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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才到乾清宫,陈琼早来迎接,他佝偻着背,笑嘻嘻地朝皇后打躬道:“娘娘万福,怎么这么晚了大驾到此?”
皇后只问:“皇上呢?”
陈琼笑道:“真不巧,皇上在见郭阁老呢。”
皇后倒是一惊,问道:“这么晚了见郭阁老做什么。”
陈琼眼珠子一轮,便道:“奴婢也不知道,皇上传召郭阁老,郭阁老就去了。”
皇后心里已觉出几分可疑,便道:“你别通传,本宫先去偏殿,等皇上那头事儿完了,你再跟皇上说我到了。”陈琼应后就走了。
皇后带着几个亲随到了昭阳殿,偷偷派出周若中到御前打听消息。不想周若中刚到乾清宫的左廊,里面几个行人监①的大太监就跟在郭阁老身后出来了。其势甚是不妙。
当时,琴袖和理王都已经安睡了。
理王抱着琴袖睡得深沉。忽然外头大呼小叫起来,他还尚没醒来。
倒是琴袖挣扎着睡眼,朝窗外一看,只见纱窗外焰星摇动,火光四溅,便觉大事不妙,赶紧摇了摇理王的胳膊。理王被她一摇,这才呜呜呃呃地醒过来,稀里糊涂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琴袖拉着他往窗外一指:“你看!”
理王一看窗外亮起火光,吓得从床上蹦起来,这时候就听见花霰在外头大叫道:“你们都是什么人,想做什么!”
就听见许多男人粗重的叫骂声,琴袖急忙穿戴,理王披了一件绛纱袍,提着一把宝剑就往外头冲。
刚打开门,便看见一众军士模样的人,举着火把直挺挺地站在门外。
为首一个络腮胡子,穿着飞鱼补之人,不怀好意地朝理王笑了笑,起手道:“王爷,卑职锦衣卫指挥佥事辛楚,有礼了。”
理王把眼一瞪,冷笑三声道:“有礼?你们这是哪门子的礼?竟敢擅闯王府,想做什么!”
辛楚眼角射出一道冷光,手中握住一柄绣春刀,月光之下,刀身耀出一丝寒光。
“卑职奉旨办事,此番前来,正是抓捕犯人。”
“犯人?”理王怒道,“本王府上岂有犯人?若有,是否本王也该一并抓去,治一个纵容嫌犯之罪!”
辛楚不搭理理王之言,大摇大摆径自说道:“圣旨:将理王良媛萧氏星夜拿来,入昭狱,明日,宗人府②审理明白。王爷,交人吧。”
理王也把剑用手一按,呼之欲出,厉声大喝:“你敢!”
辛楚笑道:“敢不敢,问的不是卑职,问的是我手上这道手谕!”辛楚转头朝身后一看,里头窜出一个宦官服色的人,将一张黄纸高高举起,奉与理王。
理王接过圣旨看了,一股血就往脑门上冲,狠狠把圣旨扔在地上叫道:“胡说!你们竟敢矫诏!”
宦官看见地上圣旨滚出老远,吓得狗爬一样从地上捡起,用袖子仔仔细细拍了拍灰尘。辛楚朝身后一撅嘴,一使眼色,那群锦衣卫便已会意,蜂拥而上。
“噌”得一声,理王拔剑大喝:“你们胆敢再跨进这房门一步,本王先杀了他!”
辛楚只是鬼笑:“王爷,臣等是不敢违逆圣旨的。来人哪,给我进去抓!”
辛楚一声令下,手下便已破门而入,理王急红了眼睛,一剑就要往那些锦衣卫身上砍,不想这些人俱是高手,几个兵士反手一挡,轻轻把理王的剑挡了回去。
正在此时,身后有人大喝:“都给我住手!谁敢在王府造次!”
循声一看,理王见是另一个锦衣卫进了来,定睛一看,竟是锦衣卫指挥使霍鉴。一看是霍老爷来了,众人全都低头肃礼,辛楚急忙朝霍鉴作揖笑道:“霍老爷怎么亲自来了?这些事儿交给属下办就可以了。”
霍鉴看都不看辛楚,侧着脸就冷哼一声:“叫你去办?不过传一个人,这么大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打家劫舍呢。”
又转而低头拜了拜理王道:“王爷受惊了,方才皇后娘娘着人来吩咐过,不要吓着理王爷、萧良媛,横竖是朝廷那边有些事儿想问问萧良媛。不是什么大事儿,今晚安顿在宫中一晚上,明日一早问明白了,人就回来了。”
理王听这话,想到刚才手谕上的说法便不相信,摇头道:“若是要把良媛带走,本王也要跟着去。”
话音刚落,琴袖就从里面走出来,朝霍鉴和王爷都施了礼,轻轻说道:“走吧。”
霍鉴早听闻这理王良媛萧氏是个绝色人物,不仅模样出色,而且知书达理、才华出众。看这萧良媛在如此之节,仍然举动安定,衣着整洁,神色从容,果真如人所说,心里暗暗佩服。
理王一把抓住琴袖的袖口,微微倾首道:“别去。”
琴袖把手放在理王的手上轻轻移开,道:“王爷,妾去去就来,不必挂心。明日一早就回来。”
王爷愣愣看着她,急道:“若你明天不来,我就去皇宫要人。”
琴袖不答,只朝霍鉴说:“霍老爷,带路吧。”
霍鉴颔首一肃:“得罪了。”便吩咐人把她好生带走。外头已准备了轿子,理王想既有轿子在外,总不至于成了什么犯人。可到底还是很不放心,焦急地徘徊在庭中。
花霰早已吓得六神无主,想回房喝口水醒醒精神,不想一拐角看到王妃陈氏笑呵呵躲在墙角往这边看,疑心重重地回去了。
这时候,陈氏便命人提了一领松竹暗地纱氅来,自己用手托着走到中庭,看见来回踱步的王爷,便把纱氅一展,可可披在他两肩上道:“王爷,虽着急,仔细吹了风,伤了身体。”
理王正怀疑,看见陈氏便问:“你前些时候有听人说起什么么?怎么好端端地被叫到宫里去了,也不知是什么事!”
陈氏窃喜,但脸上不表,仍道:“妾也觉得奇怪,怎么好端端的起了这遭祸来。不过王爷放心,是福是祸还未可知呢,赶紧回去歇息吧,都这么晚了。若是睡不着,妾给您捶捶腿、揉揉肩,王爷移驾到妾那里去吧。”
理王一听,把氅掀了,甩在她身上怒道:“孤这时候还有闲工夫陪你?魏芳!魏芳呢!”
魏芳正躲在一边,刚才吓个半死,听得王爷呼唤才过来应话。
“你赶紧去萧老丈人那里,把这事儿详细说了,若是有空,快到孤这里来一趟,孤怕出事。”
魏芳忙答应了,出了门就去传话。陈氏收了呵斥,气呼呼地拿着氅走了。刚回房就叫来明珠,暗自嘱咐她:“这次,那个狐狸精一定得死,王爷被她魂儿都勾走了。”
明珠只一味给陈氏打扇子,叹道:“娘娘也闹得太大了些,连锦衣卫都惊动了,王爷一定得担心死了,那蹄子虽死不足惜,可王爷为她伤神,又怎么好呢?”
王妃陈氏细想想,也有些道理,毕竟王爷也是用情很深的人,可这萧良媛也着实可恶了。陈氏只叹道:“你说,我是不是闹得太大了?”
还没等明珠反应,陈氏便道:“罢罢罢,个人有个福,她有她的造化,命里该有这个劫,我们也没办法。话又说回来,谁让她自己不检点,罪有应得就是了。”
明珠还是担忧,也不知道王爷怎么样了,待王妃朦朦胧胧睡下了,她便悄悄吩咐两个小丫头暗中看紧王爷,别让他生出什么不好的事端来。
明珠所料不虚,王爷果然一夜未眠,萧表之连同萧缮、萧纹两个儿子都到王府里来了,三人商讨了半天也没个主意,直到旭日东升,王爷左等右等琴袖仍是不来,就叫人准备车马往皇宫里去。
还没等他走,不想皇后那边已经派了舒可至来了。
理王赶紧迎上去,顾不得行礼问安那一套,急道:“琴袖……不,良媛怎么样了?”
舒可至也顾不上请安,直接噗通一声就跪在地上,拉住理王的袖子道:“王爷,出事儿了,良媛被陆翰林告了,说是勾引外人,婚后与陆翰林暗通款曲,寄信诉说衷肠,现下已经被宗人府叫去问话。皇后娘娘担心王爷,今儿一早宫门刚开,就派小的来告诉一声儿。”
理王被这一句话说得顿时慌了手脚,一边叫道要进宫见皇上,一边要去取剑。可把众人都吓坏了,与他一阵说好说歹。
这时候萧表之也出了来,一听说是去了宗人府,急忙劝慰道:“王爷,去宗人府倒好了,王爷细想想,宗人府不过是管皇室宗亲的地方儿,良媛是宗亲,若是去了宗人府,倒也不会把事情闹得太大,若是被外朝拿住搞到刑部、大理寺,那就麻烦了。”
理王道:“老丈人不知道,宗人府审人一向看人下菜碟儿。孤在朝廷没有权势,又不像是四哥一样得父皇那么多宠爱,宗人府审起来恐怕没完没了。”
这话把萧表之惊住了,不等萧表之回话,舒可至道:“王爷先放宽心。皇后娘娘已经秘密动了自己在宗人府的关系,若有一线生机,必定保住萧良媛。”
理王听了这话,心中稍稍宽怀一些,可心中多少还是担心,便嘱咐舒可至:“若是有一丝一毫的消息,一定得第一个告诉孤。”
舒可至低头应声,不想另一个皇后宫里的房和也来了,这一进门泪眼朦胧地倒在地上,被王爷抱起问道:“怎么啦!房公公!”
房和哭道:“大事不好,方才六部公卿轮对,刑部说良媛丢了皇室脸面,把人从宗人府里拉到大理寺推鞠②去了。搞不好三司会审③,良媛性命堪忧了!”
理王一听,好似晴天霹雳,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