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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嫔行朝拜礼时,我也一样心不在焉,脑海中反复思考着璧月如今身在何处,连应付也变得懒懒的。
祁抒意上前一步,屈膝道:“殿下,今晚的千秋夜宴在南苑重华殿举行,嫔妾与端裕娘娘为殿下精心布置了一番,还望能博殿下一笑。”
宫洛在身后轻轻扯了扯我的广袖,示意我训话。我回过神来微微一笑,提笔写道:“端裕夫人与祁昭仪有心了,待本宫重新梳妆了再去,各位妹妹先行一步吧。”
宫洛将我的亲笔转呈祁抒意。祁抒意接过一看,唇畔随即漾起明媚的笑意:“嫔妾等谨遵殿下懿旨,即刻前去重华殿恭候殿下。”
宫洛与芙蕖扶着我走进内阁,重新换了一身更为隆重的装束,发髻也盘成雍容华贵的牡丹髻,一支凤凰展翅衔东珠步摇垂下细碎的流苏,正正落在眉心,竟连花钿也省去了。我微微一笑,拢过袖口,扶着她们的手缓缓走出了凤仪宫。
“殿下万福金安!”
孙文英伏在我的脚边,宫门外所有侍卫也跟着齐刷刷地跪了下去。
“陛下万福金安!”
宫洛和芙蕖即刻放开我的手跪了下去。我一愣,抬头只见乔序正站在不远处微笑地望着我。他的身后停着一辆凤鸾春恩车,此时,他也换了一身装束,淡金色的双龙戏珠圆领长袍被和田玉扣腰封上下分割成两半,裙边挑绣的靛蓝色翻涌海水一起一伏,将龙腾的形象衬托得愈发神灵活现。
“都免礼,”他缓缓朝我走来,如同凌波踏浪的蓬莱仙人,“朕亲自来接皇后,还望皇后不嫌。”
我正要矮身行礼,他已然来到我身前一把扶住我,转身顺道紧紧牵住了我的手:“礼数就免了,今日是皇后千秋,朕不会介意这些细节。”
他捏得我的手隐隐作痛,我想挣脱,却被他更大力地握紧。我们仿佛在暗地里较劲,就这样一路走到了凤鸾春恩车里。
“起轿——”
孙文英的话音刚落,车轮便开始咕噜咕噜滚动起来。乔序终于放开了我的手,神情凝重地望着我道:“皇后还算识趣,方才与朕配合得甚好。”
我轻轻揉了揉被他捏得红肿的右手,毫不客气地朝他翻了一个白眼。果然像我想的那样,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这么做无非是想我和他一起树立所谓“帝后同心,鹣鲽情深”的夫妻形象。
说实话,要不是为了太后,我还真不想与他演戏。
他却急了眼,也狠狠地瞪着我,道:“皇后只会挤眉弄眼?”
我懒得与他计较,只别过头去目视前方,不再看他,没想到他却突然凑近我跟前,迫使我与他对视。我有些排斥地往后膝行几步,我们都跪坐着,凤鸾春恩车的空间十分狭小,我越往后退他就越靠近我,最终将我逼进一个角落,生生困在了他的怀里。
我看着他,心仿佛小鹿乱撞那般扑通扑通直跳——他究竟想干嘛?
“朕要告诉皇后,不管你是不是真的只把朕当作丈夫,你都要明白,朕是君,你是臣,君臣之分不得僭越。皇后听懂了么?”
他身上龙涎香的气息层层迫近,顺着我的呼吸渗入身体每个角落,我咬咬牙,别过头去不愿做任何解释。
他凑得更近了,声音近在咫尺:“倘若明白了,就点点头。”
我转首与他对视,他的呼吸在我的鼻尖吞吐,分外****。我取下他撑在车壁上的一只手,在他的掌心一笔一划写道:“如果我僭越了,你是不是可以废后了?”
不知是我的手指划得他的掌心酥麻,还是我写出来的这句话本身很可笑,他竟然忍不住笑了起来:“皇后又想做什么?”
他脸上玩味的笑意让我怒从心起,我狠狠地捏了一下他的手掌,又写道:“反正你属意的皇后人选又不是我,我还不如早点让贤回我的余府去,反倒清闲。”
没想到他笑得愈发开怀,一改往日面瘫一般的神情,满眼笑意地望着我,道:“皇后吃醋了?”
什么?!他竟然以为我吃醋了?
我怎么可能吃他的醋?!
我又惊讶又委屈,忍不住推了他一把,不想再与他胡扯下去。他却反手握住我的手,将我拉进了他的怀里,在我耳边轻声道:“皇后还没回答朕呢。”
我拼命捶着他的后背,想让他放开我。他却紧紧抱了我一会儿才松开双手。我缓了口气,抓起他的右手狠狠咬了一口,随即听见“嘶”的一声从他的齿缝中传来。我心底大为愉悦,这才写道:“我才不会吃你的醋呢,你别自作多情。”
他的脸色即刻沉了下来:“那你会吃谁的醋?”
我吓了一跳,仔细端详着他的表情,见他一如既往地迫视着我,心里不免犯了嘀咕——你又不喜欢我,管这么多干嘛?
我写了一句“你管不着”便撒开他的手坐直了身子。
“朕怎么管不着?”他突然又凑了过来,将我牢牢困在他怀里。我为了避开他,不停地后仰,在我险些撞到车壁时,他的手却垫在了我的身后。
“你是朕的皇后,除了爱朕你别无选择。朕不爱你,但也不允许你爱上别人。”
他注视着我,仿佛要把我心底的秘密看透。我这才发觉他的眼睛也非常好看,尤其是此刻眼底涌动的光彩,更为他添了几分英武神气。
不过,还是比不上那张虎皮面具下的眼睛。
所以乔序你放心,我也不会爱你。
“启禀陛下与殿下,重华殿到了。”
凤鸾春恩车停了下来,乔序却没有半分放开我的意思。我有些急了,拼命想要推开他。果然,宫洛和芙蕖听见里面没有动静,忍不住又说了一句:“启禀陛下,重华殿到了。”
接着我听见一众宫女太监在门帘外搭锦梯的声音,不知是宫洛还是芙蕖,正款步走上来。
啊呀呀!我和乔序的姿势要是被她们看见岂非要误会死了?
我忍不住捶着乔序的肩膀,他却像灵魂出窍一般没有任何反应。
果然,宫洛轻轻挑起了门帘,探头进来。
“陛下……殿下……”
我不敢看她此刻惊讶的表情,只好把头埋入乔序胸口。
“陛下恕罪,是奴婢唐突了!”
从宫洛略带兴奋与羞涩的声音听来,她一定以为我和乔序方才正打算……天啦,我简直要羞死了。
“无妨,你出去候着吧,”乔序也不看她,而是顺手轻抚着我的背脊,“朕与皇后即刻下来。”
他终于发话了!不过,他就是故意的吧?!
待宫洛退出去后,我没好气地推开他,整了整衣衫就要起身。他却先我一步挑开帘子,跟着紧紧握住了我的手。
“陛下万福金安!殿下万福金安!”
我们在众人的瞩目下携手走进重华殿中,太后正端坐在主位上,见我们一道进来,忍不住眉开眼笑道:“好好好!哀家以为皇帝没来是忙于政务,没想到是去凤仪宫亲自接皇后了。”
她咬重了“亲自”两个字,我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乔序转眼望着我,仍不松开我的手,只道:“今日是皇后千秋,朕自当对皇后格外爱重。”
我们一起对太后行了大礼,太后的高兴溢于言表,忙吩咐左右内侍为我们赐坐。我们自然一左一右坐在了她的身边。满殿的妃嫔也惊讶得目瞪口呆,胆子大的忍不住轻声议论起来。外朝命妇与王公贵族也纷纷赞道:“都云帝后不合,只专宠端裕夫人,如今看来都是谣言啊。”
“是啊,你们瞧陛下与殿下,简直是天作之合,一对璧人。”
……
我面上微笑着,心底却长长呼出一口气——乔序的目的达到了,他成功地为郑棠洗脱了冤屈,也成功地骗过了太后。
“难怪殿下方才要嫔妾们先行一步呢,原来是与陛下约好了要一道前来,”祁抒意掩帕微笑,眉目一低,鬓边的仙鹤凌云银发簪就晃动起优美的弧度,“殿下是嫌嫔妾们碍眼了。”
慎长萱摩挲着手中的琥珀夜光杯,意味深长地看着祁抒意,道:“妹妹以为祁姐姐开口是问殿下讨赏的,没想到是讨罚的。”她随即转眼望向我,幽幽一笑:“殿下若真嫌祁姐姐碍眼,不妨直接遣了她回承乾宫吧,省得她在此胡言乱语呢。”
祁抒意的位置在慎长萱右侧,作势就要捏住慎长萱合中的脸颊:“殿下您瞧慎妹妹这张嘴,书读得多了就是会编排人。”
太后笑道:“这你可不能怪靖贵嫔了,是你自己首先言语失谨的。她不过比旁人更加敏锐,头一个发现罢了。”
太后的语气分外温和,听不出半分责怪的意思。祁抒意索性搭着侍女瑞璋的手站了起来,行礼道:“臣妾谢太后教诲,下次定不敢了。”
太后挥手示意祁抒意落座,唇畔抿着一丝笑意,道:“你这性子哀家也不是头一天知晓了,罢了罢了,不必自责。倒是你这次协助端裕夫人办置皇后的千秋节,事事做得极为妥帖,哀家要好好赏你才是。”
郑棠适时接过了话头,矜着端庄合度的笑意,柔婉道,“正是呢,近来臣妾身子不适,诸多事宜都是祁妹妹做的主,”她端起酒杯转眼望着祁抒意,“妹妹的才华让本宫佩服,有劳妹妹了。”
祁抒意也端起酒杯敬了回去,眼底却说不出是何滋味,只道:“娘娘客气,您不嫌弃嫔妾愚笨才好。”
乔序默默看着她们二人你来我往,突然道:“棠儿,你方才说你最近身子不适?请过太医了么?”
“回陛下,我家娘娘她坚持不……”
“住口!”恩善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郑棠狠狠地瞪了回去,“家宴之上,岂容你随意开口说话?”
恩善唯唯诺诺地应了声“是”,扶着郑棠徐徐起身。郑棠对乔序施施然一礼,温声道:“回陛下的话,臣妾只觉得浑身乏力,道是累着了,不打紧。”
却见祁抒意的秀眉一拧,刚想说什么,却被后排传来的声音打断。
“请陛下与娘娘恕妾身多嘴,”坐在妃嫔后排的岐山王妃缓缓站了起来,“不知娘娘觉得浑身乏力有多久了?”
郑棠咬唇思索着道:“约莫三月有余了。”
“三月有余……”岐山王妃喜上眉梢,“陛下与娘娘何不宣太医瞧瞧?”
太后似乎也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将信将疑道:“岐山王妃的意思是……端裕夫人有喜了?”