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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静一静, 静一静啊。”
苗铁牛拿着扩音喇叭,在高台上喊了一声,下面的社员也很给面子,停下了议论指点的声音,安静听苗铁牛说话。
“这八位是上头分到咱们村,来支援咱们村建设的知识青年, 现在, 让他们给咱们自我介绍一下。”苗铁牛说完,将目光转向一旁的几个知青,让他们开口讲两句。
现在的知青可不是文/革时候被迫下乡的那种,基本都是自愿报名,带着伟大的志向,投入到农村这篇广阔的土地上,相信自己能够帮助农民,带领农民走向幸福的热血青年。
凭借着这一番志向, 他们从城市,来到农村, 一个个胸口上都别着一朵红纸裁的花, 这是在县里的时候, 县领导别到他们的领口的,一个个案首挺胸,看着底下乡亲们的视线,一扫旅途中的疲累,神采奕奕。
“乡亲们好, 我是来自都省的于爱国,我......”
“乡亲们好,我是来自苏省的赵晶,我......”
......
八个知青轮流介绍,最大的是来自都城的于爱国,初中文化,20岁,最小的是来自苏省的徐娟,16岁,中专文凭,读的是护理,按理她这文化水平,完全可以在分配的时候分到那些大医院里,做一个护士,可是知道了支援农村这个伟大的项目后,她还是不顾家人的反对报名了,她觉得作为新华国的伟大青年,就因为有这样牺牲自我的伟大觉悟,用她在大城市学到的知识,带领这愚昧落后的农村老百姓,走向康庄大道。
乡亲们可不懂什么觉悟不觉悟的,刚刚吃饱饭呢,谁乐意想那个,听他们介绍完了,总算是按耐不住了,纷纷好奇地发问道。
“上头说你们是来支援咱们的,那你们会犁地吗?”一个黑瘦的老人纳闷地问道,看着城里的小姑娘小伙子,一个个白白净净的,虽然这旱灾过去也就一年,即便这城里有了救济粮,也不会特别宽裕,这些孩子也没胖到哪里去,可是这白净整洁的模样,也不像是会下地干活的啊?
“犁地?”八个知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都从来没做过。
“那插秧会吗?”
犁地需要力气,插秧就不那么需要的,有些个对这城里人抱有希望的村民试探地问道。
还是沉默,这些农村人才会的东西,几个刚从学校出来的知青,哪里会知道呢。
“那你们会啥啊?”乡亲们也纳闷了,说是来支援农村的,干啥啥不会,这不是请了八尊祖宗回来吗。
“我们会念诗,会写文章,还会唱歌......”和徐娟一样是从苏城来的赵晶有些不服气了,他们好歹也是文化人,怎么就被这群土老帽看不起了,会犁地插秧很了不起么,一个个连字都不一定认得呢。
“噗嗤。”在苗翠花边上的那个老大娘忍不住笑了,想到自己刚刚去顾家叫人的时候,苗翠花说的所谓的知青,就是在他们下地的时候念诗唱歌,在他们收割的时候算数,顿时就乐的不行。
苗翠花翻了个白眼,她才不管这知青是来帮忙的还是来拖后腿的,总之不准住她家。
这知青也就是看个稀罕,除了城里人、文化人的身份,和普通人一样,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连胳膊腿的也没比他们多上一条,现在一听,这地里的活还都不会,更加没兴趣了。
赵晶和徐娟几个年纪小的,看着底下老乡们有些嫌弃的眼神,顿时就有些慌了,觉得这支援农村这事儿,似乎没有上头宣传的那么好,纷纷油生了退意,年纪最大的于爱国还好一些,比几个姑娘沉得住气。
“我们虽然什么都不会,但是可以学。”于爱国觉得,这没有读过书的老农都能把田种好,他们这些有着丰富文化知识的青年,也一定不会比他们来的差。
“于知青这句话说的好,谁也不是生来就会种田的,到时候咱们也可以教啊。”苗铁牛打了个圆场,说实话,这村里人不知道知青,他还是有些了解的。
这是第一批送到他们涟洋县的知青,但是在其他县,可早就有这个先例了,这些在城里养尊处优的读书人压根就不习惯地里繁重的劳务,当初头脑一昏来到这农村,几乎呆个十天半个月就吵着闹着要回去了,可惜,这来容易,去就难了。
特别是多数的知青,来的时候都是觉得自己要干大事的,后来一看,发现自己要做的不外乎也就是那些普通老乡要做的,顿时就不乐意了,我一个文化人你让我扫牲畜棚,你让我下地割稻子,你凭什么。
说实话,苗铁牛一点都不乐意自己村里来这么些个不服管的知青,干不了多少活,粮食却要照分,最要紧的,这些读过书的人爱写文章啊,一个管不好,就闹着给县里市里省里的报纸写文章,就是诋毁起人来,也不带脏字,这要是接到了一个刺头,这就有的烦了。
可是这人分下来了,又送不走,只能咬牙认下了。
“大伙也知道,咱们这知青屋还要一个月的功夫才能建成,这段日子,这些知青就要暂住在老乡的家里,看看咱们村有哪些个家里房子宽裕的,举个手,让人城里娃娃,看看咱们老乡的热情,哈哈。”
苗铁牛说了个冷笑话,可惜没人捧场,只能自己尴尬地笑了一声:“我作为咱们村的大队长,我先表个态,这些日子,让我家几个孙子和他们爸妈挤挤,空出一间屋来,四个男知青,或是四个女知青,可以商量一下谁住我那儿。”
农村睡的都是炕,一张炕床往往能占房间的一半,睡四个成年人,不在话下。至于剩下的那一半嘛......
苗铁牛看了看自家老妹儿,感受着对方警告的眼神,苗铁牛犹豫了一会,还是鼓起勇气提议了一句:“我记得顾保田同志家还有多余的屋子,不如就让这知青同志借住一个月吧?”
说实话,让这些不稳定的因素住别处,他还真不放心,刚好自家妹子家的房子还很新,当初建房的时候特地建大了,有几间空屋,给知青借住正好。
“我不借!”
苗翠花想也不想地回答,顺便瞪了自家大哥一眼,一天到晚就知道给她找麻烦。
“翠花啊,这女知青住家里也不是什么大事,女娃娃勤劳爱干净,也不会把你那房子咋样啊。”苗铁牛腆着脸劝妹妹说到。
“不借,一个个女娃娃住在我家像什么样,要知道,我儿子顾建业长得俊,文化高,还是城里的工人,万一哪个看上我儿子了,破坏我家和谐咋办呢。”
苗翠花给怼了回去,笑话,她家可是有个仙女孙女在呢,那两只鼠大仙还不时来家里串个门,要是住进了几个陌生人,那多烦呢。
边上听着的人都笑了,那些个平日里除了农活没啥娱乐活动的,就喜欢看这些鸡毛蒜皮的怼人活动,看着那些个涨红了脸的女知青,乐不可支。
苗翠花这话也不假,顾建业要是没娶媳妇,还真是一堆黄花大闺女排着队想要嫁给他,就是现在已经有媳妇了,孩子都生三个了,有些人的心思都没息过。尤其是那些喜欢勾勾缠的寡妇,都视顾建业为终极目标,也不打算干翻原配上位,就是想要从顾建业那讨点好处,好生活的宽松点,当然也没人成功过就是了。
“女知青不行,男知青总行了吧。”苗铁牛苦着脸,用眼神暗示他妹给他留点面子。
“那也不行。”苗翠花依旧毫不客气,“我那儿媳妇也是十里八乡一枝花,万一那些男知青起了色心,看上我媳妇怎么办呢,就是没看上我媳妇儿,看上我也不行啊。”
“我说大哥啊,你怎么就那么不盼我好呢,尽给我找事。”
这下不止刚刚那些女知青,就连男知青的脸都青了,他们会看上这乡下的村妇,还有眼前这个老太婆,这老婆子说的是人话吗。
围观的村人一个个笑的前仰后倒,这苗翠花咋这么能呢,还敢说这年轻的知青会看上她,谁给的她自信。
大家在那儿笑,偏偏人苗翠花依旧很淡定,无奈的看了边上一圈笑傻的村民,看上她很奇怪吗?
顾安安瞪大眼睛看着奶奶,虽然已经习惯了奶奶的攻击力了,可是还是忍不住佩服啊,说起来,她也不想那些知青住进来,一家人住的好好的,忽然多了几个陌生人,感觉都怪怪的了。
感受着宝贝乖乖崇拜的眼神,苗翠花整个人都飘飘然的。
苗铁牛看把知青塞他妹家的主意估计是不成了,只能给这些知青另外找窝了,可惜刚刚苗翠花那翻听上去有些歪的话,还是给村里人上了个警钟,一下子都不太乐意让那些知青住到自家去了。
“这些知青都不是白住,因为刚来农村,也没有粮食,队上会预支每人二十斤苞米面和十斤番薯,这知青住哪儿,粮食就交给他借住的那户人家,你们就负责做这知青的伙食,有多的,也就是你们的了。”
这三十斤粮食做的好,还能省下六七斤,如果是女知青住家里,那能剩下的就更多了,苗铁牛之前想让知青住他老妹家,未尝没有帮着他妹沾点便宜的意思。
他这队长做的已经够无私了,看看别的村的那些大队长,一个个私底下贪墨了多少好东西。真不是苗铁牛自夸,而是这个年代,一个大队长,操作的好,和土皇帝没有区别。
苗铁牛在心里感叹了一番,你说他这么一个威风八面的大队长,在自己妹妹面前,怎么一点威严都没有呢。
这话一出,不少乡亲都心动了,毕竟也不是所有人家,都和这顾家一样不缺粮食的,还有不少没从那荒年里缓过来,对这粮食,自然看重的紧。
有人心动就好了,苗铁牛从中选了两户确实房子有宽裕,人品又好,不会为了粮食,过分苛待知青的人家,每户都送了两个女知青过去,他想着,女知青娇娇弱弱的也惹不出什么□□烦来,至于男知青,还是要在这段时间,就近观察一下。
知青分完了,苗翠花就松了口气,也懒得看接下去的事了,牵着自家小乖乖的手,往家里走。
这学校快放学了,家里那两个混世魔王也快回来了,她得早点把饭做起来了。
顾向文和顾向武两个今年也已经八岁了,现在在红旗小学上一年级,余阳在前年救济粮到城里的时候,就被余坤城接回去了,说起余家的事儿,也是一团乱麻。
当初余坤城把儿子送到乡下来,就是为了处理和他媳妇沈悦的事儿,不知是余坤城没有狠下心,还是沈悦自己不乐意,两人就一起纠缠着,直到后来旱灾越来越严重了,县城发不出粮来,即便是工人,每个月也只能领到极少的粮食,和占比很大的代食品,日子越来越难熬,有一天,沈悦没打声招呼就消失了,一同消失的,还有家里所有的粮食,包括那些她平日里看都不看一眼的代食品。
也就是这个举动,让余坤城彻底放下了自己当初深爱的女人。
幸好当初余坤城留了个心眼,在顾建业的暗示下,以及对外头环境的观察,知道之后的粮食可能会出现短缺,和顾建业两人在饥荒爆发前,屯了不少的粮食,这些粮食,大部分被余坤城藏在了顾家,还有一部分藏在了只有他自己一人知道的地方,留在家里的,只有极少一部分精细粮,最多的就是粗粮。
那段时间,余坤城把儿子放在顾家,留在顾家的那些粮食,就是儿子余阳的口粮,他和沈悦在城里,沈悦吃细粮掺粗粮,他自己吃那些难以下咽的代食品,就是这样,沈悦依旧忍不了,觉得他没本事,也没留一句话就走了。
余阳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他妈已经跑了一个多月了,虽然这个妈从来就没有关心过他,可是余阳依旧伤心沉闷了好一段时间,多亏有顾向文几个好朋友陪着,才渐渐从被抛弃的伤心中走出来。
两人的婚姻登记还是已婚,找不到沈悦回来离婚,这段婚姻就一直有效,顾建业想把沈悦给找出来,别互相拖累,可是余坤城对这事好像提不起劲,总说自己也不打算再找媳妇了,之后的日子就和余阳两父子凑活着过,沈悦要是回来了,就去离,要是一直不回来,就这么着算了。
顾建业气,但是也知道找一个人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儿,也就随他去了。
不过因为这些事,顾家和余家的感情更亲密了,有时候余坤城和顾建业要开车去外头,就会把余阳送到顾家来住一段时间,余坤城每次回来,也总会给顾家的两个老人和几个孩子带些吃的用的,总之不会空手,让有些不满两个老的养外人孩子的王梅和田芳也无话可说。
顾安安现在一人一间屋,顾建业和顾雅琴都有些不太放心,可是在苗翠花的强力支持下,还是满足了顾安安的愿望,顾雅琴在接连半夜偷偷跑去女儿的房间,看她没有踢被子,睡觉老老实实后,就放下心来。
顾建业倒是有些委屈,觉得自家香香软软的闺女不愿意和他这个爸爸住,觉得自己没有魅力了,着实萎靡了一段时间,还是顾安安哄了好久,表示自己最爱爸爸,才把这个有些孩子气的爹给哄好。
说起来,从顾安安还是婴儿的时候,就有计划和爸妈分房睡了,谁让父母□□爱,一直还想再给她造一个弟弟妹妹出来,经常妖精打架,让一个身体里是成年人的顾安安怎么好意思呢,每天闭着眼,在心里默念我什么都没听见,为什么都没看见,也是件很累人的事啊。
现在有了自己的房间,顾安安顿时就解放了,有时候晚上黑胖和黑妞找她来唠唠嗑,都方便了许多。随着相处加深,顾安安觉得,这黑胖和黑妞还真是她最大的金手指。
她听不懂其它老鼠的交流,但是黑胖和黑妞听得懂啊,农村这地界,家家户户哪家没有藏老鼠啊,别说这农村了,就是城里也少不了啊。
黑胖和黑妞作为两只拥有无数曾曾曾曾曾曾曾曾曾曾孙,那无数子孙里还有无数和城里鼠自由恋爱的,和山上鼠自由恋爱的,或是移民搬去别的县城的,关系网,几步遍布这整块区域,有时候遇到回乡探亲的老鼠,还能知道更外头发生的事,随时了解第一手资讯。
有了这个金手指,顾安安真的可以说做到了,我虽然没趴你家炕底下,但是你家发生的事我都知道的完美成就。
这个金手指,在现在看来似乎也只能听一些鸡毛蒜皮的八卦,看上去没有什么重要的,但是等到几年以后,那个混乱的年代,就能派上大用场了,要是不幸被人盯上了,准备对他们家下手的时候,凭借着这个金手指,就能提早知道对方的阴谋,并且提早准备。
虽说不是百分之一百管用的,但是知道,能避免绝大多数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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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鼠大仙还说了啥——”
苗翠花窝在孙女的屋里,手里抓着一把番薯干,瞅着自家小乖乖,让她帮忙翻译鼠大仙的话。
苗老太没别的爱好啊,最喜欢听八卦,知道这鼠大仙还有这功能,每天就和网瘾少女似得,每天雷打不动要收听一小时的小丰村八卦鼠报,每次不白让黑胖和黑妞白忙活,总是带着诱惑工具的。
今天的诱惑工具就是蒸熟晒干的番薯干,甜滋滋的又有嚼劲,是村里孩子最喜欢的零嘴。
苗翠花给已经吃完上一块番薯干的黑妞黑胖手里又塞了一块,让它们接着讲,只是显然脸色没那么好看。
往日都是听别人的八卦的,今天这八卦到她身上来了。
“说我癞□□想吃天鹅肉,放屁!”苗翠花听那男知青背后的嘀咕,顿时就不满意了,“他们那是天鹅吗,哪家的天鹅脖子那么短,长得那么磕碜,不要脸。”
苗翠花拍着炕头就站起来了,顾安安满脸黑线,合着奶奶不气人家骂她癞□□,反而嫌弃对方不像天鹅,这关注点她是服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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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苗翠花因为知青不恰当的比喻而生气,苗铁牛这心里也苦啊。
今天安排完了知青,苗铁牛准备明天去县城和领导汇报一下这情况,顺便打听一下,这知青要是自己愿意走的话,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把人送回去,当然,最重要的,是他的烟又抽完了,明天他要去城里买烟去啦,不知那办事处的小干事有没有给他留烟票。
这卫生站的王大夫实在太不是个东西,到处宣传这什么抽烟有害健康,害的他家那老婆子看的越来越紧了,连地里自种的旱烟都不让他多抽,把量给掐的死死的,苗铁牛烟瘾大啊,哪里受得了,只能偷偷攒钱,上县里买那种包装好的纸烟,有时候烟瘾上来了,就偷偷抽一根,然后去河边洗脸洗手,毁尸灭迹,这外头卖的纸烟比自己做的旱烟味道可淡多了,因此至今都没被他媳妇发现。
苗铁牛观察了一下家里的情况,院子里没人,完美,屋子里没人,太完美,周围左右都没人,完美的不能再完美。
苗铁牛喜滋滋地搓了搓手,钻进自家放粮食和农具的杂货房,搬来边上的木梯子靠粱架住,蹬蹬蹬往上爬,在爬到靠近房梁的时候,伸手在梁上摸了摸。
没有?
苗铁牛纳闷了,又往上爬了点,这下可以清楚看到上面的场景了,木梁上积着一层灰,上头有一块,显然比其他地方都干净,按理这里是放着一个信封的,怎么没有了呢。苗铁牛急了,想着是不是刚刚摸信封的时候掉下去了,赶紧往下头爬。
这双脚一着地,一个转身,苗铁牛就看到他媳妇儿,黑着一张脸,似笑非笑地站在他身后,手里拿着的,正是他那个装了私房钱的的黄皮信封。
苗翠花,你大哥和你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