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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来以后,我又如何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们为了皇位自相残杀?狠一狠心,一手拿起那盏雨雪露霜混合而成的水,一手捏着那颗仿佛重愈千斤的驻颜丹,闭上眼,猛然咽下。
从此,我不必再为容颜衰老而担忧。
茶盏落地,发出撕心裂肺般的破碎声,我闭上眼睛,任由泪水溢满双颊,或许有一天,我会后悔今天的举动。
次日,我开始缠绵病榻,我知道那是因为驻颜丹的功效,它要使我脱胎换骨。
御医们瞧不出什么,只能说是操劳过度,需要静养,杨广也就下旨不允许任何人打扰我的休息,如今不年不节,后宫倒也没什么杂务,日常事务便由盈袖来回我。
如此过了两个月清静的日子,待我身体完全康复后,再对镜自照,竟觉肌肤比往日更加通透,宛若少女之肤,吹弹可破,这却是在我意料之外,没想到驻颜丹亦能养颜。
盈袖不知实情,只啧啧赞叹:
“娘娘病了一场,如今倒像是倒退了几岁,只是高贵不减,像是那云端的仙子一般,奴婢要去仔细瞧一下娘娘病中服用的养神药,不知道奴婢吃了会不会返老还童。”
我笑着的揶揄道:
“好好的吃什么药?莫非盈袖思了春心,想要出宫嫁人了不成?”
盈袖面上一红,言道:
“娘娘就打趣奴婢罢,奴婢这一把年纪了,哪还有什么嫁人的心思?”
我看着盈袖,幽幽一叹,言道:
“宫女二十五岁便可出宫许配人,你今年刚好吧?你是侍候过母后的人,本宫自然不会亏待你,定为你寻下一门好亲事。”
盈袖突然跪下,正色言道:
“娘娘明知奴婢从来没有此心!”
我长叹一声,言道:“本宫又如何舍得你出宫啊,没了你便如失了臂膀一般。两个月没出殿门了,陪本宫出去走走吧。”
杨广数日未来永安宫,听说我已大好,兴冲冲赶了来,见我正倚在美人榻上小歇,一时竟愣了愣,随即满眼都是惊艳,上前一步,半屈着身子扶我起来,左看右看,直看得我浑身不自在。
“陛下怎的这般看臣妾?”我扶着他的手起身,浅浅的秋风吹过,衣带裙角飞起,我因病中两月,身姿更加单薄,仿佛要凌空飞起一般。
“爱后瘦了——却更美了。”杨广痴痴道。
我忍不住扑哧一笑,嗔道:
“陛下这是在挖苦臣妾么?臣妾这一脸病容的,瘦了还勉强说得过去,至于美了——大约是陛下宽慰臣妾吧。”
杨广摇头,目光有些迷离,喃喃道:
“虽有一丝憔悴,脸色却更加润泽,爱后莫非不食人间烟火么?”随即顿了一顿,握了我的手腕,疼惜道:
“爱后竟瘦削至此,平日里要多加调养才是。来人,把东瀛进贡来的极品海参取几斤来,赏给皇后。”
我的泪珠微微粘湿了睫毛,这样的表情最能惹人怜爱,低低道:
“陛下如此厚待臣妾,可叫臣妾说什么好呢?”
杨广眉毛微挑,假意恼道:
“爱后说得哪里话?莫非是嫌朕这些日子没来看你不成?”
我忙惶恐道:“不,陛下,臣妾不是这个意思——”
我话未说完,杨广却不顾众宫人在场,坏笑着把我拢在怀里,唇压了下来。
我脸上发烫,急急看向四周,宫人们都很自觉的背过身子,我轻轻推开杨广,言道:
“陛下——这么多人都在呢。”
杨广毫无顾忌的哈哈大笑,当晚便留宿在永安宫,一连数日,再未召幸其他妃嫔。即便是最得宠的夏美人与身怀有孕的王美人亦未能分去我的恩宠。
在宫中,如果根基稳,皇帝的恩宠会是最大的助益,是对自己最大的保护,但如果只仗着恩宠便无所顾忌,恐怕只会成为众矢之的。
高处,既可有最无上的权势,也会高处不胜寒,王美人的孩子便是夭折在杨广的宠爱中。
虽然我千防万防,但这一日终究还是来了,只是我万没料到的是,对方下手如此之狠,几乎连我也差点被拖下水。
秋风乍起,秋叶微黄,经历了一夏的沉闷,夏末秋初的天气令人心生凉爽。昭儿早早去了学堂,我在永安宫哄着晗儿讲故事,连尚且言语不清的暕儿亦听得聚精会神,仿佛真能听懂似的。
宫外一阵忙乱的脚步,打破了此刻的温馨宁静,杨广身边的小太监匆匆跑来,施了一礼,言道:
“启禀皇后娘娘,王美人突然小产,陛下请娘娘过去一趟。”
心内蓦然一惊,立刻站了起来,惊问道:
“几时的事?御医可曾去了?”
心内叹息,该来的终究来了,王美人这般无心机,且是得皇上隆宠而不知收敛的女子,纵然陈婤不下手,也自然会有人看不过的,更何况她还与陈婤结了怨。
“已去请御医,就是突然之间腹痛,接着就见红了。”小太监像是不太清楚内情,答道。
“好,本宫这就过去。”我正一正身上被两个孩儿抓得有些皱起的衣衫,把两个孩子交给奶娘,仔细吩咐了,方乘了肩辇而去,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慌乱。
小太监又赶着去通知贵妃陈婤,遂朝另一方向小跑而去。
我来到娇颜馆,只见已有几个妃嫔在窃窃私语,而王美人,正面色煞白的抽泣,口中虚弱不堪道:
“陛下……孩子,孩子没了……”
再看一侧,挽云正跪在地上,双目通红,隐有泪意。心内只觉不好,怎么会是挽云?
“雁儿莫再伤悲,好好歇息。”杨广疼惜道。
王美人额间尽是虚汗,惨白的小脸微微一颤,喘着气道:
“没了孩子,陛下还会疼雁儿么?”
杨广更加怜惜,抱紧了劝慰道:
“傻丫头,朕怎么会不疼你?朕最疼雁儿了。”
王美人这才含了一缕安心,闭上眼睛,昏睡过去。御医在侧忙着开药方,婢女们全都噤若寒蝉,唯恐祸及自身。
杨广把王美人安于榻上,走上前来,看着跪在地上的挽云,冷冷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王美人如何会在你的宫里突然腹痛?!”
挽云凄泪楚楚,泣道:
“雁羽妹妹素来与臣妾亲近,常来宫中走动,今日殿内局送了螃蟹来,给臣妾与昐儿尝鲜,刚好雁羽妹妹过来,臣妾知她有孕之身,忌讳这些,遂不与她吃,但她不依,只说吃半只便好,臣妾阻拦不住,想着她现在已过了怀孕初期的危险时候,吃个一只半只应该不打紧,哪知雁羽妹妹才吃下不久,便腹痛不已……”
心内大为疑惑,莫非此事果真只是意外?今日殿内局的螃蟹是我命人分发下去的,由于王美人身怀龙种,故未分与她,而她的阁子刚好与挽云相近,时常往来,倒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她怎会只吃半只便小产?虽说螃蟹性寒,但也不至于比堕胎药还灵。
再看一眼挽云,已哭作泪人,由于两人的住所较近,我早已暗中嘱咐挽云,多看顾些王美人的胎,而挽云,是绝不会故意毒害王美人的孩子的。
一则有我的嘱托,二则她也没这个必要,更何况,她又怎知王美人必然会抢她的螃蟹吃?
心内千头万绪,乱作一团,本以为陈婤会下手,却没料到竟是这般情况。
杨广的声音冷硬如冰:
“你也是做了母亲的人,怎会不知螃蟹性凉?王美人这是头一胎,年纪小不太懂,你怎能由着她的性子吃?”
挽云啼哭着叩首,连连请罪,连带着奶娘怀里的昐儿也哇哇大哭起来。
“陛下切勿动怒,云嫔虽有过错,但请陛下念在她育下公主的份上,不要为难她。更何况王美人性子倔强,云嫔未必能劝得住她。臣妾只觉奇怪,王美人这胎落得有些蹊跷。”
杨广看我一眼,面色微缓,痛惜道:
“可怜了这孩子,竟是一个未成人形的男胎。”
见杨广沉浸在失子的痛苦中,我使个眼色,令奶娘把昐儿抱来,我抱过昐儿轻哄,她的哭声渐止,我把她递在杨广面前,捉着她的小手朝杨广挥了两下,言道:
“昐儿,快叫父皇。”
另一只手悄悄探进昐儿的里衣,在她的腋下轻轻一抚,昐儿忍不住笑了起来。
杨广见才几个月大的昐儿刚才还哭闹不止,现下却冲他笑,眉头微缓,接过昐儿,抱在怀中,言道:
“昐儿是朕几个孩子中生得最为娇憨的,虽不如晗儿一般,是个天生的美人胚子,倒也可爱活泼,淳朴天真。”
我淡淡一笑,言道:
“昐儿只对陛下笑,可见也是想劝慰陛下莫要伤悲,日后她定然会有许多的小弟弟,小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