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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密宗的门规,星位以上的弟子经过掌门同意后,可独自下山替师门办事。那些事有大有小,以日神殿或是术士会的名义委任,最常见的便是“降妖”和“除魔”两块令牌,师父每去一次天界,都会带回来一堆任我们挑选。
低阶的降妖令是最受欢迎的,几乎才亮出来就被抢个没影了。
而后是中阶降妖令,虽然妖怪的修为高点,但胜在赏金丰厚,通常得有几千两银子,外加一颗须弥子。这种也抢的飞快。
“谢欢,你身为大师兄,能不能不要和我们抢低阶降妖令啊!”
“就是,你那拿的都是什么,调戏良家妇女的兔子精?”
“哎呀你们怎么专盯着我,你看星武他不也拿的和我差不多嘛,我再拿一个降魔令,再拿一个降魔令,你们别盯着我了……”
这些人懒得出奇,而且特别惜命,一点也没有大通灵师的风范。
倒是夏紫灵,她不怕魔族报复,拿了唯一一块高阶降魔令,令人肃然起敬。立即有仰慕者两眼放光地夸赞道:“紫灵师妹果然厉害。”
夏紫灵不理他,她把玩着那块画了一个骷髅头的小令牌,神色傲慢地冲我笑。
“很厉害。”她要去诛杀一名常年在人间作乱的魔君,我由衷地佩服她的勇气。但这不代表我会和她争个高下,我略施小术,把傅星武身上的低阶降妖令弄过来据为己有,在他的号丧中,将此行的内容念了出来:“清理洞庭湖水怪。”
夏紫灵悻悻地吐出两个字:“无聊。”
曲寄微躺在气运屋里叹气:“可惜我不能陪你一起去。”
九天玄火灼穿的脊椎,可不是十天半个月就能养起来的,多亏他体质好,老神医又舍得用药,否则哪有命活下来。我把抢来的令牌拿出来给他看,让他安心,区区一个水怪,怕是连人形都不会化,难道我会对付不了?别看不起人了。
“我不是看不起你,我只是希望……”他说了一半,没有再说下去,幽怨地笑了笑道,“算啦。你一个人玩得开心点。”
洞庭湖水清澈澄明,无风时宛如一块打磨光滑的碧玉,无垠的湖水与湛蓝的天空融为一体,倒映着两边的山色,那些山仿佛从水里生出来似的,一眼望去,不知是鸟在水中游,还是鱼在天上飞。
水怪出没的那一片,叫作林花渡。
老船家告诉我说,因为新到任的州官不敬鬼神,逢年过节没有按照习俗献祭,触怒了湖神,才导致水怪横行,人心惶惶。但凡到了湖心的船只,不是被忽然卷起的巨浪打碎,便是悄无声息地沉没,落水的人填了水怪的肚子,无一生还。附近的渔民只好挑水怪吃饱的日子就近打捞,稍不留神,也是要出事的。像他这样的老渡工更是苦不堪言,便是有不怕死的客人想渡水,他也没胆子开船。
言谈间,一个背着竹笈的年轻男子来到了林花渡口。
“你想东渡?”
“这位公子,你若是想去对岸,恐怕得绕路走了。”
我和船家几乎同时开口,弄得他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热心的船家把他拉到一边,重复了一遍刚才和我说过的话,但他似乎有急事,不死心地央求船家载他一程。
“我是个大夫,独自进山采药,不小心迷了路才走到了这里。已经耽搁许久了,医馆里还等着我的草药治病救人,实在不能再耽搁了……”他的声音清越铮亮,令人想起旷古悠远的龙吟剑啸。
“老船家,你就带他一程吧,我和你们一起,不会有事的。”
我亮了门徽和降妖令,告诉他们我是密宗七弟子,特来击杀水怪,船家不是很信,死活不肯开船。我使了个障眼法,把自己的头割下来,再若无其事地安回去,他们自然是目瞪口呆,不信也得信。
“我杀那水怪只需眨眼功夫,可恨它十分胆小,躲在水里不肯出来。既然这位公子想渡水,不如与我同行……”我佯装惋惜地叹气,“它那么怕我,十有八-九是不敢出来了,完不成师门任务,我就当是行善积德,护送你们过去吧。”
那名大夫犹豫了片刻,千恩万谢,见船家仍在考虑,出手便是一大块银子。
船家许久不开张,想是也憋得辛苦了,“那仙姑可得再护送老朽回到这里来。”
我点头应允:“当然。”
船家一咬牙,引我们上了一艘破旧的小渔船。
这只水怪机灵得很,它看见我在水里布杀阵,远远地探了个头,便再也不肯现身了,任凭我怎么引诱都没用。干等了三天三夜,不得已,我换下了密宗道袍,收起腰间的七颗龙骨珠,装作普通人的样子,跑来林花渡寻找机会,既然这大夫来了,我也不用另寻他法了。
我拿出朱笔,画啊画啊,在符纸上画了一道“招灵符”。这道符揣在活人身上,会把生气和新鲜的血气扩散到很远的地方,惹得周遭的鬼怪心痒难耐,是通灵师们引蛇出洞的妙法之一。师父说:“招灵符凶邪异常,你带着的时候千万要小心,别在邪祟密集的地方使用。如果需要别人帮忙,可不能直言这是个什么东西,我们通常会说——”
“这是一个护身符,你拿在手里,即便水怪出现了,也不会对你动手。”我微笑着把招灵符递到青年大夫手里,他红着脸问:“真、真的吗?”
瞟了一眼船头的老人家,我真诚地说:“但凡妖魔鬼怪,见到我的符,没有不绕道的。你看船家还是有点害怕,你捧着这道符走到他身边,给他壮壮胆,好让他把船开得快些。”
——水怪也会来的快些。
他深信不疑地去了船头,举着招灵符和船家聊天。
我坐在草棚里闭眼打坐,实则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医馆……救人……致命伤……”
“孤儿……已故……”
“那位仙姑……”
……
哗啦……
有水波在震动,我蓦然睁眼,低声道:“来了!”
一个浪把小船抛向高空,又一个浪接踵而来,在剧烈的震动中,我念起了避水咒,让汹涌的水花逐渐平息。“啪!”有什么东西扫向了船尾,木船的一角被击得粉碎。
“妖妖妖妖妖怪啊!”
“老人家莫怕,我这里有护……救命!”
那是一头油光水滑的乌鱼精,浑身长满了虎斑,鱼鳍如铁刺,上面挂着斑驳的血污,扬起头来,足有两层楼那么高大,它双目凸起,凶狠地瞪视着胆敢闯入它领地的小木船,把船家吓得扔掉了桨,当它的余光扫到青年大夫和他手里的招灵符时,浑浊的眼中立刻充满了饥渴与贪婪,再也没有一点疑虑和克制,一拍水面,疯狂地朝他俯冲而来!
“找死!”
我丢出一道常用的封魔咒,数道白光拉长成锋利的细线,紧紧地将乌鱼精缚住。
“咕叽——咕叽——”它身体里发出诡异的声音,似有血肉在挣动。
很快,猩红的血液大片大片地渗出,细长的白光让它涨大的身躯给崩断。
“啊啊啊啊啊——!”
在它的牙齿快要碰到那大夫时,我挡在了他身前,伞剑刺穿了它的眼睛。随着一下极轻的爆破声,乌鱼精庞大的身躯在空气中化为黑烟,待黑烟渐渐散去,洞庭湖上恢复了风平浪静。
一条一尺来长的小乌鱼落在船头,扑腾了两下,不动了。
我擦了擦地狱伞上的水珠,意犹未尽地说:“好弱的低阶小妖。”
老船家死死地瞪着脚底下的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湖光山色两相和,潭面无波镜未磨。
我收拾好法器符纸,开始欣赏犹如画卷的绝美风景。直到船将靠岸,身边才爆发出一阵振聋发聩的怒吼:“说好的护身符呢?你给我的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白净斯文的大夫涨红了脸,气得额角青筋直冒。
我一脸冷静地说:“应该是我不小心画错了。”
“胡扯!你分明是在利用我!”是真的气得狠了,“你这个女人,简直……简直……草菅人命!毫无人性!”想是一生都未见过如此惊心动魄的场面,他十分后怕,湿漉漉的眼睛看着我道:“万一我死在了那妖物手上……”
“不会有万一的。”
见我笃定地坐在那里,他呆怔了一会儿,想起自己手上还死拽着那张符纸,忙不迭把它撕得粉碎,恨恨地往我眼前一丢。我温言道:“我不过是想快点完事,才想了那么一个办法。如今水怪已除,大家都没什么损失,你有什么可气的?你就当是……为民除害,做了一件好事,心里就没那么难过了。”看他受到如此大的惊吓,我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可这也不能全怪我啊,如果我告诉他那是一张“招灵符”,他还能乖乖听话么?
“没什么损失?人和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了……”
“……”
船顺利地抵达岸边,我客气地问过老船家,需不需要我再送他回去,他吓得连连摇头,生怕我再引更多的妖怪过来。
我下了船,朝那名大夫致歉:“这回算我的不是。下次要你帮忙时,我会告诉你那是招灵符的。”
他二话不说,背起竹笈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