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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右相府中,却是另一番光景。在宾客们全力的簇拥和吹捧下,殷如意被送回了洞房中,重新蒙上盖头。容右相虽是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却仍旧顺着程序将宾客们送到了正厅,容微君在这里将人一个个的朝外送,而容晖,自然是被推进
洞房去了。吹了半天冷风,再加之屡屡被惊吓,饶是容晖中了缥玉酒和炬火树的迷情毒,这会儿也消得差不多了。当看见坐在喜床上顶着盖头的殷如意时,一股怒气顶穿了容晖的头顶,喉中发出的声音扭曲得不堪入
耳。
“是你干的?公主,你竟然连着我一起算计了?”
听言,殷如意的身子一颤,隔着喜帕大笑起来。“是又怎样!谁叫你成天惦记百里九歌那个丑八怪!本公主就偏要狠狠整治她一番,让所有人都看看是她勾引本公主的驸马!所以本公主才要在你容府成婚,因为本公主府上没有种炬火树!还有你和她的缥
玉酒也是本公主事先让人换了的,哼,本公主就是要让百里九歌再没法做人!”
“你……”容晖的一张脸黑的不成样子,“如意公主,你害九歌害得还不够吗?她都已经沦落到去给周世子那个阶下囚冲喜了,你为什么还是不依不饶!”
“容晖,你这话什么意思!你心疼她?”殷如意的声音陡然拔高,竟是掀了喜帕嘶吼着冲了上来。
“容晖,你竟敢心疼她!你敢、你敢!”竟是狠狠的打起了容晖。“容晖我告诉你,待明日回了公主府后,你要是再敢想着百里九歌,本公主定让你日日都吃不了兜着走!”殷如意是练过武的,一发起飙来力气大的没法想象,那拳头抡在容晖身上如千斤重的石头。容晖疼的呲牙咧嘴,躲也只能在屋子里躲,一路上撞翻了三张桌子,打碎了五个琉璃盏,连带着将屏风也撞得摔
在了地上。
屋内动静这么大,屋外的家丁婢子们却还以为是新婚夫妻在热切的洞房交战,不由的面红耳赤,窃窃私语。那些话隐隐约约的传到容晖的耳中,气得他几乎就要抄起花瓶砸烂殷如意的脑袋。
恨意如火一般的包围了容晖。
他从未发现他会如此憎恨一个人。狠狠咬着牙齿躲着殷如意的拳头,容晖暗暗在心底喊着:绝不会再让殷如意欺在他头上,绝不会有下次!
月光凄凉,长街上那描着昙花的雪白马车,渐渐的驶近了世子府。
在浅眠中的百里九歌因着感受到马车的滚动不再规律,渐渐醒转,眨着惺忪的眼缓缓离开墨漓的肩,大条条的伸了个懒腰,带着哈欠说道:“是到家了?”
那“家”之一字,也不知怎的便这样脱口而出,且还说得比她想的还要自然。墨漓神情微动,望着她不语。百里九歌也只是娇憨的笑着,毫不介意自己是不是措辞不当。
马车渐渐停稳了,御风下了马,将帘子掀开。
随着清冷的月光照入车厢,百里九歌望见门口那熟悉的牌匾,此刻在凄迷的月色下显得昏沉晦暗。
未有多想,她扶着御风的肩膀跳下了车,转身伸出双手帮着墨漓也下了车来,见御风那古板的模样甚是有趣,笑道:“我倒真想问问,为什么每次都是你负责驾马车,御影和御雷两个都在忙什么。”
御风冷冷回道:“他们当然有他们的事。”
这回答根本和没回答一样,真无趣的透了。百里九歌白了他一眼,一如既往的懒得搭理,扶着墨漓要进府去,倒是府门忽然被从里推开了,门下的人竟是段瑶。
“瑶夫人?”墨漓神色轻动,加快了步速。段瑶目光如炬,极快的梭巡过回来的三人,当看见墨漓的鹤氅包裹着百里九歌时,眯了眯眼,接着缓勾唇角,和蔼道:“平安回来就好,进屋吧,我热了茶,也烧好了水,想着你们可能要沐浴,该是够用了
。”
墨漓清浅的笑了笑,清润而语:“瑶夫人真是无微不至。”
段瑶慈祥的一哂:“你这孩子,跟我还客气什么,进屋来吧。御风,厨房的炉子上有热的饭菜,想来你未曾用饭,安置好马车了就赶紧去吃吧。”
“多谢瑶夫人。”御风赶紧拱手答谢,眼中的神色万分恭敬。这让百里九歌再度出神,盯着段瑶,愈发的觉得这人不是什么简单人物……自称是从河洛国来的,不知身份,武功却是还在她之上,甚至对墨漓、小容还有御风他们都了如指掌,何况这些人的关系也非比寻
常……
视线不由的回到墨漓脸上,望着那苍白的近乎透明的容颜,百里九歌的心里陡然泛上一阵酸意。
墨漓,到底是瞒了她太多!
纵然他对她好,也信她,可是,她还是觉得不快,还是觉得这样模棱两可的关系不是她想要的。
明明,自己不是个贪婪的人,可是一涉及墨漓,怎么就越来越贪婪了……贪婪的想要更了解他,想要走入他的世界里去,更想要他能够对她开诚布公,让她也能分享他的一切……
“九歌。”墨漓柔和的嗓音,打断了百里九歌的思绪:“既然水都烧好了,你便去去好好泡个澡吧。”
“哎?噢……好的。”百里九歌回了神,答了墨漓的话,也止住了自己的思绪,接着便与他进屋去了。
待两人入了府后,御风去将马车安置到位,从偏门回府。
而正门处的段瑶默默的立着,环望外面的街巷,眼中的光泽似冰墙一般冷酷,久久不曾收回目光。
也不知过了多久,望到远处有个人影在转着轮椅缓缓靠近,段瑶的眸中光晕聚得更拢,冷冷自语:“什么人呢,嗯?”
这声音低微的几乎不可闻,那边木轱辘碾轧地面的轱辘声也渐渐增大,但见殷烈火一袭灰暗的衣衫,自月光下缓缓诞出,满头长发卷着剧烈的波浪披散而下,近乎要垂落在地。
启唇,嘶哑残破的声音,像极了夜灵的吟唱:“我是来看九歌的。”
“哦?”打量着殷烈火,段瑶想了想,蓦地勾唇冷笑,让开了路,“你进来吧。”
“多谢了……”幽吟着,殷烈火转动轮椅的轱辘行了过去,吃力的用手撑地过了那道门槛,喘了几口粗气,继续前行。
段瑶没有多说,只冷着眉与目,掩好了大门……
府中的浴室是在后院的一座三开间小屋,热腾腾的水汽从窗子的缝隙中冒出,隐约可见木桶的影子映在窗纸上。
段瑶果然是将沐浴的桶和热水都准备好了。
百里九歌这便将鹤氅还给了墨漓,进浴室去了。
因着小憩了一路,炬火树和缥玉酒的药力已经差不多消散了。百里九歌只手拉过屏风格挡,三下五除二扯了衣服往屏风上一挂,足尖点地,一个旋身就落进了桶中,水花唰的溅了四壁。
刚想美美的拖个长音感叹一下,谁想这一瞬脱口而出的却是:“烫死了!”
这水怎烧得这样烫,百里九歌只觉得自己的皮肤都要被烤化了,赶紧旋身跳出了木桶,却又被一阵冷风吹得浑身战栗。
“真是倒霉!”
只得嘀咕了一句,将手先伸进了水中,慢慢的适应了水温,这才重新进入了木桶中。
总算是舒服点了,刚才可真是烫的惊悚……
百里九歌呼出口长气,终于美美的靠在木桶壁上,两条腿不安分的踢着水花,顺手将水拍在身上,不甚认真的清洗起来。
水雾氤氲,渐渐的弥满在整间屋内,绕得那房梁都像是模模糊糊的在远离似的。百里九歌仰望着,因着无比的放松而思绪纷飞,不由的想起了自己出嫁那日前来抢亲的孤雁师兄。
记得师兄说,他不会离开太远的,他放心不下她。心中一暖,却是想知道孤雁师兄近来怎么样了,会不会跑去钟山与鬼医前辈打成一派,一起研习医术了呢?这个可能性还是有的,毕竟,鬼医前辈也是七花谷中人,七座花谷,原就是要无条件的互帮互助
,彼此连成一脉的。
只不过,她到现在都还不知道,鬼医前辈是来自七座花谷中的哪一个……除去自己所在的凤凰谷和只有女子的月见谷,剩下的那五个……
罂粟谷、梨花谷、雪莲谷、夜合谷、昙花谷……会是哪个呢?
等下,昙花谷?
昙花……?
百里九歌陡然僵住,所有戏水的动作都戛然而止,思绪因着这灵光一闪而震撼万分。
差点就忘了七花谷中还有个昙花谷。昙花,又是昙花,竟好似与她的生活息息相关似的,总能看到,嗅到,感觉到那份清雅与温柔。
不禁的叹了叹气:七花谷分散在列国,彼此之间很少见面的,昙花谷的人到现在自己也就见了一个,是同为花谷七宿之一的“小司命”,那是个比自己还小的少女,风格独特的很。
倒是也没听小司命提过昙花谷的其他人是怎样的做派,按说昙花那般清雅,小司命却是特立独行,一点不似昙花,也不知道谷里的其他人又是什么风格……
正心念飞驰着,忽而听得房外响起御雷嬉皮笑脸的声音……
“我说烈火姑娘啊,你穿得这样少,可是会冻发烧的,前几日世子妃就发高烧了,在床上躺了一天很痛苦的!”
百里九歌诧然,烈火在世子府?
半晌才听见殷烈火嘶哑残破的低吟:“我已经习惯了……”“哎哎哎,那可不行,还是身体要紧啊。何况你这天天坐着要是还不保暖,容易得风湿!”御雷笑着劝道:“还是我去找世子妃给你拿件大衣披上吧,她房里有个披肩来着……哎呀!”陡然反应过来了:“世子
妃现在还在沐浴呢,她的房间我可不敢随便进,世子殿下这会儿也在前厅和瑶夫人谈事情,要不烈火姑娘你就……进屋稍等一会儿?”
“不必了……”殷烈火浅吟:“我不愿呆在看不到天空的地方,反倒愿意在这院中,看看那些微弱的寒星要如何在莽莽夜空中挣扎……所以,不必管我了。”
御雷有些莫可奈何,“这样冻着不好吧。”
当然不好!
百里九歌也强烈的觉得殷烈火这样冻坏了怎么行。自己周围这些人都是怎么搞的,一个个的都不知道爱惜身体,墨漓也是顾怜也是,现在连烈火都是了,真是让人操心!
不行,得赶紧去房里找件大衣给烈火披上才是!
一着急,百里九歌也顾不得什么了,狠狠踢了木桶的板子旋身而起,可怎知这一脚力气用大了,一踢出去便将木桶踢得倒下。偏偏这瞬间她还没有完全脱离木桶,结果就这么被连带着跌了出去!
摔落在地的同时,那木桶因为不堪她那充满内力的一踢,发出轰然巨响,直接碎裂成了好几块。强大的冲击力将屏风也狠狠的撞倒下去,轰响雷鸣!
天!怎么会出这种事!
百里九歌在这一刻窘迫到无语,自己湿漉漉赤条条的身子滚在了地上不说,浴桶坏掉的木块也被热水冲到了身边,现在热水已经恨不能流到满屋子都是了。
更要命的是,方才那么大的响动,要是外面的人听不见,那才怪了呢!
果然,房外的脚步声全都在向这边聚集,轻轻重重,是好几人的脚步声凌乱在一起,还夹杂着木轱辘滚过石板砖的规律声响。
无比的尴尬令百里九歌真想赶紧爬起来躲藏,可是身子摔得好痛,不听调遣,一时半会儿根本动不得一下,何况四周又狼藉成这般模样……
门忽的被推开了,百里九歌心中顿紧,抬眼便看到率先旋着轮椅进来的殷烈火。
视线交错的这一刻,殷烈火原本半眯着的眸顿时睁大,怔怔的从轮椅上直起腰身,探向前方,诧然的盯着眼前的狼藉。
她的这份异样被屋外的另一人收在眼底,那人沉默了片刻,终是挥退了御风他们,踏了进来。
这一刻百里九歌只觉得自己要发烧了,一张脸红的像是煮熟的虾子,恨不能赶紧从房间里蒸发掉。
天!墨漓竟然也循声找来了!
她现在可是一丝不挂啊,岂不是全身都被他看遍了?
心中的鼓擂得是越来越剧烈了,只祈祷着屋内的水汽能够掩住墨漓的视线,可俨然这不可能,她知道墨漓定是什么都看见了。
不要啊!
羞得别过脸去不敢直视前方,也不管自己是自欺欺人了,反正墨漓看也看了她也没办法,只求别接触到他的视线。
倒是百里九歌的视线在转过去时,瞧到了不远处的墙上安置有一面铜镜。水雾还未氤氲到那里,镜面仍是干燥的,清晰的映出她的光。裸的身体。
但见镜子里的女子雪白窈窕,如瀑的黑发贴在身上似是半罩半透的衣衫……白皙的颈子,玲珑小巧的椒乳,纤细的腰肢,挺翘的娇臀,还有修长诱人的双腿……
这、这……
百里九歌哑然,镜中的那个女子,真的……是她?
猛然察觉到自己的失神,这一瞬更是羞恼的直想拍晕自己。
自己这是在想些什么啊!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她堂堂凤凰谷的黑凤,花谷七宿之一的江湖高手,那么多大风大浪都无所畏惧的度过了,今日怎么会在这种连阴沟都不如的小水坑里翻了船?
还是这样光秃秃的被墨漓看了个遍……
这简直、简直……
简直太失误了!
是从未有过的重大失误!
平生……头一次的……这般丢脸!
“为什么这样不小心?”
清润温和的声音兀的就在耳边响起,百里九歌不敢接受的抬眼,在望见墨漓如画般的眉目近在咫尺之刻,打了个哆嗦,羞得满脸胀红。
忙道:“你赶紧转过去啊!”
这一刻似听见墨漓的轻叹,轻的如蜻蜓点水,几不可闻,甚至也不知是不是幻听了。
百里九歌只知道自己的身子忽然被什么温暖的东西罩住,昙花的清香味沁入鼻端,令她微微正了神色,有些惊讶的望见墨漓竟低身在她身旁,用自己的鹤氅小心的将她罩住,再接着将她拦腰抱起……
“哎呀!”百里九歌在离地时发出一声惊呼。
不敢相信墨漓竟然会……
她本能的搂住墨漓的颈子,害怕会失去平衡。墨漓将她稳稳的抱着,顺手掩好了鹤氅,将她的身子全都遮住。在这温柔细致的动作下,百里九歌刚刚回了颜色的脸又红的不堪目睹,一张小嘴嘟着嗡不出话来,只好把头埋在墨漓的胸口,连带着也钻到鹤氅下面去了,只觉得自己这般表现简直和把脑袋扎进沙漠的鸵
鸟无异。
此处解释一下七花谷的花,免得大家对不上号了。
凤凰谷:凤凰花。
月见谷:月见草(标注下月见草是黄色的)。
罂粟谷:罂粟花。
梨花谷:梨花(是血红色的哦)。
雪莲谷:天山雪莲(一个多么常用的名字啊)。
昙花谷:昙花。
夜合谷:夜合花。七座花谷合称“七花谷”,花谷七宿是分别出自七座花谷的七个格局手段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