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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与禾蓝说了不管,可去白家之前,再到班氏跟前告诉,游灿还是说了一句:“祖母这里收到樱桃了吗?方才我们在四妹那里却是先尝上了,说起来也怪可惜的,原本各处还可以多分一点呢,偏偏有一大篮子都被糟蹋了。”
班氏就随口问:“莫非撒了地上?”
“撒了地上洗干净了也就罢了。”游灿笑了笑,“据说是那边叫翠翘的妾哄得三叔直接提了一篮子去给了她,三婶气不过,这会正拿了那妾立规矩……”
听到这里,班氏哪里还不明白她提樱桃的意思?当下就深深看她一眼,责备道:“不可妄议长辈!”
游灿抿嘴道:“我这不是怕三叔回来,听了谗言与三婶起误会么?”
班氏道:“此事我自有分寸——你去了白家可不许这样多嘴!不然就别去了!”
“是!”闻言,游灿忙正色答应下来,班氏又对卓昭节道:“看好了她,别丢了咱们游家的脸。”
卓昭节笑着道:“外祖母放心,表姐有分寸着呢!”
她们这边出了门,班氏就吩咐珊瑚亲自到二门处守着,等游震回来,先叫了他过来见自己。
此事按下不表,却说卓昭节这边,到得白家也没费多少功夫,皆因白家与游家同为秣陵书香门第,一个住城西,一个住城南,离得并不十分远。
这白家近几代来出过两位知府、三位知县,如今有一个知府一个知县在还任,都不在江南,一个在闽南,一个在北方,虽然论出过仕的子弟是比游家多的,却未出过朝官,何况翰林清贵,白家的声望自要比游家低上一些,因此对游家一向亲热。
如今白家老夫人吕氏在堂,白家阿公却是早已去世了,与游家一样,长者在堂,故尚未分开——白家这两代人丁不及游家兴旺,一共是三房人,另有两个庶出的女郎都是远嫁的,唯一的嫡女就是游家二夫人白氏了。
要出阁的白四娘子白子华,是白家大房的女郎,她的两个叔叔都在任上,家眷亦随了任,偏她又是大房次女,上头只一个姐姐是白家大娘子,早就出嫁——去年难产去世了的,下头就是一个嫡出妹妹和两个庶妹,那三个妹妹里最大的今年也才七岁,因此临近出阁才要缠着旁人家的女郎来陪——毕竟自家妹妹年纪太小,陪着她也不能说什么。
白家的序行却是男女同列,白子华上头有一个姐姐两个兄长,白三郎是白家二房里的,如今随父在任,不在家中,白子华自己要出阁了,出来迎接的就是白二郎的妻子孟氏,即游灿不甚喜欢的那孟小娘的嫡亲堂姐、亦是如今秣陵太守的侄女。
孟氏年约双十,圆脸丰颊,看着倒和游灿有些神似,她是个活泼善谑的性.子,虽然不做小娘子好几年了,却一向很能与小娘子们打成一片,这会见了两人进来,就笑着道:“我想着你们都不是外人,就这么出来迎了,不想见着了才晓得要后悔,这么两个娇滴滴的小娘,往这儿一站,我瞧着旁边花花草草都不精神了,我自己更是灰扑扑的!”
孟氏论起来是游灿的表嫂,将来两个人还会是妯娌,游灿就道:“大表嫂若是灰扑扑的,这天下人都要变做没颜色的了。”就笑着问她,“四表姐如今可好些了?”
虽然白子静已经对游家改了口,游灿到底是女孩子,面嫩,便仍旧照着外祖家的称呼来。说到这个,孟氏就叹了口气,苦笑着道:“她啊如今还是紧张得不得了,这不,这两日光景才喝了一碗粥,还是祖母亲自劝下去的——那林家郎君她自己也在屏风后看过呀,是个精精神神的小郎君,与咱们白家门当户对的,听说读书也极好,叫我说这样的夫婿与咱们四娘正相般配,偏她如今就是百般的吃不下睡不好,临近好日子反倒瘦了下来,问吧又问不出什么,看得老夫人心疼极了!”
又说她们,“亏得你们过来,不然我都要想去请了。”
一面说着,孟氏一面打发了人去告诉白子华,又引她们先去拜见老夫人吕氏。
吕老夫人年岁与班氏仿佛,身材发福,面颊圆圆,看着很是慈祥,在游灿和卓昭节的印象里,她也的确是个慈祥和善的老夫人,对子孙向来是疼爱的,对旁人家的晚辈也很和蔼,见着游灿就笑得眼睛一条缝,忙不迭的招手:“灿娘快到外祖母这里来!”
旁边恰好是白家大夫人伏氏在,忙提醒她:“卓家小娘子也过来了呢!”
——吕氏上了年纪,眼神就有些不太好,被伏氏提醒才又笑着说:“卓小娘也过来叫老婆子瞧你一瞧,如今老婆子上了年纪就爱看好颜色的小娘,看着就精神。”
游灿和卓昭节依言上去,陪着吕氏寒暄了几句,游灿心怀别事,自是不愿意在长辈这儿浪费辰光,就委婉的问:“方才听大表嫂说,四表姐这两日饮食清减?”
说到这个,吕氏和伏氏都愁上了,吕氏叹了口气:“可不是?昨儿个我啊亲自去了云水楼,她才勉强吃了些清粥小菜,可如今离着婚期还有十几日呢!就这么下去——你们年少不晓得,这成婚,可也是极累人的,不然为什么临近婚期,都要劝小娘多滋补些呢?”
伏氏也道:“如今不只是吃不下,睡也睡不着,我这几日都在云水楼里陪着,唉!”
“祖母与母亲何必忧愁?”孟氏就笑着道,“说起来,还是咱们家与四妹年纪仿佛的小娘子少了,四妹许多话儿也不便与长辈说,如今表妹和卓小娘来了,都是和四妹自小玩到大的,正好陪着四妹说话抒解,怕是过不了三五日,四妹就要好了。”
吕氏和伏氏都道:“可是劳烦你们了。”
游灿忙道:“我们在家里也闲着呢,过来陪表姐说说话,彼此都好,外祖母与大舅母若客气,咱们可不好意思待了。”
卓昭节因白家是游灿的外家,就不多话,只抿嘴浅笑点头。
如此两边寒暄几句,白子华却等不得了,打发了贴身使女金燕过来催促,如今她正待出阁,又是紧张得寝食难安,长辈们自然是什么都紧着她的,虽然快到饭头,吕氏也不敢留饭,只说:“给你们摆到云水楼去,今儿个仓促莫要见怪,有什么喜欢的尽管说了,使人去做!”
如此在吕老夫人与伏氏、孟氏跟前告退,跟着金燕往白子华住的云水楼去,路上游灿问金燕:“四表姐怎的这些日子了还是这般的紧张?”
金燕悄悄的道:“先前,游娘子你和其他几家小娘子过来陪着说了话,都说那林家郎君好,四娘她也就信了,倒是好了几日,不想前几日,不知道哪个混帐,在四娘跟前说,见着仿佛是林家郎君的人在青草湖上包了游船狎妓呢!四娘一听,又愁上了,如今婚期近在眉睫,四娘又不敢说退婚——到底郎君家家的哪有不风流的呢?为这事情退婚也不可能,这不就愁得茶饭不思?”
游灿因为没见过林鹤望,也只能道:“既然是仿佛,可又不是肯定,四表姐何必轻信?外祖母与大舅舅、大舅母还会不疼表姐吗?何况要说对这林家郎君的了解,还是五郎呢,五郎与那林家郎君乃是怀杏书院里的同窗,若是不好的人,怎么会提他?”
“婢子们也这样劝说四娘,奈何四娘一会儿愁这个一会儿忧那个,如今能说的话都已经说尽了……”说话间到了云水楼下,就听上头有人弱弱的唤道:“灿娘!卓小娘!”语未毕,就极为虚弱的咳嗽了起来。
游灿和卓昭节闻声抬头,就见一个病弱的美人扶着栏杆,身后两个使女银燕、玉燕心惊胆战的搀了,正殷殷朝下看着,看起来却是一直望着她们过来的,只不过身子实在不好,在远处时知道自己也没力气叫,故等游灿和卓昭节到了楼下才出声。
这美人生得修眉俊眼,也是一头乌鸦鸦的鬓发,随意挽了个单螺堆在脑后,上头只簪了两三朵珠花,眉尖仿佛时时都是微蹙着的,看着就是一副弱不胜衣的模样。
一看她比之大半个月前竟是憔悴了不知道多少,游灿和卓昭节都吃了一惊!
两人赶紧上去,这时候白子华已经被扶了在里头榻上坐下,使女正端着一碗甜汤哀求着,奈何白子华只是摇头,锁着眉头对两人道:“我如今就是吃不下!”
游灿风风火火的一脚跨进门,还没坐下就接话道:“吃不下你也该吃些!不然,休说出门那日怎么办,就是如今外祖母、大舅母并大表嫂也为你愁着呢!”
“我……”白子华张了张嘴,眼泪就下来了,哭泣道,“你们不晓得那林……那林……他……他……”
游灿是个急性.子,忙道:“路上我们听金燕说了,不就是游湖吗?青草湖上的船多着呢,未必一定是妓家的,不信你问昭节,她常随我祖父去那儿垂钓,画舫游船也看多了,指不定林家郎君与你一样,临近婚期心头紧张,故而才去游湖散心!”
卓昭节虽然那日明明看到林鹤望所乘的就是妓船,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含糊道:“青草湖那儿许多船都是供寻常游人租赁了游湖赏景的,白姐姐莫要担忧。”原来她是唤着白四姐姐的,只是去年白家大娘难产没了,白家上上下下都伤心之极,听见排行就想起来少了个人,后来常来往的几家人都临时改了口,把排行含糊掉了,免得招了白家人难受,后来白家缓过来,卓昭节却有些叫顺了。
白子华听了她们两个的话才勉强止了泪,又发愁道:“那林家又不在秣陵,我却担心到了那里,若……若他……他不喜欢我,我该怎么办呢?”
“你是三媒六聘娶过门的正妻,纵然他不喜欢你,又能奈你何?”游灿对自己这个未来的大姑子实在有些无语,她索性直言道,“林家好歹也是震城望族,书香之家,那林家郎君自己也是要读书取仕的呢!他敢宠妾灭妻?四表姐你实在是想多了!”
白子华被她这么一说又泫然欲泣起来,哽咽道:“我……我又没有你们这样能说会道,人也笨,一般的读书,到现在不过略识几个字儿,论女红,更连你家四娘也比不上!听说那林家郎君是个才貌双全的人物,非但人生得俊秀,这我是自己也看见的,书也读得好……这么个人,凭什么看上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