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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我马上就好了,我和你们一起去吧!”我刷地拉开了门,叫住了正要出发的张清。
“你确定要去?”张清身形一顿,浓眉轻拧,满脸的不置信。
“嗯。”我淡然地应了一声,不慌不忙地开始刷牙。
虽然去不去公墓给张清的亡妻过生日,并不能作为衡量我是否贤惠的标准,但我随他走这一遭也无妨。
“要她去干啥?谁知道她安的什么心?”陈彩霞极力反对我与他们同行,扭着腰肢拉扯张清的衣服。
陈彩霞的表现尽在我的意料之中,她好不容易凑空与她心仪的姐夫独处,怎能忍受我横插一杆呢。她恨不得我凭空消失,她好与她的姐夫双栖双飞,真是够不要脸的。
我偏不让你得逞!我将长长的黑发随意地挽了个松马尾,套了件薄外套就跟在他们的后面蹭上了车。
陈彩霞眼疾手快抢先拉开了副驾驶门,霸道地一屁-股坐上去,然后得意地向我示威。我懒洋洋地坐在后面的座位上,慵懒地闭上眼睛假寐,对陈彩霞明显的挑衅视而不见。
我才没有闲工夫与她搞一些小儿科的幼稚举动,我累着呢!不知道别人怀宝宝是怎样一种感觉,我反正就是觉得精力不济,好像瞌睡连天,似乎要昏天暗地睡上个几天几宿才能解乏。
“小枫,你穿少了吧,山上挺冷的!”张清发动车子前,看了我一眼,犹豫了片刻还是说了一句。
“不要紧,我身体好着呢!”我不耐烦地扬扬手臂,随口嘟哝了一句,“赶紧出发吧!”
现在你知道我穿少了,出门的时候干啥去了,假惺惺地装暖男,我最不喜欢别人做些言不由衷的表面工作了。
“姐夫,这是我定做的生日蛋糕,还有这是花店刚送来的红玫瑰,都是新鲜的!”陈彩霞一路上不停地把自己置办的东西拿出来给张请过目,叽叽喳喳显摆着自己的功劳。
“小心看路哇,”我头都要被她吵爆了,实在烦不过,悠悠地提醒他俩,“安全第一!”
以前每次逢年过节,凡是与彩云姐有关的祭品,张清都是亲力亲为,从不假他人之手,我是连边也挨不上去的。陈彩霞到底是他信任的亲姨妹,堂而皇之就可以操办这一切了。
我倒不是要争这份差事,我只是觉得要是我来置办的话,肯定比她实惠一百倍。祭奠物品,花呀朵呀,有个屁用,噱头!用我外婆的话说,全是假把式,中看不中用。钞票哇,大宝哇,火纸呀,才是货真价实的玩意,才能供往生者在极乐世界里财大气粗的消费。
当然,活人任何形式的祭奠对死人来说,都是缥缈虚无的。人死如灯灭,转瞬间灰飞烟灭,又哪里还有游离的魂魄来感知阳世的眷恋呢?所谓生者悼念逝者,只是生者聊表些许哀思,自己求得心里平衡罢了,远不如趁能够在一起的时候相亲相爱。
我歪在车上暗自腹诽,猛然想起自己早晨率性而为,临时决定来给彩云姐过生日,稀里糊涂忘了给领导请假。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班上那些混小子该不会把脑袋砸破了吧?我心里一惊,脊背上冒出一层冷汗。
“安娟,我今天有事耽搁一会儿,你快到我班上看着点!”我急中生智,先给安娟拨了个电话,催促她到我们班去当钦差大臣。
“等收到你的信儿,黄花菜都凉了!”安娟接了电话就不客气地调侃,“你放心,王胜早到你们班去坐镇了!”
我抚了抚胸口,紧张的情绪缓和下来。有人去压阵我就放心了,还是我的同事们给力,要不然出了乱子,我只有吃不了兜着走了。
“替我向王胜说声谢谢,我一会儿就来了!”我有气无力地耷拉在座位上,一阵恶心感又从胃里蹿了上来,我捂住了嘴唇。
“小枫,你今天迟到,是不是因为你的病很严重?昨天你从医院回来,我也没来得及仔细问。”安娟在电话里听出我的声音不太对劲,立马关切地询问,显得十分担心。
“没什么啦,看你一惊一乍的!”我把嗓门调儿提高了一些,故作轻松地回答,“我是牙好胃口好,吃嘛嘛香!咱俩等会儿去吃点好的!”
“你就是故意的吧!你来给我姐上坟用得着嘻嘻哈哈吗?你以为是来游山玩水的?”我和安娟电话都还没有讲完,陈彩霞在前面气势汹汹地瞪了我一眼,义愤填膺地训斥,“姐夫,我就说不要她来了,虚情假意的!”
闹了半天,我笑笑也不对了,碍着她陈彩霞了!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无可奈何地收了电话,配合他们摆出一副高冷的模样。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虽然暖阳高照,但山上的气温的确比较低,我一下车,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张清善心大发,解了自己的外套披在我的身上,然后缄默不语地沿着台阶上行。我反正冷不过,也不客气,心安理得地穿了。
我这番举动落在陈彩霞的眼里,又是极端厚脸皮的错误,又遭她好一顿白眼。她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径直撇下我,踩着高跟鞋一扭一扭去追他的亲亲姐夫了。
我落在最后面,不时抚弄一下路边泛青的树枝,缓缓抬腿。我也真是为自己不值,大清早的干嘛要和一个不相干的人堵这口气,委屈求全来陪他们上什么坟,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很多事情的发展是人力无法左右的,我看得住他们的行动,看得住他们的心吗?就由他们折腾去吧,他们爱咋滴就咋滴,本姑娘懒得侍候了。
我捶了捶酸痛的腰,脚步慢了下来。坡有点陡,我走得气喘吁吁,有些头昏眼花。我没这么衰的呀,难道是因为小宝宝的缘故,可他才是一颗小小的胚芽,应该不会有这么大的劲头折腾我啦!
我抬头望了望陡直的台阶,看了看张清和陈彩霞健步而行的背影,萌生退意。我心想,干脆就这么回去算了,至于他们怎么看待我,至于陈彩霞在她姐姐的墓前怎么对他的姐夫抛眉弄眼,我也不在乎了。
“怎么,走不动了吗?我就说要你平时多锻炼!”张清不知道抽什么风,他都已经站到了彩云姐的墓碑前,瞅见我没有跟上来,他又退回来搀着我,将我扶上去。
这过于亲昵的举动又刺激了陈彩霞敏感的神经,又遭来了她一顿不快的责怪,“就说不要你来,简直是个累赘!”
我不咸不淡地扫了她一眼,很想呛她几句,但嘴角嗫嚅了几下,终究没有出声。我累了,不想和她做无谓的口舌之争。
再说我堂堂人民教师,在肃穆的公墓里和一个肤浅小人大吵大闹,成何体统?我懒得和她一般见识,那太降低我的水准了。
我掏出纸巾不停地擦拭着额头的虚汗,无力地坐在地上,这会儿也顾不上形象是否高大上了。我害喜实在太厉害了,因为连平素十分清香的青草气息都让我作呕,我觉得泥土味太过浓郁,我受不了。
张清一丝不苟整理着墓前的杂草,紧绷着脸庞,神情肃然,眉目就显得更硬、更冷、更锋利,有拒人千里之外的寂然。
其实公墓有专人管理,收拾的整洁素净,每座墓前都摆着塑料花,种植着四季常青的松柏,根本没有什么碍眼的杂物。张清无非是借着除草的举动来寄托他的哀思吧,那种难言的隐痛是任何一个人都难以揣度的,更谈不上感同身受。
陈彩霞首先摆好鲜花,然后打开包装精美的生日蛋糕,点上蜡烛,开始顶礼膜拜,“姐姐,生日快乐!”
“你放心,姐夫对我们一家都很照顾!”她嘀嘀咕咕说着,竟然还不忘抬头瞥我一眼,“可是有一点不好,有个非常讨厌的女人鸠占鹊巢,她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
陈彩霞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踩我一脚,公然当着她姐夫的面,对着她的姐姐毫不掩饰地说出了对我的厌恶。她不惜撕下在她姐夫面前的精心伪装,不知意欲为何。
“姐夫,你快来给姐姐表个态!”陈彩霞一番话说完,不依不饶地将张清拽到她姐姐的墓前,骄纵地揪着小脸撒娇。
“彩云,你安息吧。我会一直把彩霞当成自己的亲妹妹疼爱,你也不用牵挂爸和妈,我会照顾好的!”
张清双膝跪在彩云姐的墓前,温柔地抚摸着她定格的容颜,低低地细喃。他的话说得很轻,但说得很虔心。
陈彩霞藏在张清的背后向我倨傲地挑了挑眉,脸上的得意和胜券在握一览无余。
我在心里冷哼了几声,淡漠地将头撇向了一边。我满口酸水堵在咽喉处,嗓子痒痒的,没有办法控制呕吐的感觉,我哪里还有力气理会她这幅丑恶的嘴脸,我只巴不得他们快点结束仪式,早点脱离这阴森森的鬼地方。
外婆曾经说过,孕妇阳气不足,身体虚弱抵御力不强,容易被邪气入侵。我今天任性妄为,将来我的宝宝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真是悔之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