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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夜袭有扈氏,便正好说明你的谋逆罪证。”
“众所周知,大费王已经多次开仓赈粮,导致阳城王宫都已经粮草不足,甚至贵为王后娘娘也得节衣缩食,一天只吃一顿,可是,有扈氏身为国丈,居然囤积居奇,惘顾天下百姓的苦难,任凭粮食烂在粮仓也不开仓赈粮,请问大费王对此是知还是不知?”
大费:“……”
“国难当头,天下一大半的粮草居然全部藏在有扈氏的私人仓库,有扈氏一家老小醉生梦死,奢华无比,有扈氏在花甲之年,居然还舍得花高价纳小妾,据说,纳小妾的代价是几百石精粮,以至于小妾一家人就此富贵,骄奢于乡里。有扈氏为了保护小妾家的粮草,还特意派遣十几名身强力壮的士兵守卫,请问大费王,你知道你的国丈大人所作所为吗?请问节衣缩食的王后娘娘,知道她父亲的所作所为吗?有扈氏的仓库距离阳城不过三百多里,说是天子脚下也不过分!有扈氏的骄奢天下闻名,大费王若是对此毫无所知,岂不是有失明君之道?若是知道了,却不制止,请问,这又算是什么意思?”
大费:“……”
台下百姓,你看我,我看你。
大旱五年,饿殍遍地,百姓更是易子相食,可有扈氏居然用几百石粮食去纳妾,这可真是骇人听闻。
大费厉声道:“启王子信口胡诌,有扈氏虽然私德有亏,可是,何来你说那么多存粮?还不是你偷袭他之后,他连夜脱逃,根本无法自辩,现在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涂山侯人只看着台下:“有扈氏有没有那么多存粮,大费王心里应该最是清楚。如果大费王不清楚的话,待这场辩论会之后,臣下欢迎大费王和在座诸侯们一起前去安邑府库参观。自从臣下赶走有扈氏之后,已经连续三个月开仓赈粮,施粥救济,远近饥民,闻风而至,多者时,竟然聚集了上十万灾民在安邑。竟然到现在,存粮尚且剩下三分之二……”
众人听得这话,一个个不由得双目放光。
尤其是饥饿的百姓更是喜出望外,前去参观,至少可以混一顿饱饭啊。
而且,众所周知,启王子劳师袭远,千里奔波,没可能自己携带那么多粮食,再说,在这个粮食比黄金更加珍贵的年代,能自带那么多粮食去有扈氏的仓库,分明就是傻瓜。
大费厉声道:“任你巧言令色,也无法掩饰你的逆贼身份。既是将粮草救济了灾民,那你的几万大军吃什么喝什么?”
“臣下不是说了吗?有扈氏库存实在是惊人,除了救济灾民,还大有剩余,足以供应几万大军一年的口粮,而臣下赶走有扈氏,才不过三个来月……”
“私蓄军队,便是铁证如山的谋逆!”
涂山侯人还是不慌不忙:“所谓私蓄军队,无非是灾民们自动聚集而已。所谓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纵然是贵为天子,也不能坐视民众饿死,而民众更加没有义务为了暴君和奸臣白白送命!所谓揭竿而起,原不过是走投无路!既然大费王舍不得开仓赈粮,又无法令老天爷下雨,百姓们总不能一直等死,是吧?自己找一口吃的,也不算是谋逆,对吧?”
他望着台下的百姓:“大费王不妨问问天下百姓,是不是宁愿活活被饿死,也不能主动打开为富不仁者多余的仓库?上天有好生之德,损有余而补不足,区区有扈氏却逆天而行,被赶走也是理所应当!”
大费冷笑一声:“这便是你谋逆的借口?既然你启王子口口声声替天行道,替百姓着想,那本王倒要看看,你启王子今天能不能用你的一片诚心感动上苍,让天降大雨,解决大夏的干旱问题?”
台下不少人应声附和:“干旱不解决,说什么都没用……”
“是啊,老天爷要是一直不下雨,就算开仓赈粮,也救济不了多久,存粮总会耗光,如此下去,大家都得饿死……”
“没错,无论战不战争,无论谁当王者,只要不下雨,老百姓都得饿死……”
……
饥饿面前,没有道德。
所有人都只顾着自己的肚子,谁管谁是天子呢。
他们只希望台上这二位唇枪舌战者,赶紧为大夏祈雨成功。
谁祈雨成功,一切罪孽都可以不被追究!
可是,老天爷完全不理睬二位的态度。
火辣辣的烈日就像一轮圆圆的火圈,灼热地炙烤着众人。
一张张菜黄的脸,一个个骨瘦如柴的身影。
整个阳城,几乎没有什么胖子了。
可是,太阳依旧对他们没有丝毫的怜悯。
恨不得将他们身上最后一滴血也彻底烘干。
半空中,腥臭的尘埃漂浮,苍蝇嗡嗡,大地上到处是裂开的旱口,有些竟然长约两三丈,令人触目惊心。
五年大旱了。
继续下去,真是要灭绝人类了。
每个人心里都惨惨切切,因为饥饿,因为灼热,又心慌意乱,人人心中都有一股无名的怒火。
今日,若谁输了,必将成为所有人谴责和发泄的对象。
别说百姓们愤怒的口水会淹死他们,甚至很可能被一双双饥饿的手撕扯成粉碎。
涂山侯人抬头看了看头顶的烈日,擦了擦满头的汗水,淡淡地:“这不就是我们今天辩论的终极目的吗?”
“这么说来,启王子是自信有办法让天空下雨了?”
涂山侯人长叹:“谁能令命令上苍呢?凡夫俗子,唯有祈求上天的怜悯。若是能下一场大雨,让庄家生长,总比大旱战乱好!只要人人安居乐业,百姓丰衣足食,臣下就算从此成为一介庶民,从此浪迹天涯又有何妨?”
“启王子可还记得自己的承诺?”
“当然!只要大费王祈雨成功,臣下必将无条件交出所有的兵力,并就地解除兵权,任凭大禹王处置。”
“若是启王子也祈雨不成功该如何?”
“两人都输,那就算臣下输了!臣下也必将率军退出距离阳城千里之外!”
大费一笑。
“可要是臣下祈雨成功,大费王该当如何?”
大费听得这话,竟然心里一颤。
可是,众目睽睽之下,他也只好高声回答:“要是你姒启祈雨成功,那本王也按照约定,主动退出阳城!”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涂山侯人再次抬头看了看天空的烈日,又低头看了大费一眼,朗声道:“这场祈雨,是大费王先来,还是臣下先来?”
众目睽睽之下,大费身为大夏之王,岂能示弱?
他只能硬着头皮:“当然是本王先来!”
涂山侯人一笑,躬身站在一边。
大费看他一眼,也不知怎地,竟然心慌意乱,一股没来由的恐惧不安。
他完全不明白涂山侯人的镇定从何而来。
粗粗一看,启王子真是疯了。
可是,他已经和涂山侯人交手多次,甚至经常吃亏,涂山侯人,绝对不是一个疯子,他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有的放矢。
可是,事到如今,他不得不走向祈雨的祭祀台。
台下,早有敖丙等近臣焚香供奉,做好了一切祭祀的准备工作。
敖丙见他面色苍白,低声道:“大王且放心,启王子绝对赢不了你!”
大费听得此言,立即定了心神。
周围的几名巫师,也都微微点头示意。
之所以敢来参加辩论,他是召集了敖丙等近臣,无数次夜观天象,所有巫师都异口同声告诉他,一年之内都不会下雨。
就连他自己看着这火辣辣的晴空,也确信绝不会下雨。
自己祈雨失败不要紧,只要启王子也失败,那就算是自己赢了。
可以说,这是一场十拿十稳的赌注。
他还是狐疑,为何涂山侯人明知必输无疑,居然还会答应这样的要求?
这小子到底有何阴谋?
不止他,就连台下诸侯也窃窃私语,他们都觉得启王子疯了——为何一定要举行一场这样必输无疑的辩论祈雨大会?
涂山侯人,依旧面不改色,十分镇定地站在土台之上。
祭祀台上,身穿王服的大费虔诚祭祀。
一整套仪式做完,所有百姓跟着他一起跪在地上,无比虔诚地望着上苍。
所有人,都发自内心的祈求,就算是不相信,就算是多次失望,他们也在渴望着最后的奇迹。
否则,他们便是下一个无声无息倒地而亡的“大胖子”。
可是,他们看到的只是火辣辣的烈日。
没有风,没有云,没有丝毫会下雨的迹象。
就如阴阳师所说,可能再过一年也不会下一滴雨。
时当正午,温度就更高了。
盛夏,提早来了。
一些绝望的妇孺,不由得痛哭失声。
就连大费也黯然神伤。
身为一国之君,无论如何,也不希望遇到这样可怕的干旱——况且这些年来,除了镇压涂山侯人,他还焦头烂额想了无数的办法想要化解灾情,稳固自己的统治。
可是,一切努力在老天爷面前,都显得十分渺小而微弱。
老天爷,已经对人类完全失去了怜悯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