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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闲聊几句,句句皆是围绕杨广,如果她与陈婤之间已有嫌隙,我此举无非是为了推波助澜,叫她们姑侄彻底翻脸罢了。
然我的心思却不在此,片刻之后,拿出小儿衣衫,一脸疼爱,言道:
“怎的不见晗儿?本宫已有几月未见晗儿了,不知这衣衫做得可合身?”
宣华脸上的笑容一凝,随即道:
“晗儿在奶娘那,此刻应还在睡梦中。”
她此刻的心里定是十分紧张,唯恐我此次得宠,会把晗儿夺回去,毕竟她的身子早在先帝在时,就已随着先帝一起亏损了,再难有子嗣,深宫寂寂,冷夜难熬,君王之宠,朝夕难料,而有晗儿在,她将来总算能有个依靠。
只是,我又如何允许锦霞的孩子落入他人手中?岂不负了锦霞当初的托付。
见她丝毫没有让我见晗儿的意思,我缓缓一笑,言道:
“本宫是晗儿嫡母,也该多尽些心,夫人染病在床,恐怕心力不济,圆儿,你把这些衣衫给公主睡去,叫奶娘瞧瞧,合不合身。”
圆儿应了一声,领命而去。
宣华面色稍霁,毕竟我只是派了宫人去送些衣物,并没有夺去晗儿之意。
“臣妾这身子,倒叫娘娘费心了,不过臣妾再如何不济,也绝不会亏了晗儿。”宣华言道。
虽说我现在隆宠在身,但当初杨广把晗儿给了宣华,且我并不是晗儿的生母,若此时开口要回晗儿,确实有些刻意了,如今,只能由杨广开口,或者宣华主动交出方可。
回到永安宫,我浅啜一口茶,心中思虑重重。虽说我现在身怀有孕,不宜过度操劳,但昭儿的病与晗儿不能归来确实令我如梗在喉。
“娘娘,奴婢去时,公主已经跟着奶娘蹒跚学路,逗人之极。”圆儿帮我揉捏着肩头,言道。
晗儿还如往日一般活泼,我倒也放下心来,量宣华也不敢怠慢晗儿。
转眼又过得几日,婆婆查访宫人已有些眉目,这夜我特意劝了杨广宿在挽云的文澜殿,待夜深无人时,传了贴身侍候昭儿的两名宫人与两个负责饮食的厨子。
“奴才(奴婢)参见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四人不知深夜被我传唤为何意,俱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我也不命他们起来,只浅啜几口茶,一则此时无声更显威严,二则仔细观察几人表情,虽各有惊慌,却未见心虚。
“抬起头来。”见四人伏在地上,不敢吱声,身子却有些颤抖,我方道。
四人缓缓抬头,两名宫女模样也周正,两名太监一个脑满肠肥,一个面容枯瘦。
我早问过昭儿的奶娘,这四人均是杨广亲自调去,身世也清白,与后宫妃嫔并无瓜葛。
“太子得你们侍奉数月,本宫还未来得及打赏,圆儿,取银子来。”
四人听我如此说,皆面面相觑,微有喜色,只是想到太子生病,各自又不敢太张扬,俱连连磕头谢恩。
打赏完毕,我命四人站起,和言悦色对两名太监道:
“谁是太子的试食?”
那瘦削的太监赶忙一揖,回道:
“回娘娘,奴才德生是太子试食。”
我轻轻噢了一声,细细打量德生,见他虽瘦削,却不甚精神,面色有些枯黄,眼神也有些萎靡不振,莫非也与昭儿一样,中了毒?
见我打量他,眼神犀利,德生有些紧张,手微微发颤。
“本宫瞧着你倒是个机灵的,不过这身子骨却是单薄了些,有没有查过,是不是有病在身?”
德生吓得慌忙跪下,宫中的太监宫女,若是有病,是断然不能侍候主子的,以防传染。
“回娘娘,奴才虽瘦了些,但身子骨一向壮实,最近大概是有些疲累,但并无病状。”
昭儿毕竟幼小,且德生只是试食,服用的毒量必是比昭儿少许多,所以即便德生中毒,在药量极少的情况下,他也感觉不到。
“你不必惊慌,本宫是见你有些病容,该传大夫来瞧瞧,看你这副样子,必是尽心服侍太子累到了,圆儿,去取些参茸来赏给德生,也不枉他如此尽心服侍太子。”我面色和缓,含了慈善的笑容。
德生一喜,磕头谢恩,满面均是感激,并无他色,在宫里,奴才身份卑贱,服侍得好并不见得有赏,出了差错却是非打即骂,能得主子如此体恤者,必然感恩戴德,我这也算是收买人心罢。
“你就留永安宫服侍太子罢。”我对德生道,心里却是打起算盘,下毒之事,德生必不知情,若不然,他绝不会以身试毒,而他现在的样子,明显与昭儿症状相同,只不过昭儿比较严重罢了。
留下他,是以防万一,如果我寻不到配毒之人,得不到解药,将来华神医配制出解药来,我又绝不能以昭儿的身子试药,而德生,却是现成的最合适的试药人选。
虽说这般做有些残忍,但德生现在这副样子,怕是勉强撑着,即便一时发作不了,又如何能熬得过两三年?这是慢性毒药,药量少不见得就不会毒发,只不过时间问题罢了。
下毒之人必是也想到了这一点,才会把毒量控制到极少,若是毒量大,试食太监出了问题,那他们的阴谋就难以得逞。
德生更加感激,连连磕头,毕竟我的仁厚怜下在宫中有口皆碑,且皇后宫里的奴才,较之其他宫里,自然高人一等,他能留在永安宫,于他而言,无异于一步登天。
对外,自然是声称太子得他服侍惯了,所以调了来。
另两名宫女与那名胖太监均羡慕的看着德生,面上微露祈盼,但愿也能如德生一般好运。
我打量一番那名胖太监,只看模样便知是厨子,缓缓啜一口茶,问道:
“你便是负责太子饮食的司膳吧?”
胖太监忙上前一揖,满脸堆笑:
“回娘娘,奴才德顺正是太子司膳。”
我看其面色红润,笑起来,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缝,下巴上面肥肉微微颤动,直觉心内一阵不舒服,但见他这般面容,是没有半点病状的,可见给太子做膳食用的材料与水必然无毒,否则厨子必先中毒。
如此一来,倒是膳食做好后,奉至昭儿面前这段时间下的毒了!当然,也不排除是德顺下毒,而能长期接触到昭儿的饮食的,便是德顺与这两名宫女,三人之中,必有内鬼。
而此毒下得极少,为了能均匀些,下毒之人必会把毒下在汤里。
我目光凌厉一扫,两名宫女俱不敢出声,低头肃立。
心中恨之入骨,却要强忍着,以免打草惊蛇,下毒之人必是受人指使,那幕后之人自然不会告诉他们毒药的配制,若我现在强行逼供,或许能令他们道出幕后之人,但如此一来,反而会令那人有所防备,而我,在昭儿得救之前,绝对不能轻举妄动,以防那人发现情况不妙,宁可鱼死网破。
昭儿的性命,始终是重中之重。
盯着三人看了片刻,只觉德顺神色有些异常,虽然两名宫女也是慌乱,但眼神终究是浅显了些,而德顺则左顾右盼,虽脸上挂着笑意,但拢在袖中的手却不停的发抖,虽然表现的并不是过于明显,但我从直觉上判断,德顺心虚的可能性大些。
自然,也不排除有多个内鬼的可能。
但他们四人的身世我都派人查过,均是出自殿内局,之前并未与任何妃嫔有过来往,如此一算,他们若被人收买,亦是在杨广派去服侍昭儿之后。
如此想着,心生一计,也不理会他们,独自进了内殿,然后令圆儿把其中一名宫女传进来,也不多问,只让她跪了片刻,然后厚赏于她。
然后又传另一宫女,亦是如法炮制。
之后我复出内殿,半带威严,半带和善,言道:
“你们都退下吧,记住,今晚之事,不得对外人提起,特别是刚才本宫说的话。”我伸出戴着洁白软玉护甲的手指,在两名宫女肩上轻拍了拍,两人摸不着头脑,却也只有点头的份,再斜瞥德顺一眼,果见他面上有异色,却也不敢吱声。
他们离去后,狗儿有些不解,言道:
“公主,您传唤他们来,就是为了封赏?”
我并未将昭儿中毒一事告诉任何人,包括狗儿,见狗儿问,便道:
“他们虽没有侍候好昭儿,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原也该赏,不过么,若是另怀鬼胎者,本宫自然是饶不得。你且去盯住三人,看他们是否有异常。”
狗儿虽不知我意,但一向对我惟命是从,也不多问,领命而去。
一个时辰后,狗儿来报,德顺回去之后,过了半个时辰,便探头探脑出来,随后便悄悄去了永福宫。
果然是永福宫!
心内一阵阵发冷,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我手中正握着刚刚从发间卸下的金簪,一怒之下,用力刺向梳妆台面,朱红色的台面上,顿时现出一道木屑白划痕。
“公主!”狗儿上前,捉住我的手,用力掰开,取走金簪。
即便如此,我的手心仍是握出一道深深的红痕。
“狗儿,我好恨!”我咬牙,恨之如此,却又如一拳打在棉花团上,浑然使不出力气,纵然已经确定是她们姑侄所为,却又动她们不得。
她们手中,有掌握着昭儿生死之物。
看我怒火中烧,双眸发红,狗儿惊颤不已,跟随在我身边多年,他应该能猜出来了。
“公主,难道太子之病——”
我点头,又恨恨道:
“德顺此去,恐也是自寻死路!”
德顺于他们而言,再无半分价值,若他能安分守己,不说出我今日秘密传召之事,或许他背后的主子还能饶他一命,而他此去,岂不是送上门的要被杀人灭口么?
幸好我没对任何人提起昭儿中毒一事,永福宫的那位虽然会起疑,但见皇上仍旧四处寻医,自然也不会多心。而杀了德顺,她们或许会更加高枕无忧,只待太子夭亡了。
我却一丝也放松不得,三个月内,若寻不出解药,即便我可以将她们姑侄碎尸万段,亦挽不回我孩儿的性命了。
“公主,咱们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们做尽恶事,您要拿个主意啊。”狗儿亦是恨得双眼血红。
“你去永福宫守着,我需要知道她们姑侄中是谁在操纵此事,为防起疑,她们定然不会在自己宫内灭口,等德顺出来,你只悄悄跟着,看着,听着,其他什么都不必做,也不必声张,记住,万不可惊动永福宫的人。”我吩咐道。
永福宫离永安宫最近,想来她们也不会有这么快的手脚,狗儿领命,匆匆出去,我和衣而卧,把熟睡的昭儿抱在怀里,轻轻揉着昭儿因病痛而皱成一团的眉心,等着狗儿的消息。
狗儿回来时,满脸的惊骇,似是余悸未消,言道:
“公主料事如神,他们果然下手了。”
我把昭儿轻轻换个位置睡好,放下帘帐,来至狗儿身边,问道:
“可听到什么没?”
狗儿惊魂未定,片刻之后,方缓声道:
“奴才遵照公主的意思,躲在永福宫外,等着德顺出来,一直偷偷跟在后面,但他十分小心,一直抄小路,走路时亦左顾右盼,确定四下无人,方往前行,奴才也只能远远跟着。待走到金麟池畔的小树林时,突然冒出来一个黑影,从德顺背后,趁其不备上前捂了他的嘴,德顺哼都没哼出声,便被那黑影用绳子勒死,后被弃于金麟池内。
奴才亲眼看着德顺被害,心里慌极了,却又不敢轻举妄动,后来那黑影离去,奴才便悄悄跟在后面,他并没有去永福宫,而是来到了金麟池东侧的假山处,奴才壮着胆走近了些,看到假山后有名宫女,天太黑,看不甚清,那身形像极了永福宫的怀蝶。
两人耳语几句,便各分东西了。奴才不敢耽搁,一路小跑着回来的。”
狗儿言毕,额上已沁出浅浅的冷汗。
怀蝶,宣华的近身侍女。
窗外,东方已现鱼肚白,我眼皮发沉,心里却无一丝困意,这一夜,没睡安稳的,怕是不止我一人罢。
“你下去休息罢,我也要补上一觉,此事不要对别人提起。”我道。
告诉圆儿不许他人打扰,我方入睡,刚刚躲在榻上,便觉倦意袭来,很快便沉沉入梦。
白日的梦总是那样破碎,扰得人一时醒,一时眠,竟也分不清是梦是醒了,只是眼皮沉沉的,始终不愿抬起。
梦里的听觉仿佛异常灵敏,一时听到殿外吵吵嚷嚷,说是德顺公公失足溺水,待稍微清醒些,仔细听时,却又什么声音都没有。
昏沉中,宣华柔弱的容颜渐渐变得狰狞,忽尔又变成一条长蛇,口中吐出血红的毒蛇信子,直扑向昭儿。
我拼命想去阻拦,可是身子像被压住了一般,双手又被人紧紧捉住,动弹不得,喊亦喊不出声,只觉那毒蛇粗若手臂,花花绿绿,骇人之极,正缠上昭儿的脖颈,吸取昭儿身上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