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拜见周知县(下)

真版王启年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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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叙礼已毕,周知县引着三人从二堂旁边的小门走了进去,来到了三堂。

    一般说来,大堂是排班和处理刑事案件以及迎接上差的地方。二堂是调解民事纠纷的地方。三堂才是知县起居的场所。三堂后面还有花园和房子,那是内眷们居所,虽说大明律规定官员上任不得带家眷,不过老早就没人当一回事了。

    三人来到三堂大厅,周知县进士出身,又是官身,当仁不让的坐了上首。然后招呼二人坐下,又吩咐丫鬟上茶。王启年待杨举人坐下后,自己才坐在下首相陪。杨安则站在杨举人身后伺候着。

    周知县先开口,一通天气如何哈哈哈之类的话后,杨举人和王启年附和着一通天气如何哈哈哈。然后开始进入正题,还是周知县先开口:“杨翁长居乡里,甚少来城中走动。今日竟何事屈尊县衙?”

    杨举人指着王启年回答道:“此次专为王孝廉而来,前些日子,劳动县尊替王孝廉补办路引,不知可有结果?”

    周知县回答:“杨翁难得使唤下官一次,早已遵办。路引已有在此。”转头吩咐下人,取来了路引,却不直接给王启年,而是放在自己旁边的桌上,看着王启年不说话。

    王启年心知,这世上没有白让人帮忙的道理,这是要好处了。便站起来,掏出袖子里面的银票,摆在了桌子上,说道:“此番替在下补办路引,劳动尊仆往返京城查证,些许银钱,聊为尊仆往来之费。”

    周知县点了点头,说道:“些许小事,举手之劳而已,王孝廉客气了!” 也不拒绝,抬手把路引拿给了王启年。王启年道谢后接过路引,回了原座。

    杨举人看着王启年,点了点头,接着说道:“王孝廉年未弱冠,竟已中举,且恭为湖广丁卯科五魁之一,一笔好字,更让老朽佩服之极。可惜此次恩科失利,回乡途中,误遇盗匪,机缘之下,流落于此。老朽留王孝廉暂居与此,于情于理,均当通报县尊一声,以后多多来往。”

    周知县唯唯。

    王启年看周知县谈兴不浓,便开口说道:“五魁之事,请休要再提,在下愧杀,实在侥幸而已,侥幸而已!杨翁字画,实为一绝,每日里求字画者络绎不绝,倘不是大雪封路,杨翁此时还在埋首书画,哪得空闲陪在下进城。”花花轿子人人抬,杨举人听到这里,不禁抚须颔首。

    王启年接着说道:“县尊大人更是科场得意,文采飞扬。此次恩科,在下亦结交得好友数人,其中李达李伯言,与县尊大人同籍洛阳,与在下相交莫逆。彼时,贼首魏逆已死,阉党余威尚在。某次文会酒醉,李兄曾言,天启五年,彼与大人同赴春闱。时魏逆五彪之一,许显纯许贼曾遣人遍询众士子,倘肯阿附者,则以红笔书其名,不肯阿附者,则以黑笔书其名,会试毕则按红黑以定取舍。大人与李兄愤然挺身,指贼而骂,径取黑笔自书其名于上。许贼为之气夺,此事遂寝。许贼心虚,此事为于暗室,故知之者不甚众。会试既已,李兄自被黜落。大人文采,三篇巨椽花团锦簇,魏逆奈何不得,不敢不取。唯有于殿试之时降大人于三甲,以泄心头之怒。倘非如此,大人此时当于翰林院中,何得沦落至此。大人风骨,王某佩服之极。”

    这下正搔到周知县的痒处,周知县本是天启五年吊车尾的同进士出身,三甲里面排名也靠后。一直为这个而感觉抬不起头来。现在被王启年这样一解释,立马变得高大上,坏事变好事了。

    只要此事流传出去,自己以后见人就可以挺着胸脯说同进士出身,顺带附送一段典故解释。李伯言自己是熟悉的,当初也确实一同参加会试。到底有没有许显纯记名的事情,印象中好像、似乎或许是有这么回事儿。典故里面不是说了么,许显纯弄到了一半就被自己和李伯言阻止了。

    什么?你也是天启五年的贡士,你没碰上,那说明你运气好,许显纯还没找到你就已经被本官阻止了,你得感谢本官。

    自己晚上就写信给李伯言,只要他不是傻子,就一定会记得这件事情,也肯定记得这件事情。古代的科场谣言,包括唐伯虎的科举贿赂,都是从读书人中出来的,其产生过程,大抵如此。

    周知县现在谈兴转浓了,心里面也是对王启年感激到无以复加,太专业了,造谣专业户啊,编的这个故事毫无破绽。

    当事人魏忠贤、许显纯已经死了,活着的全是受益人,谁也不会傻到自己去拆穿。时机也选的恰到好处,现在正是满朝清算阉党的时候,朝中敢于同阉党作对的,只要有实迹,一律提升。朝中曾经阿附过阉党的,只要有证据,一律罢黜或者降职。

    周知县起身来到王启年跟前,王启年赶紧站了起来。

    周知县拉着王启年的手说道:“李伯言一向谨慎,此事轻易不对人言。贤弟即知其事,必和李伯言为刎颈之交。愚兄与李伯言系出同门,当初乡试同出于李大人门下,彼此以兄弟相称。如此说来,都是自己人,你我之间,自当也以兄弟相称。前面倒是简慢了,贤弟幸勿见怪!”

    转头吩咐丫鬟:“来人,把旧茶撤了,换上次府尊所赐之贡茶来。令厨房整治酒席,本官要与二位贤者一醉方休!”

    王启年赶紧道谢,众人坐下喝茶,各自心里盘衡,继续胡扯。

    不一会儿,酒席整治完毕,众人落座。这回座次又有了变化,周知县先把王启年亲手扶上了主客位。又请杨举人坐左手辅客位。连杨安也有了位子,坐在下首相陪。杨安惴惴不已,向众人告过罪,才小心翼翼的在下首坐了半边屁股。

    酒席间,周知县殷殷布菜,频频劝酒。当下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王启年开口道:“周兄久在官场,不知朝中近来有何动向?”

    周知县答道:“近来朝中风云激荡,人事变动不已。五月,圣上下旨,毁《三朝要典》,六月,削魏逆党羽冯铨。魏广伟籍,此事实乃大快人心!”

    王启年听完,起身对着周知县抱拳说道:“既如此,在下预先恭喜周兄了,数月之内,周兄当有除迁之喜。”

    这话说的莫名其妙,但是周知县心里却十分高兴,连忙问道:“贤弟何出此言?”

    “昔汉高祖帝业未成而先封诸侯,张良借箸为之筹,阻之,终有西汉三百年天下。某虽不肖,亦愿效古贤,借箸为君数之。”说完拿过了一把筷子,对着周知县说道:“大明律官员三年一考,周兄来此地已满三年,此其一也!”说完,放下一根筷子。然后接着说道:“周兄上任三年,本地大治,民间夜不闭户,道不拾遗,虽乞丐亦得温饱。此事在下可证之,此其二也。”说着又放下一根筷子,继续说道:“今圣上振作,清剿阉党,朝中魏党大员,尽皆去职,空缺无数。此其三也。”又放下一根筷子。接着说道:“周兄屈居三榜,实乃阉党所嫉,实非才力不及,此其四也!” 又放下一根筷子,继续说道:“圣上甚恶魏逆,倘若周兄上书圣阙,揭露魏逆,使其扰乱国家伦才大典之举,曝于天下,必为圣上所喜,此其五也!”“周兄书已既上,众臣自知周兄风骨,其中必有喜者,此其六也!”话说完,手头的筷子也刚好数完。

    周知县大惊,起身施礼道:“多谢贤弟代为筹谋,只是此事知之者甚少,或有疑者,奈何?”

    王启年嗤的一笑,回答道:“周兄何必多虑,乙丑科一甲二甲得意者,倘有阿附阉党之辈,早已或斩之,或迁之,或去之。未阿附阉党者,

    有谁敢言?不惧此地无银三百两乎!乙丑科三甲或不得意者,亦必上书附议之。此亦周兄正名之良机,不可错过。书上之后,周兄坐等升迁即可。”

    周知县闻言大喜,称谢不已,连劝三杯。旁边杨举人和杨安也看到目瞪口呆,借势借到如此地步,算人心算到如此地步,可谓神矣。一场酒喝得宾主尽兴,眼看着天色已晚,三人起身作别。

    周知县送三人来到县衙正门口,借着酒意,拉着王启年的袖子说:“贤弟大才,下科必定得意。倘若某日贤弟厌倦功名,而某又有开府建牙之日,还请贤弟不以愚兄粗鄙,前来相投。某自当扫榻相待,聘贤弟于幕府。但得粒粟,当予其半。自某以下,诸事贤弟均可一言定之。”

    说完又塞给王启年一张银票,说道:“贤弟新来此地,相必开销甚大,些许薄礼,奉为程仪。幸勿推却!”

    又转过头吩咐门子:“倘若王贤弟来访,不必通报,请之径入即可”。

    王启年心知,周知县给的银票这是封口费,不收的话周知县反而不放心,便接过放在袖子里面,拱手道:“多谢兄长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