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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而为人,女之何苦。我为鱼肉,人为刀俎。但有来世,宁不为人!
这是许婧若死前留下的二十四个字!
这二十四个字让许嵩山跪在金殿上满面羞惭,面对吏部郎中秦芳华刑部员外郎秦芳洲两兄弟的指摘哑口无言。
虽说子女婚配属于家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是本分,可这样逼的一个鲜活生命以死相抗也太过惨烈,更何况还是因为要配婚端王世子!
许嵩山其实也挺冤的,如果男方不是端王世子,秦家兄弟也未必会咬着这件事不放,而庆云皇帝也不会太在意。
可谁叫他偏偏是端王世子呢?庆云皇帝厌恶打压还来不及呢,还能轻易放过这个机会?
所以,许嵩山除了受到一通申斥以及官员的嘲讽外,还被庆云皇帝拿这个当理由,直接撸了他御史大夫的官衔,撵出京城发往甘省的西吉县去当县令去了!
甘省是个荒凉穷苦之地,而且民风也强悍,对于耍惯了嘴皮子的许嵩山来说,简直是要命。
庆云皇帝当然是故意的,他早就对这班不干实事,只会把嘴巴架在别人身上,指摘攻击他人为乐的家伙们厌烦透顶了,像前几次这帮人的闹绝食跪宫门抗议这些事,他就被逼的灰头土脸,早憋了一肚子的火了。
最重要的,是许嵩山他是端王的人啊!
哼,你处处帮端王摇旗呐喊,还想朕对你多宽宏大量吗?朕又不是泥人!即便是泥人,也还有三分土性儿呢,岂能饶你?
可惜许嵩山的事并没有让其他人警觉,他们还以为许嵩山被贬真的是因为许婧若死亡的事牵累。
于是在叹息之余,更多的却是对死去的许婧若的指责,说她辜负养育之恩,连累父亲等等,更有甚者拿这件事来要求后院闺阁们,千万不许学许婧若的行为——“在家从父,这般行为就是大不孝!”
“一群蠢蛋!”听到这些报告的拓跋珪和方少云同时冷笑着骂了一句。
皇上会因为一个闺中女子的死亡迁怒自己的臣子?这些人想的也太多了!
“皇上已经开始要拿端王的人开刀了,许嵩山就是个开头。我们都要做好准备,京城未来一段时间恐怕会腥风血雨。”方少云说。
“皇上终于要动手了吗?那批新人潜伏了这么久,也该让他们露头了。”拓跋珪很兴奋。
他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也为这一天辛苦很久了。
“是。皇上正准备趁春祭提拔一批人上来,所以要举行春试,好让他们中的一批人先有理由出现在人前。”方少云点头。
“既然准备让他们出来,那么就得先把朝廷里占着位置的一些蠹虫给清理出来,好给他们挪位置。”拓跋珪思索着说。
方少云笑了起来:“所以接下来我的暗夜和你的黑云要有的忙了。”
“还是老规矩,我明你暗?”拓跋珪问。
“这不废话吗?你见过暗夜什么时候跑到光天化日之下的?”方少云白他一眼。
……
大魏庆云二十九年春,皇帝颁布恩旨要开设春科,为朝廷广选天下有志之士为国效力,并隆重鼓励寒门学子积极参与报效朝廷。
主考官是苑林编修荆朝华,副考官是吏部郎中秦芳华,监考官则由刑部员外郎秦芳洲担任,维护考场秩序的则是大魏朝最年轻的战威侯拓跋珪!
这个消息一出,朝野上下炸开了锅,寒门学子奔走相告,都雄心勃勃地准备一飞冲天。
苍鹭书院里,山长冷镜正在拟着这次春科的人选。
“你们觉得,这次鱼安然能否去参加应试?”笔尖在鱼潜的名字上停留了好久,冷镜还是拿不定主意,便问身边的监院慕云平和掌书安梦溪。
“自然是能了。”慕云平说。
安梦溪停了手里翻阅的文卷,略略思索了下:“凭鱼安然的学问,去应试不是问题。山长如此疑惑,是不是觉得他现在最好不要去应试啊?”
慕云平诧异地睁大了眼睛:“他既有这本事,为什么不去?况且我们苍鹭书院本就是为了国家选立人才的地方,放着这样罕有的人才不用,那不是跟谋杀人命没两样了吗?”
冷镜摇摇头,他把目光转向安梦溪:“梦溪,说说你的想法。”
“学生的想法是,这次不要鱼安然应试。”安梦溪合上文卷,思索了下徐徐道来。
“梦溪,你是不是觉得他年纪小,怕他万一失败会承受不住打击,会从此一蹶不振啊?”慕云平不解地问。
安梦溪摇摇头:“他的确是年纪小了些,但我并不是怕他承受不住打击。这个孩子这些日子以来的表现我相信大家都有目共睹,他绝不是那种受不住打击的人,反而他身上有股韧性,越挫折越勇猛。
我反对他应试的原因是,这次皇上开科取士,为的是什么我们都明白,可是外面那些人不会明白。这世上有许许多多的读书人,也有许许多多自命不凡的酸文人,他们不懂皇上开科取士的希望,只会抱着考中后从此飞黄腾达的美梦。
倘若安然也去参考,我相信凭他的本事考个前三名不在话下,可是那些年纪老大却考不中的人会怎么想?他们必然认为这里面有污秽隐私。
若是安然只是个普通学子也就罢了,偏偏他是战威侯的妻舅,偏偏这次维护考场的就是战威侯!你觉得在这样一种情况下,安然还应该去参加科考吗?他该考中还是考不中呢?”
安梦溪缓缓道出自己的看法,慕云平这才恍然大悟!
是啊,倘若鱼潜考中了,那些考不中的必然会质疑,在经有心人的挑拨,又是一场大乱。
闹腾下其实也不怕,但是谁愿意清清白白的被人污蔑?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老夫也是担心这孩子考中之后遭人侮辱诟病,就算是他之后再怎么证明自己,也于事无补。这世间人太多的自以为是,也太多的先入为主了。”冷镜道。
安梦溪点头:“的确是这样。可要是他去了却不让考中,那他去了干嘛?不是白浪费时间吗?”
“尤其是这次皇上开科取士意义重大,不能出一丝纰漏,我们不能因小失大,乱了皇上的布局啊!”冷镜道。
慕云平皱眉:“可是那孩子心心念念都是参加科考,我们不让他去,他能理解吗?”
这倒是个问题,毕竟三年一次的春闱科考是多少读书人的期盼,要是被他们强硬地压制,鱼安然觉得委屈,引起反弹怎么办?他们可不想让一个罕见奇才就此陨落。
“寻个机会好好开导下他吧,把其中利害关系跟他讲明白,我相信那孩子不是死脑筋的人。”冷镜沉吟道。
鱼潜也正在为了这次春科琢磨。
他也的确是想参加科考,毕竟念了这些年的书,夫子们又都夸奖他学的好,这要是不去试试手,怎么能知道自己学的究竟有几分?他又怎能甘心?
更何况他早就盼望着这一天,因为他始终记得自己许下的誓言,要做姐姐和家人的坚强后盾,要洗刷从前家人所受到的屈辱。
可是他也不笨,在收到姐夫拓跋珪是今年春科的维护人时,他就犯起了嘀咕。
这个春科不大好参加啊!
考砸了,会让家人失望,会让某些小人嘲笑,考中了,又会让人质疑是不是有内幕——进退两难!
这时,拓跋珪和方少云的信函都到了!
两人在信中详细讲了当前朝廷的局势,分析了这次春科皇上的意图,以及利弊,最后两人说,主意他自己拿,他们不干涉。但如果鱼潜执意要参加,那么他们就是天塌下来也会帮他顶着,他只需要考出好成绩来就行。
鱼潜咬着嘴唇心中翻江倒海。
姐夫师傅的话他明白,也知道该怎么做,可是心里始终放不下,始终觉得对不起家人,对不起为了他费尽心力的姐姐鱼鳞舞。
“叩叩”,门忽然被敲响了,鱼潜站起来开了门,惊讶地发现莳花站在门口。
“你怎么来了?”
好像他跟莳花没有太多交集吧?要说有,也就是那次莳花在青羊城侯府的拈春堂闹脾气,拿脚踢椅子时自己说了她两句,还险些动了手。
“我是来替你姐姐送信的。”莳花伸手推开他,跨步进了房间。
鱼潜急忙将房门大开,又去将唯一的一扇窗户打开,这才回过身来拎水壶给莳花倒水。
莳花看着他一系列的动作,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你才几岁,就学的避起嫌疑来了!”
鱼潜正色道:“这世间人们对女子原本就比对男子苛刻,舌上有龙泉,杀人不见血。你来为我送信,我岂能置你于为难之境?身为男子,本就该体谅护着你们这些无辜女子才是。”
莳花一怔,不由认真地打量起鱼潜来。
这样的话,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说,尤其还是从一个男子的口中说出。
莳花相信,不止是她,就是比她大上许多年纪的都未必听到过。
若世间男子都如鱼安然,何来许多无辜悲惨女子?
信是鱼鳞舞口述,墨微代笔的。鱼鳞舞在信里说,她知道这次春科鱼潜必然看中,但是她希望鱼潜不要参加。
“世人刻薄者多,宽容者少,若你考中,势必会引起那些庸碌之人的猜忌谩骂。弟尚年幼,前途远大,实在不必为这朝夕之功趟这趟浑水,误了自己大好将来。”
鱼鳞舞细细分析说,她知道鱼潜想为她为家人出口气的心,但是在她和家人的心中,鱼潜的将来才是最重要的。
“过去已经过去,譬如昨日种种已死。何不放眼将来,让明日重生锦绣,开遍灿烂芳华?舍今日之燕羽,筑明朝之鹏举,岂非更公平更意气?”
鱼鳞舞最后说,她虽然这样建议,但一切仍旧由鱼潜自己决定,无论他怎么选择,她和家人都站在鱼潜的身边支持他。
如果说之前拓跋珪方少云的信让鱼潜难下取舍,现在鱼鳞舞的信则是让他豁然开朗,放下了心中的那点执念。
“我不参加这次春科了!”鱼潜对山长冷镜说。
“大善!”冷镜拈须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