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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玹逸疾步走进御书房中,姜凡和柳秉城已经在此等候多时。
姜凡身着黑色紧身衣,胳膊上有一道血红伤口。他却眉目冷淡,镇定自若地向江玹逸行礼。
“都办妥了?”江玹逸在案几后坐下来,沉声问道。
“回皇上,不辱使命。”柳秉城拱手回答。
江玹逸眸色沉着,为了保险起见,又问:“他们没有起疑吧?”
“出了小王子那件事,蒙督卡本就怀疑到戎族头上,这半路的戎族杀手,他也就深信不疑了。这次戎族可以说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柳秉城颇有些得意之色,但更多的是对江玹逸谋划的佩服。
这皇上年纪轻轻,杀伐决断却从不犹豫,也难怪他能从众多皇子中脱颖而出,坐上今天的位置。
“只是……属下带人杀出相救时,不小心伤到了姜统领,实在惭愧。”柳秉城对姜凡露出抱歉的神情。
“不碍事。”姜凡淡漠地答道。
江玹逸墨色的眼眸中浮起一丝笑意,“你们两人都辛苦了,尤其是柳将军,风尘仆仆赶路,也当是乏了,就先回去休息吧。此事,朕自会封赏。”
“臣不求封赏,只愿为皇上建功立业,肝脑涂地!”柳秉城坚定说道。
江玹逸满意地笑了笑,让秦海送柳秉城出宫。留下姜凡在屋内,不浓不淡的血腥味还在丝丝蔓延着。江玹逸从手边的抽屉里拿出一只小巧的药箱来,让姜凡在他边上坐下。
“先处理一下伤口吧。”江玹逸示意姜凡卷起袖子,在伤口上涂抹上药粉,然后用绷带缠好。
“谢皇上。”姜凡站起身,微微颔首。
“你与朕自小一起长大,又跟在朕身边这么多年,为朕做了无数见不得光的事,不能诏告,也不能明白封赏,朕能为你做的实在不多。”江玹逸一边说一边收起药箱。通常没有旁人的时候,江玹逸与姜凡的相处不太像是一般的主仆,他们更像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朋友。
对皇帝来说,有一个可以知道自己所有秘密的朋友,往往是一生难求。
“属下倒不知皇上几时也学着在身边备了药箱。属下记得,这好像是皇后娘娘的习惯。”姜凡看着自己胳膊上包扎好的伤口,忽然这么说了一句。
江玹逸正要去放药箱,身子一下僵住了。
他的脸色变得更加冰冷起来,“你几时也变得这么多话了?”
姜凡垂下眼眸,“属下知罪。”虽说是朋友,却也终是君臣有别。
“没事你就先退下吧。”江玹逸黑着脸说道。
姜凡点点头,退出门外。
这时,江玹逸忽然又说:“她若不对珑儿下手,朕也不至于如此待她。如今的局面,是她自己一手造成,怨不得朕。”
姜凡不知道江玹逸是在对旁人说,还是在对自己说。他停下脚步,迟疑了一下,转身走了出去。
屋外大雨倾盆,无休无止。
岳灵心回到下人房,浑身透湿,还没来得及休息一会儿,芹儿就冲上来,指着鼻子开骂:“去哪儿了你?不知道下午大家都忙着吗?正是缺人手的时候,你倒好,居然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到现在才回来!”
岳灵心低下头,“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就完了吗?我告诉你,尚衣坊送过来的几桶衣服还没洗完,你赶紧过去把衣服都洗了,没洗完就不用吃晚饭了!”芹儿叉着腰吩咐。
岳灵心微微皱起眉头。这外面漫漫大雨,院子里又没个遮蔽的地方,衣服都摆在大雨中,她要怎么洗?
“你听见没有?还不快去!”芹儿用手指戳着岳灵心的脑袋,把她推了出去。
岳灵心踉跄地站稳了,抬头看看屋檐下如注的瓢泼大雨,又看了看院子里的几大桶宫人的衣服,后面芹儿还在骂骂咧咧地,要退缩肯定是退不回去了。
没办法!人在屋檐下,如何不低头?也就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岳灵心走进雨中,拖了一根凳子坐下,开始捶打要浆洗的衣服。大雨哗啦啦地淋下来,她几乎看不清楚眼前的物事。
芹儿走到过道上来,满脸得意地哼了一声,又转头看向过道尽头,朝站在那里的女子讨好地笑了笑。
多喜皮笑肉不笑地回应了一下,再看看雨中的岳灵心,对身边的另一个丫鬟说道:“你去看好那个老不死的,让她在御膳房那边呆久一点。”
“知道了,多喜姐,我保证她晚饭前回不来。”粉衣丫鬟谄媚地笑道。
多喜会意地笑起来,撑伞走了。
雷声绵延不断,闪电把昏暗的院子照得时而明亮不少,但是很快亮光又消失了。
岳灵心的脸白一阵青一阵,嘴唇也已经冻得发紫,散落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她的脸上、脖子上和背后,乌黑的发丝更让她的脸显得苍白。
浆洗衣服的时候要用木条用力捶打,数量又多,本来就是费体力的活儿,岳灵心身上渐渐地冒出热汗,被大雨一浇,瞬间就成了透心凉。
她低着头,眼泪在眼眶里悠悠地打转,却始终没有一滴掉下来。
爹说过,岳家的人,宁流血,不流泪!
忽然,头上的雨都止住了。
岳灵心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泡沫都沾在了脸上。抬头一看,面前的人居然是碧水。
“你来干什么?怎么,我把你赶出清秋院,你现在来看我有多落魄吗?”岳灵心低下头继续捶打衣服,不过受过伤的手已经有些拿不稳棍子。她只能更用力地抓着,手指微微颤抖了起来。
“娘娘,奴婢不是……”碧水着急地想抢走岳灵心手里的木棍,却被岳灵心狠狠地瞪了一眼,她又怯怯地缩回了手去。
“我现在不是什么娘娘,对你也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你不必这么假惺惺地来找我。我如今的处境,还不如你一个杂物房的上等丫鬟。你走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岳灵心头也不抬地说。
“奴婢只是想帮你!”碧水急道。
“用不着。”岳灵心冷冷地回道。
“娘娘……”碧水带着哭腔,眼圈红红地看着岳灵心,跪了下来,伞却依然撑在岳灵心头上。
“娘娘,奴婢知道自己曾经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奴婢已经知道错了。娘娘你是唯一一个对奴婢那么好,真正把奴婢当人看的,奴婢真的不忍心看你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我有今天,都是我自己一手造成,犯不着别人来担心,你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再来管别人的事情。你以为凭你的身份,就能帮得了我吗?省省吧。”
“娘娘……”碧水咬了咬嘴唇,没再说话,却依旧举着伞跪在岳灵心身边,替她遮着雨。
岳灵心没有力气再跟她说话,只觉得脑袋越来越沉重,浑身也一点力气都使不上,结果一头栽进洗衣盆里,晕了过去。
本来就没退的烧,又升到了惊人的温度。
李嬷嬷从御膳房回来,就看到碧水守在岳灵心床边。岳灵心浑身烫得像一个火球似的,左手上的伤口更是一团糟。李嬷嬷不知道这样下去,究竟是伤口恶化更容易夺去她的性命,还是高烧先烧坏她的脑子。
“我去找太医。”李嬷嬷对碧水说了一句,飞快地跑向了御药房。这种时候,除了方太医,她不知道还能找谁。
可是御药房的人却告诉她,方太医被叫去了景云宫。
祝玲珑又犯了头痛症,江玹逸紧张地把太医全都叫了过去。自从小产之后,祝玲珑的身子就一直不好,御药房不断地配药调理,祝玲珑却也不见多少好转。
江玹逸紧绷着脸,看着一群太医跪在脚边,个个吓得打颤,却无法让他舒解胸中的闷气。
“朕真不知道养你们这群废物到底有什么用!滚,都滚出去!”
话音刚落,李嬷嬷就闯了进来,大声嚷嚷:“方太医!方太医!”
“又是你?”江玹逸腾地站起来,不耐烦地看着李嬷嬷。
怎么每次他心烦意乱的时候,这主仆二人都会做些让他不省心的事?
江玹逸旋即呵斥道:“一个下等奴婢,不在下人房里好好呆着,又跑到景云宫来做什么?”
“皇上!娘娘她病得很重,她需要大夫,不然、不然她真的会死的!”李嬷嬷跪下来哀求。
病重?
江玹逸心头呢喃,不自觉地往前走了一步。
“皇上……”祝玲珑朦朦胧胧地呓语着,抓住江玹逸的手。
江玹逸低头看了她一眼,微微皱起眉头。祝玲珑闭着眼睛,好像在噩梦中挣扎,这不禁让江玹逸想起了岳灵心对她的所作所为。为了祝玲珑,他绝对不可以对岳灵心心软。
绝对不可以!
“一条贱奴的命,干朕什么事?你们还在这里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想办法治好贵妃的病!再这么下去,朕要你们所有人的脑袋!”江玹逸转而对太医们呵斥道。
“皇上……”李嬷嬷眼见太医统统走掉,连方太医也只是看了她一眼,无能为力地离开了。李嬷嬷一想到岳灵心还等着大夫救命,一颗心都要被撕裂了。
江玹逸却转过头不看她,“把那贱奴拖出去。下次若是再让这种人随随便便进来,你们就都不用干了!”
宫人们吓得一窝蜂上去,愣是把李嬷嬷赶出了景云宫。
李嬷嬷摔倒在地,绝望地失声痛哭,爬过去拍打着紧闭的大门:“皇上!皇上,你救救我家娘娘,皇上!”
然而回答她的,只有这一刻的凄风冷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