番参加天池山论道会,究竟何?”
叶云澜还未答,旁边念儿便插嘴道:“我知我知!弟弟,你在登天阶上便与念儿说啦,你要取得头,让念儿给你开启宝库,取‘上古地心芝’,去救你一个重要之人……”
叶云澜清冷眸微微睁大,“你当日只说,此番到天池山论道会来,只是想要增长见识,稳固修……”
沈殊断他道:“我是寻药治师尊身上之伤。”
叶云澜紧紧皱眉,片刻道:“我已说了,我身上之伤无法根治,你不必过于耗费时间在我的伤势上。”
沈殊沙哑笑了,道:“师尊还想瞒我。”
叶云澜面上露出一点疑惑。
沈殊的情,让他觉察到了几分危险。
“师尊身上之伤,药石无用,唯有一法可以根治。”沈殊说到这顿了顿,而后慢慢吐出两个字。
“双修。”他道,“是也不是?”
叶云澜忽然变了脸色。
“此事,是谁告诉你的?”
叶云澜心念急转。
他体内火需要依靠双修引渡之事,宗门中只有三个人知——其一是天宗宗主栖云君,二则是宗门大师兄贺兰泽,还有则是栖云君的亲传弟子容染。
栖云君几日前已返,剩余能够泄露此事的,便只有贺兰泽与容染了。
可沈殊却歪了歪头,道:“师尊伤势危急,需要靠双修疗伤之事,难道不是已广传出去,人尽皆知了吗?外间已有无数修士,在算着向师尊自荐枕席。”
“……徒儿竟是最后一个知晓此事的。”
叶云澜身体已完全僵住,指掌微微颤抖着,因怒,苍白面上已是一片薄红。
却又听沈殊道:“师尊既然需要人您疗伤,之前何不告诉徒儿一呢。”
“旁人能做到的事,徒儿也一样能够做到。”
他说着,压低了身体,紧握着叶云澜的手腕,直视着他双眸,低道。
“非但如此……”
“徒儿还能比旁人做得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