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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上三竿,王启年才施施然起来。旁边丫鬟过来服侍漱洗罢,然后禀告王启年,护院三人在院子里已经跪了一个多时辰了。王启年来到大厅坐下,等丫鬟奉上茶点后,便吩咐丫鬟把三人带来大厅。
片刻之后,三人来到大厅,直挺挺地在王启年身前跪下,不敢抬头。 王启年问道:“你们三个又犯了什么事?何故自罚?”
杨二狗抢着说到:“回老爷话,前些日子我等三人在关帝庙冒犯了老爷,今天来前来赔罪,认打认罚,全无怨言!”
王启年心道,到这个时候,还不肯说真话,还在耍小心眼,你们这点小心思,我还不明白么。要是用这个理由打你们一顿,传到士林里面,大家都会说气量小。和文官里面的人精斗我还得掂量着点,和你们斗,我看你们是不知死活。便开口说道:“无知者不罪,过去的事情就算了,你们几个好好看守家里,老爷我要出去访友。估计十天半月才能回来。”
杨三娃,杨栓柱一听,顿时急了眼了。老爷要出去十天半月,祖宗们岂不是还得受十来天的苦。便抢过杨二狗的话头,说道:“回禀老爷,昨晚二狗子的先人来报,说老爷本是星君下凡,前些日子我们在关圣庙冒犯了老爷,罪恶通天。关圣爷爷传书与阎罗王,把我们祖辈都下到了地狱里头,日日受刑,以消我等之罪。小人们不敢求老爷原谅,但请老爷看在小人们的孝心上面,加罪于我等,赦免祖宗罪孽。我等自知罪无可恕,但凭老爷惩罚,死生不敢有怨言。只求老爷大发慈悲,赐予赦书一道,赦去小人们祖辈的罪孽,免去他们在地狱之苦。”
王启年佯惊道:“星君?这话从何说起?”
杨二狗偷眼看去,看到王启年神情不似作伪,才实打实的相信,跟着两人一起磕起头来。
王启年继续说道:“圣人有云,敬鬼神而远之。吾看你们几个昨夜做恶梦而已。这些鬼神之说,都是信者则有,不信者则无的。快快起来吧,这些吾是不信的。”
三人一边磕头一边继续求情,王启年只是装作不信。
半柱香之后,三人额头都肿了起来,杨二狗硬起脖子开口道:“即便老爷不信鬼神,也还请赐予赦书一道。小人无以为报,唯有将身家性命卖与老爷,终身不敢有二意,若违此誓,叫我天诛地灭,死于乱军之中,被万马踏为肉泥,不得全身入葬。”其它二人见状也纷纷发誓效忠。
王启年知道,这个时候再不点头的话,就要反目成仇了。于是点头说道:“好吧!吾虽不信鬼神,念在尔等孝心可嘉,权且相信一次吧!丫鬟何在?笔墨伺候!” 来到桌前,奋笔疾书:
陈情表
阳间举人湘中王叶奉书于阴间天子阎罗王驾前:
阳臣某素闻阎罗包天子惩恶扬善,劳苦功高。日审阳府,夜判阴曹。掌人间之法纪,为阴司之皋陶。臣节如砥,冰霜节操。观世事如转镜,察隐情于微毫。人皆曰易逃法网,难瞒老包。
今有鳌山卫草民名曰杨二狗,曰杨三娃,曰杨栓柱者,何故殴臣于关圣之庙,阳臣幸无所伤,唯损身上之袍。关圣传书,奉阳臣遭遇于案梢。阎君震怒,下彼辈先祖至苦牢。昨夜风寒,逢鬼魂来舍下求告。今朝雪紧,有孝子跪庭前求饶。凄凄色求告先祖无罪,哀哀声但念父母劬劳。频频顿首,伏请以身相代,指天立誓,愿为阳臣下僚。阳臣细思,某与彼等,既非夙怨,亦无挣拗。此乃无心之失,实非有意之肇。乃净手焚香,代为上表。凝神静思,虔诚祈祷:彼等所犯,轻若鸿毛。纤介之过,何必举刀?不教而诛谓虐,不知而罪为暴。伏请阎君,释彼镣铐。脱彼地狱,免彼煎熬。
阳臣湘中王叶再拜顿首!
赦书即成,三人磕过头,谢过王启年,小心翼翼的上前取过文书,轻轻吹干,折好放在杨二狗的怀里,躬着身子到退着走了出去。
到了耳房,三人商量了一会,留下杨二狗看家。杨三娃和杨栓柱二人,从厨房借了个猪头,然后带上陈情表,急匆匆的出了门。最近的城隍庙也在二十里之外,满地都是化了一半的积雪,不抓紧赶路的话,当天肯定回不来。
杨府管家杨安,早上安排好府里各人的活计后,正拢着袖子,在杨府大门前晒着日头。
远远的就看见三娃子和栓柱两人拎着猪头,急匆匆的走了过来。走近一看,两人脸色惨白,眼圈发黑,额头红肿。好奇的问道:“你们两个兔崽子,昨晚上磕了一夜的头?拎着猪头又要去哪里?”
二人见是杨管家,急忙叉手站好。杨栓柱恭恭敬敬的把昨晚和今天早上的事情汇报给杨安。
杨安一听,沉吟了一会儿,要过二人怀里的陈情表,转身就进了屋子。
杨三娃在后面急的大叫:“杨管家,你就行行好,把这纸文书还给小人吧!人命关天啊!”
杨安头也不回:“你们在外面等着吧,我又不要你们的文书,等老爷看完后就还给你!” 二人又不敢追进去,只得在外面干等。
杨安来到书房的时候,杨举人正在全神贯注地作画,腊梅图,冬天画梅花,应景儿!杨安不敢打扰,也不管外面两人等的如何的心急火燎,就在一旁候着。
过了半晌,杨举人终于画完,转头一看,见是杨安,便问道:“杨安哪,你看老夫这幅腊梅图如何?”伺候多年的老人了,杨安自然知道如何凑趣,上前拍马屁道:“老爷这幅画,我瞧着不是甚好。比起宋徽宗的鹰,赵子昂的马,到底还是差了一线。”
杨举人笑骂了一声,却看到杨安手里拿着一张纸,接着问道:“有事儿?”
杨安把陈情书交给了杨举人。杨举人接过陈情书看了几遍,说道:“好字,好文章,王孝廉果然好文采,这一百两银子没有白花。”
杨安又凑近过来,低声说了几句。杨举人脸色严肃起来,低头沉吟了一会,问道:“你确认他们说的是‘星君’?”
老于世故的杨安当然不会给自己找麻烦,回道:“老爷,他们二人尚在门外候着,要不叫进来问问?”杨举人点头。
杨安走了出来,带了二人进入书房。二人还从来没在书房这种地方被杨举人召见过,不免有些紧张,磕磕巴巴的把事情又复述了一遍。
杨举人问道:“当真说的是‘星君’?当真门外没有脚印?”
二人连忙肯定,杨安也在一边补刀:“二狗子我使唤了多年,做事很仔细,他看过没有脚印,应该就是没有脚印。”
杨举人坐在椅子上,闭上眼睛想了一会,把文书递给了杨安,叮嘱二人不要乱传此事,便挥了挥手让二人出去。
杨安把文书给了二人,又把二人赶出了书房。关上书房门,来到了杨举人跟前,等着杨举人吩咐。
杨举人问道:“前些日子,赤龙坠地的时候,王孝廉是不是就住在旁边的草料棚?”
杨安点头称是。杨举人脸色更严肃了,一字一顿地对杨安说:“此事绝不可外传,等会你出去再叮嘱一遍这件事的知情人,嘴巴都给我闭紧了。谁要敢乱说话,直接动用家法打死。以后王孝廉那边,你就把他当成我一样,有什么人力物力的要求,尽量满足他,事后再报给我就行。但是他的事情也切记不可卷入太深,慢慢来,走一步看一步吧!”
杨安点头应下,急忙出来追赶二人,叮嘱不要乱传此事。
杨举人转身看看了窗外,窗外正是阳光明媚,杨举人却低头喃喃自语:“这天,看来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