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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惊蛰满头大汗才从沈甜甜的耍赖大招里挣脱出来, 期间答应了一系列的不平等条约。
比起沈甜甜,肖妙就清冷多了,面对抱着电脑登门实现愿望的林惊蛰,她只是红着脸站在一旁默默地看。
肖驰在旁边搭手, 同时嘴贱:“你就不该给她买, 她拿电脑能干什么好事儿?”
肖妙垂着头, 微粉的面颊红得越发厉害了,眼睛水亮亮地抬起盯着自家哥哥, 杀气弥漫在不见硝烟里,声音却又低又柔:“我拿来学习的。”
肖驰斜睨她:“看书是吧?”
肖妙:“………………”
这什么破哥哥啊!
林惊蛰捅了旁边的人一下:“你什么毛病啊, 你说电脑买回家是干什么用的?她愿意拿来看书还不好?”
肖驰想了想还是没深说, 因为一旁的肖妙看起来已经快要想要钻进地里了。
电脑的屏幕亮起后,长辈们也凑过看稀奇。肖家绝不缺买电脑的钱,只是这玩意儿毕竟是新时代的产品,还没能彻底进入普通居民的生活。电视已经逐渐普及的今天, 燕市家庭里拥有电脑的却仍是少数,肖奶奶甚至都没见过这玩意儿,推着老花镜试探着去按键盘。
输入框里跳出一个字母, 她惊讶地“哎哟”了一声。
林惊蛰为她打开浏览器, 熟练地输入“非凡搜索”的网址, 按下回车后, 一个新奇而简洁的网页就蹦了出来。
下方自带的整理栏目里,首页的选项几乎囊括了国内现如今所有高人气的网站,和去年一眼望去尽收眼底不同, 如今归纳栏旁边已经多出了一个延展选项,点进去,才是这一类目真正的整合。
从这里便可以直观看出国内互联网在这一年左右的时间里发展得有多么迅速。
燕市与互联网相关的企业逐渐已经开展增多起来,仅去年年末的一个月时间,注册成立的就多达五家。供应量的提升昭示着客户群的扩大,如同肖妙和沈甜甜开始向家里申请购买电脑那样,虽然仍不普及,“电脑”这个概念总归渐渐驻扎在民众的印象里了。
去年年底,某国际知名企业估算了非凡网络当下的价值,并已经派遣专员与粱皮商谈融资事宜,粱皮暂时还没松口——业内现在给非凡的估值范围大概在两千五百万到三千万之间,这不是一个可以让他们满意的数字。今年年内,他们会推出除了搜索引擎之外的第二大成果——即时通讯。这项业务推出之后,非凡在第一轮融资里才能真正地掌握话语权。
非凡搜索当下在国内的搜索领域可谓无人争锋,粱皮和吴王非快人一步,又有林惊蛰的资金支持,实在领先得太久。赶在91年到92年之间这个特殊的节点,借由高胜的广告,他们迅速将“非凡”这一品牌打在了国内初批网民的心中。并不是没有其他公司试图模仿,但非凡现在的经营已经逐渐上了正轨,制度完善之后,许多刚刚建立之际无法兼顾的部门都被架构了起来。
首批核心元老们都有了自己发光发热的渠道,非凡搜索的员工数量也早已从当初的十几人变成了当下的几十人。成熟的美术组、成熟的推广组、成熟的维护组、成熟的技术组……这些组别内的员工的工作就是一刻不停地完善用户体验。例如非凡搜索的版面,时至今日就修改了不下百次,每一次都是非常微小的变动,但组合在一起,便成为了新成立的互联网企业不论如何都追赶莫及的高度。
他们挑选在92年推出即时通讯,这个时间点也很微妙。
两年之后,国内将正式连接国际互联网,届时互联网市场各种类别的软件将会如同雨后春笋那样冒出来。竞争猛然锐增,受众客户也更难取悦,彼时起步已经落于人后。倘若非凡网络能凭借自己现如今积累的几乎囊括了整个互联网的客户群迅速将通讯软件普及开,到了那时候,就可以稳坐钓鱼台。
这一年代许多商人眼界之宽广、筹划之深远,就连林惊蛰都时常怀疑他们是不是跟自己一样重活了一场。
好比肖驰。
肖驰很早之前便快他一步投资了另一家互联网公司——不朽科技。和非凡网络的定位方向不同,不朽科技目前正在专攻门户网站开发,国内目前最为活跃的几个论坛里,就有两家归属于不朽科技旗下。
肖妙熟练地打开了其中一个论坛,正在给好奇的肖奶奶讲解该如何玩转互联网,
林惊蛰给肖驰使了个眼色,示意对方别在那添乱,拉着对方到沙发坐下泡茶。
肖爸爸原本正在看报纸的,嗅到茶香后也索要一杯,慢悠悠喝着同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讲的是镇雄地产的事情,主要还是围绕在祁凯身上,不论品行如何,对方到底是大院子弟,从小在肖爸爸这样的长辈眼皮子底下长大的,每年新年还会登门拜年,天然便是超越陌生人的关系。
眼睁睁看着一个熟悉的孩子变成了今天这样,肖爸爸很是嗟叹。
镇雄地产现在深陷在了五宝山这一旋涡里,新增的火葬场和殡仪馆几乎拖垮了他们。
史南星和祁凯年后一直在跑关系,期冀能让尚未落成的那两项设施迁到别处去。可五宝山山脚大大小小那么多的楼盘,哪个背后没点能耐?别人都办不到的事情,大势已去的祁老爷子莫非就能做到了么?因此他俩的努力当然只是徒劳无功。
换成平常,这种一眼就能看透的后果应当足够让他们放弃了,但奇怪的是,史南星和祁凯如今仍奔走。
他们似乎非常急需钱的样子,并为此不放弃任何微小可能——一边放出风声要出让五宝山项目的股份,一边还试图从银行里搂些钱。但当下谁会那么不开眼地接手五宝山啊?贷款方齐清地产眼看着就要垮了,谁也不想做被拖累的下一个。至于银行,镇雄地产一手坏账,当下能抵的几乎全都抵了,并没有哪家甘冒风险愿意贷给他们。
肖驰道:“史南星手上还有四风广场百分之十几的股份,按照现在的状况,我估计七百万之内应该能拿下来。”
“那他们手上五宝山脚的那块地呢?”林惊蛰问,“你估算一下现在的市值应该是多少?”
一直只是倾听的肖爸爸闻言刷的一下合拢报纸,透明镜片后的目光扫向林惊蛰:“你想买他们手里的那块地?”
林惊蛰理解他的怀疑,当下突然进驻了殡仪馆和火葬场的五宝山在外界眼中确实是一文不值,不过那主要是五宝山会建公墓的消息尚未公布,很快这种情况就要转变了。
按照他的记忆,上一世林润生的……葬礼举行时,五宝山的墓场已然经营建造得非常成熟。
那样的情况短时间内是无法做到的,因此最迟今年之内,那处公墓应当就会开始建造。
国内的私人公墓开发非常非常难过审批,这种难度已经不在开发商的资质范畴了,五宝山的那座公墓是国营性质的,在这个项目落成之前,林惊蛰打包票没人敢在附近打殡葬的主意。
然而越难审批的项目里,往往便蕴含了越发庞大的利润。
林惊蛰此前便提出过愿意出六千万让祁凯转让那块地,但可惜的是,对方那时候没能答应。
现在那块地估计连六千万也不值了。
肖爸爸看起来却不太赞同他的想法,严肃地摇着头道:“我劝你不要插手。”
林惊蛰以为他是在担心后期利润问题,还想解释,肖父却直接抬手笃定地打断了他:“我明白你的意思,五宝山那块地也确实没有那么糟糕,但我作为长辈,还是劝你一句,不要插手。银行那边的债务问题很复杂暂且不说,关键在于祁凯他们的资金不能从你这里拿到。”
林惊蛰迷茫地看了肖驰一眼,肖驰明显知道他父亲的话是什么意思,冷静地回答:“其实现在应该做的时候把他们套在里面,地可以拿来,但钱不能流到他们手里。”
肖父叹息了一声:“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啊。”
林惊蛰听得云里雾里,肖驰只表情平静地摸了摸他的头:“没事儿,我来出面。”
对面黏糊起来的俩年轻人看起来太伤眼了,真让人害臊!肖爸爸默默将报纸举高,挡在了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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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南星这辈子没想到自己会被两千万逼成这样。
想当初他在群南风光时,几千万上亿的海运线路都不在话下,各方面打点关系送好处,哪个不是七位数起步?
可时至今日,他居然沦落到卖房卖车!
只可惜他从前没什么危机感,并没有置办多少房产,名下比较值钱的豪车,也大多是海运走私回来的没有合法批号的型号,因此出手十分艰难,至少需要一个很长的周期才能找到买主。
糟糕的是沙蓬并不会给他那么富裕的时间。
史南星必须在很短的时间内搞到给对方的两千万,以及购置那片烟土田首批的资金。
他被这一窘境搞得焦头烂额,那边的祁凯放下电话后还满腹狐疑地絮叨:“奇怪,江恰恰怎么一直不接电话,不会是出什么事情了吧?”
“你有病啊,没事找她。”史南星听到这个名字就觉得烦躁,起身皱着眉头穿外套。
祁凯早就被他骂得没脾气了,因此闻言只是奇怪地看向他:“你去干嘛?”
“借钱。”史南星道,“马上月底了,不管怎么样,至少得先把给沙蓬的那两千万弄到。”
卖东西周期太慢,他俩现如今几乎已经把所有能拿钱的路子都试过去了,包括镇雄地产现如今账面上还能调动的几百万流动资金。家里的口他俩是绝对不敢开的,别说祁凯那老鼠胆子,就连史南星也未必敢对家人坦白自己现在涉足的生意,两人现在已然是在孤军奋战。
史南星的面子在燕市挺大的,但涉及到钱又不好说了。
因此借来借去最终也没能借到多少钱,回到公司,还接到沙蓬打来的电话。
对方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到钱的事情,语气和气的像是许久不见相互问候的老朋友,但史南星毫不怀疑对方或许直至朝自己举起枪那一刻脸上都会挂着微笑,因此结束通话之后,他的一颗心已然沉入谷底。
祁凯惶然地望着他沉默的模样,终究没忍住问出了那个折磨他许久的问题:“舅,咱们能不能不跟沙蓬合作啊?我怎么觉得他们那帮人……不太对劲呢?”
“说的什么屁话。”史南星疲倦地揉了揉额头,连话都不想多说,听电话铃声又响了起来,只挥了挥手示意祁凯去接。
祁凯接通电话没几秒,脸上低落的神情就猛然被另一种光彩给取代了,他朝着电话那边问:“真的假的?!”
史南星一听他的语气,懒洋洋的眼睛就睁了开来,直至祁凯挂断电话,立刻匆忙询问:“怎么回事?出什么事情了?”
“五宝山那块挂牌的地有消息了!”祁凯的语气又惊又喜,“迅驰地产的人说愿意接手!”
纵然以往曾有过数不尽的恩怨,祁凯这一刻也想不起来了,在这个急迫的当下,他的眼睛里只能看到即将送上门的那笔钱。
史南星却皱起眉头:“怎么会是迅驰地产?”
一个迅驰地产,一个始于地产,他一听这俩名字就觉得不得劲儿。
“你管是谁呢,给钱不就好了?”祁凯并不知晓他的事情,因此冷静片刻之后又立即给江恰恰打电话。
电话从第一声响到自动挂机,仍旧也没能接通。
史南星一想也是,反正自己现在缺钱,地卖给谁不是卖?只有真金白银才是真的,五宝山一卖,盘桓在他们面前的危机立刻就能过去。
他因此妥协了,却仍不是很高兴,只挥了挥手道:“算了,你自己去谈吧,反正月底之前,要用的钱都得凑够。”
现在这样艰难的日子他真是不想接着过下去了,未来能不能翻身,全看接下去和沙蓬的那笔交易。
祁凯拿着电话,看上去仍旧有些担忧:“江恰恰怎么老不接电话?该不会出事儿了吧?咱们那块地可还有百分之二十的股权在她手上,到时候银行的分割手续还得她跟着去办呢。”
“她能出什么事儿?这女人贼精着呢,人家比你聪明。”史南星对此不屑一顾,“行了,人就在燕市,等生意谈妥,你还怕找不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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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昏沉,江恰恰匆匆钻进了一辆破旧的巴车,缩在最后一排,探头窥视窗外。
巴车晃晃悠悠开出了站墙,大门外,一帮拿着棍子的男人没头苍蝇似的乱撞着,四下环顾,口中骂骂咧咧——
“艹!人呢?”
“明明看到她朝这边跑了!”
江恰恰用一个小背包挡住脸,直至车开出一段后才放下来,意识到自己终于从围追堵截里逃离,她解脱地松了口气。
脚边放着两个重重的手提袋,这是她傍晚潜进家里收拾出的所有值钱的东西。
她在脚下的这片土地生活了那么久,熟知这里的人情世故,但人近中年,却要流亡般漂泊到另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家。收拾的时候她很迷茫,不确定自己的决定究竟是对是错,和这一决定会给未来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临出门的那一刻,她几乎想要放弃了,哪怕在国内找个小城市隐姓埋名呢?总也好过彻底未知的生活。
但出门那一刻立即被发现紧接着开始的追逐打破了她对未来微弱的幻想,十几个强壮的男人健步如飞地在后头追赶,江恰恰靠钻围墙的小洞才得以暂时拉开距离,她一身的灰土,手脚擦破了皮,状态狼狈不堪,难以接受自己未来的人生都要活在这样的东躲西藏里。
巴车开往距离燕市最近的一处海滨城市,车上装满了淘金的梦想。
江恰恰听着前后人们对那个“遍地是黄金”的国家展望,瘦弱的身躯在晃动的车厢里浮萍一般摇摆。
她抱着包,坐得身体都几乎僵硬,七八个小时之后,才终于看到了那片海。
天此时已经蒙蒙亮了,晨曦的曙光打在海面上,绚烂得像是未来。她迷茫地随同周围的陌生人被驱赶下车,海风吹得她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那位熟悉的老太太已经等候在车外,看到她时满眼怜惜:“可怜见的,怎么把自己搞成了这样?”
江恰恰如实说了,对方帮着咒骂了一通那些追债的民工,又安慰她:“没事儿了,等你出了国,过上一年半载再回来,他们就再也找不到你了。”
这一片海域很荒凉,偌大的码头只停泊着一艘简陋的船只,比起轮船,那更像是用来打鱼的。
环境可见的恶劣,码头上没有说话的声音,蛇头一边清点带来的人,一边冷酷地将清点完毕的推进船舱里,像塞一车即将送到屠宰场的猪。
有人摔倒在甲板上,又一脸麻木地爬起来。
有人钻进船舱里,又恋恋不舍地探出头来用眼神跟生养自己的土地道别。
江恰恰提着袋子,突然没来由一阵心慌,总觉得自己此去的未来或许并不如所听到的那么乐观。她视线闪烁着恐惧,后退两步,撞在那位跟随在背后的老太太身上,老太太关切地问她:“你怎么了?”
对方前些天借了自己不少钱,江恰恰很信任对方。心中的惶恐和慌乱无处倾诉,江恰恰急促地喘息着:“我……我可不可以不去?”
老太太叹息了一声:“当然可以。”
顿了顿之后,却又追问:“但不出国,你要去哪里呢?再回燕市吗?”
回燕市?江恰恰回想起自己被棍棒围追堵截时的场景,心中翻腾着无数种情绪,但她终于还是摇了摇头。
“没事儿的,别担心,阿姨在那边有亲戚,到了之后会有人接应你的。”那老人家于是柔声安抚她,“外面不管怎么样,总比国内好些,你那么年轻,说不准还能闯出一番事业来呢。要是实在住不惯,再叫人联系我好了,我到时候再找人把你送回来。”
长久的沉默之后,江恰恰轻轻地点了点头,迈开步子朝着船只停泊的方向走。
“带那么多东西!船上哪有地方给你放?!”
前头有人带了太多的行李箱,东西直接被水手丢在了码头上,哭声和叫骂声交织在一起,悲凉得难以名状。江恰恰捏紧了自己手上的行李袋,蛇头拦下了她,但那老太太随即上前和对方说了几句,水手们最终还是一脸不情愿地放行了。
江恰恰越发相信对方人脉深远,感激地朝对方点头道别。
行李已经被送上船了,那老太太却在此时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伸手拉住了她:“等等,有些东西要让你签一下。”
对方说着就从随身携带的布袋里掏出一个牛皮纸袋,打开来,倒出了一叠非常厚的文件。
江恰恰对此相当的警惕,她立刻问:“这是什么?”
“你出去总得找工作吧?先把委托书签了,我传真给我亲戚,让他们早点给你安排。否则万一被抓,你估计会被遣返回国,到时候就麻烦了。”
她说的十分真切,江恰恰也不懂是真是假,她不太想签,但又不好直白地拒绝这个说不准未来在国外会给自己带来很大帮助的靠山。老太太十分自然地拿出纸笔朝他递来,江恰恰回头看了一眼,船舱里的其他人似乎也在签订什么东西。
她迟疑着接过那叠纸翻看起来,前几页果然如对方所说是委托招工的合同,条件非但不苛刻,还十分宽厚。
大家都签了……
她不配合确实也不太好,因此只能接下笔细细翻看起来。
天色越来越亮,背后的蛇头开始催促:“快一点快一点!磨磨蹭蹭什么呢!小心一会儿天亮了被发现,到时候就谁也走不了了!”
“等等!”江恰恰被催促地慌乱起来,翻动文件的速度加快,但那叠东西实在是太厚了,里头的条例又莫名拖沓和琐碎,叫她看半天也才看了一点。
蛇头却没那么客气,见她慢吞吞的,上前就猛推了一把,口中开始骂骂咧咧:“要不要走!要走就上船不走就滚!别他妈浪费所有人的时间!
”
江恰恰被推得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一回头,那老太太已经在替她同对方说好话了。
船上的其他乘客也开始催促,担心拖延时间会让离开的计划出现纰漏,江恰恰一时简直成了众矢之的。她在一众冷眼中爬起来,慌乱地还想多看看那叠文件,水手猛然喊了一句:“四点了!”
文件上仍旧是那些无足轻重的条款,江恰恰胡乱翻阅了片刻,实在顶不住压力,一咬牙打开了笔盖,在老太太指示下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她终于登上了那首承载了无数人梦想的破船,飘向大海。
*****
沈甜甜朝电话那头问:“走了吧?”
“走了。”对方回答,“没听说出什么问题,现在估计已经到公海了。”
“很好。”她靠在门上,冷声吩咐,“那几份合同明天你送到我学校去,动作快点,赶在齐清地产清算之前。”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她才挂断电话,随即铃声再度响起,是肖妙。
肖妙声音轻轻小小的:“我家装电脑啦。”
沈甜甜冰冷的面孔上立刻浮出了笑容:“是吗?太巧了,我哥昨天也给我装了一台,可好用了!”
肖妙想起肖驰的那张大便脸,忍不住哼哼了两声,羡慕道:“你哥真好。”
“那肯定啊,我哥什么都给我买,衣服裙子鞋子发卡,你上回不是说我戴的那个小王冠好看么?也是我哥买的。我跟我哥说我要投资咱们网站,他特别支持,还让我没钱尽快开口。我哥可好了!”沈甜甜尤其得意,目光敏锐地捕捉到了远处的一点黑色,当即兴奋道,“我不跟你说了,我哥来了!”
她一面说着,肖妙便听到电话里传出好友一声前所未有的娇嗲腔调:“哥~~~~”
妈呀。肖妙的脸立刻红了,赶忙挂断电话将手机丢到了旁边。
楼梯处咚咚咚传来一阵下楼声,她抬起头来,正看见肖驰英俊却面无表情的面孔。
肖驰一边下楼一边在打领带,扬着头也不看路,到楼下后正对上妹妹欲言又止的模样。
他脑袋朝后一仰,皱着眉头打量对方:“你眼睛里进东西了?”
肖妙眨动的双眼立刻停住了,她望着大哥长久地沉默了一会儿。
然而沈甜甜骄傲的炫耀仍旧时刻在她的心中躁动,肖妙劝说自己忍耐,小声地问:“哥你那么早出门,是要去哪儿啊?”
肖驰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去谈五宝山的一些事。你问那么多干嘛?”
“……我关心你不行啊!”肖妙酝酿了片刻,小尾巴一样坠在了哥哥身后:“哥,给我买个小皇冠吧!”
“啥玩意儿?”肖驰一脸莫名地看着她。
肖妙在脑袋上比划:“就是那个水晶的,亮晶晶的,可以别在头发上的那个小王冠……特别好看,也不贵,就是燕市没地方买,好像得托人去外省带。我朋友有一个,我也想要。”
肖妙面色微红,目光闪烁,满眼都是对哥哥的期待。
她迫切的视线里,肖驰缓缓抬起了手,然后越过放着钱包的口袋,径直伸了过来。
“哈哈!”肖驰推了她的脑门一下,开口嘲笑道,“你有病啊,戴那东西知道有多傻吗,难看死了,什么品位!”
肖妙:“……”
肖妙委屈极了,涨红着脸朝哥哥嚷嚷:“你就是不想给我买!找什么借口?你怎么那么小气!!!”
肖驰冷哼一声,并不理会她的屈辱,掉头就走:“我就这么小气。”
“你坏死了!别人的哥哥都给买的,就你不给我买!”肖妙气得大声嚷嚷,“惊蛰哥就跟你不一样,他一定会给我买的!”
肖驰一听这名字脚步就顿住了,然后缓缓地转头看向自己气得眼泪汪汪的妹妹。
然后猛然抬手箍住了妹妹的脖子,贴近威胁:“告诉你,不要仗着惊蛰心软就随便跟他要东西,知道么!”
肖妙跟哥哥厮打了一下,肖驰一只手就够把她提到半空动弹不得了,无奈之下只好极度不情愿地妥协。
然后又慢吞吞地跟在肖驰后面,看着哥哥照着佛堂的镜子梳小辫儿。
肖驰扎完小辫之后心说还是林惊蛰扎得好看些,一回头见妹妹还在,大手按在妹妹的脑袋上一阵揉搓:“你还想干啥,赶紧的,我要出门了。”
肖妙哼哼唧唧半天,一直追在自己哥哥身后跟到大门口,才抓着肖驰的外套下摆开口:“哥……哥……我那什……我和一个朋友,看中了一个论坛,想投资来着……”
肖驰斜睨她:“嗯?”
“前景特好……”肖妙小声道,“……就差钱了。”
肖驰咳嗽了一声:“多少钱?”
“不多。”肖妙讪笑着比了下手指头,“一百万。”
肖驰歪着一边嘴角不怀好意地朝她露出一个冷笑:“什么论坛?经营什么范围的?”
“文学!”肖妙非常严肃地介绍,“是原创文学!我们已经集齐了相当数量的一批作者,就差一个完善的平台了。哥你想想,就像惊蛰哥说的那样,未来的虚拟市场一定会是一个非常庞大的事业,我们通过网络就能阅读和创作,多么的神奇啊!”
她话音刚落,脖子一紧,外套的帽子就被肖驰拉了起来,结结实实地罩在了脑袋上。
肖妙尖叫一声,肖驰力气很大,拿帽子一罩,差点把她罩蹲在地上。
她狼狈地挣脱出来,迎面便是哥哥冷酷的视线。
“文学?哼。”肖驰眯着眼凝视着她,一步步逼近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天天在电脑上天天看什么东西。还一百万……你给我小心点,下次别被我当场逮住。”
他说罢冷哼一声大步流星便朝停在院子里的车子走去,站在原地的肖妙瘪着嘴憋了半天,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大颗大颗的泪水沿着长长的睫毛流淌下来,满脸都是,肖妙鼻子都气红了,泪眼朦胧拍着门大骂:“我去你妈的!!”
肖驰回来打她,她一边哭一边跑,看着身后面目狰狞的哥哥,又想到沈甜甜她哥,心中的凄凉顿时无以言表。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这是!?”
混乱中突然响起一声清朗的询问,追打中的兄妹二人都停下了脚步,抬头朝院子大门望去,林惊蛰正一脸惊愕地从驾驶座里钻出来。
肖妙:“……”
肖驰:“……”
肖驰咳嗽了一声,抬手抚了下妹妹乱七八糟的头发,一面朝林惊蛰走去,一面口中颠倒黑白:“她不像话她。”
肖妙被他气得话都说不出来,哭得越发厉害了。
林惊蛰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看着肖妙脸上哗哗流淌下的泪水,整个人都僵了,片刻之后猛然回过神,从车后座拿出两个礼品袋跑向肖妙。
“哭什么哭什么。”他慌张地给肖妙擦眼泪,一边擦一边哄劝,“不哭了不哭了。”
肖妙头一次被他哥欺负之后能获得安抚,一时越发委屈,连害羞都抛到了脑后,直接扑在林惊蛰的怀里大哭起来。
林惊蛰不敢乱动,只轻轻拍打肖妙的后背,肖驰站在旁边眯眼看了一会儿,朝妹妹道:“你再抱一个试试?”
肖妙嗅着林惊蛰怀里清新的香气,偷眼望了下哥哥写满不爽的神情,哭声比刚才还大了。
“哎呀你少说几句!就不能让着点她吗?”林惊蛰无奈地给了肖驰一个请求配合的眼神,然后把肖妙从怀里拔·出·来,掏出袋袋里的东西。
抽泣着的肖妙哭声立刻停顿了两秒。
林惊蛰把手上亮晶晶的小王冠戴在肖妙的脑袋上,哄孩子似的夸奖:“多好看啊,不要哭了,再哭就不好看了。”
这是他之前托人从特区带来的小首饰,之前送了沈甜甜一些,才发现女孩子们好像格外喜欢这种精致小巧的东西,便顺带也给肖妙准备了一份,谁知道刚好就用上了。
肖妙抬手扶着王冠,又拿下来爱不释手地摸来摸去,一边可怜巴巴地抽噎着。
林惊蛰见哄住了,赶忙找帮手,问肖驰:“好看吧?合适吧?”
肖驰:“……”
肖驰在骤然射来的两双视线中招架不住了,只能妥协地点头:“好看好看,好看的要死,真的太有品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